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瑟夫·乔斯达觉得，自己应该是生病了。

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可能惹上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的时候，是在一周前的修行中。他万万没想到在水底居然也蕴藏着植物的种子……不如说，其实正是因为是水底，所以才会有植物的种子吧。他的右眼当时就像是被埋进了什么异物一样的，但是在上岸后，这种异物带来的不适感消失得很快，以至于乔瑟夫渐渐也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然而，往后的修行中，每当乔瑟夫使用波纹，他都能感觉到来自自己头脑深处的剧烈疼痛。

        他半开玩笑地对西撒说过这个情况，意料之中的，西撒并没有相信他。




“……日常行为的报应。”




除了这个，乔瑟夫想不到别的理由。




又失败了。

从那次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8天，每天，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下降。

“jojo！你到底是怎么了！从上周开始你的波纹就很不稳定，你是当真想要打败柱之男的吗？”西撒一边整理着被乔瑟夫失败的波纹摔碎的玻璃杯的碎片，一边质问道。“这可是关乎你性命的事情……”

“我知道啦我知道啦，西撒真的很烦人耶！”乔瑟夫挠了挠头。他也明白现在问题的确有些严重，但是最严重的地方并不在他被病魔缠身，而是他连这个病因都并不清楚。能知道的，就只有自己在使用波纹的时候自己的身体会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仿佛有什么正在自己的体内生根发芽，并且吸收着自己的生命。

“要是我……就这样死去的话……西撒……”




“你最近状态很不好。”

丽萨丽萨把乔瑟夫叫到了自己房间，“发生什么事了。”

乔瑟夫在内心里翻了白眼，“你们怎么每一个人都这么啰嗦……”

“jojo！”丽萨丽萨的语气几句权威性，她走近面前的乔瑟夫，“别动，我给你做检查。”说罢便用双指撑开了乔瑟夫的右眼，仿佛是要把他物理意义上看穿一样往里观察着。乔瑟夫亲眼看着面前这个向来冷静得冷淡的女人的表情，在他的面前逐渐动摇，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也露出了恐怖绝望的神情。她松开了自己的手，像是要整理思绪一般地闭上了眼睛，看上去相当的疲劳。

“丽萨丽萨老师，你这是明白病因了吗？”

“啊啊……”丽萨丽萨叹了口气，“jojo。三天。”

“哈？”

“我只给你三天时间，把这个病给我解决掉！”




乔瑟夫其实早就心里有数了，不管是关于这个病本身，还是关于这个病的对象。

赤花症……传说在极东之地，有着一种植物的种子，专门以人的情感波动产生的生命能量为食——这也是为什么他一旦使用波纹，身体就会剧烈疼痛的原因。这个植物会在人体内生根发芽，要是不被自己的喜爱的人厌恶，这个植物便会吸干人的养分，并从眼睛里，开出红色的花来。

“三天。丽萨丽萨那个臭婆娘，我可是在要死了啊！居然还说什么用三天解决……”

乔瑟夫咒骂着，明知这样并不能解决问题。

“冷静下来吧，乔瑟夫，现在的问题是……”




是西撒。

乔瑟夫撑着脸，用叉子翻弄着盘中的意大利面，眼睛却一直盯着正在优雅享用晚餐的西撒。“这才是问题所在，虽然我并不乐意承认自己对西撒怀有……啊……”乔瑟夫只是想到这件事情，就能感觉到自己胸闷得慌。“但是如何才能让西撒对我表示厌恶……这才是最大问题啊……”

“jojo，对着丝吉Q小姐亲手制作的晚餐做出这么难看的表情很没教养哦。”

“啊啊啊所以说为什么西撒你这么平静啊！”

“哈？会在晚餐时间大闹的也只有你这种没有教养的家伙吧！”西撒尽可能地想着保持冷静，以表示对丝吉Q制作的晚餐的尊重，但是面对着乔瑟夫的过度反应，他通常都无法保持冷静的语气——当然这也与乔瑟夫的语气有关。“啊？一口一个‘没教养’地说别人，西撒你自己的教养也不见得高到哪里去吧！”

“啊？”西撒被激怒了。他站起身，狠狠地拽住了乔瑟夫的领口——如果那算得上是领口的话，“我不知道你的火气从哪里来但是我很不爽你，打架的话我奉陪。”

这可不是乔瑟夫的本意。

“算了。没劲。”

“哈啊？”西撒现在被彻底激怒了。他抄起乔瑟夫面前的意大利面，朝着他脸上拍了过去，“你有病吧？”

“是啊，我就是有，怎么了！”乔瑟夫推开了面前突然愣了愣的西撒，“啊啊都怪西撒，我已经没心情吃饭啦！睡了！”

“喂！”

西撒从未见过像现在这样低落（？）的乔瑟夫，虽然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西撒自认为自己还算的上了解乔瑟夫。在他的印象中，即使非常不正经的乔瑟夫，也不会用这种自暴自弃的语气“承认”自己的问题。“可能真的有什么问题。”西撒这样想着。即使他经常看不惯乔瑟夫的粗鲁的行为，但是实际上而言西撒也知道乔瑟夫本质是个正直的人，甚至在一些地方，即使西撒很不愿意承认，但是他的确在乔瑟夫身上看到了一些自己的影子。

同性相克。

西撒在遇到乔瑟夫以后，才算是真正理解这个道理。




哪种死法会更加好受？

乔瑟夫望着床上的天花板出神。他能感受得到体内的那棵植物正在生长，在缓慢地吞噬着自己的血肉，能想象出在自己右眼开出血色的花——这可不是什么愉快的景象。“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还不如跟卡兹打一场……不对，那边好像胜算更加低一点。”乔瑟夫叹了口气，“所以还是绕不开西撒……但是那家伙……”

乔瑟夫突然想到。

“他不是一直都很讨厌我吗？但是这个花还在长，就意味着……西撒难不成是对我……”

来自身体深处的，甚至比被乌瓦姆带上充满毒药的指环的时候更加痛苦的是植物旺盛的生命力在体内扎根再深一寸的时候的剧痛。乔瑟夫狠狠地抓住自己的左胸，仿佛这样的动作会让他肉体所受的痛苦减轻一点——然而并没有太大的作用，他的额头上密布了汗珠——那是他忍耐着的证明。

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了。

“jojo，睡了吗？”

是西撒。

乔瑟夫调整了一下呼吸，装作无事一般跑去开门。西撒正拿着一盘刚做好的意大利面站在门口，“丝吉Q小姐担心你没有吃晚饭会不会饿着，让我来给你送这个。”他指了指手上的意大利面，“明天还要修行，为了身体，我觉得你还是吃点比较好。”

乔瑟夫冷笑一声，“要是为了我身体着想，最好的方法就是西撒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喂。”

“而且你那算是什么？对自己做的食物没有自信到还要顶着丝吉Q的名义了？”乔瑟夫靠在门框上，用手指着那盘意面，“丝吉Q她啊，可是不管什么时候做饭，都会装盘把盘子擦得干干净净再拿出来的啊！这样不修边幅像是临急临忙做出来的意大利面，怎么看都是小西撒做的嘛！”乔瑟夫持续着自己一如既往的嘲讽语气，“就这么关心我？小西撒还真是喜欢我啊！”

“jojo！我好心关心你，你这算是什么语气？”

“没！什！么！”

“jojo！”

“是是，西撒大人的好意我乔瑟夫心领了，真是感激不尽但是很不巧我现在很累，已经准备睡了，”说着乔瑟夫夸张地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所以可以请你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吗？”

“jojo！”西撒原本还想着要以温和一点的语气与乔瑟夫交流，但是看到乔瑟夫居然用这种回敬的态度，不由自主地他便提高了不少音量。他看起来相当的冷静，但是与西撒长期打交道的经验告诉乔瑟夫，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我原想着你应该的确是生病了，所以我才好心过来关心你。”西撒把手中的意大利面放到了乔瑟夫的房门前的地板上，“看来是我看错你了。”然后他一脚踩了上去。

“我由衷地厌恶你，乔瑟夫·乔斯达。”

这种断裂的声音和刺心的痛楚，是病痛，还是语言的力量呢？




乔瑟夫今天闭门不出。

西撒在吃早餐的时候没有看见乔瑟夫的时候，还以为他只是跟平常一样地赖床。但是到了修行场的时候，他也并没有看见乔瑟夫的身影。

“乔瑟夫今天没来吗？也罢。”

丽萨丽萨明确的冷漠的态度让西撒更加不解，这一个月的修行，要说起来的话其实就是为了乔瑟夫准备。他本人不出席的修行，到底还有什么继续的意义呢？




乔瑟夫今天也是闭门不出。

丽萨丽萨也只是看了看表，向着乔瑟夫的房间的窗口望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甚至连他的名字，在这两天内都少有人提起——不对，这大概才是一般状况，平常也并不会有什么特意把乔瑟夫当做话题进行闲聊的人——西撒想着。但是这两天的岛上太过安静了，安静得让他感到烦躁。不管是没有jojo大喊大叫的声音，还是没有人讨论jojo的事情。“为什么大家都像是把jojo当成了不存在的人一样啊！他不是好好地在房间里偷懒吗！为什么没有人去把他骂下来啊！”他想着，不知不觉地开始用拳头锤起了墙。

那为什么西撒你不自己去找他呢？

同时他也这样懊悔着。

“啊啊，是因为我的原因吗？是因为不想见到我所以才不来的修行吗？”




“你对我的厌恶，已经到即使是死也不想再见到我的程度了啊，jojo。”




算上今天，乔瑟夫在房间里已经关了三天。他安静得就像是他早就已经离开这座岛屿，亦或者是说就像他从未存在过一般。

从昨天得出诸如此类的“结论”后，直到现在的午饭时间，西撒的心情一直不好。要说是自责，或者罪恶感，他并不觉得这是类似于这些的情绪。他也曾不止一次地向乔瑟夫说过自己看不惯他的做派，虽然像是之前晚上的那种语气还是第一次，但是那个怎么说都是乔瑟夫自己的问题……

西撒深呼吸了一口气，“不要把问题都推到jojo身上，西撒·齐贝林！该反省的地方就好好反省，这才是齐贝林家的男人！”他从餐桌猛地站起身，“去道歉，然后把jojo从房间里……”

“西撒。”丝吉Q像是掐好时间了一样从餐厅门口出现，“丽萨丽萨小姐让你出门帮她取些东西……”

这不是我在逃避，这是无可奈何——西撒想着。

跑腿工作也是修行的一环。若在平日，这类型的跑腿工作一般是西撒跟乔瑟夫一起行动。但是今天，只能由西撒一个人行动。“也好，就当做是散散心。”这样想着，西撒按照丝吉Q塞来的顺带清单，开始在大街上有目的地闲逛着。

“哎呀，西撒，今天是一个人？”

“买点苹果怎么样？上次跟你一起的那个小哥可喜欢吃了！”

“……上次可多得了jojo帮忙，今天他没来吗？那西撒你能帮我传达一下谢意吗，这是谢礼。”

……

好好想想吧西撒，jojo虽然经常惹人生气，但是他真的有那么坏吗？

西撒目光瞥到了上次采购时jojo一直吵闹着要喝的可乐，心里叹了口气。

“行吧，道歉就要有道歉的样子。”




西撒回到岛上的时候，已经是黄昏。

丝吉Q特意走到了码头迎接西撒，以及他手上的采购物资，这也是她一直都做的事情。“说起来，jojo已经从房间出来了哦。”

西撒愣了愣，脸上却是藏不住的愉快，“真的吗！他现在在哪？”

“在露台吹风，毕竟是大病初愈嘛。”丝吉Q一边搬过一些重量较轻的食材，一边说着，“前两天的时候可是很厉害哦，所有饭菜什么的都是丽萨丽萨大人给他送进去的。”

“这么严重的吗？”

“嗯……据说是真的命悬一线呢。”

“那为什么丽萨丽萨老师不告诉我……”

丝吉Q歪了歪头，“不知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但是jojo一出门就问了你在哪里了哦，我跟他说你出去了……西撒？啊真是的，至少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再去嘛！”




想见他。

这三天蒙在鼓里的近几生离死别让西撒现在恨不得马上把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全部一股脑地跟乔瑟夫分享。他理解了当时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烦躁，那根本不是罪恶感或者什么之类的，只是简单的，单纯的，因为自己感觉到寂寞了而已。“要从哪里开始说呢？从第一天被代理老师‘折磨着’围绕着岛高速游了两圈开始？还是从当天晚上自己最后擦鞋子上的番茄肉酱擦得心力交瘁开始？说不定还能敲jojo一笔，让他给我擦上一段时间的鞋……谢礼也要给他了，连同我在路上买的道歉的礼物……但是不能表现出示弱的道歉，会被那个老狐狸摆上一道……”

西撒再次体会到了，这就是“相见”的快乐。

“jojo！”他故意放慢了一些脚步，但还是暴露了自己是奔跑过来的事实。他从窗台下往上看去，乔瑟夫正披着一个薄薄的毯子，在夕阳的晚风中，他看起来有些虚弱，但是也还算健康。他在窗台栏杆上朝自己挥了挥手，看着自己手捧着各种各样的货物，满头大汗的样子，露出了一个不输给太阳的笑容。

西撒喜欢看到这样的直率的笑容，好像这个世界上的虚伪或者苦痛都不存在一样的，只属于乔瑟夫·乔斯达的笑容，以至于一时间竟忘记了自己刚刚在路上要说的话，所想的事——管他的呢！

“西撒。”

“嗯？”

乔瑟夫撑着脸，带着他一直以来习惯性的嘲弄语气，用只有西撒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Mi piac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