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泡泡在空中突兀地漂浮，七月傍晚的金色夕照从中透过，折射出的竟不是五彩的光线，而是各种各样的奇异景象。你看见了中了五百万英镑的彩票、在太平洋某不知名小岛上的碧海蓝天、与乡下的家人围坐在桌边吃着热腾腾的丰盛晚餐……街头的人群正在为了这些美好的理想陷入一种在清醒的人看来有些可怕的疯狂。

  你倒退一步，你开始思索：这不是在拍电影或者广告吧？可是现在你不得不从这些人中间穿过去，好去超市买今天的晚餐食材。

  “不好意思，请让一下！”

  你一边不断地这样重复着一边用手臂护着自己，一边缓步前进。前方人越来越多，期间被踩到脚四次，两次被差点挤得摔过去，还被路人挥舞的手臂打到三次，期间还有至少七个肥皂泡往你的头上脸上身上招呼。

  不知不觉你被挤到了一条长凳边，一个邋邋遢遢的长发男人正站在那上面。你抬起头，他棕色的长发被晚风高高扬起，在金色的阳光下透着好看的颜色。他手上拿着颜色诡异的液体，似乎在……吹泡泡。

  疯狂的人群和泡泡有关，泡泡和他有关，你决定问候他一下：“嘿，这位先生！”

  “嗯？这位小姐你好！我相信你一定是遵循着理想的指引才来到……”

  “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正是——”他高高扬起手臂，“现在为您正式介绍我的经典之作：镜面肥皂泡！它们是理想的折射，哪怕只是远远观望，你也能从中瞥见另一种可能的世界——那是它本该有的模样。这就是我的艺术，唤醒人们心中对一个更美好的明天的追求……”

  “嗯，我是看见了。人们似乎可以透过它看见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他露出得意的微笑：“那么你呢？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其实……我只看见你站在这个地方。”

  闻言你看见他明显地睁大了那双绿色的眼睛，想必他是误会了什么。

  “额，嗯，这个……”一直滔滔不绝的男人此刻却失去了语言。

  “我现在要去超市，能不能麻烦你如果要继续这样的话……至少换个地方？这些人实在挡着我的路了。”

  “啊，当然，当然可以！我亲爱的朋友！”他从凳子上跳下来，这下和你在相近的高度对话了，艺术下沉回归人群。

  “谢谢，那么再见。”

  “哦不，小姐，请等一下！”

  泡泡还未散尽，人群依旧在欢呼狂欢，在这荒谬的景象中，你的感官却全部被他的神情和声音卷走，像绿色的火焰从四面八方……

  “那个，你真的只看到了我吗？”那个“我”字在一个停顿后被用有些像是开玩笑的语气读出来。

  火焰不应该是红色的吗？

  “算是吧。”

 

         最后，你以“请他吃晚饭”的名义让他和你一起去了超市。虽然这种人迟早会被警察带走的，但是还是先确保他远离街头的人群比较好？与此同时你也觉得无聊的生活当有些点缀……

         他对你的恩赐感激不尽，还高兴地要以自己的即兴创作画集作为回报，说着便从身上同样邋邋遢遢的背包里扯出一本速写本递给你。提着一大袋食物回家的路上你翻开看了看，并且又被他拉去绕路看了他今天刚创作的街头涂鸦，这时候你才相信——或者说“愿意”相信对方其实是艺术家，而非一个持有可疑的肥皂水的年轻人。

         “话说，你确定你的那个肥皂泡对每个人都有用吗？”你把煮好的土豆汤端上桌时问。

         “可能对一些神秘学家是无效的……等等，你不知道什么是神秘学吧？”

         “我确实不知道神秘学是什么，神秘学家是什么……不过我确实，似乎没有受到泡泡的影响。”

         他一脸惊讶地看着你，本来端在手上的勺子被丢下，像是打算站起来，却又没站起来：“所以你说只看见了我？”

         “对啊。”

         他继续保持着那个姿势好几秒都没动，最后却哑然失笑，绿色眼睛里的慌乱变回了先前的轻佻：“真是超乎想象啊小姐！那么，如果要为你介绍我的新兴艺术理念看来只能用我的作品了。”

         “超乎想象的明明应该是你才对吧。”你看着他在自己的包里又掏出几个素描本放在桌上。

         “什么？”

         “突然吹着可以制造幻觉的泡泡站在长椅上，叨叨着艺术啊理想啊神秘学什么的，完全颠覆了我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你笑着，拿过一本翻看起来，“要我说，你就算不用那个危险的泡泡，或许也拥有能够改变世界的力量哟。”

         “真、真的？”他今天第三次露出惊讶的神色。

         “至少我是这么想的。”至少你想劝他放弃那个泡泡。

         他开心地笑了，自在地靠在椅背上，架起了修长的双腿：“很高兴看到你对伟大艺术家的认同——你是我的知音啊！”

         “嗯，所以我觉得你可以采取一些更加温和而非如此激进的方式……至少你今天阻碍我去超市了。”

         “我会试着尝试更多唤醒世人的美好向往与灵感的方式的，谢谢。那么请让我再送你一个小礼物——”

         他忽地凑近，伸出右手，眨眼间牛仔外套蓝色的袖口滑下，露出他带着青色刺青的白皙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夹着一朵玫瑰。

         “哇哦——这是哪里来的？”

         “来自七月夏天的傍晚，带着晚风与夕阳，就像你一样。”现在又空下来的手轻轻把你鬓边的碎发架回耳边，顺便把玫瑰也别了上去。

        你似乎还瞥见他的指甲染着好看的颜色，不自觉地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色彩、声音、玫瑰的香气，如绿色的火焰在你的身边燃烧，于是你感觉自己的耳根脸庞都在发烫。

         见状他慌忙开口：“哦不好意思我无意冒犯您小姐……”

         你有些冒失地抬起头。

         火焰不应该是红色的吗？

         “不，是我冒犯了。”

         说罢，你吻过他那五彩缤纷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