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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14 17:38
久别
三枝明那:
“来做吧。”
我惊愕地转过头去盯着他。
他半坐起来,安静地靠在枕头上看着我。
我勉强笑了笑,摇头说怎么,今天还是算了吧。
我悄悄抬眼看他神色,他几乎是在我结结巴巴说出拒绝的时候就立刻瘪嘴,把头转向窗外,只留给我一个气呼呼的侧脸。他皱着眉头生气的样子可爱又生动。
我一个晃神,突然觉得这样生动的表情在他生病以后,已经很久没有看得到了。
我慢慢挨过去,轻轻地吻他,他闭上眼睛,摆出抗拒的样子。
以前我可能不懂,但我现在明白了——他只不过是在撒娇而已。
他病得太久了,我的眼光落在他惨白的嘴唇上,接着也闭上眼睛,轻轻的把自己的嘴唇覆盖上去。
他微微抬头,张开嘴,我低头和他接吻。
他的嘴里带着微苦。我的心里微微一颤,舌尖就往后撤,他立刻追上来,双手按住我的肩膀,侧着头加深这个吻。
我立刻意识到他摘下了自己手指上的仪器,于是微微使力想要推开他,他不依不饶,双手上滑圈住我的脖子。我不敢动,怕拉扯到他手上留置针。
“怎么了?”
在他终于舍得放开我的时候,我问他。
他的手指划过我嘴巴,擦掉唇边涎水,我的心思就忍不住跟着他调皮的指尖跑动,在他滑到我唇珠的时候低头,含住。
他摇头,接着又小声说“想做”。
我抱住他,手指交叠放在他颈后,摸他日益明显的椎骨,一节一节往下数。
“今天不做不行吗?”
我叹了一口气问他。
“不行哦。”他笑起来,捏了捏我的脸颊,又捏捏。手指滑到我的耳后,捏着耳骨,很认真地看着我的耳朵。
我觉得自己耳根发烫,可能被他这么一搓捏整个耳朵可能都烧红起来了。
真是很不好意思。
我抓他的手,放在嘴里咬咬。他的指尖因为长时间带着感应夹稍稍变形,被勒出浅浅的痕迹,我的牙齿印在他食指的浅窝里。
他抓着我后颈,慢慢往后仰。我跟着他慢慢躺倒,他把手放到自己唇边,我就吮着他的手指,上半身轻轻压在他身上,脸颊贴脸颊地吻他。
他一只手托着我的脸颊,一只手去解蓝白病服的扣子。
我担心他着凉,就伸手阻止他。他立刻委屈地睁开湿漉漉的眼睛,眨巴眨巴。
我伸手把被子抓起来,盖在我们两个人的身上。
他开心笑,又伸手来拉我的外套,我从善如流地拉着他的手拽着拉链下滑,把外衣都扔到椅子上。他只穿着单薄的衣物,立刻乖巧地贴上来,大腿挨着大腿,手臂抱住我的腰。我摸到他的体温。
我们真的很久没有这样亲密地靠在一起过了。
他病了太久太久。
最开始有些症状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在意,想来他就算觉得不妙大概也会是一直拖到不能再拖的时候才会去解决,我虽然屡屡觉得不妙但也没有办法,他那么好面子又有自尊心,生病这种不体面的事情大概是怎么也不想做的吧。
或者说如果我现在付出什么代价能倒流时间,能不能在过去从他精心的掩饰之下看出蛛丝马迹。可能可以,可能不可以,但是怎么说也回不去。
他被医生要求住院的时候,很不情愿地皱了眉头,我和他从医生的办公室出来,他苦恼地把手插兜,我突然萌生出想要亲他的念头,但是他不会情愿的,所以我伸出手,放进他的口袋,他低头看着地面,在外套的一只口袋里攥紧了我的食指。
医院总之不是多令人心情愉悦的地方,我一开始还忙,总不是那么有时间去照顾他,所以每次去探望他,他都显得格外的高兴,那个时候刚刚入夏,梅雨季节过了,天气总是很好,他把亲人支开,非要我抱着,仰头亲我,接着抬手给我看他一片青紫的双手手背,苦恼地叹气,说我好疼好疼,你吹吹,又说好难看啊,他努力地张开十指,但好像手臂抬得太高,血液在透明的管道里开始洄游,我就忙不迭把他的手按回被子上盖好。
他很不满意地撇嘴,我的手轻轻压在他的手上,他像弹琴一样指挥十指跳跃,嘴上说着这样被关着太久了,打游戏都不熟悉了。
暖光懒懒地撒在他睫毛上,他轻轻地眨眼,我轻轻扣着他的十指,和他接吻。
大概没人猜到他的病情会这么快急转直下,我们都很意外。接到他家人电话的时候我刚好下课,站在烈日底下恍惚,人生第一次觉得天旋地转。
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知道,他的病其实远比想象中严重上许多,我猜不透他自己对身体有没有觉察,但都没有想到这病来得这么突然又猛烈,明明春末的时候我还倚在他床边帮他削苹果,按照他的旨意削成可爱形状,一边倾听他轻轻的埋怨,说错过了樱花真可惜,等夏天过了身体也养好了,该一起去看枫树。
突然成了妄想。
我呆呆地坐在医院走廊,急救室亮着刺眼的灯。他一向优雅的母亲在我身边掩面痛泣,我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说了什么安慰,看着自己背影被灯光拉得好长,像一个扭曲的鬼怪,盘踞在走廊中央。
时间从来没有这么,这么长。
第一次被允许进病房探视,他紧紧地闭着眼睛,躺在玻璃房子里。我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听见他母亲捂着嘴的哭声。他那么平静,一动也不动地睡觉,就像水晶球里的娃娃,只是这个精致又易碎的娃娃身上缠满了胶带,各样的管子灌进他的身体。
我大哭起来。每一滴眼泪砸到地上都发出闷响。
我有一次问他,你记得你醒来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他偏头想了想,说我记不太清了。
我说那就忘了吧。
他苦恼的皱眉头,说难道是我要玩游戏吗。
我笑起来,刚好那天天气很好,夕阳懒懒散散地拍在窗户玻璃上,那个时候他已经换了房间,单人病房宽敞明亮,虽然还不能出院,但是他已经很满足——窗外有一片树林,还能看见花园的小路,我扶着他,把床头摇起来,他靠在我身上,努力往外望,就能看到外面的世界。
虽然也正是从这一盏明亮的窗子,他第一次翻身跳了下去。
我没想到他会有那么疼,我想不到他有多疼。
我们俩碎碎地聊天,他靠在床上,手臂也软软的,手掌乖顺地贴在被面上,我问他你不冷吗,伸手握住他食指。
这么冷啊。
我吓一跳,把他的小臂抬起来,塞进被子里。
他恍恍惚惚,绵绵地,软软的开口,轻轻说我不疼。
…什么?
有一次我趴在他的膝盖上,就这么睡着了。从他生病之后,我也睡得不怎么好,迷迷糊糊又醒了,知道他的手落在我的颈窝和头顶,指尖轻轻挨着我的头皮。
动作轻的不能再轻。
我知道他疼,但他现在不告诉我。
医生偶尔来查房,他看我一眼,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理解了这种可怜的默契,明明是最需要陪伴的病人,他却总是不愿意和我分享他的病情,我明明应该是要应该更了解他的身体的人,像电视上演的那个样子,医生拉着我严肃地说,说病人家属,做好心理准备,不要让病人知道云云。可是事实上,是我总要被赶出病房,满面笑容的医生迈着轻快脚步来和他聊天。
我低着头往外走,和医生擦肩过,计划是要和往常一样关好门,在病房外面和墙壁背靠背,总之是现在大概了解他家人是怎么在我之前来探病的时候被哄出去,可是又忍不住怀疑医生曾亲口所说的他的时日无多,
真的是真的吗。
我关上门,又稍稍推开一个小缝隙,窄窄的,只有空气和光能穿过的小缝,凑过去听。
“...太疼了。”我听见他有气无力。
“好像被绳子绑住了四肢,手和脚怎么都抬不起来…疼…”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手颤抖着滑过我的头皮,我听见他忍耐地啜泣,用哽咽的,沙哑的声音和我说抱歉阿明,真的太疼了。
声音那么小。
我闭着眼睛伏在他的膝盖上流眼泪,感受他整个人仿佛竹编的筛子或者秋天最后一片叶子那样,转战发抖。有一滴冰凉的水滴落进我的脖子。
我不知道无时无刻忍受着刺骨的疼痛究竟是什么感受,只是好几个夜晚听着他断断续续哭着醒来,嘴唇被咬的鲜血淋漓,几乎是都刚结疤又被他咬破了。他有时候笑眯眯地昂头要我亲他,我凑上去,就从他的嘴巴里舔到血。
我傻乎乎地抬手,把手送到他手边,问他疼的话要不然掐我吧。他的家人那么信任地把他最后的日子递到我手里,红着眼睛把陪他走过短暂人生的尾巴的殊遇交给我这个被他所认可的人,要我好好照顾他。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挪动手指指甲轻轻掐了一下,我一点也不疼。他小声地问我谁跟你说的,我最近觉得还好吧。
后来我才迷迷糊糊想明白,他已经没力气用力掐我了,我真的一点也不疼。
他气喘吁吁,心跳如鼓,轻轻地推我。
“去关上门。”
我头压在他枕边,倒是完全忘了关门这事,这样一说我才想起,下意识地转头,向门口看去,门开了一条细缝,我这才发觉到,门口的那盏灯原来明亮得吓人,只要有人经过,立刻就投下影子,从这个位置看上去,光影明灭,很清晰。
我恍惚了一瞬间,但大概真的只有一瞬间,我接着埋头,默不作声钻出他的被子,跑去关上门,他用甜美的宽容的目光注视我,我就又迫不及待地跑回他的床上,抵着他的额头。
回答他最初恍惚醒来的第一句话。
我来了,我在这里呢。
他又昏昏沉沉睡过去,陷进床里,在梦里不安分地皱着眉头,微微张开嘴,好像在喊我,局促不安地把我的手臂揽在怀里,蜷缩着裹着被子。
我伸手替他调整枕头,默不作声,又低头帮他掖好颈部的被子,往他怀里塞。
他安静地偏头睡着,额头顶着我手臂,睫毛颤抖。我低下头,听到机器滴滴作响,我抱住他,轻轻吻他睫毛。
叶:
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