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pa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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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今日亦不过工作日中的无比寻常，对比周一少几分步入早八的悲伤，对比周五多一丝期盼周末的煎熬。当然，这一切对如今正坐在自家书房的程立雪并不重要——并非是身为天命科技高管的她给总裁奥托打工五年赚了个盆板钵满，实现财务自由后潇洒离职，也不是她违法乱纪将公司机密泄露给隔壁太虚科技副董兼她监护人的符华，遂被奥托撤职——这份悠然自得仅仅只因为现在是她假期。

年假，社畜最为珍贵的礼物。以至她身边大多数同事提出申请前都斟酌再三，从出行费用到同行伙伴，甚至考虑旅途目的地的季节因素。因此，当奥托的私人秘书琥珀看见程立雪在工作间隙结束一通电话、跑回工位唰唰写过几笔、再火急火燎将年假申请书甩在总裁办公桌上时，下意识歪了歪头。

要知道与程立雪同一项目组的帕特里克考虑年假时可权衡了整整两周，提出又撤回五次申请才最终决定。

“冒昧问一句……程小姐不打算出门旅游……？”整理着总裁办公桌上零零散散的文件，琥珀对着还逗留办公室、正逗弄鱼缸内金鱼的程立雪发问。

程立雪下意识摇头，没来得及给琥珀一个准确回复，奥托打着哈欠推门而入。

“唷，这么热闹。开茶话会？”毫无时间概念的总裁调侃到，接着不出意外冷场。

琥珀向来不擅长应付她们总裁这副诙谐模样，而程立雪纯粹出于私人恩怨不给对方面子。于是一向表达欲爆炸的奥托干咳两声，尴尬走向座位。程立雪的那份年假申请被琥珀放在待处理文件最上层，自然成了总裁今日的第一件工作。鱼缸边的程立雪静静注视对方，看见那人拿着只有短短一行字的文书看了又看，食指在桌面上富有节奏地敲击——那是对方饶有兴致的表现，但程立雪并不觉得一张申请表能带给对方多少乐子。

“奥托先生，您处理工作的效率似乎有点低。”怀疑对方还没从午休余韵中清醒，程立雪忍不住开口提醒，语气冰冷，听得一旁琥珀为她捏把汗。

敢用这种语气与奥托谈话，自琥珀担任秘书以来，程立雪是第二个。而自打上周符华被太虚科技的董事苍玄挖走，这天命上下也没人敢称第一了。

奥托倒不以为意，听见对方催促，很快签字批准申请，神情一副玩味。

“那么，预祝你假期愉快，程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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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我真是借您吉言！

几天后程立雪终于忍无可忍，最终打开聊天软件界面重重敲下几个大字。

看着家里寂静无声，只有她卧室亮起微光的惨状，程立雪只能欲哭无泪。

是的，即便旁人看来她的年假申请临时起意，实际上程立雪已为此筹划许久。若是将她每年的年假申请书收集起来，就能从中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她的申请时间永远是一月末，如果春节假期正巧包含其中，她这一年都不会再申请年假。结合她的亲属关系不难得出一个结论：她的假期大多用来为符华庆祝生日。

符华是程立雪的监护人。尽管从外表来看监护者与被监护者的位置应该交换。长生种在这个世界并不多见，但在程立雪周围也并非仅有：太虚科技的三位董事、天命科技的总裁、逆熵科技的盟主。很多年前，符华还在天命科技工作，出差途中遇见家破人亡的程立雪，便把她捡回家收养了。程立雪大多时间由符华的邻居兼密友苍玄丹朱教养，问原因，自然是符华在天命科技公事繁忙，而苍玄和丹朱是两个足不出户的家里蹲。

那个时候太虚科技还未成立，苍玄与丹朱还挥霍着上一轮炒股赚来的大钱。直到程立雪和丹朱打电动误触苍玄放在后台的炒股程序，一通乱按将苍玄家底败个精光。看着户头大笔资产凭空消失，看透人生的苍玄并没有责难两人，只默默将自己关进卧室。然后，她在次日四人一起吃晚餐时郑重宣布，本人已经脱离股海，立志重新做人。于是太虚科技在苍玄昂扬的斗志中平地起高楼。

至于为什么程立雪长大后选择去天命工作，纯粹是当年她一心想和符华一同上下班，想在去往餐厅的路上、乘坐电梯的途中与对方多见几面。



03

“我是不是表现得过于明显了？”某日午休，程立雪拉着帕特里克在露天咖啡厅闲聊。

“呃……你指什么？”她们上一秒还在讨论上周的公司晚会，对方话题跳跃太快，帕特里克一时没跟上节奏。

“就……我和我师父那事儿。”程立雪说得模棱两可，帕特里克却清晰看见对方把视线下移，耳朵带上浅浅一抹红。

“你是说上周晚会符华小姐邀请你跳舞那件事？”帕特里克不以为意，说话声音有些大，被程立雪捂住嘴巴恶狠狠盯着。

“好吧……我承认刚才有点张扬。”从程立雪的捂嘴中挣脱，帕特里克吸口橙汁，“其实我倒觉得这件事挺正常，她站在舞池中央，你一直盯着她看，然后她注意到你，所以就邀请你跳舞呗！当天塞西莉亚也邀请我跳舞呀，绮罗站在旁边咬牙切齿的照片我还留着呢。”说着，帕特里克开始翻手机相册。

“可是……那时师父只是站在中央唱歌耶……塞西莉亚姐好歹是真的在跳舞。”程立雪回想当时正低头看手中歌词本的符华，像是感受到什么一般抬头与她四目相对，心中流淌一股说不出的情绪。

“唔……或许是你的目光过于炽热？”帕特里克脱口而出，想起程立雪最初问自己的问题，于是补充，“说实在的，你确实表现得有些明显，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

帕特里克放下手机，开始一一阐述自己观点产生的理由：

“首先，这家露天咖啡明明离我们办公楼这么远，你却老拉我中午来这里吃饭！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她的办公楼离这里很近！”帕特里克伸手，指向她们前方不远处的座位，“喏，就是那儿，她总一个人坐在那里吃午饭，你也总和我坐在这张桌子，然后我吃饭看手机，你吃饭看她。”

“我明明也有和你聊天，没冷落你。”程立雪觉得帕特里克似乎是在向自己抱怨，辩解到。

“是，你的确在和我聊天，但心早飞到她那儿去了。不然为什么每次都用‘嗯’来敷衍。”帕特里克并没有否认自己先前的形容是夸大其词。

“也许只是你分享的内容过于无趣。或者说……我是个无趣的女人。”程立雪少有地和对方开个玩笑，但显然帕特里克没有察觉。

“是是是！你就是个无趣的女人！有时我都在想，我们能成为朋友是不是完全因为我曾在你师父手下做事，而你恰好想从我这里得到些有关她的信息？”帕特里克翘起二郎腿，“不过据我多年考察，答案应该是否定。毕竟你确实从未问过我有关符华小姐的事情。”

“……容我提醒一句，当初喝得醉醺醺找我要联系方式说想交朋友的人可是你。”程立雪没好气地看着对方，“所以，第二条理由是什么？刚才偏题太多了。”，她提醒道。

“其次！你老爱坐她那栋办公楼的电梯！坐到她所在楼层后从廊桥走到我们那栋，再坐电梯去五楼！别告诉我你是想吃完饭散步消食。”提起这个帕特里克就来气，像是嘴里长了机关枪对着程立雪滔滔不绝。

“……如果你不喜欢，饭后我们可以各走各路。”程立雪确实没什么可狡辩。

“恕我直言，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像变态跟踪狂。再一想到你和符华小姐同吃同住一个家，甚至上下班还能一起走，我更疑惑你为什么要这样。”帕特里克说完这句话，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前几天在看的社会新闻，抹一把额角，一本正经看向程立雪，补充一句：“你不会真有这种癖好吧……正巧我有个老同学是心理医生，需要介绍给你吗？”

听见帕特里克如此饱含诚意与忧虑的话语，程立雪选择以肘击回报对方好意。“谢谢！我心理很健康！”她说话音量有些大，让旁边桌的客人忍不住回头。好吧，也可能是帕特里克挨揍的惨叫过于刻意。

“这些都是顺便罢了，反正我们要吃饭，饭后要从这里走回办公室，这种行为对师父本人也没有影响……既然能让自己更开心，为什么不做？”

看着程立雪歪歪脑袋振振有词讲述，帕特里克突然觉得对方天然呆：“可我们要走更远的路吃饭，返回的路程也更曲折。”

“是这样没错，但这边伙食比我们那栋好不少，对吧？”

帕特里克点点头。

“而我也没强求你和我一起返回，对吧？”

帕特里克再点点头。

“所以，这不是没有任何问题？”

帕特里克差点就点头了——要不是她突然意识到另一种可能性：

“所以……你为什么不直接和符华小姐一起吃午饭？”

话音刚落帕特里克就看见程立雪充满鄙夷的眼神，全身上下都仿佛在用沉默对她说：因为你事先邀请了我。

——不，当然不是这个原因。或者说，这并非主要因素。与程立雪成为朋友多年，对方的性子她早已摸清。人情世故方面，程立雪可以说毫不在意。天命科技有两朵高岭之花，一朵是符华，另一朵就是程立雪。前者除了奥托总裁，在天命里就没有别的朋友（虽然连奥托总裁都可能是一厢情愿），而后者除了她，恐怕就与曾同属雪狼项目组的几位交情深了。何况她俩什么关系，程立雪想拒绝自己的邀约哪还需要纠结再三？这定然有其它隐情。而这原因的唯一指向，在帕特里克看来也只有程立雪对符华那微妙的感情了。

“立雪。”帕特里克少有地，用一种十分认真的语气喊她，让程立雪的神情也一同严肃了几分。

“你……是不是对符华小姐，有着亲情以外的什么感情？”

“你指什么？”

“我是说……比如，这仅仅是我的一个假设……”



04

“嗡嗡——”

手机消息提醒音将程立雪从神游唤醒。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电脑前发呆。

年假前一天中午，她和帕特里克在咖啡厅的那段谈话没来由地出现在脑海。程立雪有些抗拒回忆接下来两人的对话内容，手机震动也恰在此时将她拉回现实，让她可以彻底把那段本应细细琢磨的话语抛之脑后。

程立雪划开锁屏界面，是先前发给奥托的信息得到了回复。她带点逃避现实地点进去，接着，意料之外的头像与昵称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条来自符华的消息，让程立雪眼前一黑。

并非是符华所发内容让她多么难以面对，对方只是引用程立雪最初那段文字，以此为依据询问她与奥托间是否发生矛盾。

该死。程立雪在心里暗骂。她错把消息发进了三人群聊。都怪奥托把群头像搞得和他自己头像一样，都是一张欠揍的魂钢脸蛋。

群聊由奥托两周前建立，那时符华还没从天命离职，总裁把两人拉进群，神秘兮兮说几天后公司要搞周年晚会，他们三个一起讨论讨论晚会流程。这些事情占据的篇幅很少，他们只负责制定大纲，总体计划定好后就交由秘书琥珀全权负责了。群里更多内容反而是晚会当天的一些照片。

——一些由奥托上传的，程立雪与符华共舞的照片。

一个女人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一个女人搂着另一个女人的腰，这并不是件稀奇的事，两个女人间的关系也可以有多种解读：商战中敌对阵营的卧底，校园里同一班级的闺蜜，但放在天命，只能说天命女多男少，见怪不怪，只有两个男生或者一男一女跳舞才让他们稀奇。可若告诉看客这段叙述里的主人公是符华与程立雪，他们大多会瞪大眼睛，然后说一句，天命的智能P图技术又有长进。

天上不可能同时出现两颗月亮，北极与北极注定不会相吸，镜子中无法倒映可以触碰的实体。没人觉得天命的两朵高岭之花会走在一起，在他们眼中，这两人分明没有半点联系：从未出席同次会议、从未参与同场饭局、从未加入同个研究。

可惜，那日她们共舞的场景被天命全体员工目击。

晚宴舞会上，管弦乐团奏响乐曲，舞池中的身影随着韵律蹁跹跃动。大家都陶醉在各自的浪漫里，没人注意舞池中央指挥家旁的那个身影，她正手捧乐谱，话筒架在身前，伴着竖琴优雅清冷之音轻轻吟唱。直到某个瞬间，那道声音突然停下，于是指挥家顿住了手、于是管弦乐团噤住了声、于是舞池里的人止住了步。

偌大的空间里，时间仿佛被按下暂停。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趁躁动的声音还未于人群流窜，舞池中央的那个身影、原本吟唱的歌者，符华，双手握住话筒，双眼对上前方程立雪闪躲不及的视线。

“可以与我共舞一曲吗？”

符华的声音透过话筒，贯穿整个宴会厅空间，也如一把锐利的箭，直直击穿程立雪胸膛。

她并没有指明自己所邀请的对象，但射出的箭确凿正中靶心。那人如猎物般无措张皇，又深知早已无处可逃。

众人的目光顺着符华视线往前望，数不清的人各个风华正茂。被视线围绕，谁的脸上都携带惊喜，却又无人敢走向舞池中央。

“符华小姐……！居然会邀人一起跳舞？！！”

突然有人意识到什么，发出一声惊叫。接着，人群开始骚动，大家你推我攘，寻找符华的言谈对象。程立雪红着脸躲在人群，内心权衡到底是默不作声冷场更令对方难堪，还是自己走上前共舞的窘迫模样更像笑话——是的，程立雪并没有身着宴会礼服。

邀请函并未规定出席者着装，程立雪不打算去舞池跳舞，干脆只换上一身西装，戴上工作时那副粗框眼镜，把头发简单束在身后。她面相生得极好，皮肤光洁得白里透红，出席重要场合也只化化淡妆。但即便如此，以这样的造型被邀入舞池，在她看来实在不堪入目。这样想着，程立雪借余光去瞟舞池中央的符华。

她师父平日打扮和她相仿，今天却换上一身纯白礼服，头发细致地编成辫子，再用檀木雕花的发簪盘起，那张俊美的面容上带着精致的妆，是丹朱擅长的风格。

早知这样她今天就不该加班。程立雪心中只剩懊恼。如果她跟着符华一起回家，提前知晓对方对这次宴会很上心，也不会这么草草了事了。而现在，她看着四周人群光鲜亮丽、看着符华在舞池中央璀璨夺目，再想到自己这副模样，仿佛是没得到祝福的灰姑娘误入舞会现场，十二点的钟声还未响起，她就已经想要逃跑。

可是，她又能够逃去何方？

符华没有给她选择。在程立雪犹豫躲闪的间隙，她已一步一步拨开人群，走到程立雪身前。

“立雪，可以与我共舞一曲吗？”

熟悉的声音响起。程立雪抬头，看见她的师父朝自己伸手，露出一如往常的温柔笑容。

程立雪像是被天使的言语诱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体先于话语，回握住对方的手。

符华牵着程立雪往舞池中央走，人群注视着她们。程立雪似乎听见旁人窃窃私语，或是意外、或是鄙夷，但她如今脑袋乱作一团，除了羞愧别无任何思绪。

我一定又给师父丢脸了。

她心里这样想，不知不觉行至舞池中央。

符华静静望着她，伸手，替她将遮挡住澄澈双眼的厚框眼镜取下，叠放进衬衣口袋。

对方的手与自己的心脏骤然靠近，程立雪不知符华是否察觉自己的复杂情绪。她愣愣地，像个提线木偶，在符华的牵引与乐团的旋律中亦步亦趋，直到一曲舞毕。



05

程立雪至今不知旁人对那次共舞的评价，她自认往事不堪回首，即便说不清这种羞愧的具体来由——或许是害怕那天的造型过于窘迫。

是的，一定是这样。为了确定这一猜想，她终于鼓起勇气点开奥托先前发在群里的照片，然后发现图片过期无法查看大图。

……

程立雪在心里暗暗骂两句软件开发公司。慢慢将消息下滑，又看见先前符华的讯息。她点进对话框，手指悬停键盘许久没打出一个字。

她不知如何回复符华。

是的，即便申请年假是为给对方庆生，即便递交申请前一小时她还和丹朱确认日程，命运却很爱捉弄她。

符华下周原本没多少事，四舍五入算带薪休假。但在程立雪请完假开开心心买菜回家后，看着空空荡荡但房间，才从苍玄那里知道对方因公临时出差一周……

如今已是程立雪独自在家第六天，明天她的假期就结束了，可她原本期待的事一件也没发生。她只和符华打过一个视频电话，看着苍玄丹朱坐在旁边催她吹蜡烛。

程立雪有些沮丧，或因自己筹备已久之事泡汤，又或者因为别的什么。比如两周前她在舞会上丢尽符华的脸、比如上周符华突然离职去了太虚科技、比如如今符华没有陪在自己身边。符华、符华、符华，程立雪满脑子全是她。

她有些烦躁地揉揉脑袋，像一只小狮子突然炸毛。她很少有这样强烈的情绪，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种仅仅是察觉些许就抗拒无比的情绪。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程立雪翻阅自己记忆，细致查询那份异样的根源，脑袋里突然响起帕特里克的声音：

“你……是不是对符华小姐，有着亲情以外的什么感情？”

程立雪觉得有些头痛。这段回忆她不想翻阅。潜意识在回避。

“你指什么？”

那个时候自己反问帕特里克。

“我是说……比如，这仅仅是我的一个假设……”

帕特里克还在说话。程立雪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做过心理方面研究，让她仅仅听见声音就头疼无比。

程立雪觉得自己脑袋正嗡嗡作响，像是失眠通宵的第二天早上，脑袋里有血管跳动，刺破耳膜，快炸出来。

“比如爱情。”

天旋地转的一瞬间，她听见真相被帕特里克一语道破。



06

程立雪想，或许我从未承认那份感情是爱情。尽管它的确早已具备所有形状与轮廓，仅仅只差一个定义、或者一个准确的描述而已。

“现在是晚上十点，小嘟现在就告诉您明天天气。”

人工语音在一片寂静中突兀响起，惊得程立雪一个激灵。小机器人不知不觉从客厅游荡到卧室，电子屏上两只豆豆眼一眨一眨。

这是太虚科技制造的智能机器人，目前还未公开发售，上个月被苍玄从研究室里捞出来进行场景测试，顺带被丹朱调教成生活助理的样子。出差前姐妹俩把小家伙扔给程立雪，说是让她体验次世代生活的便利。程立雪一边在心里吐槽自己在天命科技干的就是这个，一边还是默默领了两位师叔好意。可被特别调试的生活助理实在吵得烦人，她最终还是关闭生活助理的一部分功能。

但此时此刻，程立雪莫名想和这位智能机器聊点什么。毕竟这份感情确确实实无人倾听，而她又真真切切需要倾诉对象。

滴滴两声响过，生活助理的功能限制被解除，电子屏上两颗豆豆眼变成两条弯弯曲线。

“您好，程立雪小姐，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执行：心理咨询。”

她像调试天命终端机那样对生活助理下达指令。

“抱歉，本机尚未搭载该功能……更正，该功能调试中，当前状态：不可用。请向管理员申请权限。”

小机器人眼睛耷拉下来，对功能缺失表示遗憾。

“那……可以陪我聊天吗？”程立雪把生活助理抱到腿上，与它对视。

“当然可以。”小机器人点点头，“要聊点什么？您可以向本机提供话题关键词，或自行开启内容。”

程立雪一瞬间哑口。她想谈论的东西过于纠结又隐秘，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形容，更别提生活助理如何为她解答疑难。

“您似乎还抱有疑问。”小机器人看出她的犹豫，“请容许本机擅自推测：您想与我谈论的话题正令您困惑。”

“是的，我不知如何描述话题内容。”程立雪回答。

“请允许本机继续发问：话题内容是一件事、一段关系、或者一个人？”

“与一个人有关的一段关系。”

“您能更具体地描述这段关系吗？”

“家人、师徒，但或许还有别的……”

“您的回答表明：您渴望与她拥有其它关系，对吗？”

“我不知道，或许是。但我看不清自己的内心，更看不清她的。”

“您在意她的看法高于自己的感受，对吗？”

“……或许确如你所说。”

“请容许本机给出自己的想法：本机认为这种态度在人际交往中十分消极。如果程立雪小姐想要走出困惑，最简单有效的方法是将自己的感受放在首位。”

“可如果看不清对方，这段关系仍然没有意义不是吗？”

“您一直如此认为吗？”生活助理看着程立雪，显示屏上短暂出现“正在加载”符号，随即恢复成两个豆豆眼。

“本机没有立场改变您对人际交往的态度，但针对您向我描述的这段关系，本机依然尝试说服您，程立雪小姐。”

“请告诉我理由。”

“据本机分析，这段关系中的另一人对您始终持积极态度，无论您希望与她拥有何种关系，都不会出现您所认为的“僭越”。”

程立雪微微一怔：“你知道我所描述的是谁？”

“是的，这显而易见。”机器人如实回答，看见程立雪依然困惑的眼神，继续补充，“本机数据库内储存有您与符华小姐的个人信息，董事长认为这些资料会有利于本机提高服务质量。”

程立雪汗颜，心想这就是它前几天一直嘘寒问暖喋喋不休的理由……完全违背使用者心意，看来之后还得继续调试。

“您似乎对此有所不满？”机器人敏锐捕捉程立雪的微表情。

“无事，只是想起前几天你管得有些多……给我造成了一些困扰。”

“但那是基于过去符华女士与您相处模式得出的判断。”小机器人说。

程立雪不解地望向它，难以想象师父会这般同她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用流行词来形容，就像是……嗯，宝妈。程立雪扶额，符华在她心中与这个形象相距十万八千里。

“我并不认可你的言论。”程立雪反驳。

“可这是事实，程立雪小姐。”像是为了让对方更加信服，小机器人投出好几份文档，除开一些文字记录，更多是视频格式的影像资料。程立雪随机点开一个，当场宕机。

画面中不到十岁的自己被符华追问不开心的理由：是饭不好吃？床不好睡？还是我对你不够好？她的监护人嗓音温柔，神情一脸担忧。举着摄影机的苍玄担任旁白解说现状，身边的丹朱正在背景音里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

神奇，这些事她竟完全没有印象。程立雪一直以为符华在处理彼此关系这点上游刃有余，没想到也有如此蹩脚的一面——也对，这是对方第一次养育幼小的生命，从陌生到熟悉，从防备一点点建立信任。年幼的她尚不知晓符华踏上此路的懵懂迷茫，如今回看那段过去，才得以看清她所以为的驾轻就熟，不过是一份日积月累。

可即便如此，即便她知道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分量，却不知对方心中期待彼此拥有怎样的未来。

“程立雪小姐，您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困惑。”小机器人轻易读懂她的情绪，“我试图为您提出解决方案：正如今日重观旧日影像为您带来的启发，或许重新回顾过往某些情景，也能助您看清彼此当下的心。”

“要如何做？”程立雪问。

“跟随我的指引即可，程立雪小姐。”生活助理回答。



07

一场并不算漫长的问答结束。过程中生活助理带她回顾进入天命后的经历，向她呈现彼此的言行，并询问如今的她作何评价。程立雪一一给出答案，被生活助理引导着，像是要看清什么，却又仍被什么阻挡。

“我依然没法作出判断。”程立雪说，“通过这次问答，结合先前储存于数据库中的那些个人信息，你能帮我分析这到底是一份怎样的感情吗？”

“本机的分析或许不具有现实意义的参考价值。”小机器人回答，“换言之，本机更希望您自己找到答案，程立雪小姐。”

生活助理言语上拒绝，却与此同时在屏幕上显示分析结果。

程立雪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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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咔嗒——”

她刚看完第一行内容，玄关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程立雪心虚地关掉小机器人电源，不确定自己是否幻听。她打开卧室门走到客厅，探着脑袋往门口观望，家门恰巧在此刻打开。

符华推开门，笑着朝程立雪挥手。立雪，我回来了。她说，看见身前的程立雪脸颊正微微泛红。




07

“唔……这就是人工智能给出的答案？”看着小嘟的电子屏幕，符华有些哭笑不得。

程立雪自然不想将这些内容分享给符华，奈何生活助手正处测试阶段，而负责监测整个测试结果的人正是符华。于是先前程立雪与小机器人的对话被毫无保留同步到符华的电子终端。

“师父难道不问我为何询问这些？”程立雪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对方。

符华朝程立雪微微一笑：“我已经知晓。”

更何况……你没必要询问人工智能，此时此刻，我就在这里。说着，她朝程立雪靠近，直到将对方逼得走投无路，整个后背贴在墙上。符华伸手，取下程立雪鼻梁上那副有些呆板的厚框眼镜。

程立雪愣愣地看着她，看见符华拿出手机，呈现一段先前人工智能与自己的对话：

“你们相处很融洽？”

“当然。我们是最亲密的家人、最忠诚的伙伴。我们一同面对挑战，也一起分享欢乐和幸福。我们彼此信任，相互依赖。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我。”

“那么……你们之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特别的事情？比如什么？”

对话停在这里，符华将手机放进程立雪上衣口袋。口袋贴着心脏，她伸手时触碰到程立雪心口的强烈跳动，一如两周前的舞会那样。

“你想听我的回答吗？立雪。”

程立雪看见符华饱含温柔地注视自己眼睛，她的手被对方牵引，缓缓行至心口。两人的距离愈发靠近，她也愈发真切地感受到符华心脏的剧烈跳动——与她一样，以相同的节拍在这寂静的夜晚舞蹈。

程立雪默默闭上眼睛。她想，她已经知道符华的回答了。

也正如她所想，双眼陷入黑暗后，对方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取而代之的，是唇瓣上的柔软触感，芳香、缱绻、又缠绵。



08

是的，这是爱情。程立雪在心里回答道。

“情人节快乐，亲爱的。”

与此同时，她听见符华对自己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