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88208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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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9的前传
2.1w。虽然本意是叙述前传,但做成的结果更像是衍生。与原文中对之前发生的事的表述有出入,逻辑基本一致……大概。
循环着Woodkid的《S16》专辑,还挺对味,只是格调太高不敢攀。非要有个唯一的BGM/标题的话就用这专辑里的《Horizons Into Battlegrounds》。
[heaven's gates won't open up for me]
[with these broken wings I'm fallin']
[and all I see]
[is you]
(Savin' Me - Nickelback)
对生存着的我们,许多事是从不去怀疑的,那是清晨苏醒的、挥舞武器稳步前行的基石。
不怀疑。不注意。绝不能去做。必须将那道门扉忽视,无论有意无意。
只要别去问,一切都好。自身力量充盈,不存在无法斩获的胜利;更上一层楼,在你眼前无人敢露一丝轻蔑,甚至无人敢接近;光芒如此强盛,仿佛伸手就会被那尖锐刺穿,被翼风撕碎。
但无比碍眼的无形事物就在那里。
从一滴溅入接缝、擦不干净的毒血开始。
[我是正确的吗。]
反反复复擦去污染的腐蚀的肮脏碎料,在那些司空见惯的结束场景中,低头看自己脚边。内心不会歇止的声音越发频繁尖啸,仿佛濒死敌人吐出的诅咒、堆砌成了高塔。
[一路不迟疑、践踏着攀登,是正义的吗。]
不不,当然,这些低级嗡虫,一点蛀不伤你的意志,世上最坚硬的金属,泛出美好光泽,也是这造就你今天的高度。挥开手扫去这些烦扰,你双眼全盯着目标,这条路不可能被动摇;哪有它们的容位,从视野、往你的心。
将我们困住的,究竟是他人,是自己,还是不可去疑的地核暗影。
短暂脆弱的飞虫绕过半圈,在注意力之外,亮出尾刺。去狠狠连结命运,以狠狠舍弃的方式。
工藤正清扫战场。以他的地位,完全可以推干净,这种脏累无趣的活计。他俯身,谨慎观察一具完整的,敌或我方的尸体。较为完整的,可能存在夜光般一丝,反击或救回的可能性。
眼神认真,别人也不敢说"那毫无必要",他走向没人去的一侧。在平整一块的湛蓝笼罩下,抬脚绕过血泊,也会踩到别的,这一片斩倒大量堆起,恶意与腐朽的气味尤其浓郁。所以同类都不愿靠近,因生而对立的本质,会被浸染影响,产生更强烈的烦躁不适。
他也是;作为他,更难忍一片轻薄阴影,止不住羽翼摆动,要撇开缠上的枯藤。所以他分了注意,抬手洒下一些神圣力,将这氛围减轻些。清扫工作结束后,这些残留污染也会被统一净化掉。留着任它扩散,对世上谁都是毒。
结束后的战场总是一片死寂,远处同类的闲聊在风里朦胧不清。那些细小光点缓缓散落时,他听见一声没忍住的刺痛。轮廓清晰无比,生命鲜活。
他立即拔高警戒转头看——对方也立即踹开装死,转头窜逃。
一小段追逐过程中,他心里升起许多疑惑。看不清楚自己在追的是什么:剧烈晃动视野里,能捕捉到一些这样那样的特征部分闪过,但那些在快速变化。像将一些虚影碎片缝成斗篷,披上严盖,掩藏真身。绝对是敌方,他展开的羽翼一扑,越过障碍、跃近一截距离,在这种地方、有那种反应;但恶魔们,在他印象中从不玩这种障眼法。
那些存在只将身躯延展得更畸形非人,或庞大或密生;追求的驱使的,只有能一挥便扫穿一片的沉重蛮横,尖锐獠牙只直面撕碎存世秩序。他躲过一些飞来的残损刃器,比起反击仿佛只是干扰。他见过最嚣张的,最恐惧瑟缩的,一直过来越发认为那些如同无脑猛兽,只认碾压与被碾压的强度分等。
无一丝思索或说犹疑的恶。也是种纯粹?
世界要是能如此单纯,没有卡住人动弹不了的窒息缝隙;那可美好得不像真的。
他提起心要搞清楚。他认真了,那还没遇到过解决不了的敌人。眉头皱紧,比刚才集中而强烈得多的神圣力聚成实体,密集光箭飞向逃亡者。没能穿透要害,将已不稳定的伪装层彻底刮碎。获胜十分轻松;他为得到的结果,映入眼帘的景象而一滞。
他还能再继续逃的,虽说体力清晰见底了。除了继续,也没得选。唾弃自身的弱小无数次了,别再说了。但一支对恶魔而言是纯伤害力实体的箭矢,穿透羽翼末端钉在地上。也不像其它那些箭,擦过去后就消散掉。说明这一点被捕捉到了。
从这一点开始。
黑羽摔在地上,积累的伤痛充斥耳中作响。对神圣抗性也几乎是负,只是身后变得不紧不慢接近的存在,都无意中压得恶魔起不来身。
真是完蛋。真是——他抬起头,发直瞪视前方。能逃去的某个地方,也根本不存在。最深处的本能,在微弱将熄的火焰中回光返照一刻,爆燃吼叫要搏命反击,多少留下一道浅浅痕迹。
算了。就你那点力,想接近那种发光体,转身时就该被烧成了灰烬。羽翼低垂,为不扯开创口造成更多的痛,不敢多动。虽然留在穿透伤口里的部分,也在持续延展着治不好的灼伤。他回头,这片刻平静,下秒将要被一铡斩断,那他至少望上一眼。
只要一眼。只敢索求这一点。
"……你是,什么东西。"追逐者停下来,喘了喘气。
"……哎?"
货真价实的难以直视。黑羽张口。生出猛地咬下什么的欲望。
"你觉得是什么?"他爬起一点身,减少点模样难看。有什么用。"会是人类吗。会是你的同伴吗。"
这一刻我真希望能少来废话赶紧结束。因为我感到自己对一切的体验,质地在剧变。包括手中攥的尘土。粗声带血呼吸着,无比渴望着/不要塞给我这种东西。
"但是。你这种样子。"在见到外形陌生的敌人时,作战者第一反应是将戒心升到最高。但这会儿看来,没什么可提防的。所见一切都是,这家伙的水平,一支细箭都奈何不了。
"——随你处置。但不准说这个。"
压低的声音与抛来的瞪视,那一瞬传出的气息,在所见躯壳背后浮现猛烈庞大的影子。虽造成一刻愣神,嗨,手腕强得多的、作为同伴的,都不敢这么跟这天使说话。
被挑起久违的逆反心,工藤刚要继续大段追问,身后传来几人快速接近的声响。
"你先躲起来。"
"哎?"
难道我不想躲么——黑羽还没说出口,钉在地上的最后一支箭消散了。他反应一下,无视指示继续仓皇逃?并非好选择。相对而言。
其他天使听到了之前的追逐,想着是否有意外发现。大概也无需支援,多少做个确认。
有个没死,工藤说,解决了。一切就像已经结束地平静,地上一具随便拽来替代的焦骸。
“可以了出来吧。”他说,刚刚跟别人说,还捕捉到些不好言说的异样,他留下再检查一阵周围。
“……”
“你还逃得了吗。”
……习惯了的失败感是一回事,这严堵不漏的挫败感又是另一种味道。他只好从躲避的堆丘后边爬出来,勉强扶起身。
“你究竟想怎样?”
正面清晰一看,天使发觉敌人一身的伤。不禁抬起手,就要用治疗魔法。暖光亮起时,他捕捉到对面脸上映出惊恐;在那面容被光淹没前,堪堪收住。
“……真的,你想怎样。”捂着肩膀晃了晃,黑羽说,“能不能直说,我看不懂。”
“我还有话问你,”天使给出审敌语气,“怎么做能让你别马上死掉。”因为本质属性的对立,他惯用的治疗只会起反效果。
“哦……你别管就行了。虽然很多伤痊愈不了,但死……没那么容易……”并非嘲讽的对性命的关心,“这辈子”真第一次见。
也不过来自别的利益。全都一样。痛苦喧嚣、视野模糊、呼吸困难。仅此而已……
“真的?”工藤说,对面看来完全是苟延残喘的模样,让他声音都放轻。不必多辨认真假,对方下一秒就塌倒在地面。
作为正义化身,强盛者单单存在于那里,都在无限辐射伤害性。无时无刻不是,从各方面都是,最为致命。
不挣扎也不出声了;再也别去看别去感受了。
那种终结说不定是最好选择。能被施予这样一个选择是多么幸运。
毁灭性地不走运,黑羽还是醒了过来。
他挪挪身子,望窗外。空敞天色下荒野中央,一处小屋。被抛弃物,正适合他。……他低头看手。从肩臂,到半展羽翼一边末端。
室内除了他只有些朽坏杂物。将薄毯掀到一边,他站起身,一时补上了缺口,力气有所恢复。往前迈步踩得些残骸响亮,房门那块木板歪了一半,漏进几片无暖意的日光碎块。
“醒了啊。”
他差点又摔一跤。
“是哦,”他慢步靠近被死守的门扉,“怎么可能你就此放过我了。”
“感觉怎样。”
“死不了。”他站在门前,答道。
“……”靠在外面,眺望远方,这次听声音确实有活力些了,天使想。“那你现在感觉怎样?靠这么近。”
“还行。你不说话我都没感觉到你还在。大概有些适应脱敏了吧。”在里侧坐下,折过来穿伤的那边羽翼,恶魔摸了摸上边缠的布,“你找人类来治疗我?怎么做到的啊,就算是你。”
“我只是借了些伤药材料,没说伤者是什么。”
“哦……诶。”
“我做的。……反正现在,你没死,那就行。”工藤低头看自己的手,之前盖住接触面的布条还松缠着一段。最初去接近时,一触及——可能都还隔着一点距离——指尖前方的黑色羽毛就燃成了灰。让他急忙缩手。这股克制力量重创敌人的画面,常见得不会去有所意识。此刻却莫名感到恐惧,对自己的手。
一门板之隔,在内侧黑羽扯了扯包扎,缠太紧了啊,也没章法,因为天使平常根本不做这种事吧,用治疗魔法就能解决一切问题;没被治死可真是万幸……
还是,他想,没任何事可说是幸运的吧。
“您想知道什么?”他仰头,抵在门板上,微晃传至另一侧,“我只是个无名小卒,想问高层构成,领头的弱点,还是下一次进攻计划,剖了我都给不出的。”
对着话,他感到无形的影响力又浮现了——相比原先,味道开始不太一样。得琢磨一下。
“我没想问那些。我只是,对你这个样子,感到太奇怪了。”
大多恶魔会舍弃人形,获取到的形态,他也只见过丛生尖牙,肉食利爪,崩开利刃的鳞,覆膜甚至只有骨架的双翼。一切还能进化向更扭曲形状,变得更强壮是唯一目的。一片羽毛飘过视野,会觉得那是无辜路过的鸟,是同类——看颜色又绝对不是。只生了一侧的角,像段突兀枯枝。
他回想琢磨着现在看不到的画面。看不到便感觉不到,背后室内温度突降。
“这种事我哪能知道为什么。大概神灵手一抖,造了个残次品,不好意思扔掉。或者有意开个恶劣玩笑?”
但是能听出一点。“那你怎么变成这样的?”天使说。他们都能看见,天开始暗了。
“快死了、被仇恨冲昏头脑了、堕落了,没什么特别的故事。”门内的家伙伸懒腰,“唉,变成这样却也没得到什么力量。仇人还不知晾在哪,只能在这些没新意战场上反复求生。一点意义也没有。”他说。声音里刚才复生的活力都衰败下去。“哦,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纯种。”
“纯种从来不是人形。”
“嗯,他们鄙视人形。”
“而且都不弱,很难战胜。”
“哈。”
“……是这样的?我没说错?”
“没有。就算是我见过的堕落者,也都比我强、比我上进,积极去赶上那些家伙的水平。我这样子他们都不想当我是同类,说着丢脸。”
“……”
“和人类差不多弱。但也不是人类了。”双臂与羽翼围成两个圈,他埋下头,“我一点不想和你们战斗;大概就是这样没有上进心吧。这都不是我想要的,简直是个骗局。现在你知道了。赶紧大显神威,把战争结束了吧。”
寂静了片刻。半降的夜晚会让黑色生物舒适自在些;无声张口,又感到尚未理解的饥饿。从外侧敲敲门板的声响将他惊醒。
“如果真有你说的这么弱,”门外声音说,“这么久以来,你怎么活下来的?除了与我们的交战,以我的认识,你的同类一时兴起了都会碾碎你。”
“确实,次数多得数不清。所以我也根本不想回去。嗯……”他看着地面回想,眨眨眼,“他们的意图很容易看出来,都不会掩饰。反正都是一时寻乐,藏一阵别被找到就行了。”
“从战场数次生还也是。”
“耍点障眼法,躲藏、逃脱。都怪你太刺眼了……”也有治不好的伤累积的缘故。之前也轻微感到“大概到极限了”。在爬满裂痕的胸腔里他叹口气。
“具体是什么样的方式?”
“什么样……让他们去注意别处?或者认不出来看到的是我。很好骗的,”一段回忆让他枯笑一笑,“有一次我装作了某个身躯庞大不轻易到处走动的家伙,连带把一路遇上的下属都吓得不敢吐气。”
“嗯。没错,这就是你的力量。”
“……你在讲什么。”笑容收去。
“说你并不弱。”
“这只是些逃避正面迎敌的小手段。”
“对。你的同类都追逐直面对抗的蛮力,而你一直浸在那种氛围里,导致思考方式狭窄。强大不止一种形式。”
“这不过是……”
“蠢的是他们,看不到你的价值。”
恶魔真无法继续反驳了。一直无力抬头的自我认知,平静的声音将其颠覆。在空隙涌入的夜色亲拥中,忘了手指该如何移动。
“他们做不到你能做到的事;理解不了你的独一无二。”
“哎,等等,”他几乎趔趄地追上节奏,“别说了……一些随手小把戏,我确实能使,但哪能被你称为强大啊,光你一个人我不就没躲过。”
“甩不掉我是当然的,你当我是谁。”
“咳。”
“……”天使思考了一下。“你说你完全和同类合不来,也不想与我们战斗对吧。”
“是啊。”
地平线上浮着微弱灯火。视线再仰起一些,璀璨星河半隐半现。“那你想过,来为这一方提供协助么?”
“……哦。“那颗星星照亮了昏暗房间。微光成为燃料,火焰生长迅猛,宛若新生。“可是我说了,我提供不了什么。我只是个——”
“我一开始也什么都不是。”
“诶啊???”
“然后——”工藤一顿。“你答应了我就告诉你,要怎么去做。”
“你都知道这么多了。你知道我不可能不答应。”我没得选;黑羽侧眼过去,穿过缝隙的风流过脸颊。但这不是环绕的空气塞给我的,是我自己选的。身后倚靠的那层阻碍,现在令人烦躁难耐。即使清楚没有了它便只有灰烬。
当我们遇上奇迹那一刻,不禁感叹,从来没相信过的命运,终于想起要善待自己。
虽然他尚且不知躁动具体来自哪、要去哪里。
给予的第一步:养好伤。指那些通过一般手段能治好的伤。
天使拜托了距离最近(也不太近)的农场里居住的人类,隔几天送去一次物资,放在门外即可。那里关着一位“被诅咒者”,自己在负责净化诅咒,天使这么说。为保障成功,请勿尝试窥探接触。就算在人类之间,天使也声名远扬,他们会听从他说的一切,不去怀疑。
“‘被诅咒者’啊。莫名感觉……真是那么简单易愈就好了。”
“其实从来不简单。说来,那种现象真和你们有关吗?”
“反正我完全没听说。”
负责运送的女性一开始还有些不乐意、胆怯,看起来也没封严的门后只传出些窸窸窣窣。后来慢慢能聊上几句。传言中潜藏危险的存在,好像也不难相处。毕竟只是人类,不小心染了点怪病,那种平凡的感觉。聊熟起来了还能倾听烦恼、打打趣,令人类眉头舒展轻声笑出来。不舍离去时,年轻女性甚至期待起下次不见面的相会。
天使不常出现,不与人撞面。不久后他再次拜访农场,告诉他们净化过程顺利,下次就是最后一次了。
“你觉得怎么样?”
“看起来可以了。”
“真的吗,我可不想进了人群被看作傻瓜。会留下二道心理阴影的。”
“以我的水平我的眼睛,看起来完全可以了。”
“好,那就——”
“只要你别不小心撞上天使之类,又烧得痛叫出来。”
“哈啊……不过避开那种危险也不难,都显眼得要命。”
打开假意一直封锁的门,室内甚至被收拾了一番不显杂乱。穿着借来的旧衣服,重获新生的人看起来神采奕奕,看不见一点不对劲。对人类展露微笑,和听声想象时同等迷人。在真诚道谢后他合手低声恳求“能载我一程么,只是回到不远处的城镇”,这谁能不马上应下。
同行路上,人类发现他身上无法痊愈的伤。他正临时想理由,比如"自己不配合时被天使无意伤到了",对方善解人意:果然您也是,被不久前附近那场仗殃及了啊。
啊,嗯,他忙点头。
附近有不少,我们都被告诫谨慎对待陌生人。对方说,您能得到天使垂怜,帮您净化了诅咒,是稀少的幸运者。
是,我对他真感激不尽,他说。这残留问题他无能为力,我也不能向恩人提更多任性要求。
我不太了解,女性说,因为最近这类人多起来了,似乎城镇里也有了……
黑羽和人热情告别,转过身去,想以后再也不会见了。
这样平常地走入城镇,他心脏狂跳了一阵。没有人多注意他,没有谁拿疑惑、戒备眼神打量他。
他呼出一口气。
繁忙街道上生活着的人们,发出无比寻常的生命噪声。夜幕降下时亮起的温暖灯火,伴随热食飘香。全部吸入鼻腔,也感到更加饥饿,想要大块啃食。有事情要做,但他也不是不能享受这些一阵子。他在无人注意的缝隙间漫步,悄声避开奔跑的儿童。
重新融入这一切,带出一种自己真变回了人类的感觉。同时他也很清楚,自身本质所在位置。过了太久后,现在他再度用温和的眼光看这一切;站在固定距离之外。
实际上告诉他的第二步,是去慢慢适应水温。他觉得自己适应力挺不错。就像他没过多久就能和天使面对面交谈了,虽然还得保持一段距离;想想初次相逢的情况,这适应速度快得,人都怕起了随之而来的自满,一点点。
同一时间也对天使加深许多了解。注视的眼光发生了转变。仿佛这两件事是关联着的。
是,我之前是被诅咒了,他说,遇到一位好心天使,帮我净化了。只是伤无法愈合的问题,他解决不了……
对方狐疑地看他,让他有点心惊。探知起来只是个普通人,但他自己还没完全放下心,披的伪装是否真无漏洞。
有天使治好了你?
没错,一位强大的天使。
若诅咒已经解除,你不应该还没法愈合。
意图做这种欺骗的人,肯定是被诅咒者中倾向危险的一类。治疗药物绝不能分享给,他们这些潜藏着恶魔般危险性的人……
了解更多信息后,他能理解对方戒备他的这份逻辑。但他已经不耐烦了。
第一次从"修改自身的形象表现"到"延伸去影响他人思维",他并没意识到自己有在做什么。只用不想继续闲扯的严肃目光直视对方。
……你现在,相信天使了么?
他对这个突然问题愣了愣。当然信了,他说,忙不迭点头。
毕竟我亲身近临,从死获生,怎么可能不相信。没人比我更相信。
虽然相信的仅是一个对象,独一无二的个体。
……对方点了点头。也许是你……体质特殊吧。你的回答听着是真诚的。
确实。至少在此刻,谎言绝大部分由真实支撑。
他拿到了能够治疗神圣力创伤的药膏。似乎自己都要忘了人类的精妙智慧。是怎么做出来的啊,这种东西,他不禁说,抱歉,成分应该是商业机密吧。说着他内心也有丝怀疑,对并非人类的自己能否有效。
这不是秘密,但许多人会不能接受。
说说看。
主要起作用的成分,是*某种提取物*。
说实话,听到那里恶魔颤栗了一下。
但*那种提取物*不仅难取得,其力量也很难与神圣对等抗衡。所以只能治好一些轻伤,对更重的残损无能为力。
足够了,他说。人类啊,他站在外侧角度去观察与思索,几乎得掩面盖住笑意,真是什么都能干出来,令人外生物惊叹不已。反正取用这种东西,也不会被哪一方惩罚是吗?将恶魔尸体窃取利用,真想大声夸赞这么设想这么去做的人的勇气。
——而那些被交战碰撞扩散出的力量影响殃及,伤残更重的人,被诅咒得也更深。是很可怜,但不敢可怜他们。到那一步,他们的想法和行动已与我们完全不同。
被诅咒者,即不再信仰天使者。他离去的路上想着,按了解到的信息,他们抛弃了更多正面概念,离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所在的正道越来越远。仿佛转投了被长期唾弃的恶魔那一方,人们直接这样认为的。实际有无联系,他还不知道,不过可以顺带调查一番;作为一批现在他这位置的预备敌人。
本能地,模糊、顺畅地,随手吃零食一样地去思索:一些破坏,一些利用。
不存在随时随地联络交流的方式,在很长时间里,天使只能去大致想象,外头事情发展得如何了。他要去和原本的敌对方以友好态度接触,这种事的发生,绝对得是秘密,得万分谨慎。所以必须远离频繁。
感觉像将一只痊愈的伤鸟放归了野外。天知道他有记住什么、学到什么、猎食如何,懂不懂守约飞回来。在他缺据可凭的发散构想里,对方的进展速度,比现实慢得多。他自己花了很长时间努力进步,这是他考虑时的唯一参照;而且让对方去做的事,潜入高等恶魔聚集的凶险区域窃取信息,相比自己在安全、稳定环境里,被呵护、鼓励着成长,那简直是雏鸟一跃,飞上刀山跳舞。
这个想法咀嚼得多了,越来越认为不可靠。而且就算那家伙行动失败,无名小卒之死,自己也永远得不到消息。所以……自己做了很多,足够了,没有亏欠。他不应多想。不抱期盼更好。
那些白鸽会在不同智慧生物的世界同一片天空飞过,同时被当作某种美好概念的象征,不知哪是因哪是果。其中一只落到他窗台上,发出响声引他注意。
……这算怎么回事啊。自己怎么能这么做。但他还是去了,按传信给的地址。
他停在城镇之外。他们确实能将羽翼收小,但这只是为了偶尔的行动方便,对人类而言他们的存在感永远很强,做些小伪装盖住特征不会有用的。肯定一走入就会被注意到。所以说,这种约见要求实在离谱。
但是……反正通过那封信确认那家伙还没死就够了,但……唉。他瞥了眼守门卫兵,有注意到他,没更多反应。他真放不下心,事情都是他交代出去、把恶魔拉进来的,他得负起责任。他想,迈步往里走。
真是无比正直的想法啊。
即使走到繁忙街道上,也没谁多注意他。为什么会这样,太奇怪了,因为黑夜造成的朦胧么……目见一切,给了他一种自己还是平凡人类的错觉。他确实很久没再看过这景象,成为这种存在后,就不可能亲自走进来观看体验了。
这就是我们守护着的美好世界。想要永远守护下去。想要坚定不疑。
他到了单方擅自约定的标志建筑物底下。感叹的一阵过后,他一直四处望,也没捕捉到发信那位的一点踪影。这让他又开始不放心。毕竟他完全不知道,事情快速发展成了什么模样。
背后忽然伸出一双手,盲住他的眼。
“!?”他回头、撤身,差点抖开原形,进入战备状态。
黑羽甩甩自己的手,直接接触还是不行啊,啊好痛。
“你在?!”
“我一直都在,”人类模样的恶魔说,“不然你怎能这么平常走进来。”
我居然,“完全没察觉……”刚刚搜寻时都是。他有一点点发凉。
“因为力量弱,气息也淡,藏起来很容易。”对方轻松地叹气,“让别人不注意你,才是费劲多了。”
工藤看着他。分别时间说长不长,感到另一层面上的气息,与以往有了裂谷差距。超出意料太多,让天使感到在看不见的地方,事态远远脱出了掌控……
也没事,挺完整挺有精神,不错可以放下心了。
而恶魔在见面一刻开始,一些躁动又浮上水面。之前自以为已能完全抵抗的,可能本质上的对立体验还是消除不掉吧,他这么想。一点点而已没问题。
他们会放松放过,毕竟这时的世界还十分单纯。
“辛苦远道而来了,去边吃点什么边聊吧。”
“所以——”
“别着急,”黑羽拦住他,“先尝尝这个。”
“……”
“天使平常也吃不到人类餐点吧。”
“……还不错。”
“那当然,是这家的特色菜肴,我很喜欢。不过总感觉还可以……”他想着说,“再改进一点微妙口味。”
“快说正题吧,你还要持续费力隐藏。”
“也没那么费力,”恶魔伸出一根手指,“平常想做到不被陌生人注意,只用动几个小手脚。比如我,藏掉那些特征就够了,不需要彻头改换,浪费力气。学到这一点后就轻松多了。”
“真是如鱼得水啊。”
“呃?嗯……”
“我一直在担——在想你的进步速度比我预计的快多了。”
“哦,我也这么觉得。大概我一直缺的就是你那一句点明吧。走出了死胡同,就能顺利地飞速前进了。”他将水杯推过去,“这不是多亏你。我可是获得了‘仁慈天使给予的净化’啊。”
“咳。”天使脸偏到一边,“说点有用的。”
“好,好,就像公平交易,是吧?最近的行动计划我都拿到了。多花了些工夫,确认拿到消息的可信度。那些率领者可能会随口说大话、临时起意改计划。所以迟了一点,但剩余时间应该够你们充足准备了。”
战事以不平衡的状态胶着太久,这段时间的冲突变得更密集疯狂。工藤思索判断了一下,提前得知的这些信息,“这能减少大部分不必要的损害。可以救下许多人。帮大忙了。”
“你满意就行。”
天使打量桌对面去认真吃饭的家伙。一切看来都不错——他总觉得哪里还是,强烈飘忽不定,自己竟无能抓住。
“要用上这信息,还不能暴露来源。”
“你应该早想好了借口吧。”
“如果你那一边被截击得过快,他们也会察觉有问题吧,会让你惹上麻烦么?”
“他们不会想到我头上的。过程中我从没露面。也没有谁记得我这种弱者的特殊性。而且也不会察觉的;整个潜入小菜一碟。进攻失败,他们顶多拿身边弱者发顿脾气——也不会波及到我了。”
“你也完全不介意的样子。对于'做出背叛行为'。”
“是吗,对于没在意过我死活去向的那些东西,称得上背叛吗,我从来没成为其中一员吧?”拿食物时咬到了一下指尖。只能低头盯着盘中。只吃那些食物,也填不饱偶尔生出、此刻尤其的饥饿感。
“……你还是小心点。虽然现在你顺风顺水,别把敌人想那么傻。随时留好后撤手段。”
“知道了,我也不傻,唔。”为了压抑无端渴望,塞满一嘴。艰难吞咽。“你看着吧,他们至死也不会明白自己怎么覆灭的。”
他们之间没说话的一阵子,黑羽听见背后另一张桌的聊天声。
旅客与本地朋友久别重逢的闲聊罢了;让他动作发愣,忘了继续咀嚼。投更多注意力去听。是不是幻觉,是不是错觉。
是不是过于幸运。是不是厄运预兆。
“看你的样子。”另一边工藤则撑着脸叹气,都是在想自己的事,没注意这会儿恶魔的奇怪表现,“虽然说不出有哪不好……你在积极前进了,但你现在的目标——所持的信念是什么?”
“……”
“有在听吗?”他晃晃手,“在走什么神?”
“啊,啊。”黑羽醒过来,“那个啊,”注意力两边闪烁一阵,背后一桌聊下个话题去了,不太有关系了。“你这么一问,好像……”他挠挠头,做出笑,“还完全不清楚啊。”
“那样的话,你可能会更快开始怀疑‘自己一直在执著着什么?’会马上撞上下一堵墙的。能想到什么吗。”
要有那样一种事物或概念,作为你的核心,为前进与攀登,提供闯劲与毅力。紧握住它不放弃,你就总有一天会实现理想的光辉,天使曾经这么说。
——真的吗。
——我这么做到的,所以我相信。我也相信你。
那么。就算这是句客套话,我也一样去坚信不疑。
“想不到。你能说点什么作为参考吗。”这时心态有些杂乱,黑羽往桌上趴了趴。“你一直坚守的又是什么……你好像没说过。”
“一开始是想挽回某件事。为此必须变得足够强。”
“后来做到了吧,愿望实现了,一桩美事。”
“所以……在那之后,就变得很简单了,和其他天使所做的一样。战胜恶,将世界的美好与秩序继续守护下去。”
“真是纯粹。你就像是那些好概念的现世化身。我指的就你一个。”
“……我没那么想过……”
说得天使有些退避了,“我不知道,要是我也把这么正直的信念当作核心,会不会立即烧穿了我的心脏啊。”他自己也感到太直白了,赶紧笑一笑帮彼此糊弄过去。
“这不是你能借用、模仿获得的。你应该找到真正属于你自己的。抽空去思考一下吧——但别在危险时刻又神游了。”
“知道了……”他尝着一点浅层的不耐烦,与被巨细关心的柔和体验。那种东西他觉得不是完全没有,他的心已经不是空荡荡的了;他只是还没看清占据在那的是什么。就这么干想也不会有进展。他放松思绪,抓住跳出的第一件待办行动。
抬起手、收回。这个不行,别再喧闹个没完了!
[我一直在执著着什么?]
他将注视天使的视线转往一边,往餐厅外望。天使不持戒备时,又根本察觉不到他人的心思回路。对推荐过去的餐点很满意的样子,收起的羽翼都放松展了展。……还是看下一件事吧。
职业流浪的旅人,隔了许久再次拜访这座城镇。与多年前认识的好友叙了叙旧,畅谈了些旅途见闻。特色菜品还是原来的好味道,喝了些酒,她心满意足离开。走出去不远,还没回到旅店,听到谁追了过来,她疑惑回头。
好友模样停下小跑,喘了喘气。他一直只在做掩盖、隐藏,贴墙溜过警戒,这还是第一次冒充现有的人形,要站在注意力焦点,接受熟识者的审视。第一眼最为重要。
还有什么事?对方说,缓慢眨眨眼。那点酒精作用,让通过关卡的难度更低。
刚才你说的事,我忽然对其中一件很感兴趣。他说,能再详细聊聊吗?
接着已经熟练起来,摆出笑容,太久没见了,我还想和你多聊一阵啊。找家小酒馆继续吧?有家最近新开的你不知道,他们的招牌,一定合你口味……
这段时间他也偶尔搜索了信息,没能碰上。主要精力都花在被托付的事上了,他怎么能不认真做好,交予的结果得好到令天使惊叹才行。
得让天使觉得,救下他是值得的。
忙得仿佛把这件事忘了——怎么,可能,忘记。一切灾难的源头。在另一座城镇中,披着伪装稳步走近时,一些那一夜之前的记忆,在他脑海涌现。
已经十分模糊。残留的一些美好味道,色彩也变焦灰。后来的重复回想去进行了美化,否则这个程度都留不下。反反复复地翻阅,到今日已全部变质。大概这就是所谓堕落。
身居高位、光鲜亮丽的人类,其他人不会记得曾在哪见过,那多年不变的模样。毕竟普通人谁都活不了那么久。而且一路听人们描述,展现出的是全面的、善良慷慨的形象。
是啊。那究竟是暗地里践踏牺牲了多少人,堆砌成的宏伟雕像。
对钱财、权力、名声,乃至时间的贪婪,人类的欲望会将所有盒盖、幕帘粗暴地掀开、撕碎。不存在上限,谁都别拦我的道。为达到目的,没有什么不能拿来利用。想获取永恒,自然要去研究那些,已是永恒的非人生命。原来如此,恶魔隐藏身形,跟着人类潜入密室,践踏的都不只是人类范围内的存在了。
染脏的羽毛,干枯的翼膜,角磨成粉。手伸到范围之外去攫取的部分,与人类技术范围内的部分相结合。从病变器官中提取有效成分。将这些根本无需在意的禁忌跨越,不然怎么能获取奇迹。
这种做法肯定不为世人所容,他观察着,会被说"简直不是人了"吧。就像是,绝对是那所谓的"被诅咒者"。但诅咒从何而来,除自己之外那些愚蠢的称为同类都丢脸的东西,是不会耍诡计、谈交易的,遇到人类只会张口撕咬罢了。他张了张口。
根本不存在所谓诅咒。他们只是核心或说信念发生了改变。可能是因为被自己信仰的生物所伤,也可能,无需经历那种事,也会成为眼前这番模样。
光想这些没用的。他离正在调和药物服用的复仇目标,距离只有两具尸体。这里再无他人,哪个人类也根本察觉不到他。实现愿望比抓住一根羽毛都简单万倍。但是……
只要继续注视下去,就能感到内心渴求的疯长。快速膨胀得枝脉要穿破罩壁,纷纷伸出,去将靶心刺穿无数次。也贪婪得没有上限,将人简单撕碎都满足不了的,一点点都,绝对不够。没有什么是够的。这感受都令人外在最深处生一丝怯。
所以他暂时转头离去了。反正已是掌心、囊中之物,只看自己想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处理掉。他现在可多的是手段,能想到各种手段,还得比较选择一番。
另外他还有被托付的事要做,一定不能拖延或失败。不能让天使对他露出失望,一点点都。想象一下都无法承受。
那么,如果得知他这时心里想要做的事。不只是指这件事。那个人又会给出什么反应。
敲击窗户的声响。轻微得让室内根本没注意。可能是夜风吹拂;顶多是过路歇脚的鸟随意啄啄。
但平静等待片刻后,它复来得更响了。天使只好睁眼,低气压地抬头看去。
给吓得,下床走过去时都差点被自己绊倒。他拉开一丝窗缝,外面伸手要往里推时,又被他死死堵在那。
"你不要命了!"他说,声音压得呼出气流一样低。在这种情况下,黑羽又尽量凑近一点,仿佛是因为听不清。"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吗!"
"很清楚啊,"黑羽说,声音也低了些,"天使世界的核心区域。一路飞到这里了,不也没谁发觉。"
"赶紧回去。下次要传信,放鸽子来。"
"我找过来可费尽力气了,"外面叹气,"你都不让我进去歇一下的话,体力肯定不够保持着隐藏状态飞回去了……说不定都会半路摔下去……"
"……那就别跑来啊!"
窗户开了一条容侧身经过的缝隙,又很快谨慎关严。点亮灯,工藤倒了两杯水来。
"所以有什么事。"递过杯子后,他也在床边坐下。突然地回头瞥了一眼,然后挪了挪,将距离拉开一点,避免两人羽翼随意摇摆时蹭到了。
"没事不能来吗。"黑羽随口回答,咽下水。然后被对方瞪得只能转过头去、冒层冷汗。"好了,那几位长期困扰你们、造成过量死伤的敌人,弱点我已经拿到了。"
"好,这样基本就能决定战局了。那也不需要这么急?"
"不久后你们要再次遇上的这位,就算知道弱点也很难对付。所以我多思考了一些。趁他烂醉大睡的时候,在他(小山一样的)躯体上动了点手脚。"
"去接触这种等级的恶魔?你真的不要命!"声音又不禁拔高。
"那些设置放久了会被自然代谢失效的,下次你们使用这种对应的魔法,就能轻松解决掉他——所以说啊,你不是说要我小心谨慎说无数遍了,我知道的,我都有把握,有预备手段。这种等级的不也没发现我么?所以你们的巡逻护卫,也称不上精锐,一样察觉不了的。"
"……"
"好了相信我,时刻藏住气息和真身,我已经熟练得不用过脑了。都快忘了那样子了。"他转头,窗玻璃上映出薄透一层身影。"自己一直很讨厌的模样。"
"……但这里的环境,神圣力空气里都有淡淡一层,你会不舒服的。"
"哦?还有这回事,我完全没感觉到。看来我的抗性也足够强了。所以真的,这些小问题,你完全没必要再担心。"他笑着,拍了拍翼。进屋后倒确实被气氛包围着,有些常见而不能习惯的烦躁,扯不干净的蛛网一样覆在手背皮肤上。
"不行。"听声,他有些奇怪地回望天使,四目相对。"然后?"
"然后……?"
"你只是来交代信息,顺带炫耀一番长进的?不止吧。"
"呃。"笑容开始被划出裂痕,走向破碎了。
"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大概……我已经'撞上那堵墙'了吧。"
"噢。"那还行,至少不是更危险的现实危机,被逮到踪迹、惹出麻烦事之类。
"你对自己的信念产生怀疑、迷茫时,是怎么越过去的?哦,虽然我现在也没找到我的信念。"
"这种时候那不是很重要,反正有了也会被你去怀疑拆解。"天使低着头看地面,在回忆寻找可传授的经验,而另一边的双眼注视着他表现的每一个细节。"别太纠结'自己被迫减缓了脚步'。怀疑这种东西,像是房间角落清理不干净的灰尘,照不亮的小块阴影。不可能不存在,没法彻底除去的。"就算现在也没做到。
"那要怎么办。"
"很简单,虽然想通这一点可能很难。如果你一直怀疑,又找不到任何证据佐证,去得到确凿结果。光在原地等待是什么都得不到的,迈开步才能首先看得见希望存在。所以就,先逆着它干扰你的力量,尝试往前走走。"
那就像是捧起灯光,发觉更远处黑暗更无边无际,这一刻产生的对未知的恐惧。
"做出尝试,然后看能获得什么新感受。觉得不错就继续,觉得不太对就反省、补救。然后不知不觉就会发现,已经离开之前被困住的地方很远了。道路已是全新的了。"
他抬起头,仿佛在看路前方的晨光。感觉自己是一直努力着,坚持走了很远,到达别人羡慕的高度。但同时感觉,自己从来都在原地踏步,烟雾弥漫四周。对一切终于变化、模糊犹疑终于清晰,那一天的到来,都不再满心期待;不太确定那真会来了。努力坚持就能达到目标;可以这么说,但目光放远,极限还是摆在那里的。
而你这家伙。升起的速度快到眼睛无法捕捉,自满得有些肆意妄为了,也收着点吧;别停下来,别被阻碍,你肯定能顺着这条路径,不过多久就夺得想要的一切吧。
黑羽低头看地面,想着怎么去理解,具体要怎么做,而另一边的双眼去打量他。一样是只要被指出要点,就能快速突破迷宫的。他一定有好想法了,一时的郁闷已从脸上扫去。
……虽然。他们都没有对这件事详细讨论过。多亏这些危险活动,战争肯定不久后就会落下帷幕。那之后要怎么办。要怎么说服同类接受一个友好的叛变者而不消灭,天使从一开始冥思苦想到现在,都没纠结出结果。挠了挠头发,真令人头痛。
也许可以给恶魔一个机会,在恰当时刻现身坦承——他其实做过一点旁敲侧击的试探。这么久他都找不到一个可靠的解决方案,因为他太清楚,所有同类都只看外表、看“本质”下判断,都是无坚不摧般的死脑筋,铁律不存在调解空间。对这堵高墙,可能他真的……无能为力。
所以这晚,他再次睡不着。
"……我一直没说。做这么多费力又危险的事……辛苦你了。"
"啊。不必多心的。我自己也希望你们能快点消灭了那些家伙,取得胜利啊。我很乐意帮忙。而且是你给予我的更多,"他望向这位真正的天使,"是完全拯救了我。给我这样一个机会。这点报答我都觉得远远不够。
"为了你我什么都会做的。"
比如那些天使肯定不愿亲手触碰的,阴暗处涌动爬行的事。虽说现在还没出现,他只是模糊想到。
"……你不仅熟练了躲藏伪装,还开始花言巧语蛊惑人心了是吧。"
"这回应也太——伤人了吧,原来这就是强者的坚定意志啊。"
"……知道了。总之我是觉得……你有什么想要的回报吗?现在。"趁着现在。
"……呃……"
"……我力所能及的……"
堕落者几乎听不清对方继续说的什么。无比渴望着/不要抛来这种话啊。一道缝隙、一丝深窟微光,因此那些压抑着潜伏着的躁动、饥饿,全都因一点雨露活了起来。旺盛得难再按住,等待了过于漫长的时间。叫嚣着再不得到,就得断绝、消失、毁灭。
与看不起的同类不可能分开的习性,渴望侵占噬咬,吞食撕碎。他连忙捂住自己张大的口,马上咬住了手。痛又死紧不松。也不敢。
"……喂突然怎么了?没事吧?"天使担忧地凑近,但不能碰。
他含糊摇头,血滴在衣襟上。不不不,别靠近,不然那些鼓动都要破腔而出、飞缠过去了。
"还是因为环境影响?我就说了,不能久留……"注意到血色显眼的伤,这里没有治疗用品,至少用布料包扎一下,工藤想着,撕开了衣袖。
别说话……但是除了声音,还有眼中人形——他视线模糊——还有最为熟悉的气息。单单存在于那里,就让恶魔要阵线崩溃。因为辐射出的光芒过分强烈了,激起对立面强烈的本能,欲图去战胜、破坏吞噬。因为……
"口口声声要我别担心了,马上就这鬼样子。你的预备手段哪去了?"
怎么可能料到这种事啊,全是你乱说话的错——对不起,只是我……齿间释放的本能收不回一点力,传出一点声响,感觉咬穿骨头了。他说不出话,拜托了敏锐程度数一数二的天使大人,能不能察觉到一点点此处危险性散发,赶紧滚远啊/永远别离开我。
本来是想把布条塞进恶魔搁在膝上的手里,让他自己处理的,但天使往下看那只手,和背后羽翼一样在剧烈发抖。看起来他现在没法自控。那,"你忍着点,万一烧到你。"天使随便缠了缠自己的手,减少些直接接触的表面积,伸过去要帮忙用力,将这样下去过会儿得废了的手救出来。
别还来碰啊!要爆炸的!会完蛋的!
一切曾把握稳当的自身都脱了控。他头脑已经在激烈的矛盾抗争中不清楚了。天使的手还没碰到,被一把攥住了手腕,停在半空。
……双方都愣了片刻,黑羽才意识到。
在意识到一件新的事时,感受仿佛是又一次新生。
"……喂。你没问题吧。"见恶魔好像不发抖了,但跟石化了一样。工藤晃了晃手,被扯得玩命地紧,"清醒了吗?快放开啊,不然——"
"好、好多了。抱歉!"黑羽松开咬自己的牙与扯住他人的手,然后朝他晃了晃刚进行接触的手掌,"没事,你看,没受伤。"
"这样。"
"看来我已经足够强了。"他说着接过布条,缠自己受伤的手,自愈能力也有成长,这个程度的伤不用担心。不过得小心别留下血迹,在这种地方,他收收羽翼。
"行——那你这突然发作是怎么回事。"站在床旁,天使严肃看他。
"呃大概,刚才脑子里太多驻足不前的烦躁了,纠结堆积到极限了没控制住吧。现在感觉是翻过那道坎了,轻松多了。"他露出轻松模样,擦擦脸颊。"跟这儿环境没关系的,一点心绪不宁而已。"
"你想通了?"
"百分之八十确定……了吧。"
天使松了口气。"你可别又在什么时候……"
"知道了知道了不会的。而且等这段时间过去,你们除掉那些强大威胁后,也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吧?"他拼命笑一笑。
"目前来看是这样,但无法预料还会有什么意外。所以,你刚刚有听到我说什么吗。"
"啊哪一句?"
"说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哦……"
仿佛和犹疑一样,本能的躁动也是无法彻底除去的。至少现在安分了——最好能设法去稳定、甚至利用好它——因为那一刻的触感,与之伴随涌出的所有感受。仿佛由接触便得到了“净化”的感受。因此,模糊的核心变明晰了一点。让他看过去时,能清楚听见自己心里的回答。在手中的一道禁锢也消失时,释放出的新想法真不少。
我想要……从反面角度说,这也是一道,深刻无法消去的诅咒。
"不,这个不能说。暂时!"
"那是想拖到什么时候?别太久……"
"嗯。等我再前进一点点以后。不会很久的。现在我不犹疑;我还有件重要的事得做。"他握紧双手。有点残痛,不碍事。
在一切结束后,心终于踏实后,清晰的话语自然会冒上嘴边的。也止不住吧,也不用再止住。
到这时他认识到,自己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对人类也好,同类、敌对方也好,一直是躲闪与隐藏,偶尔不得不做出防御,之后也马上逃离。最近的事,则是把直面战斗的活全交给天使们去做。
所以,到这时他发觉:
这不难。
雄壮火焰踩在住宅上欢欣尖啸,燎燃的夜幕散发焦香味。看着那景象,感觉像舔舐裂开的旧伤溢出的血,全数咽下。流过喉咙。
堕落生物渴求血。长久以来饥饿感起起伏伏,这时终于得到一份满足。并非雨水而是燃料;热光映在脸上,他马上能感到本能更加不满足了,像锁住的兽蹦起来,要求更多,更多更多。
不行,他瞪它。他只想干这么一次。然后一切到此为止。将烧塌的梁当作最后的骨头嚼嚼吧。
人群因灾难聚集过来,不敢更近。他退后、隐于其中,他们张望、低声谈论,人们怀着惧意压低声音,他无声地愉快着。
——究竟是谁做出这么可怕的事。
——明明是那样品德高尚,不分贵贱善待所有人的人。
——他应长命百岁,而非这样殒命。
他放慢脚步,沉默地穿行。
——他的死状被发现了……下手真是恶毒。
——刚刚听说,发现了密室的残骸。有些奇怪的药物材料……
笑容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
——这些药材,原来如此!那位大人是在研究特效药,他一直很关心城里那些穷苦无依的患者。
——想治好那样的难病,试验一些非同寻常的材料,想想也合理。
他倾听着一切,感受着一切。火光明亮,发出嘶哑叫喊。
——他简直是位天使。
——也许他就是隐藏身份造福人类的天使。还会用自己的羽毛做治愈人们的药。看看那些家伙,他们只在远远的天边飞,打些伤害我们的仗,毫不关心我们的死活。
——他才是真正的天使。他是最好的天使。
你看。你一直在执著什么?反抗什么?费尽心力空空疲惫地忍耐什么。为了谁啊?
——一定是那些被诅咒的堕落的人做的。
——恶魔般的家伙们,见不得好事发生。真是可恶。他这样的牺牲,真是悲哀。
——为他祈祷吧。对。让我们,一起为他祈祷吧。
那些被迫不堪地结束、扭曲而无法结束的命运,没有人注视,没有人哀悼,好似根本不存在。而我还站在这里。多么幸运,多么不幸。在如此纯善的世界中,谁都是好的、谁都没有做错,而得出这样的结果。
所以。链条在极端温度中变得脆弱,几乎是自行破碎散落。
是没有一丝坏心的你们,绝不应得的不幸——站在这里的我。
一盏灯破碎。火焰朝遥不可及的天空伸出锐爪,朝着目见一切发动灭绝海啸。
工藤的房门被急切敲开。
突然发生一些事,还不知道原因,但很不对劲。
发生什么了?
像是有些天使生了急病,治疗者又说这次不太一样。集合的路上细说——你有感觉哪里不适么?
没有,他说,自察一番,一切如常。
那就好,毕竟你是重要的……对方突然停住。
又怎么了,他心里问,见同类的表情变得严肃,对他的态度也大幅转变。一直受到十分尊敬,这让他更疑惑,而且心虚。
你家里有什么东西?
没有什么,一直只有我自己。
有什么来过?对方推开他,快步往里走。
没有的,只是偶尔有路过的鸟闯入?
那之后已经过去些时日,虽然自己察觉不到那家伙的气息了,哎因为无法提起警戒了么,就算有残留气息也早消散,被充盈的神圣力量覆盖,才对。
外来的天使在他的卧室里四处踱步搜寻。真的没有什么,他想说。他也整理过了,当时他们确认了没有一点血迹残留。
在床边与柜子的夹缝中,搜寻者找出了一根羽毛。在天使的房间里遗落羽毛很常见;但工藤背脊彻底冰凉,谁都没见过这种色彩。认大小,也不能说是哪只鸟的而糊弄过去。这色彩的鸟也不可能飞到这儿来。
而且。你连这种强烈的气息都察觉不到么?对方朝他抛出厉声质疑。
确实,被点明这一刻起他也能感受到了。曾经他熟悉得无法察觉的气息,像最开始谨慎去触碰伤翼时一样,触感是柔顺有温度的,离什么恶也太遥远了,平静得接近死。而这一片,仿佛一直搁在安心入眠者的枕边,轻小的源头,定格在飘落时爆发出的密集喧嚣;此刻看着它,感觉是它仿佛下一秒就会炸开,黑色枝脉爬满一室、将一切消化吞食。
另一些束缚已爬上喉咙,他无法为"我们"发一句言。
一位伟大的、仁慈的、不该死的人被害死。数不尽的向善的、心怀怜悯的、一直平和生活没做任何坏事,不该死的人死去。城镇葬身火海、化为焦土。那些有幸逃生的人,止不住说自己见到了行凶者,黑影掠过身旁,或是立于即将倒塌的楼房尖顶上。没有谁看清恶人模样,所有人都看见火星飞拂之间完全伸展开来,背着月光第一次畅快呼吸的羽翼。
既然如此,虽然谁都难以相信,但必须承认这一事实:
犯下恶行的是位天使。
就算那些生命体给人强大仁善的印象是固化的。这是第一次,也许他们变了;也许他们一直就有所隐藏。他们是否辜负了我们一直以来的信任?他们是否有所盘算?嘲笑?
我们还该继续信仰吗。我们还能做到吗?
拜托了,那是我仅剩的东西了。
他飞得摇摇晃晃,风大一点就得坠机,只好落地,继续穿行于林间。闹出如此大事件,耗费太多力气。不止因此。得到了丰盛滋养,此刻继续叫喊还想要更多,永不知足的声音在颅内回响。
对啊,就是这个。这就是我忘了去唾弃的,无法消除的自我的一部分。
我一点不想伤害任何人。这都不是我想要的。得扶着身旁树干,才能艰难往前迈步。这个我如此无力,就要被海啸淹没了。
……但是,有那样一位天使拯救过我。只要想到那份过往,脑海浮现出身影,就还能相信,想要做的事不是做不到的,是能改变的,一切还能补救。在我看来我是走上了绝路,但你一定能看到我看不见的希望。
差点绊倒,他靠在树根旁,平静了片刻呼吸。
以前我完全不想未来,没什么好想的,不敢多有妄想。如果能有共存的未来,有能触及的未来。更多的也不敢妄想了;在这时啊,我想要什么,望向天际,想要的只有一个。
求你再拯救我一次吧。
(千万别。别在这种时候又随便地跑过来。悠哉跑到哪去旅行都好。只要能清楚地避开危险。别到这里来。这里现在对你而言是最危险的。)
只要想起来,就会有使不完的最后一点力气,能继续走下去。大概这就是我的信念所在地吧。信仰,归属,爱。要说给你听了你会无法理解会笑话的吧。
(如果真的存在奇迹,乞请一定要传达到。不要过来,求你不要过来。)
想要的只有一个环光柔和的笑容,那能令一切恢复轻松。
走出遮蔽的一刻,密集锐利的光芒向他直刺而来。
光没有温度。一对对双眼,没有温度,只有漠然,敌视,意图伤害,不屑,意图除去,赶紧扫净眼前污浊之物。
真是无比熟悉。
被高压限制了移动,他看见其间站着他熟悉的天使。在更前方,更近处,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你们又有什么不一样?
眨眨眼睛,他就能快速跟上事态,就能做出应有的、大伙都想要的表现。做出这副模样还不是很熟练,但我的适应能力无论何时都超强的。
"看来还是败露了,"他捂住刚擦伤的肩膀,稍微晃了晃站稳,换上笑容,"我还是过度自满了,不够谨慎。"
"……"
"愤怒得说不出话了吗,"他张口,露出尖牙,"天使大人第一次被这么耍骗吧。"
"……"那些同类看着天使的背影,看不见瞪大的眼。
"轻易相信敌人。看见弱小可怜的姿态,就忍不住仁慈对待。作为天使没法剥离的弱点啊。只要花上那么一丁点心机,就能拿来利用了。"
他们保持着四目相对,全身心都投入那之中。而恶魔的无形利爪沿着它伸出,撞破窗户、直刺内心。注入剧毒之声。
[这种弱小无依的姿态,给予一点滋润就能完全哄骗,要物尽其用啊,是吧?]
不……天使想说,那利爪像也凶狠扼住了他的喉咙,令人只能全跟着对方节奏,眼睁睁看着舞步被带向深渊。
"你早该料到的,现在醒悟已经迟了。"
[我早该料到的,根本不存在能让我倚靠的地方。毕竟是这样的我。]
给我放开,天使是对对方表现的一切、明显的意图真实愤怒了,无形中抓紧的手掐紧的喉咙,松开,你这是不听解释的纯粹发泄——那我要说出什么解释?他思维一滞,又失掉那份反抗的力量。
"……你背着我做了什么?"他艰难拼凑出质问。
"还能有什么?是你幼稚地想着,'或许能与你共存'的东西,绝不会做的事,所有事。"
[抱有对美好未来的期待,只是徒增纠结。给人希望真是最恶毒的行为,只会让人耗尽力量甚至性命,还愚蠢地心甘情愿。]
果然有关系,人群发出一些骚动。这样恶毒狡猾的存在,一时放过了不知还能惹出什么更毁灭性的事来。绝不能让其存续下去,威胁性上限不可估量。
"不过还没能完全实现,现在就被逮住了。真是一点不该小瞧敌人,"他摊开沾染自己血色的双手,"尤其是你。你们获取着全世界的信仰支持,是最正直强大势不可挡的存在啊。"
[你是个伪善者。]
那一声击穿核心,工藤要站不稳,无形的荆棘缠住脚,迫使其直面审判。
我不是……我不是?我明明很清楚,有朝一日将会——这只是个略微提前的到来。
[想要一个叛变者协助,明明抓到的这只如此弱小,掐着脖子说不听你的就这么烧断它,不就足够了,谁敢不照办?用共情的攻势,让他人对你产生依赖,这样你也感到自己在做善事了,是吧?使得一切皆如此美好。]
[你们全都如此虚伪。]一阵狂风扑向在场所有看客,强的弱的皆开始脚跟不稳,不得不从涌出烈火的眼光挪开视线,[拥有着强大力量,一直坐在旁观席。满眼灾祸,哭喊充耳,冷漠得不眨一下。]
[这就是你们这么做导致的后果。它前来给予报复。]
不能放过!不能迟疑,不然现在他就会开始引发灾难——他们叫道。
你得动手了。
"我没辙了,这是我的彻底失败。"恶魔自己岿然不动,笑着报出谢幕,"爽快解决吧。"
[我真是彻底累了。]但抬手挡风的天使看不见面容,听见那声真心话,[你清楚我多么厌恶这样的自己。按你的风格利落结束它吧,快动手吧。]
快点吧,快点抬起你尊贵的,行善事、行灭绝的手。工藤站在那里,看着黑羽,感受着周围的一切。世上的每一颗星星,都在催促、迫使他做唯一该做的事情。感到无比窒息,又无法轻易那样结束。
他抬起手但已经不知自己心里在如何想了。
这一刻用尽了全力而感受自己是无尽地无力。
将认真注视他的干净笑容斩成碎片。烧为灰烬。
——解决了?
嗯,天使说,解决了。一切就像已经结束地平静,地上一具不成形的焦骸。
——再检查一下……净化掉污染……然后回去吧。
——别多想了。这种事谁能料到,换作别人也会不慎中计的。也及时处理干净了,所以不会怪罪到你头上。
他站在原地不动。
[我是正确的吗。]
[一路践踏着攀登,是正义的吗。]
[我们——全部?一直以来?]
脑中只有这些声音,没有反驳,解答,什么都想不清楚。就像为了保护自己,自动蒙住最清晰、痛苦的一句。他低下头,看着虚空。
旁人发觉不对劲。刚想说什么,一点不对劲化作了显眼形式:咯吱着嚼碎踏碎一切的响亮声音,骸骨伸出焦黑枝桠,快速朝最近处亮色的人形伸展,茂密包裹、困住、护住不再反抗的生者。没有一片叶的死骨密蔽光线,旁人惊讶看着,以为是死亡背后的复仇一针。细枝绕过脸庞,距离再近,也一点没有触及。
绝不能去,如果真的去怀疑,去正视,坚守的信念就会瞬间化作泡沫。如果根本无力克制自己,明知那是断崖是毁灭的门扉,绝不能去,但地面已为终点倾斜。
如果不再信它,对一切的信任都踩塌陷落。
但他在一阵普通的风里微微晃了一下,那点无限小的距离就被抹去。旁人见他又不动又不发声,感觉事情坏了,正要去叫更多人来帮忙;那些枯枝又一瞬全部成了灰烬,洒落纷纷。什么都不明白的旁人咳了咳,皱眉摆手扫开。
见像是力竭了没有神采的天使终于转过头来,脸颊上有道浅浅蹭黑痕迹,并非伤只是些无机残留。还是继续看焦骸。是发现什么重要苗头了吗?
"……他想要的……"
——对啊,虽然耍诡计欺骗了敌人,但目的究竟是?肯定是击垮我们不错,那又具体在怎么做,骗取信任是想用来干什么?不过已经消灭了,追问不了,邪恶计划已经中止,不用再担心了。
——走吧?还在观察什么?想什么?
觉得没法做到。没法逾越铁律。就这么一直告诉自己,我只能做到这么多了。然后跟他说,你一定能做到更多。
告诉他要破除障碍努力前进,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不付出努力。假若自己做了努力,也许就不会落到这样结束了。可能希望确实渺茫,但连去注视它、追逐微光这件事都没有做。就没有真的想拯救他人,确实就是这样:十足的伪善者!
与心里微弱无力支撑的反驳声音混在一起,什么都分辨不清,不敢分清。
所谓的强大简直令人嗤笑。什么意志力,这种结局都从头到尾无法挽回,有多么想要挽回,干坐至落幕才迟迟醒悟。没有用了。一切繁茂之中,自己是最不能信任的。根本就是无力的,做不到任何有用的事情。
那么想着,思维在锁住的循环中渐渐弥散。
倘若不再相信。躯壳之中动一根手指的力量都不残留。张口再说一个音的能力都不复存在。
无瑕的拯救者。一切美好概念的现世化身。坚定前进者,偶尔看不见极其显眼的事情,偶尔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如此显得更有人味了。
没谁追过来。没被发现,这个距离一定够远了。他可以停下缓缓了——想法一冒,黑羽下一秒就塌倒在地面。荒野上零星枯草间,扬起一阵棺上尘。
逃离是成功了,就像被反复提醒的那样,随时留着后撤手段。不过还活得下去吗,躺下了就好像一根手指都没力气动。剧痛的创伤也懒得去碰。失去的双翼还在幻痛中不断挣扎,这种程度什么伤药都无能为力了吧。
比一切开始前都狼狈万倍,不禁枯笑出来。轻盈自在地飞得太高,被暴晒宣判、处刑、剑刃挥下。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感觉还在深渊中无限下坠,它没有底,但黑暗会渐渐完全包覆落入者,冰冷温和地全消化为虚无。
苟延残喘呼吸着,脸埋在土地上,闭起双眼。
好。轻飘飘的声音说"以此结束也不错"。活下去的本能刺耳反驳"怎么可能这么结束"。它咬牙切齿地"怎么甘心就此结束"。遇到死般困境要怎么办,往前走,别犹豫/放弃/停步,继续往前走,你肯定能办到的——
"我相信你能做到。"
啊。真正的背叛者,声音却还是忘不掉。却还是能发挥作用。可以,只要是能利用的什么不行?嚼碎全咽下去,让它充分起效吧。
脑子歪歪斜斜勉强是走上道了。从如何尽量补救现在的糟糕情况,快速走向接下去怎么做的初步构想。这件事,那件事,都这样了还抗拒些什么,无需在意的禁忌,为了谁啊?到了此时此刻,我的每一部分都很满意这样没什么可下坡的了、只能狂妄地往天上望的自己。这满足带来的欢欣鼓舞,让自我更加飞速运转。
所谓目标或信念,意识到自己无论落得怎样时都做不到舍弃,于是清晰坚定得刻穿骨骼。所以到这一步,只要能想到的,没什么我不能做到。大方向是这样,具体来说,就首先从已变脆弱的这一角度开始——
完全可以设想可以放心去期待,一定可以抓住的未来,咬合隐隐难忍的利齿。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好过,他咳了咳,抬起、摸了摸脸,擦掉或染上,更多血与尘土。
拜你所赐。
被你拯救,因你壮大。全投入冲天的火焰。
看着吧,它马上就能焚尽一切——全都源自你。
惨白光下一颗泡沫好梦飘飞而碎。一切皆朦胧皆消逝也存在于那的身影。一切的好都走在通往破碎的路途上。
"This is the best day of my life..."
(Best Day of My Life - Chase Holfeld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