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OC夏日清凉小故事
什么亲亲搂搂抱抱，不存在的
文/咸鱼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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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告诉我，她曾见过莲花仙人。
仙人白衣胜雪，飞渡洞庭，如水上鹭鸶，因而当我年幼，在湖边沙滩玩耍时，总把群飞的鹭鸶幻想成足履莲花、衣袖翩翩的仙人。
可我从没有见过莲花仙人。
母亲说莲花仙人最喜欢清净，第二才是小孩。
我问母亲她怎么知道，她说一日我贪玩，日暮时分她炊饭后找不见我，来浅滩寻我，就看到我和仙人在玩耍。
仙人和我各执一根苇草，在沙上涂写，指认，教我识字。
是的，她是这么说的，仙人喜欢小孩子，他会变成孩子的同一模样，和浅滩上的孩子一起玩耍，多半是五六岁的孩子，心智不全，留不下多少记忆。
我问母亲，仙人教我写什么。
母亲在沙地上画了小鱼，说，沅白。
我问母亲，沅白是什么。
她说，沅白是沅江中的鱼儿，晶莹剔透，小巧机灵。
沅白。
我喜欢这个名字。
我和许多乡亲一样，从未见过仙人，但是每个人都知道仙人神通广大，村中人都生活在仙人的庇护之下，所以村中才会建一座莲花庙来纪念他。
在分娩之前，我每月向莲花仙人漂一盏莲花灯，祈求仙人保佑沅白平安降生。
分娩前的某天，我做过一个梦，梦见一人白衣翩翩，寒气森森，抱着襁褓中的婴孩。
我看不清他，但我相信那就是莲花仙人，我相信他一定会保佑沅白的。
我们母子俩挣扎了大半夜，终于见到了对方。
沅白出生时太小了，不会哭也不会闹，我和奶娘都慌张极了，害怕他会就这样离开人世。
但是，还好，还好，上苍垂怜，仙人保佑，他活了下来。
他五岁时，村子里有一条疯狗四处乱窜，一日我在屋外披挂衣物，回到屋里却哪里都找不见小沅白。我问遍了街坊，他们都没有看到沅白，安慰我几句和我一起找沅白。
我们找遍了整个村子，都没有找到他，唯一的好消息只有：村子里前两日就看不见疯狗了。
最后我们在沙地上找到了沅白。
我跑上去将他紧紧搂在怀里，生怕他化作烟雾散去。
沅白太小了，还什么也不懂，还紧紧攥着手中的苇草要玩沙子。
后来听说，那条疯狗正躺在不远处的草丛中，不见伤痕，但早已没了气息。
村子里的人都说，是仙人保护了他。这个孩子有福气，一定可以平安长大。
仙人显灵，愿望实现，许愿之人便要还愿。
可仙人从不收贡品，该如何是好呢？有人说无关紧要，仍然在庙内奉上贡品。
这时候我想起母亲告诉我，她见过仙人，仙人最喜欢和孩童在沙地上玩耍。
我也和沅白说过很多次他的名字，我告诉他，我的母亲对我说的那个故事。
此后我默许了沅白到湖边沙地上玩耍。
最后一次见到沅白的时候，我也见到了莲花仙人。
那几日沅白在沙地写写画画，看不到一个平日的伙伴，他回到家也不想说话，和平时简直是天壤之别。
我问他说怎么了，他说没事。
我说他的十岁生辰快到了，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可是他哭了。
我看他哭了我也难过，我抱着他，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想和妈妈多待一会。
我有点心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问他，他也不说。
我说，那这几天妈妈都陪你。
他点点头，好像是因为说不出话。
十岁生辰那日天气晴好，我想我要给他好好煮顿早饭，这时候他的朋友过来，问沅白在不在，他们想和他一起玩了。
我说好呀，快去把小懒猪吵醒。
他们马上迷惑地跑回来，说沅白不在屋子里了。
我说，会不会沅白听到大家来了就和大家躲猫猫呢。
我们自然是没有找到他。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我又去了莲花庙，我边哭边说把沅白还给我吧，拜托了，仙人大人神通广大，有什么可以难得倒他的呢，为什么要和一个凡人过不去呢，请把沅白还给我吧，我能活了这么久全是因为这个孩子，没有这个孩子我就活不下去了……
仙人答应我要保佑他的，为什么就这样带走他了？
我哭了半天，庙宇里都没有人答应我，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傻，世上哪有什么仙人，就算有仙人，他为什么会百依百顺答应我，可是除了仙人谁能帮帮我？
乡亲们也四处帮我找沅白，可是会不会乡亲们也找不到他？那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我失魂落魄，回过神来正站在湖边沙地上。
莲花仙人！
我朝湖波大喊。
莲花仙人！
莲花仙人，你快点出现啊！把沅白还给我！
没用的，我为什么要喊莲花仙人……
为了看清楚四周有没有沅白的身影，我把眼泪擦干净。
沅白！沅白！你在哪！
沅白！
沅白——
沅白——
我擦干净我的泪水，我一定要找到他，我一定可以找到他，我就是为了他活到现在的，没什么可以难得倒我，就算仙人充耳不闻，我也要找到他。
或许这样很可笑，可是不找不行，我一定，一定要找到他。
沅白！
沅白！
我喊遍了整个村落，我跑掉了一只鞋，但是我还是止不住身体的颤抖和冲动，从一个村子跑到另一个村子里。那些人不理我，有人甚至嘲笑我，说我是哪里来的疯子，不是的，我是一个找不到孩子的母亲啊，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
莲花仙人为什么要这样的对我……
为什么要赐予我一个生命，又从我这里夺走他……
早知如此，倒不如不要有沅白才好……
都是莲花仙人的错……
都是莲花仙人……
都是莲……
眼前的一切就好像被泼了墨水，所有的色彩都消失了，只剩下灰黑，飞快地旋转起来，一个转盘似的天空，是我残存的最后记忆。
“夫人，你该上路了。”
清醒过来时，我的脑子里一片清明，异常轻松，巨大的愤恨和不甘烟消云散。
我见到一人，白衣胜雪，宛如湖波上的鹭鸶，然而他的面色格外凝重。
原来我已是孤魂野鬼。
母亲去世后，我随一男子出逃外乡，半路被抛弃，蓬头垢面地回到故乡，夜宿莲花庙生下一子，我以为此后我可以振作精神，不料恶犬叼走了我的小孩。我悲痛欲绝，愿意以我的阳寿换来孩童复生。
仙人只说十年为期，我便应了，我想世上哪有解决不了的事呢，既然他能活到十岁，那么等到他十岁，自然还有能继续活下去的办法。
母亲见过莲花仙人，但她一定没有见到莲花仙人身边的渔夫少年。
看着少年的面庞和身量，我不禁想，如果沅白长大了，也是这个样子吧。
在第十年，我的孩子与我阳寿绝尽，我不甘心，我不相信，执念之深，化作鬼怪，竟然四处掳掠别的母亲的孩子，果然最终还是被仙人降服了。
可是但凡我的孩子能有一线生机，我都愿为他一搏。
如今知晓了回天乏力，我也算是释然了。
洞庭湖四周雾气茫茫，我要随鬼使上路了。
“莲花仙人，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也会希望世上从未有我吗？”我听到那个少年说。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居然可以和避世清修的莲花仙人同行。
这时半空降下细细的雨丝。
“下雨了。”我说。
“不是雨，是雪。”鬼使话音刚落，雨线便化作了四处飞散的细白粉粒。
是雨是雪，对我来说没有多大分别。
我的鬼魂之躯，早已分不出冷暖，我顶多感慨一下，搞不好，冰雪一般的仙人，冰雪一般的鬼使，都是会动情、会伤情的。
若我饮下孟婆汤后，包括我的孩子，包括我自己，包括这个瞬间，一切都会和从未存在过一般吧。
那么，我想这么多做什么呢。
最后看看这八百里洞庭吧：三伏夏日，层云密布，居然下起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