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凛月接受这份工作岚不得不采取恐吓、承诺、勒索等等一些非常特殊的方法。

这绝对是一生中只有一次的经历，凛月、工作。

那两个词看起来就像是反义词。

这份工作虽然麻烦但是比起凛月预想的来说要简单许多。他只需要坐在前台那里，保证没有人偷花，从买花人手中拿到钱就可以了。

然而特别麻烦的工作还是有的，他必须照顾那些花朵，以及确认店里还有存货。

至于后一项工作岚已经找好其他人来做了。

一个愿意照看店铺却不想和顾客打交道的人。

凛月想那个人是否是岚的朋友，就是那个眼睛颜色不一样的家伙。

但他不是很在意这个，他是不会见到他的。

除了那些，像是花语课程，私人订制花束，送货上门，鲜花装饰等等一系列的特殊服务在岚回来之前都被取消了。

尽管岚再三抱怨，说着取消这么多服务会让他失去一大笔收入，他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但凛月的回答很简单，即使他不取消这些服务，凛月也不会做其中任何一件，况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或者说他根本就懒得去做。

岚只能叹气，并且妥协。

他甚至不得不去做一些传单来告诉顾客这些服务都被取消了，因为凛月懒得一个个去告诉顾客这些变动。

一个人到底可以懒到什么程度啊。

总体来说，凛月并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大多数人一看到特殊服务被取消马上就走了，这就意味着凛月的工作少了很多。或许当岚知道凛月给他造成了多大的损失之后他会崩溃，但是一些微薄的利润总比连续几周都关门大吉、分文不入要好。另外，要是关门了，那么他仓库里的花也就报废了，毕竟花总是需要人来照顾的。

这看起来就像是凛月在这里只是来和花朵作伴而已。

对此他并不介意，他能在前台睡觉就可以了。他已经警告过岚他会这么做了，所以没什么大碍。况且这里清幽的花香让他更加想睡觉。

当他闭上眼时，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岚说过的话。

“被花包围着，你看起来一定会很可爱！就像一个花仙子！”

这差点让他笑出来。很可能岚是唯一一个会这么想的人。毕竟他没有哪一点是能够和仙子扯上关系的。仙子们都被认为是喜欢玩耍、充满活力的生物，她们象征光明。这些都不像他，他只是一个爱睡、懒惰、黑暗，黑暗到只能在月光下生存的人而已。

“打扰了？”正当他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快要睡着时，他感受到有人正在拍自己的肩膀，轻声叫他。通常来说这种事绝对会让他生气，并且他还会抱怨自己的美梦又被打断了，但他不得不记起自己现在在哪里。幸运的话这个顾客很快就会离开，那么他又能继续睡觉了。

然而这并不能阻止他在擦眼睛时漏出一声不满的呻吟。

“你要什么？”他说，他仍闭着眼，毫无意识地就做出了只有在他被叫醒时才会表现的不礼貌的行为。

在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后他猛地睁开双眼，希望自己还有时间去弥补这个错误。如果他把岚的花店的名声都毁坏了的话，他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

但是当他的目光遇到那双美如宝石一般的祖母绿的眼睛时，他忘掉了一切。这位顾客惊讶地看着他，不知为何那幅表情让凛月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他也不想再看向别处。

这一瞬间像是永恒，但却仅仅持续了几秒钟。那位顾客闭上了他漂亮的眼睛，从嘴角逸出来的笑声在凛月耳中听起来就像是，不，应该说就是一段美妙的音乐。

“很抱歉吵醒你了。”这位顾客道歉道，当他停止笑声时他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甚至是当他的眼睛睁开时他也在微笑着，这时凛月发现自己再一次盯着那双眼睛看了。

“没关系。”凛月含糊不清地说，虽然这不是实话。他想要继续睡觉，所以被吵醒并不是一件“没关系”的事，但是他正在工作中，因此他至少得在顾客还在时保持清醒。“所以？你想要什……”他突然打断自己的话，想起如果岚发现他对顾客这么无礼的话那么估计他的怒火就止不住了。“有什么我能帮您的吗？”他问，听起来还是没有睡醒的样子，他甚至都懒得去笑，即使岚一再声称做生意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你要以闪闪发光的、温暖人心的笑容去接待每一位顾客。

但凛月觉得岚只是在夸张，很明显笑容才没有那么重要。

“啊，对了……”这位顾客开始在自己的口袋中寻找东西。这时凛月才有机会将自己的眼神从他的眼睛上移开，好好打量这位顾客。他有着很不常见的酒红色头发，刘海被发夹夹在后面。他绝对和凛月一样高，或者比他矮那么一点。“找到了！”这位顾客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纸放在柜台上，凛月不得不停止他的观察。他看到纸上写着一系列东西，包括六个名字。

是花。

凛月认出了其中几个花名，它们分别用不同颜色的笔书写，这足以让凛月了解现在的情况是怎样的了。“我想把这些花扎成一束……”在这位顾客能说完之前，凛月用手指了指放在柜台上的传单。

这位顾客疑惑地看过去，拿起传单认真地读了起来。传单上说着由于店主的离开所有的特殊服务都被取消了。

“真的嘛！！？”他的声音变大了一点，这让凛月有点恼火地哼了一声。虽然他想避开这种情况，但现在他不得不去处理这种情况。“所以你只是个临时工？”他问道，将传单和那张写着花名的清单一齐放入口袋中。

“我只是给这些花作伴而已。”凛月回答，他将手臂环起放在柜台上，好让自己的头能靠在上面休息，当他闭上眼时他听到了那位顾客轻微的笑声。大概他觉得他只是在开玩笑，凛月也不知道他是否在开玩笑，他现在只想睡觉。

“这就难办了……”停住笑声后这位少年喃喃自语，“她真的很想要这些花啊……”他继续说道，听起来他十分困扰。凛月睁开一只眼睛，看向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孩。他说了“她”。好吧这不是一件让人惊讶的事，凛月想。毕竟女孩们都喜欢花，岚花店的主要收入之一……应该说是所有花店的主要收入都是那些想要浪漫的男朋友们。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当提起“浪漫”时人们首先想到的事物就是花。

所以这真不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

然而这并不能阻止凛月感到一点沮丧。

“你知道哪些花的花语是“对不起”吗？”这位顾客问，随意地指向店铺里的那些花，像是他在玩一个猜谜语的游戏一样。

凛月皱起眉，他不知道。他知道一些花会有一些特别的含义，但是每当岚要详细的告诉他时，他的注意力就飞走了。

“那一朵花很漂亮。”他随口一说，指向放在门口的那束鲜花。

这位顾客朝那些花走去，明白了很可能他对于花语之类的事一点都不了解。那张传单和凛月之前说的话已经清楚地表明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喜欢研究鲜花的人。

“我看看……”那朵小花有着五片玫瑰花瓣形的叶子，每一片都从底部向上卷起。它的茎上长着几片稍长的深紫色花瓣，大概是还没有完全盛开。这位顾客从不同的角度观察着这朵花，满意地小声说了一句，“确实很漂亮……”他的声音虽然很小但足以让凛月在这个安静的花店里听到。

凛月的内心升起一股小小的自豪感，那当然很漂亮，毕竟他的品味可不是说说而已。

“但是，”那位顾客用这个词终止了凛月自我骄傲的时间，当一个人说了“但是”之后总没有什么好事。“它有点小了，我一直以为女生们会比较喜欢更艳丽（flamboyant）的花……”凛月不得不承认他可能是对的。

但他还是感觉有点不舒服，他的品味向来很好，所以当他的推荐被这样回绝掉时……他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那么，为什么不选红玫瑰呢？”他问，似乎是为了表现他被冒犯了，他的语气比他想象的还要刻薄。“所有的女生都喜欢玫瑰，不是吗？”他补充道，像是在讽刺这种一成不变的套路。出乎他意料的，他有一点生气，很可能是因为这位顾客买花只是为了一个女孩，而且这个女孩大概是他的女朋友。

“我不确定……”顾客反驳道，瞥了一眼凛月提到的花。“如果送她一朵玫瑰的话，她绝对会生气的，还会说我太糟糕了。”他笑着说出了这些话。

真是一个难取悦的顾客，凛月腹诽，但这不是他的错，错的是那个将要收到这些花的女孩，她才是那个真正难取悦的人。

她不想收到普通的花，也不想要过于浪漫或者特别的花。

真麻烦。

“那你为什么不从那张清单里选一朵出来送给她呢？”凛月提议，注视着那位顾客，对于应付同一个顾客这么久这件事他已经感到厌倦了。

他能肯定这位顾客已经想到这个办法了，毕竟很明显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所以他不想买花肯定还有其它的理由。

类似于“她只想收到一大束已经扎好的花”或是其它差不多的理由。

然而这位顾客却很惊讶地看着他。

“我都没有想到这个。”他坦白，那样诧异的表情让凛月哼了一声，不过还好他没有听见，但如果他听见了凛月也不会在意。

他从口袋中拿出纸条，把所有的花名都看了一遍，试图从其中选出一朵最能体现他心意的花来送给那个难取悦的女孩，可是即使他看了所有的花名，他最多也只能认出其中的寥寥几朵。

“好吧，那么……”他看了纸条最后一眼，仍无法辨认出那些花名。但既然这些花都被写在了纸上，那就证明它们很漂亮，她也会喜欢它们，应该？“一朵牡丹（peony）？”他问，一个勉强的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凛月坦率地说，他皱起眉看着顾客，似乎有点不悦——这位顾客居然觉得他会知道他所说的花是什么。顾客有点尴尬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像是在说“那我现在应该干什么”。凛月叹了一口气，“每一朵花的下面都有一个写着花名的标签，”他毫无兴致地解释，“你可以自己去找你想要的花。”

“你不会帮我吗？”顾客问，但他已经知道答案了。即使他才见到这个和鲜花作伴的收银员没多久，他觉得他已经足够了解他并能得出“他讨厌工作”这个结论了。

“找到之后再叫醒我。”凛月将脸埋入手臂之中打算继续睡一觉，他希望这位顾客能多花一点时间来完成他的任务，这样他就能多睡一会了。

但不幸的是，即使他那么说了，他还是忍不住抬起头观察那位顾客。这个红发少年仔细地检查每一个标签，每一次他发现那不是他想要的花时他都会露出沮丧的表情。

凛月偷看他只是因为如果有人偷了花或者店里的什么东西被破坏的话，岚就会杀了他。虽然这个顾客看起来并不像是会做这些事的人，但他还是需要保持警惕。

这没有什么深层次的原因，或许只是一个小到不值一提的兴趣，即使他只看到了那个少年认真的侧脸，这个少年对于他来说确实称得上是“赏心悦目”。看一个自己喜欢看的人总不是什么坏事。

不论那个将要收到花朵的女孩是谁，她能在一生中遇到像他这样的人真是太幸运了。

“找到了……”他说，语气中带着安心。他小心地拾起一朵粉红色的花，好像它是世界上最脆弱最珍贵的事物。虽然他对于花一点都不了解，但这朵花在他看来可爱极了，收到它的人一定会很喜欢它的。

当他转过身时，凛月才有机会看清他的脸。他的脸上露出的微笑闪亮得快要比得上天空中的太阳了。

“啊，我还以为你在睡觉呢。”这位顾客开心地笑着，那笑容让凛月的心跳停了一个节拍。因为他正在对他微笑，即使他对于太阳十分苦手，想尽一切方法来躲避太阳散发出来的光线，但他对于他的笑几乎是完全没有抵抗力。在短短的一秒钟内，他觉得若是那光芒将永远地照耀下去也无所谓，他快要融化了。

太不公平了。他意识到无论他做什么，他都不可能是那个站在这个少年身边的人。

最终，他也只是一个顾客，为了他心中特殊的人而来买花，之后再也不会光顾这里。

“我睡不着。”凛月将自己的思绪从幻想中拉回现实，“所以你找到的这朵花……”他看向少年手中拿着的花，“我看看价格……”他慢悠悠地伸出手去拿笔记本，岚在那上面已经给他准备好了所有的信息，包括他需要做的工作、花的标价、注意事项……连每一朵花的花语都写在了上面。如果他事先知道这些的话，那么这个少年就不必如此费劲地去找花了。

但是现在这个顾客没必要知道这些。

“把花给我。”凛月用手指了指那朵花。这位顾客刚开始还有点迟疑，毕竟他花了大量的精力和时间来找这朵花……但他还是照做了，他知道这个收银员……不，这个和花朵作伴的人是不会干什么坏事的。这一次他看到他用装饰用的纸将那朵花包裹好，动作虽然慢但十分精确。

当他看到包好的花时他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份装饰对于花束来说确实很美，但是当花束中只有一朵花时，看起来就有点特别了。

或许用蹩脚来形容更加恰当。他觉得自己应该想办法让这朵花看起来更漂亮一点。

“好了，”凛月将牡丹还给它的主人，开玩笑地说，“你不能让你的她只收到这样一朵小小的花，不是吗？”他所说的话让他的心有一点刺痛，不过他能忽视掉这么细微的感觉。

“谢谢。”这位顾客笑着回答。

这让凛月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个微笑。

“下次再来。”他说，就和他不走心地对其他的顾客说的话一样，岚要求他对每一个将要离开花店的顾客都这么说。但是对于这个顾客，这句话却是真心的。这就像是一个深藏在他心底的小小的祈愿，他希望它能够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