黎簇在街头晃荡，刚喝了几瓶酒，醉意仍未散尽。

　　他打算再去以前吴邪常去的那间酒吧看看，等抓住了吴邪，他要问个明白。当初是吴邪选择了他，而现在他却丢下自己堕落到这般境遇。他想起几星期前看到的吴邪，活像个小寡妇又重新见到了丈夫一样满面红光。那副模样可真让人恶心。他恨不得把吴邪囚禁，看他疯狂骂人的样子，起码这样才能让吴邪在他心里割裂开来。

　　推开酒吧的门，黎簇不耐烦地随处找了无人的沙发椅坐下。

　　"先生您好，请问需要点什么？"服务员是个年轻的女士，递上菜单，脸上显着训练出的微笑。"您好？"

　　服务员又多询问了几次，表情有些挂不住。黎簇没说一句话，服务员这才踩着高跟走了。他听到她在埋怨，现在的小孩儿真难伺候。他下意识地对这女人感到厌恶。

　　小孩儿？吴邪也总这么叫自己。甚至可能在他眼里，黎簇永远是那个沙海里想着回家的高中生，是那个在古潼京狭小甬道炸C4，差点害他又在身上割一刀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新手。

　　黎簇讽刺地笑，如果当初再表现得再老练一点，是不是现在会有不同？

　　你说吴邪他懂个屁啊，他根本从头到尾都没了解过我。黎簇站起身，拐进小道。烦，人群一团一团地堆挤在路中间，多的是喝高了的人在自吹自擂，另一群人鼓掌起哄，声响如海浪接连涌起。他从边上绕过了他们，后背好像蹭到了墙上的灰，他的表情露出不悦。

　　黑暗半阴影处靠着一个短发男人，他的眼睛看着他，那眼神就像是为了告诉黎簇他在等他来。只有在此刻，黎簇才发现吴邪像活了几千年的状态似乎并没有挥散而去。

　　他今晚只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胡子昨天应该剃过，只露出一点。

　　黎簇在看到他的那一瞬，全身发冷，不敢置信。吴邪明明就清楚再见到黎簇，他一定会折磨他的。还是说，吴邪原着他的爱连同恨一并本就不在意。对于他而言，黎簇更希望是他自己去找到吴邪。

　　像他们初次见面一样，吴邪点上一支烟。

　　"来了？"他吐出白雾，打火机的火苗似还在跟前闪烁，发着微弱的红光。黎簇应了一声，也靠在墙上和他并肩，手别扭地下垂又觉着不合适，插回了兜里。

　　"不错啊，长高了。"吴邪盯着黎簇的肩膀同他的已处在差不多的水平线上，又转向黎簇，"头发也长了。"

　　吴邪伸出手，想要去摸他的头发，却让黎簇躲开了。他浅浅地笑，他太知道这小子的想法了，或许是可以找个理由打发他离开，甚至也可以不打一声招呼。但他终究是问心有愧，他亏欠黎簇的太多，是他亲手培养了黎簇的心魔。

　　黎簇几乎是下意识的避开。

　　"吴邪？"吴邪抽烟的时候依旧是他印象中的吴邪，他的笑却变得不像他了。不，应该说，这才是吴邪最初的样子吗——"天真无邪"。话一出口，黎簇才发现自己并不需要答案。

　　他透过黎簇看曾经的自己，黎簇看到的只是吴邪。

　　他记得之前的想法，要去问吴邪为什么没有兑现诺言。他想指着吴邪的心问问到底把他黎簇放在哪里，吴邪带他走进这个世界，又落下他一人逐渐被沙海掩埋。他呼救，渴望像被蛇柏拉入下坠时，吴邪能够出现，向他伸出手。

　　他没有来。

　　而吴邪出现在他面前。

　　"你去了哪里？"黎簇已经能够稳定情绪，那些曾设想过的激动全然没有发生。

　　"墨脱。"

　　好，黎簇深吸一口气，他竟连谎言也不愿说。

　　又陷入了沉默。黎簇不自觉地盯着吴邪的下颚线，还有向下顺长的睫毛，眼眶因着走廊偏暗的打光而变得更加深邃。他的眼睛始终是明亮的，如来时的月般明亮。

　　吴邪夹着烟，将尾部朝向黎簇。他接过烟，嘴对着吴邪留在烟身的印记，仿佛要今晚的一切吸进去刻在肺里。他感到他们都在腐朽，将灵魂捣碎，揉进意志。但他的部分好似染上了斑驳，面目全非，下一秒就要土崩瓦解。心中的角落在抽泣，颤抖也来自深处。

　　这是吴邪的烟。

　　黎簇手攥着烟，听见来自远方吹响快意的号角，清楚无力抗拒那声召唤。他任由自己走向吴邪吻他，烟渡到吴邪的嘴里。雾漫溢出来，阻隔他的视野，仿佛同时也阻隔在他们两个人之间。他抓住吴邪要推开他的手，紧紧地握住。看着我。吴邪觉得一切都要失去控制，但又像被魔着了一般。黎簇的喘息声逐渐加重，热气呼在他的脖子上与夏天闷热酒吧里的湿潮和在一起，他心里的火在烧。

　　看着我，看着我。无声的呐喊。

　　该怎么告诉你，吴邪想。他热烈地回应着。两人间的雾逐渐消散，拨开过往，如东方既白。黎簇手里的烟悄然熄灭，烟灰散落一地。他放开吴邪，再度靠着墙。

　　目光对视时，他们都笑出声。吴邪抬起头，看着楼顶，又拿出一支烟，摁下打火机。

　　火舌涌出纠缠不休，

　　向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