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计时准备中……

春日融融，碎金的阳光透过城市建筑锐利的边角落在水泥灰的大道上。3月14日本来是个不错的日子，它带来初春的暖意也被人们赋予了新的含义——情人节的延续。女方在情人节那天收到鲜花或巧克力，一个月后回礼表明心意。或者是单纯的想送东西给喜欢的人。

听起来很浪漫但似乎对于单身的人们似乎不太友好。

“自信一点，把似乎去掉。”一脸“郁悴”捧着一大盒鲜花眼里含着一丝丝幽怨的奈布突然开口。这样有幽怨的情绪在他说完，回头看到周围越来越多手拉手的情侣后加重了。

闻言卡尔往高领毛衣里缩了缩，玻璃珠一般透亮的眼睛在镜框后慢腾腾仔细打量着因为二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而光速绕行的行人，或者说他们的潜在客户，产生了一种矛盾的心理。

他既希望能离人群越远越好，又希望他们能在看过后买掉他们的鲜花，卡尔在衣服上擦掉手心的冷汗，脑海里却冒出学长约瑟夫的身影。

往年的约瑟夫总是能收到各种成堆的鲜花巧克力，和过于内向，还停过两年学的自己是不同存在。走到哪里都会发光，能力样貌气质样样出众，永远是焦点与人群中心。那么这样的德拉索恩斯学长现在又在和谁一起过节呢？是女生还是男生？

应该是女生吧，好像有传闻说约瑟夫恐同，对他的同-性追求者也从不给好脸色，甚至是看到就沉着脸转身就走。

不对。卡尔发现自己思绪跑偏猛然摇头，自己虽然单身二十一年，但性取向随主流，无论是从电脑里的存片还是青春期的启蒙读物来说，他都是实打实的异性恋，并且从来只对温柔如玫瑰一般知性的成熟-女性感兴趣。

而他的初恋，如果五岁暗恋的人也算是初恋的话——她是住在隔壁的大姐姐，比自己大了几岁。

卷曲的奶白色头发垂落在身后用一根发带束起，眼睛很大，脸上有些婴儿肥，但是下巴却很尖。不知道是擦了唇釉还是什么，樱粉色的嘴唇总是泛着水光。

那是一段失败的恋情，由始至终他都没有敢上去表达自己，他们只是短暂的呆了两年。他甚至没有几次敢上前和她搭话。现在想起来好想连喜欢上她的原因都忘记了，只记得那一头微卷柔顺泛着丝绸般光泽的头发。

现在想起来初恋小姐姐的发质似乎和约瑟夫的很像，柔软、顺滑。不过二人终究不是同一个人。

同系研究生的约瑟夫学长于他而言只是值得尊敬的存在，他的论文获奖众多、本人颇得教授赏识与喜爱。

他与约瑟夫也无深度的交流，甚至连交流都寥寥无几，唯一一次最近距离的时刻是在某一场联谊晚会中，约瑟夫碰巧坐在了自己身边，但是因为自己很不争气的喝醉。之后的事情他一点都不记得，卡尔在别人的转述中得知自己貌似在和他交流后把约瑟夫气走。

事后知晓这事的卡尔恨不得当场找块砖撞死，他是知道的，自己喝醉酒的破德行——即便被高度酒逼得神魂离体，但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喝醉。

而且他喝醉后有一个特特特特别不好的地方！！因为抵触和旁人的接触，喝醉的自己会尽最大可能的把和自己说话的人气走，越快越好！与此同时这时候的自己说的话会特别难听。

所以那次大概率是自己嘴臭将前来搭话的约瑟夫气走了。

他也不想这样的。卡尔急得直抓头发，谁知道那一杯果酒后劲这么大，一杯就将他放到！

而话说回来，对于约瑟夫，卡尔坚信自己只是崇拜他，因为约瑟夫能力出众，这种喜欢仅仅出于慕强的心理，与爱情差了十万八千里！

连情人间的好感与喜欢都说不上！既然如此自己没道理纠结约瑟夫情人节和谁一起过的问题，和谁拉手逛街，和谁拥抱亲吻，又或者是和谁在被褥间浓情蜜意....

灰发青年把口罩提上去了一些，神情不善盯着面前的情侣，心里更加烦躁却还要默默呢喃。

他根本不在乎约瑟夫和谁在一起，没必要。自己又不喜欢他！

卡尔拽住自己乱飘的思绪转回课业上。

实验课抽中的研究课题让他们在这一天内卖完所有的玫瑰，教授会给抽到这个课题的小组分发鲜花，通过比较利润来算分。正当卡尔盘算着实践课要求一般不会太严格，就算垫底也会给过的时候。伍兹教授在讲台后笑眯眯地将他的幻想划破，“垫底的两组明年重修这门课程。”

救命。

好在组员奈布应该是个精明能干的人，和他在一组应该不会太差...才怪！卡尔看着那被揉皱翘边的牛皮纸里包着的委屈哒哒的玫瑰顿时感觉要完。

“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准备前夜奈布盘腿坐在一堆包花纸之间，皱眉看着手里宛如刚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鲜花，手边是不断重复的包花教程，“这教程出得根本不是给人看的，他就没想让我学会！”

卡尔手忙脚乱跟着教程将几张纸片和花朵整合到一起，视频里的男人慢悠悠展示着不紧不慢说着，“然后把纸稍微折一下。”的话。

再然后...花束就已经变成了卡尔完全看不懂的样子！他甚至都没有去捡掉在地上的橡皮，这个教程的老师比他教高数的教授还要会跳步骤。

经过小半夜的努力虽然包花成品不尽如人意，但好歹勉强能看，但有在和之前的对比，奈布简直觉得这花好看到飞起，去路边开花店可以年入过亿！直到当天上街自信满满准备售卖的时候看见隔壁小组就差在纸上雕花的水平，才认清了“敌我差距。”

奈布脸上已经隐隐约约浮现出失败恼羞成怒后的平静。当时笑得有猖狂，现在就有多绝望，他面如死灰拉着卡尔往回走，“回去吧，别丢人显眼了。”

虽然说着要走最后却还是提着花篮站在路边使劲推销，在经过二人的不懈努力后终于卖出了一只花，青年大喜过望拉过正和丝带斗智斗勇的卡尔，朝着他白皙的脸上就是一口，他完全忽略掉一蹦三尺远的同伴爽朗笑了两声，“你看，我们还是有希望的。”

路过的准备来看花的阿姨闻言，先是疑惑又恍然大悟随即欲言又止，她斟酌着用词试探性问道：“你们...是情侣？”

卡尔呆住，这未曾设想的展开让他头脑有些转不动，刚要否认却被奈布抢过话茬。这个穿着黑色工装裤有些痞气的青年脸上突然挂出情深款款的神情，声音轻柔却能让周围的人听清，“是的，我们是的。”

他忽略掉卡尔瞪着眼一脸，“萨贝达你再说什么？”的神情，一边托起卡尔手上被玫瑰刺划破的手指，“去年我们因为一只玫瑰在一起，但要组建一个家却比我们想的困难，于是我们打算在这一天出来碰碰运气，赚取些小钱补贴家用。另外也希望能让和我一样不善于表达的人们在这个日子里能借着一支玫瑰表达自己对他的爱意。”

这个人已经到了要为了买花炒cp的程度了吗？卡尔一脸震惊却还是在奈布不断地眼神示意下点了头，心里默念着不过是营销手段支支吾吾小声回答，“...确实，是、萨...我爱人说的那样。”

而那位带着眼镜头发略有些发白的阿姨见到了二人间毫无默契的互动，还是颇给面子的边听边点头，末了还装出一副被打动的模样，选走了一束包得歪歪扭扭的花。

临走前阿姨似乎是被逗得很开心，抿起两片薄薄涂了口红的嘴-唇，弯起露出皱纹的眼角，伸手指指萨贝达乐呵调侃，“小伙子，脑子转得挺快。”

奈布见被看穿也就干笑两声不知如何再开口，卡尔则一脸生无可恋，他根本就不是表演那块料，硬着头皮做戏还被看穿，太尴尬了，真的太尴尬了。

默默低头扶额的卡尔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角落里站着一个白发男人。

街区人来人往，在二人没注意到的角落，身着藏蓝毛呢风衣的约瑟夫皱眉看着奈布望向卡尔深情的眉眼还有卡尔羞涩的点头回应。

回忆起联谊晚会上卡尔不留情面的拒绝，和义正言辞的，“不好意思，我只喜欢女生。也不喜欢和同-性过分亲密、”灰发青年一脸嫌恶往后仰了仰，“请离我...远一些。”

（二）倒计时：15H

卡尔这边的课程作业还在继续，他完全不知道约瑟夫也过来了，只是一边哀叹自己居然要在情人节和朋友站-街买花，还要为了学分和男人炒cp就感觉一阵头晕呼吸不畅，为了避免昏死在这里卡尔提议两人分开售卖，奈布想了想也点头同意。

他跑到地下过道继续向旁人兜售花朵却看到手机提示里突然弹出一条信息。

你亲爱的爹咪·萨贝达：“卡尔！！有妹子要了我联系方式！！”

这一眼看完差点没让卡尔闭气厥过去，这人什么时候用了他的手机还改了这样蠢不拉几的备注？！！而这样不靠谱的人为什么会有人喜欢？

他才不是酸了，他只是有些不解而已。卡尔酸得咬牙切齿给萨贝达回消息，就见又弹了一个气泡，“小姑娘还在上学呢，我说她小，她还一个劲辩解自己不是小孩子，信息一串一串的发，太可爱了吧。”

卡尔面无表情把屏幕按黑，连带开了免打扰模式。至此他的那个好兄弟萨贝达已经在他心中死掉，只留下一块方方正正的白色墓碑。

青年死板着一张脸，卖花包花。但几个小时过去正午的阳光开始斜射，花朵还是没有卖出多少。其中也不乏在仔细看过花束后又皱眉走开的。

好丑。

这两个字几乎要写在客户的脸上，卡尔却没有办法，他盯着自己包得东西意识到这就是事实。

他们包的花朵并不如何，虽然自己心里清楚，但直面问题时还是颇受打击，有一种自己努力被否认的无力感。

他被淹没在人来人往的人流中，他们投来一束束目光，将他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又默不作声走开，甚至是在十米之外便开始绕路，试图远离自己。

来来往往的人流中，他们成双成对的绕行，而自己身边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空缺。

空有一肚子理论知识，在实践中却捉襟见肘。自己抱着一捧蔫头耷脑的花朵站在人流中是不是会很奇怪，很...格格不入？

而且因为是只有一人的缘故，就算口渴就算没有吃午饭也不能离开去买瓶水或者稍作休息，双手挎着花篮，花篮底部插着花泥，吸满水的绿泥让花篮变得特别重，一抗就是几个小时更是让手臂非常酸痛。

卡尔低头看了眼手表，下午四点，已经有九个小时没有吃任何东西，站了也差不多八个小时没有休息，如果花卖不出去，他就得站到晚上九点去，也就是说还有五个小时。

青年暗叹口气，宛如军训，还是负重的那种。

他腿脚酸痛，额角冒汗将头发打湿黏在额角，一个急急忙忙低头玩手机的男人走来，卡尔刚后退两步想让他却还是被撞到，左手花篮里的鲜花撒了出去，那个男人歉意看了卡尔两眼。

“抱歉，我有些急事。”然后随手买了支鲜花便匆忙离去。

（三）倒计时：10H

下午四点一刻，卡尔抬了抬酸痛的脚将花篮放在地上正准备去捡花。刚蹲下来余光就瞟到楼梯转角处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先是一双皮质绑带靴，修身休闲款的深色裤子和藏蓝色的风衣，手上提着一个小小的女式包。卡尔扭头直直盯着，只觉得穿衣风格莫名像那个人。

心里莫名腾出一万分尴尬，希望别是约瑟夫。要不然就太尴尬了，在这里卖东西遇到熟人这种事，太尴尬。

仔细看去，再往上是奶油色搭在肩上的头发和那张被上帝仔细雕琢、赞美过的面孔，身边还跟着一位身形小巧的女生，脸上画着精致妆容，宽松的毛衣下-身是偏粉水红色的纱裙。

！！！约瑟夫怎么会在这里？卡尔蹲在地上低下头，将脸埋低不让他看见。

身边还跟着位好看的女生。

他心里祈祷着别让他看见自己这幅狼狈的样子，一边慢腾腾捡花。

但是约瑟夫好像没有察觉到他的尴尬还走到他面前站定，像是没有认出来一般蹲下帮他捡花，那位漂亮的女生也是犹豫了两下蹲下，将约瑟夫递过的花束插-进花泥里。

卡尔被二人间的互动刺了一下。心里强装作不在乎的想，啊，他们感情真好，什么时候我也有这么温柔的女友就好了...退一步说不要温柔，有女友就好。

“这些花是你自己包的吗？”约瑟夫突然开口问道。

卡尔压着声音回答，“是的。”想起自己包的这些歪歪扭扭的花朵，卡尔捏紧花束，包花的塑料纸发出咯哒咯哒的声音，心也随着这细碎的声音七上八下，他提起心，小心翼翼发问，“是不是...有点丑？”

约瑟夫用纸巾擦去手心里粘上的水渍，“确实是。”

啊，果然。提起的心忽然失重从空中摔了下去，成了一滩碎掉的玻璃渣子。

“那你觉得这些花卖得出去吗？”约瑟夫又开口问道。

“...我觉得是可以的。”总会有人喜欢，然后将它带走。

又傻气又坦诚的年轻人还真是可爱啊....约瑟夫挑眉笑道：“那好吧，既然卡尔这样觉得。”

？？？什么。这是卡尔第一个念头，随即浑身毛都炸了起来。这个人，他早就知道我是谁了，这不是逗我玩吗，还要说花丑，太恶劣了！！

虽然知道这是事实，但亲耳听见又是另一回事。

卡尔慢慢抬头眼神有些幽怨，直直盯着约瑟夫，“学长这么打趣我很好玩吗？”

这孩子的性格真不讨喜，约瑟夫眉角一抽，却还是忍下，“我是说我和你一起卖花怎么样？”

“但是你女朋友...？”

约瑟夫还没有回答，那个女生到是很惊讶的样子，“？不是的，我们只是在路上碰巧遇到了。”

又被卡尔的问题逗得咯咯直笑，她伸指戳了戳约瑟夫的脸颊，没有理会约瑟夫一脸嫌弃又无奈的神情继续补充，“约瑟夫...是叔父家的孩子。虽然我们长得不像啦。”

“欸？好的，抱歉我误会了。”卡尔心中却因为这句话生出一丝小小的窃喜。

女生眯起眼睛在二人间来回打量扫视，卡尔心里有些不自在忍不住站直偷偷瞟了一眼约瑟夫，少见的，他此刻也抿着唇眼神游离不敢和女生对视，活像做错事的小孩。

直到女生意味不明看着二人后从鼻腔中哼出两声轻笑，“约瑟夫那你留在这帮他卖花，我就先走了，虽然情人节一个人逛街有些不爽啦，但看起来这边对你而言比较重要？”

卡尔有些不好意思掺和进去，低头挑了支白玫瑰递给女生，“总之，还是谢谢你们。”

她刚想伸手拍拍卡尔的肩却见他有些瑟缩躲闪的灰色眼睛，也没在意随手挥了挥手，嘟嘟囔囔，“明明是我先把他约出来的，这样，看在灰兔先生也这么可爱的份上，就勉为其难的将他借给你一天好了。”

说完就要转身离去，卡尔刚松了口气一下子就突然变成和约瑟夫独处，他有些不自在，喋喋不休的女生走后，他们间突然沉默没有人开口。

而凝固的气氛又突然被咋咋呼呼的女声打破，“包包包，约瑟夫。我的包还在你这，”女生单手压住脑袋上贝雷帽小跑到他们跟前一把夺过约瑟夫手臂上挎着的小包，临走前又斜视了眼卡尔正色开口，“伊索·卡尔先生。”

突然被点名的青年突然立正绷紧硬邦邦应了句，“到。”

“约瑟夫性格恶劣，不要被他的表象欺骗了。”

“诶？”卡尔被她没头没尾的一句弄得摸不着头脑，稍稍前倾不解看着女生。

白发青年这时候终于看不下去，“堂姐，快点走吧，不然你想买的小蛋糕就要卖空了。”

女生却没有理会约瑟夫，仍然自顾自的说，“他啊，小小年纪就会装成女生的样子欺骗邻居小男孩的感情。”

现在再去捂她的嘴已经为时已晚，约瑟夫有些尴尬，轻咳一声“我没有刻意去隐瞒什么，也没装女生。”

卡尔被夹在二人中间插不上嘴，但仍然津津有味听着二人谈话，提到约瑟夫小时候的事，脑子里莫名浮现出幼年时邻家姐姐的背影，正听得入迷却突然没了后文。

女生走后约瑟夫生硬岔开话题。

他接过卡尔手里一小捧花，递了一瓶矿泉水过去，迟疑了一下才含糊开口，“我刚来的时候看到你男友在桥头....”

卡尔一头雾水，一下没摸清状况。算了，先不管了。他现在眼里只有那瓶水，吨吨吨一口气将矿泉水喝干，才让人终于有种活过来了的感觉，卡尔这才继续，

“萨贝达不是我男友，”卡尔将来龙去脉解释清楚，“另外约瑟夫学长，传闻中，你不是很讨厌同-性恋...吗？”卡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些，大概只是好奇。

约瑟夫面无表情扫了卡尔一眼，收回目光半耷拉着卷长的睫毛吸了口气才慢条斯理回答：“谣传而已，与其说是恐同倒不如说是单纯看不惯那个人的作风和为人处世，当然可能是我拒绝他的时候有些不留情面。

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性别与我同为男性，只过不是觉得不感兴趣的追求者还是早早划清关系比较好。总之最后却被记仇的人谣传成我恐同。”

“人言可畏”，卡尔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话说回来，约瑟夫..为什么要来帮我呢？”我们明明连话都没有聊过几句。

“不能算是帮，”约瑟夫晃了晃手指，“这个是你们的课程作业？伍兹教授以往带我们的时候大概也是这么个课题，所有请的外援都是要付工资且计入成本的，换句话来说，你可以把我当成打工蹭饭的。”

这人明明不缺钱吧？卡尔看着约瑟夫一身高档的穿搭，来这里卖花真是委屈他了。

“我原本只是打算帮你们买两束花就走的，但是你们的花...放仍不管的话我担心你们会重修这门课程。”

啊啊花包得很难看还真是不好意思。听出约瑟夫的言下之意，卡尔刚暗暗腹诽了一句，就被迫成了约瑟夫的人形手机架，因为他说要看看包花的视频。

“手抬高一些，我看不见了。”约瑟夫弯腰皱眉紧盯着视频。

凑得好近....白发青年手里捏着几张裁好的铅灰色塑料包装纸，盯着屏幕，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卷曲的头发搭在脸侧。这么近距离看反而更加让人心里不安，卡尔一手挎着花篮捏着手机任由约瑟夫挑花，另一手握拳搭在唇上，抿着嘴-唇不知道该看哪边。

一边暗骂唾弃自己，卡尔你这个薛定谔直男，怎么见了个好看的点的男人就开始想东想西把持不住了？他想拉回自己的视线落在约瑟夫身上让自己清醒一些——看清楚，这可是个男人。

结果刚移回去却正好撞见约瑟夫也在盯着自己，眉目舒展睫毛卷翘蓝色的瞳孔镶嵌在深邃的眼窝中，一小缕卷曲发丝遮住一点眉眼中和掉了眼中锋利的尖锐感平添两分柔和，唇角微微翘起看着像是有些不怀好意。

卡尔双手一抖，整个人都有些窘迫，但是自己又没有做错什么事为什么要这么不自在？拿着手机的手心有些出汗，眼睛又不自在飘向了别处，“这个随便看看就好了...速度很快具体细节看...”不明白。

还没说完，就见约瑟夫三下五除二用三张牛皮纸将花朵包好，褶皱和打开的弧度都恰到刚好，卡其色的雪梨纸内衬搭在里面将花朵衬得越发娇艳，深棕的丝带在花束的腰上勒出一条好看的曲线。

！！！

动手能力也太强了，虽然比不上花店里包出来的花却也很好看了。

约瑟夫左看右看还觉得哪里不够，摸出小熊头玩偶别在丝带的蝴蝶结上才满意直起腰，“这样就可以。”

“这样，会不会太过于可爱了？”

卡尔刚说完便见旁边走来一对手牵手的学生打扮的男生，个子稍微高一些的那人见男友一直盯着花束二人笑嘻嘻开口，“好可爱啊——”

另一人飞快在约瑟夫和卡尔脸上扫过，最终停在卡尔脸上，抿抿唇，“哪里可爱了？有我帅吗？”

“嗯嗯？你在说什么？”另一人这才恍然大悟，“我是说那个花束上的公仔啦，你刚才不是一直盯着看吗？熊头还可以别在衣服上。”

“......”

“难道说，你以为我说的是那个卖花的小哥吗？”说着一脸坏笑低头调侃自己那位小男友，“喂喂，你刚才是不是...吃醋了？”

“我当然也是说公仔啊！”说罢恼羞成怒直接把钞票甩在鲜花篮子里拿起别着小熊的花束塞进那个一直喋喋不休的人手里，颇为理直气壮的看着男友，耳朵却已经红到了尖尖，“快点，帮我别上，花就当我送你的。”

约瑟夫一手拿过钞票揣兜里一手把卡尔的头发揉乱，“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没什么。”卡尔小小声声回答又装作不耐烦将约瑟夫的手推开，心脏在胸腔里乱跳，而且一切都好像再往好的方向发展，卡尔心情舒畅，眉目也稍稍舒展眉梢稍稍扬起，“别把我当成小孩子，我已经21了。”

“好好、那么卡尔先生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卡尔看着不知道第几个上来要和约瑟夫合影要联系方式的人，心中暗暗咋舌，这人长相好看到男女通吃时另一个点子就突然冒了出来，“出卖se-相，可以吗？”

“！？”方才还是一派轻松模样的约瑟夫，在听到这句后微笑便僵在了脸上，“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既然你也会包花的话，不如我们提供一个现场让他们亲手包花的体验式服务。”

“然后让我去教？”手把手一对一指导如何包花，体验式营销？约瑟夫思索片刻点头，“可以试试。”

（四）倒计时：8H

“你好...”扎了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嘟起涂了薄薄唇彩的嘴-唇，“请问如果是送给母亲哪一种好呢？”

卡尔闻言半蹲下来帮小姑娘挑了花，女孩把捏的皱巴的钱递给二人便朝一旁等着的妈妈跑去，末了还回头笑嘻嘻对约瑟夫说：“两个大哥哥都这么好看，一定会像我和妈妈一样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约瑟夫没有开口只是挑了挑眉好整以暇看着卡尔，灰发青年哭笑不得磕磕绊绊解释，“我们不是...”

“嗯？可是你们不是戴着情侣手链吗？”

手链？他确实戴了一条自己编的灰色的手链，两毫米宽的链子在手腕上缠了三圈。但是约瑟夫....顺着女孩指向卡尔扭头看见约瑟夫左手上确确实实有一条同款的手链，上面还串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灰色月光石。以前没有注意，现在看见只觉得有些眼熟。

约瑟夫就把手垂下大大方方让他看，这幅坦荡的模样反而让卡尔觉得是不是自己多疑了。

两人的对话让越来越多的目光聚集在二人身上，喜欢吃瓜大概也是人类的本质。

“其实承认也没有关系的伊索，这里没有人认识我们。坦坦荡荡也没什么不好。”约瑟夫扭过头那双湛蓝的眼睛直直望过来，里面是装着无边无际夏日里翻涌的加勒比海，炽热得快要将他烧穿。

明明是同一个套路，为什么相似的话，却和从萨贝达嘴里说出来的不一样呢？卡尔觉得自己的脸应该是红透，可能像个蠢货一样一路红到了脖子也说不定。

还没等卡尔反应过来，约瑟夫便开始给围过来的人现场编故事，去满足他们好奇和吃瓜的心理。说什么卡尔是被自己亲手包得花感动所以而人才因此在一起，并进一步提出包花体验模式——给心爱的人亲手包一支玫瑰。

“虽然简陋也不够完美，但这里面有我对你的爱。”

理念包装，产品拼不过开始直接卖概念。前辈果然是前辈，宰客的方式一套接一套，一环套一环。

卡尔听着脸上热意微退，默默在心里鼓掌。

好的产品加人性的服务最后用理念充实，这么一套操作下来会让人接受偏高的价格还会因此产生满足感。

至少这套操作让那些纯粹逛街的女生也吸引过来，包花的人变多了，便总有人想来看看，凑个热闹，一看价格和花朵款式也不错就也找了个地方包了起来。

而且因为产品概念的原因，二人便假装成了一对假装创业的情侣，但卡尔却始终觉得有些地方不对，约瑟夫明明上一瞬已经将手搭在了自己肩上，却又在下一秒收了回去。

嘴上说着轻佻的话，实际却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明明说做戏要做全套的人也是他，现在拘束若即若离的人也是他。

毕竟是假扮的这样也不奇怪，但是如果自己这么在意，果然还是有些不正常吧。

一方面非常肯定自己是异性恋的同时却又忍不住去关注约瑟夫。并不是说他女气之类，而是好像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会在见到他时心绪不宁，当时他只把这个当做对约瑟夫的崇拜。但是现在却逐渐演变成对他触碰的渴望。

仔细想来在萨贝达说两人是情侣，同样的话在约瑟夫口中说出却有些不一样。

对于前者他只觉得好笑和不解而后者....他听到了的时候，由衷的感到开心，从心里冒出的喜悦让动作都变得轻快起来，之前的沮丧一扫而空。

注意力不经意间都落在约瑟夫身上，会希望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多停留片刻，会埋怨他的轻佻和调笑。

在他说自己是小孩子的时候还会忍不住幼稚地顶嘴反驳。

但在发现这种无奈和包容不仅仅是自己特有的后，他承认他又会因此感到不满与酸涩。明明是自己提出的销售策略但在实施的时候、看到约瑟夫手把手教别人他又会心里不舒服，特别是意识到——自己和别人对于约瑟夫来说没什么区别之后，这种不舒服就几乎要在胸腔里凝结成了实质。

来帮自己的忙大概也只是一时兴起，但那番举动确确实实给了他莫大的帮助，心里有了底气才有动力施展想法。

但是对于约瑟夫来说，自己与前来买花的路人也没什么不同。一样的逢场作戏、一样的貌合神离。看似亲密得不行但实际只有他们知道，假的都是假的。

无论是互动还是他们过去的故事，约瑟夫对顾客说话的套路一套接一套，说得他们好像早就相恋，攒了钱就可以去领证一般；说得他们情浓似火，没有对方就无法活下去；说他们如胶似漆，一辈子都不想和对方分开。

而卡尔却很清楚，等到今天结束，这一切，相恋甜蜜、情浓似火、如胶似漆都要过期变质，像过夜枯死的玫瑰，一文不值，不值一提。

而此时那个正在包花的顾客被约瑟夫逗得咯咯直笑，“你们一定关系很好吧。”

“是的，我爱他胜过爱自己。”

假的。卡尔垂眸在心里补充，但是自己居然贪恋这种虚假的恋情，还真的沉浸进去。渴望只存在他描述中的拥抱和亲吻。

“我们了解彼此的过往，缺点在我眼里也有可爱之处。”

他还是这么会说情话，对谁都是信手拈来。灰发青年扯起唇角弯起眼角，干笑附和。

喜欢的暖意和虚幻的酸楚情绪在卡尔的心中一发不可收拾。这算是什么，自己把自己掰弯吗？这样的念头一旦起来就让他仍不住去思索一起发生过的事情。

初见的时候是怎样的感觉？第一次谈话时的心情？在听到聚会中约瑟夫朝自己搭话然后被自己气走，自己的懊恼与后悔又是从何而来？

而现在也是，每当我产生一点点的念头，幻想着，我对你而言...会不会是特别的地时候，你又会将触碰与温柔收回去。

每当卡尔想要开口去确认这些暧昧因子也许不是自己的错觉的时候，约瑟夫那双海色的眸子里又写满，‘我们只是朋友。’

卡尔收回目光，手指被玫瑰花刺扎伤，暗红的血珠从里面渗出，他无所谓的将拇指含入嘴里，不敢再去看身边对着客人推销言笑晏晏的男人。

是啊，我们只是朋友。

（五）倒计时：7小时

花朵很快就售空，此时是下午七点，太阳已经落下，天空变成了藏青色。只有鱼鳞状的云彩还微微泛着点金光。

两人手上空空，花篮也被一起卖了出去。

约瑟夫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看了眼因为脚麻轻轻跺脚的卡尔，“接下来还有一段时间，一起去吃个饭如何？”

卡尔有些心不在焉胡乱点了点头，“嗯。”

晚餐时间十分的融洽和谐，他们聊了一会，大多时候是约瑟夫在说话，一些他去外面旅游的经历和节日的由来。

“情人节的起因罗马皇帝设立情人节是为了纪念自己在2月14日救了一对因违反恋爱结婚禁令而要被处死的恋人。而一个月后他们宣誓相濡以沫、爱情至死不渝。也就有了之后的白色情人节。”

餐厅里的音响缓缓演奏着不知道是谁的夜曲，悠扬静谧。

周围全都是约会的情侣，窃窃私语，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

“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不过这家餐厅食物的味道一直不错。”

卡尔心里乱糟糟，周围的欢声笑语都变成了噪音，嗡嗡的声音钻到耳朵里钻进耳蜗聒噪不已，他紧张呼吸急促，于是报复性的往嘴里塞东西，腮帮子一鼓一鼓，五分熟牛排的肉腥味充满口腔，味蕾上全是咸苦的酱汁味。

他听到约瑟夫的话语胡乱点着头，放在桌下的手指紧紧绞起裤子上薄薄的衣料，强颜欢笑扯起嘴角去应对。

而实际上他根本没有听清约瑟夫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一切都沉浸在从心底弥漫出来那一点即将分别带来的让人窒息的酸涩中。

其实牛排并不是这样难吃，卡尔隐隐约约感觉得到的，只是因为看到周围甜蜜的情侣谈笑着以后要去哪要去做什么，而自己和约瑟夫这对假扮的同-性情侣却要马上走到尽头忍不住悲从中来。

事实上，如果约瑟夫此时暂时离席，他一定会趴在餐桌上将脸埋进臂弯里消沉盯着地上木质地板，又或者叫人上几瓶酒把自己灌个烂醉，跑到大街上买一盒劣质的卷烟学着那些失恋的男女一般坐在街头吞云吐雾。

但是他没有，约瑟夫还是好好地坐在对面。直到他好像发现卡尔有些不对劲，“怎么了，不舒服？”

卡尔在脑子思索着该如何回答。

“...不，我很好。真的，不用担心。”

不是这句。

“或许吧，有一点。”

万一他因为顾忌我身体，提前结束了这场约会怎么办？

正当卡尔纠结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餐厅内的灯光却突然暗了下来，只留下一层暖黄色的光，餐厅内响起轻扬的音乐，伴随着涓涓流水的声音。

“伊索，快看。”

窗外，那一大块落地窗户外边有不断地水流从楼顶倾泻而下，宛如站在瀑布内的洞穴向外看一般。

水流将视线阻绝，窗外车水马龙的人流车辆和在闪烁霓虹灯下的高大建筑都朦胧模糊，水流声将二人隔绝在一个只有彼此的世界。

那些聒噪的杂音都离他远去，卡尔心里突然平静下来，耳边似乎能听见钟摆滴答的声音，他看着约瑟夫支颌打量窗外水流的侧脸。

反正都会分开，不如赌一把，卡尔拽着心头那点缥缈的直觉，揪紧衣角，紧咬下唇斟酌犹豫再三，才提起心，“约瑟夫，我喜欢你。”

声音很轻，顷刻间被淹没在水流声中。约瑟夫没有动，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

卡尔却轻吁口气，却又有些不甘。他不敢直直盯着约瑟夫只是时不时瞥一眼，想确认他是否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直到瀑布的水流声完全停住都没有回应。卡尔心头发颤鼻尖发酸，自己还真是个莫名其妙又有点自作多情的人。

他不清楚约瑟夫有没有听见，如果听见了却没回答大概会这么想吧——伊索·卡尔是个奇怪的人。

“既然都吃完了，那就快走吧。我还想着回去打游戏。”卡尔装作满不在乎站起，想提前结束这场貌合神离的约会。

“我听见了。”

刚站起来整理衣服的卡尔因为这句话僵在原地，他看见夜色下玻璃映出的自己，灰发青年面色苍白嘴唇发颤，瞳孔随着呼吸一阵阵收缩，将卡在肺中发凉的气体轻轻吐出，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什么？”

“我说我听见了。”约瑟夫放下刀叉，一字一顿吐字清楚，青金石般瑰丽的蓝眼直直望过来，“你的表白。”

“不，我只是....”开玩笑的。

这样说还能不能挽回？

话未说完便被约瑟夫出声打断，“不要说你只是开玩笑的。伊索，我知道你不是。”

“我们才说过多少话？”约瑟夫的笃定让他心里发慌，“你能有多了解我？”

卡尔后退两步，凳子被膝弯撞开发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餐厅内的灯光在此时突然熄灭，像是有一个节目。卡尔没心情理会这些，脑子里只有约瑟夫那句，“只过不是觉得不感兴趣的追求者还是早早划清关系比较好。”

最坏也不过是这种情况了。

既然他都已经听到，那就赌一把，反正过了今夜就会和以前一般形同陌路或者止步于朋友。

他不想这样。

“约瑟夫——”

“伊索、”

“我喜欢你。”

“我比你想象中的更了解你。”

卡尔听完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什么、意思？”

他自己地样子一定傻透了，说不定呆呆的、嘴半张着。

“你六岁那年被周围的小孩欺负，满身是擦伤，我路过把你领到旁边的公园里处理伤口。”

约瑟夫的声音在黑夜里染上了一层别的味道，清朗的声线下压着一丝丝暗哑，温柔却又带着猎食者的味道。

卡尔能感觉到他也站了起来不断靠近，可以感受到他说话时带着淡淡香气的吐息。

“你当时一声不吭，末了只是硬邦邦说了句‘谢谢’。”

他好像在自己身前站定，卡尔鼻腔中全是约瑟夫衣物上的柔顺剂或是他身上的木质香水味。

“我是后来才知道，你把我...当成了女生？”尾调微微上扬，让人捉摸不清他到底是高兴还是别的什么。

卡尔早被约瑟夫话中的信息量炸得呆掉，大脑直接死机。自己心心念念十五年的邻家姐姐居然是男生，还是现在自己阴差阳错将自己掰弯后喜欢上的前辈。

“我...不是，没有把你当成女生。”大脑宕机的最直接后果就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嗯，所以你送了条手工女士项链给我？”约瑟夫将手抬起放在二人眼前，“你还说珠子是你自己打磨出来的，让我一定一定要保管好。”

舌头在口腔里动了两下，脸上烧的发烫。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我当时是、真的不知道。”

黑暗中嘴角被什么同样柔软的东西轻轻贴了一下，“现在你知道了。”

“所以、你的回答呢？”

脸侧被轻柔托起，唇齿裹挟着苹果汁的味道覆盖上来，卡尔心头有些发颤，合上眼笨拙回应这个吻，而约瑟夫宛如红酒醇厚的声音从面前传来。

“回答是，我也喜欢你。”

【end】

白色情人节贺文，文名是墨殇起的，特此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