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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喻王】离人的月亮

作者 : HAIBARA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全职高手》 喻文州 , 王杰希

标签 王喻 喻王 王喻王

状态 已完结

293 3 2020-9-21 15:20
  *
  空调扩散的冷气在人群里可以忽略不计,喻文州取下耳机,头上的汗顺着脸滑到了衣服里。很快,衣领就被弄湿了一片。肩膀一沉,他转头看向来人,是班导生王杰希。他抬眸,微笑:“学长好。”王学长点了个头,将一包纸塞到他的手里:“天这么热还要来凑热闹,还是做好准备吧。”

  他抽出一张纸,擦了擦汗。再抬头时,王杰希已经站到了讲台上演讲。作为长期伏案的人,王杰希倒是挺拔得像棵青松。他在台下望着他出神,不知道王杰希也在低头看他,早就练习过的演讲稿脱口而出。给他空出一片脑海去想喻文州。对方近来决定要转专业,从物理到新闻的巨大跳跃溅起了大朵水花,甚至有赏识喻文州的教授找他了解情况。

  他是有些不解的,作为同类,他觉得他和喻文州都属于不会被轻易左右决定的人。想到这里,他开始收尾:“抛去外在因素,你能为你这个目标付出什么?你想通过付出得到什么?就算物理学不能成为你谋生的手段,也应当影响你的三观,或者成为你之后人生路上重要的引路灯。”一直在走神的喻文州突然注视过来,他不闪不避,还眨了眨眼。

  他等其他学生出去后,看向那个凹进去的拐角,喻文州就站在那里。两个人并肩走出去的时候,大片的火烧云正好从蓝天一角蹿出来,太阳被云层淹没,那一线云格外的亮。王杰希用肩膀碰了碰喻文州的:“你看,是不是特别漂亮?”他点了个头。“我们一起约顿晚饭怎么样?”天空的粉蓝色逐渐转成灰蓝色,带着一点清晨的潮气,喻文州被这种景色吸引住了。“不用了,学长你是想劝我不转系吗?”“怎么可能。”

  喻文州把视线收回,看着他。

  “我以为我在讲台上说得很明白。你有这方面的天赋,大一的成绩也很优秀,不出意外你会 读研读博——留校成为教授,或者在科研方面做出成就。但是谁能预料到你转系后的精彩呢?钻研这门学科是很好,换条轨道它也不会在你的人生缺席。”

  “还有,我就是打算和你约顿饭,你不要想那么多。”噗嗤一声喻文州笑了出来,王杰希望着他不明所以。

  “我们去吃什么,美食街那家小馄饨怎么样?”他也眨了眨眼。

  “好啊,我还没有吃过。”

  “我以为前辈对这边了如指掌呢。”你说的是叶修吧,而且百科全书是说他学习上,不是说对吃喝。王杰希懒得再搭理学弟的调侃,索性带着他往校门外走去。

  两人坐在小桌子边上面面相觑。“这是你说很好吃的小馄饨?”“是有点热,但馄饨还是好吃的。”他喝了一口带点辣味的汤,很鲜,是挺好吃的。如果不是在这个黄昏不那么热就更好了。

   “不会吧不会吧你和喻学弟第一次约会就是在馄饨摊子?你们的男神排面呢?”

  “不是男神,没有排面。”

  “所以你不反驳你们这是约会?”

  “你游戏机不借了?”算是约会吧,谁规定谈恋爱才能有约会,他想。方士谦骂骂咧咧,方士谦见好就收,把游戏机拿走之前认真地看了他一眼:“王杰希,不是我说,喜欢就上。等哪天回味过来追悔莫及就不好了。”

  但是这样已经很开心了,谈恋爱有时还会患得患失,哪像友谊万古长青。他看向窗外,月亮露出一大半,剩下一边依然隐藏在黑暗里。人的主观想法并不会影响月亮,无论圆缺,它一直在遥远的夜空中发着光。

  *

  临近期末的图书馆总是带着一种燥气,大部分人如坐针毡目光却不肯挪动一寸。王杰希翻开书,手上在速记着写什么。突然有人把手放到了他的书上,他抬头看了看那个微微笑着的人,又把心神投入复习之中。喻文州正好落座在他对面。

  他顺手把手边那杯还没插吸管的星巴克推过去,喻文州眨了眨眼,在手机屏幕上按了个递给他看。王杰希想说你怎么这么幼稚,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被这颗给取悦了,嘴角都弯了起来。把屏幕摁灭重新放到喻文州的手边,就把自己投入到学习中去。

  折腾完前半本题目,他合上书打算睡一会儿。在手机上摁下一排字:我眯会儿,过半小时叫我。把手机推了过去,他便趴到了桌子上假寐。

  一阵尖锐的电话铃声吵醒了他,他睁眼,前台的管理员正在说着什么。肩上的外套滑了下来,他捞到眼前看了看,是喻文州那件蓝绿拼格外套。对方正在背马原,没有注意到他醒过来了。把外套搭在椅背上,他的思绪被拽入物理之中。从复习大业中抬起头来已是六点,喻文州已经整理好了书包,正在对面翻看一本杂志。他起身路过喻文州时把手放到他的肩膀上,对方惊讶地抬头,眼珠转了几下又定在那里。看上去有些呆。那绺头毛翘了起来,他活动了下手指,忍住压下去的冲动:“文州,走了。”手指点了点外边。

  喻文州合上杂志,路过书架的时候顺势放回。走出去的时候他凑近王杰希,把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学长居然没有睡够半小时,是复习压着你那根弦放不开吗?”

  “听吧,战斗的号角发出警报①——那么吵谁还睡得下去。”王杰希哼了半句歌,不过没几个字在调上。喻文州学着他的调子唱了一遍,两个人跑调跑得倒是一致,然后他又听到那人说:“其实跑得还是挺好听的。”王杰希顺着这句接话,而是问他“晚饭吃烤冷面怎么样?”

  “你不是觉得不好吃,而且还发了个朋友圈排雷吗?”

  “我换了坡上那家。”

  “好吧。”喻学弟不想提醒他坡上那家也是被排过雷的。说起排雷,打开他的朋友圈几乎都是王杰希、黄少天俩人的美食守则:详细如黄少记录盐少盐多,敷衍如王哥只发个表情。这个美食守则看着有趣实际派不上用场。

  吃完,王哥再次发表不好吃的三字箴言。文州面无表情鼓掌。

  回宿舍的路上王杰希突然问他:“很累吗?”他笑笑:“还行吧,毕竟有物理学这个引路灯照亮我的新闻之路啊。”他看着喻文州摇头,手还是没忍住,伸过去把那绺头毛压了下来:“后面新闻的航标灯也会亮的。”

  走到宿舍门口,喻文州拍了拍他的肩:“学长,把我外套还我。”

  “我洗了再还吧。”

  “没事,它没脏就行。”

  “震惊,大一男神喻文州一件外套没脏就可以一直穿着。”

  “不是男神,也没一直穿着。既然学长想洗,我就却之不恭了。”临别时王杰希摆了摆手,独自上楼。喻文州看着那人上楼,他习惯性一跨两阶,背部从来都是挺直的。他就在原地目送,直到对被灯拉长的影子也消失不见。

  *

  王杰希归还的那件外套有股柠檬香气。喻文州挑选洗衣液的时候也想拿这个味道,走了几圈没看到,就拿了常用的那款。

  “文州?”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抬头看到王杰希。“学长好。”他站起身打招呼。王杰希扫了眼他的洗衣液,把自己手里那瓶递过来交换:“我想用下这个味道,懒得回去换了,可以吗?”

  喻文州掂了掂手里那瓶柠檬味的洗衣液:“挺好的,我也很久没换了。”原来不是他没找到,是这款告罄了。他轻轻舒了口气。

  “我请你去喝奶茶吧。”

  “那就谢谢杰希了。”

  手里拿着那杯奶茶的时候,他还有些疑惑。

  王杰希偏爱咖啡多过清茶,不管是速溶还是路边冲的那种都能接受,反而对茶兴致缺缺。有时摄入咖啡因过多,血液里都在涌动着不安的心绪,不算好也让人沉迷。现在看到喻文州喝奶茶,他却有点想试试这是什么滋味了。

  “最近我想做一个有关医护的话题。”

  “怎么会想到做这个?”王杰希的惊讶不容作假,喻文州无意识地转着杯子,突然抬头盯着他。

  “大概是想看看不理想的现实?”

  “那对你而言理想的世界是什么样呢?”王杰希问出来又觉得好笑,转移开话题:“我之前还以为你会做文化类的采访。”毕竟撞见你看书都是看那位作家全集。

  “可能是之前读书读累了。”他半开玩笑地答道。看书对于他来说不算累,转专业时的大量摄入只是偶尔的暴饮暴食,照样可以消化。只是吞下去的滋味不算好。他转了转眼珠,眼角却干涩地想落泪:“不用去考虑过稿之前,在自己能尽力的地方为非作歹也是好事?”

  王杰希喝了一口茶,冰块溶解之后兑淡了茶味,但意外的好喝。“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我有几个朋友在医院实习。”

  “谢谢杰希的奶茶了,不过你下次不用陪我喝这个,我请你喝咖啡。”喻文州也没回答那个提议,他晃了晃已经空了的杯子,摆手离开的同时将它投进垃圾桶里。

  他知道我喜欢喝咖啡?回到宿舍的王杰希还有些恍惚。方士谦在旁边加火添柴:“你知道他喜欢喝奶茶,他知道你喜欢喝咖啡。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一南一北刚刚好啊杰希。去吧去吧。”

  “去告白?”方士谦正想额手相庆赞颂自己的英明神武,又听到对方自问自答:“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敢问王大仙,什么时候才算好时候。”

  “天机不可泄露。”王杰希琢磨起喻文州说的话,顺手买来的那杯咖啡一动不动。现实并不存在乌托邦,每个人都应该看到光以及背后的阴影。直面问题也是找到出口的方法,从这一点上,喻文州的调查并不是徒劳。

  他拿起那杯咖啡一饮而尽。凉掉的咖啡让人察觉到没搅匀的糖,有时梗在喉咙里下不去,冷茶却带着一种温淡的香味。可是他怎么要求饮品能处处如意,人的刻意配合得不到回应也会落空,更何况其他。

  风窜进来翻开他的笔记本,他看着那些熟悉的字句,突然打开眉眼笑了一下。既然喻文州不需要刻意配合,那他就陪着他去看看他说的“并不理想的世界”吧。

  *

  喻文州看着在他对面读书的王杰希,用笔戳了戳他的手臂,他有些迷惑地抬头。“你怎么看起这些了?”对方点了点他手里的《新闻采访学》:“如果我没记错,你打算一直读物理?”

  “你说要去看看背光面,我打算和你一起去试探一下。不过我也不能白白抱着某院第一的大腿啊,所以我就先提升一下自己。”

  清淡的阳光穿过窗户落在王杰希的脸上,连绒毛都清晰可见,在这层柔光里他笑着。喻文州有点想上去擦一下他翘着的嘴角,看看是不是幻象。我们难以对一些理想事物信以为真。

  他很快就把这个念头摁了下去。 “不是访谈,所以你看的这本书没什么用。顶多做个消遣。”他很快地从那一摞书里抽出一册,递给他。“不过杰希你想帮忙的话,那我征用一个免费劳工也不错?只是有些辛苦”

  “不辛苦,为人民服务。”

  “好,那你帮我找一下关于医生的新闻?”喻文州把手边那堆报纸推了过来,王杰希看着这些新旧不一的报纸笑笑:“小意思。学长帮你用2.0的视力检测出来。”

  “那提前谢谢杰希了。”

  俯身书案的时间总是单调的,王杰希坐起身来揉了揉腰,活动肩颈。他看向喻文州的方向,对方还在写着什么,天色暗下来之后的灯光笼着他。王杰希把灯光调到正中,比了一个手势,那团影子投射到喻文州那面,形成一个倒着的爱心。喻文州好像察觉到什么,但也没抬头,王杰希趁着这个空隙给影子拍了张照片。然后把手机塞回兜里,对方这才看向他,那点笑意让王杰希搞不清他知不知道这个事。他故作平静地把这页翻了过去。

  喻文州顺手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王杰希看了眼,包装上有个豁口,是他的矿泉水。不过喻文州没有发现,把瓶子拧上又放回原位。他舔了一下嘴唇。

  摊着的报纸已经退回到大前年,喻文州拿笔把一处圈了起来:俩医学生在车站遇到一位病人,心肺复苏但没救活,之后离开时边哭边走。他指给王杰希看,对方说:“这并不是他们的责任。”

  “不是他们的责任不代表不会难过啊。”可是现实面前有很多事都无能为力,譬如爱不能战胜一切,譬如救不回的病人,再譬如躲不掉的天灾。

  他收起书,想说些什么安慰这个时候的喻文州,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拍了拍喻文州的肩膀,对方抬头给了一个笑容:“好了,继续看资料吧。”

  王杰希看着他,也没有继续手下的动作,而是起身出门。喻文州抬头望着他的背影,想问他去做什么又止住了声音。说不定他只是一时兴起陪他待一天,没有理由的来,自然可以不用交代的走。他垂眼继续看资料,却比之前散漫了几分。这种影响看似微小,但一点点地渗进了他的生活。

  “给。”王杰希把一杯奶茶端到喻文州眼前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懵的,手指触到的杯壁有些烫,但在秋天的傍晚却很温暖。“你最喜欢的是这一款吧?”喻文州点了点头,看向他手边那杯咖啡,他作势咳了一声:“我觉得有些困,就出去买咖啡,顺路帮你带了一杯。”

  喻文州揉了揉眼角,长时间的专注身体有些疲惫,打开那杯奶茶道了一声谢。王杰希望着他突然笑了一下,说:“我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给你点了杯喝的,你接受了但一直纠结怎么还给我。最后还通过士谦给我带了一袋子凉茶。”

  “那不是初出茅庐,不知道怎么接受好意嘛。”

  “我上火的时候试了试,那个味道。”王杰希皱了一下鼻子,接着说道:“着实诡异。弄得我以为广州人都喜欢那个味道,后来发现黄少天也不喜欢它。”

  “我觉得还行啊,而且这也是土特产嘛。”

  “方士谦收到的土特产是盐焗鸡,我的就是这个……癍痧?”

  “你当时打算请我喝北京人都不喝的豆汁,我也没追究责任。而且广州人口味很包容的,本地也有很多好东西的。”喻文州眼角上扬,却还抿着唇:“到时候你来,我请你吃点别的就当作给癍痧赔罪了?”

  来日再来言之尚早,不如直接抓住当下每一个机会。“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你就从北京挑个粤菜饭馆请客?”

  “好。”

  *

  喻文州那篇文章出来的悄无声息,之后引起的海啸是其他人没有预料的。王杰希点开新闻系经营的那个公众号,看到下面一堆恶意叫骂的评论,一条条扫下去。看完又点主界面。

  而风暴中心在那里一勺一勺的舀着双皮奶。注意到王杰希停下,就把手边那盒推给他。“学长是对这篇记录有什么看法吗?”

  “没有。就是觉得底下的评论戾气太重了。”

  “不是什么大事,过段时间这些声音就会消失了。”

  “谁终将长久缄默,必曾经声震人间。”王杰希打开双皮奶,拿着勺子郑重背诵。

  “王里杰里希·威廉·尼采,不愧是当代大师。短短一句鞭辟入里。”喻文州合起手掌用勺子示意。

  “喻记者过奖,我也不过是拾人牙慧。”王杰希耸肩,也吃了起来。由于王杰希做什么一向专注,并没有发觉喻文州欲言又止的模样。快见底的时候他抬起头,那时候喻文州已经收回视线,舌尖绕了几圈的话还是吞了进去。“文州?”他还是察觉到了对方的点点焦虑。

  “这些袋子我带出去扔了?”喻文州指了指桌上的东西。“那就谢谢你了?”王杰希扬眉,还是把疑惑摁了下去,提起另一件事:“今晚出去走走?”他拎着袋子的手松了松,推开门就不再回头:“今晚我可能有点事,就先走了。回见,杰希。”

  每次和王杰希一起做事就会不自觉地待到傍晚,这次没有回应对方的邀请,喻文州自己也是惊讶的。他看着路边亮起来的街灯,天边那一抹金黄色迅速转为灰蓝,行人三两的步履匆匆。他摊开手,透过皮肤可以看到静脉的延伸方向,此刻脉搏的跳动是明晰的。一下,一下。

  他想起了另一个人的手掌,跟他相似的骨骼分明白皙修长,只是手指上多了些挫伤。握上去是坚韧的,小的磕碰似乎被那层皮隔绝了。让人难以想起,那是一双女孩子的手。

  喻文州堂姐是一名外科医生。忙时急救室里人声和机器声争相起伏,坐下的时间都摊不下来;不忙的时候她也会整点喝的,别人帮点时笑着刁难:我要十分糖再加十分糖。今年堂姐三十五岁,一起手术失败,病人当场停止呼吸。不同于社会恶性事件,家属平静接受这一事实,堂姐却是耿耿于怀。请了一个较长的假。

  他当时对堂姐说:“这不是你的错,没必要太钻牛角尖。”在医院有那么多的工作经历,生死见多应当也是平常吧。

  堂姐当时的神态他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她说:“可还是会难过的啊。”

  可笑的是之前王杰希的回答与他别无二致,都觉得责任与情感是分割开来的,没必要把任何一方的不足归咎到自己身上。这不怪王杰希,毕竟他之前也是这么说的。剥开那层“关心”的外衣,都是一个看客对他人经历的狂妄开解,感同身受是困难的。我们每个人都在生命洪流前无能为力,跌跤尚且可以爬起来,而死亡就是一个人与世界决绝的别离。

  这些新闻看完,他也不是很难过。只是在文章里面写到一段话「除了钱少活多、医患关系等问题,很多时候是自己给出的压力。一些事情见多之后也觉得是平常的。走过烧伤科之类我也会有所动容,个人的难过之外,还有庆幸。我在想,遭受这种不幸的不是我,也不是我爱的人。」

  类似片段在那篇文里多次出现,被人认为是幸灾乐祸,可他没有修改也没有回应那些质疑。鬼知道为什么。这时他又想起堂姐那双手,小时候让堂姐帮他裁纸时划伤都会落泪,现在小的磕碰已经不能让她哭了。他突然触摸到了堂姐的悲伤:她在死亡面前还是那个无能为力的小女孩。

  夜灯已经全亮,城市除了停电根本没有黑夜。他看着店面的温暖灯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还没有用饭,胃里就一份双皮奶。有些懊恼拒绝了王杰希的约饭,整得他现在选择困难症都犯了。

  站在这个路口,夜风与他擦肩而过,突然感到肩上一沉。他有所预料地抬头,果然是王杰希,对方递给他一个煎饼果子。“我想了想你应该还没走远,去买的时候顺便帮你带了一个。一日三餐还是要按时吃。”

  喻文州咬了一口:“王哥料事如神。”

  “过奖。”王杰希等他吃完,突然往下说:“文州,有什么事你可以和我讲,两个人也许会有解决的方法。就算没有,两个人一起消化比一个人憋着要好。”

  喻文州突然拽起他的手向前走去,很快就走到了街道拐角,再往里就是一个小广场。停下来时两个人都喘了一口气,夜风跳跃时发出了簌簌的声响。

  沉默很快被打破,他开始从另一个角度叙述堂姐的故事和文章里的看法。“我只是在想,旁观者的劝解是不是没必要存在的,它增加当事人的负担,同时又冒犯到了另一些人。”长时间的叙述使得嘴唇干裂,他舔了舔唇。

  “我不清楚这些,可我觉得你至少是诚恳的。”王杰希飞快地回答,又笑了一下:“但的确不够谦卑。你之前提到面对别人的痛苦,除了难过之外,还有些庆幸。我觉得这也说得没错。”

  喻文州听到他的话有些赧然。王杰希看着他有些许裂口的唇,不自觉地润湿自己的,他想亲上去。想法脱口而出:“我想亲你。”

  “那先告白?”喻文州讶异于他的开门见山,问句从嘴里溜了出来。

  好半响才反应过来,他们相视而笑。王杰希没有答应他的问句,他凑近喻文州压了过去。广场藏在拐角罕有人至,正好给了两人机会,喻文州觉得耳边都是他温热的气息:“好啊,我喜欢你很久了。”话音荡了个旋落下,王杰希把唇压过去,喻文州惊讶之下张口,正好给对方可乘之机,伸进口中搅动。远处传来一团喧闹声,他紧张之下,牙齿磕到王杰希的舌头。

  “嘶——”王杰希吃痛,但他向来不是个吃亏的,继续探索对方的上颚。有点麻痒。喻文州察觉到那些人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就没再推,而是扣住他的后脑勺回吻。餍足之后分离开来。

  “杰希你亲的太用力了。”

  王杰希抵了抵牙齿:“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喻文州倒打一耙,指了指那个明显的创口:“不过我这个算故意伤害,学长你得给赔偿。”王哥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我也是受害者。”

  “那都怪我。”他主动揽责,“没有拉着学长多练习一次,是需要反思。”

  “好,男朋友,请多指教?”

  “共同进步。”

  *

  王羲之讲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是说辰光无论幸与不幸,都转瞬即过。从象牙塔里跨进社会也很快,这时候他们还在一起,交流理想抱负也转成了经营柴米油盐。

  家里常备的饮料从咖啡换成了茶,是在王杰希一次胃病发作之后。彼时喻文州匆匆请假回来看他,他在医院病床上半合着眼,迷糊之中有人搭住了他的手。一起回家,喻文州特意在他面前把咖啡收拾好,说是要把这东西出手给有节制的人。

  他说:“我以为你要把它们都丢掉。”

  对方坦言:“我确实有过这个想法,但是浪费可耻。”喻文州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一并弯了起来,像是他大二时望的月亮。为什么要选这个时间的月亮,这是他很久的疑惑。

  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

  由此可知王杰希被喻文州通知的时候是惊诧的:“文州,你确定要写这个专题?”他翻开喻文州近段时间做的笔记,上面剪贴着一些有关LGBT的新闻,边上还有一些水笔写的备注。

  “怎么,不可以吗?”喻文州反问的声音很轻,像是挥手就能打散。他知道打不散的,这个人的内核不会动摇,可他还是问:“你觉得有用吗?「我们确实活在一滩污水里」和「你没有比我干净到哪里去」,说到根本,它们有区别吗?”

  “杰希,你知道有区别的。”他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他们作为情侣后受到的一些偏见,尚且不可理会,是因为足够坚定。但不是每对“同性情侣”都可以这样的。上层有阳光,下面自然也有泥土和污水。

  他收好东西,似笑非笑地说:“这个专题经过批准,做了也不会丢工作的。”王杰希像是被他这句话烫伤:“文州,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喻文州没有回答,挥手道别就拎包出门。原不想这样的,只是一再的请示拉锯多了没来由的怒火,而这些他也不想吐出来。王杰希有自己的研究要做,转移负能量并不能使之溶解,只是让一个人烦恼变成两个人都烦恼。他也没有扛过最后那点委屈的反刍,把它泼到了恋人身上。

  迁怒是一种幼稚的行为,只能凸出人在现实面前的无能为力。他想。

  照常的进行观察、采访,然后成文。采访某一户时母亲说:“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可以走的路那么多,为什么非得挑这一条。”随着时间过去,那些哭泣、嘶吼仿佛没有出现过,他没有选择这户深入采访。

  “我回来了,我带了份双皮奶。”王杰希下班回来的时候向他照常的打招呼,他有些讶异,带着某种预感平静地用完那份甜品。塑料勺最后在杯子里晃了晃,又停在了杯壁。

  他听到王杰希喊他:“文州。”望向王杰希的时候,对方的眼睫随着眨动抖了一下。多熟悉的动作,他们拥抱、亲吻、进入时都会出现,是悸动而又紧张的。通常这时喻文州会亲亲他的脸,或者是王杰希在他身上落下一个烙印。“我可能要离开几年。”

  “王老师分手都要给旧情人带份甜品,真讲究?”他面色不改地转了转勺,只是碗勺分开时发出“刺”的一声。

  “这不是生你早上的气,我知道你为什么反应那么大,只是和你商量一下。”

  “我看这不是商量,是通知吧,杰希。”喻文州停下动作,紧紧地盯着他:“你一直有这个打算……或者说是我和你在一起带累了你,没能让你去国外学习。而这几年的柴米油盐,今天早上我的无常怒火,让你坚定了这个打算。”

  他接连的问句打破了叙述者的连贯性,王杰希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这是他们约定好的休止符:“文州,你说错了,你没有带累我。我也从来不对自己的选择后悔。出于工作的某些问题,我的确是要去国外待几年。”

  “我相信时间和空间不是问题。可是文州,这不是我相信就能解决得了的问题。”喻文州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被熄灭。

  可他又继续说:“我们都是成年人,都有自己的事业。没和你在一起之前,你都会影响到我,我相信我对你也是这样。在这之后的几年,你保证不会把个人情绪带进工作吗?人都有血有肉,我在异乡时,你也许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心动怎么办,到时候隔着一个电话讲分手,或者我买一张机票回来打你一顿?”

  王杰希不愧是辩论赛的主将,不可动摇的意志,无法反驳的逻辑。在这方面他简直是战无不胜。喻文州清楚感觉到牙关咬得微微作响,他不敢松开,可看到对方不改的面色又颓然地放开了。

  他起身扳过王杰希的肩膀吻了上去,和第一次相似的唇齿碰撞,他恶意地在对方舌头上磕出创口。“嘶”王杰希不甘示弱地在他嘴唇那里摩挲,冬天固有的死皮被掀起来一小块,他像没痛感地继续搅动着。

  两人分开时唇上都有一股甜腥的气味。王杰希将手覆上他的头发,顺了一下,把奔波中产生的那个结解开。喻文州没有躲避,而是任由他动作,他顺毛之后就把手收回放在桌上。“看这样子,杰希,你还打算来个分手炮?”

  带刺的话被王杰希忽略,而是转移到另一个话题:“明天不是还要去采访,我陪你去,行吗?”

  在一起几年总是各忙各的,有时生日礼物靠补,纪念日祝福靠@,现在到来的“独处”什么也不是,迟到的甜蜜就是过期糖果。他突然通过这个暗示读懂了什么,没人能一直等待另一个人成长,两个人谁都不行。

  正在爱着。可两个人相处不是过家家,分离的恋人更不是一个爱字能够支撑下来的。

  “好。”他听到自己说。

  和王杰希走在街上的时候他依然有种恍惚感,不过又很快被忙碌抹除。他们走访到两个中年男子经营的一个饭店里。店主打完招呼说爱人出去了,要问就问他吧,他拣了几个常见话题开始聊天。临走时家养的金毛蹿了过来,在王杰希的裤脚磨蹭,店主拍了拍金毛脑袋:“红薯,不要闹。”

  “红薯?”王杰希突然出声。

  “是啊,我和他没有孩子。养了它也像养了一个孩子,他姓洪,就给起了这么个名儿。”

  “这名字挺好的。”

  “有时候被这个捣蛋鬼气急了,他就说,吃烤地瓜去。凶都不对这孩子凶。”店主闻言笑笑。

  无知觉地已经走进夜里,抬头正好望见一轮月亮,旁边还缀着一颗很亮的星星。两人同时避过眼睛不看它们,喻文州突然想到大学时一次约会,他看向夜空时随口称赞了那颗星——空气质量这样差,却依然亮的惊人。王杰希沉思一下说它是比邻星,因为近就看得很清。他说那你对我影响很大,也是同样的原理吗。对方向来都懒得回应这种废话,那时却罕见的回答他,你也是这样的。

  “以前我想,等老了以后我们也可以养条狗。不需要很温驯,但是一定很温暖,弄得一团糟让人无奈又一起整理。”

  喻文州心不在焉地回答他:“我还以为你会养猫,你看起来对狗没什么偏爱。”

  “你不是更喜欢狗?到时候它可以叫芋头,我挺喜欢芋头排骨的。”

  “因为姓王的话它不好取名?王八这名儿寓意又差劲,搞不好还以为在骂人。”他从善如流。“倒也不是,黄少天家不是已经养了一只小乌龟吗,到时候搞混的话不太好。”

  “你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一下你?”

  “如果这周六你没事的话。”王杰希显然有些诧异,但他也不想去探究喻文州态度的转变,而是凑近牵住他的手。夏天牵手意义大于实用,手汗的滋味并不好,但他们始终没有松开。

  霓虹灯静静闪烁着,他们第一个七夕没有庆祝,只是两人特意跑到CBD去看红绿灯。其实不算好看,就是一个个方块叠成的红心,在那个日子赋予意义后它就变得特别起来。节日的街道更是熙攘,只能拉着手保证对方不会冲走,走进星巴克休息才发现手上有了一层汗。平时尚未察觉的小事,到现在却变得珍贵起来。

  “杰希。”他喊了一声,王杰希没有作声。本来想再次解释那天早上的事,他又收回了下面一堆话,再说也没必要,两个人从在一起到分开也不是一次争吵推动的。“到时候你少喝些咖啡。”

  “早被喻总带着戒掉了,现在,绿茶赛高。”

  “那就好。”

  接下来他们没有分房,王杰希收拾完行李时他还搭了把手,白日一如往常地工作忙碌。只是现在,拥抱取代了亲吻。

  *

  他们最后看了一场电影,主角一次次跌倒又被人拉起来——情节烂俗可还是赚了些眼泪。影院亮起灯的时候喻文州发现对方眼尾有点红,可也没有揭破这张面具,他转了转眼球。出影院时阳光落下,刺目得让人流下点生理盐水。可他没有抬手拭去,而是就让它干涸在脸上。

  王杰希突然问他:“如果是你,你会跌下去吗?”

  “不会,我会飞啊。”他突然展开双臂,做了一个飞翔的姿势,也没有在意旁人惊讶的眼神。立正站好时王杰希上前抱了抱他:“我知道的。”

  送机是在晚上,王杰希定了个不早不晚的航班——正好在上面睡一觉消磨时间。月亮倒是一如往常的明亮,离圆满缺一块,也离弦月满一块。别离聚散有时,从这里看月亮它形状不定,实际上却从未改变。

  “王—杰—希——。”念全名像是能增加仪式感一样,正在等待登机的王杰希转头看他,喻文州笑了笑:“珍重。”

  “珍重,文州。”告别之后挥手登机,喻文州没有再留意飞机的动向,直到轰鸣声响起才抬头,只看得清夜幕上月亮和比邻星。飞机那点亮光很快消失不见,他转身离去。王杰希收回目光,带上眼罩沉沉睡去。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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