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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神/空魈】壶中鸟-05+06(完)

作者 : Liar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原神 原神空 ,

标签 空魈

状态 已完结

文集 堆积处

9558 78 2021-9-24 07:07
导读
一般通过完结章

————————————


如果说意念可以压迫人,那一定是基于足够有攻击性的源头,像是愤懑和怨怼,这大概是不知不觉在脑中成型了的观点。


现在看来有些片面,即使柔如流水,也可以碾得草木形变腐朽。只要在流动之中,“强度”和“密度”保持在恒定的某个域,绵延而至攻击性并不逊于一瞬爆发的火焰。


而他感觉那些东西在浮动着,在一个海平面上游沉,只要进入这个闭锁的空间,隐秘的念想会暴露为暗流,幽暗温暖的触感给人静态而凝重的安全感,他在湖中为种种思虑沉浮,对方在湖中被恋慕和温柔压迫。


总是在开阔星间游走的他明白,闭锁的空间容易使人异常,在砌出四角天空的匣子里遥望明月,会使人发狂。那么问题便是在此,他是意识清醒地在主动创造只有自己打得开的匣子,还是已经在某个夜晚,毫无防备地患上了月狂。


应该保持些疏离的,他想。他能让脑袋保持清明,往往因为他在每个世界都识趣地当过客,他不应该惧怕别离,他与她是与勇于诀别故土的行者。


而被不可抗的神割裂半身,坠入这片虚妄星空的某日,孤身一人的行者患上了月狂,隐秘的,静默的,游走在边缘线的。


他应该往回走吗?他可能还没想清楚。


人给自己沉迷的借口时,是不大愿意主动醒来的。


拨开瓣片,里边的舌尖像是蕊心一样柔润细密地填上来,稍微抵一下手指,浸濡的感觉让手上的骨肉和软和的芯失去界线,融为一体,轻盈的暖意窒碍合起,让活动变得不情愿也不自由,惰性转换成温度和稠度。


到此就无法再深入一丝了,因为到了真正的入口时,必须审时度势,判断那是不是会筛选和拒绝外物的通道,所以他还是继续在狭隘而和软得醉心的空间缓缓流连。


他眼中映出的是明确又虚幻的图画,金色的双目沉沉,过低的明度蒙住熠熠光点,反射性的泪水盛在眼角,不健康的酡红溢在眼下和面颊,亮色的液体随着浅碎的低吟从唇角溢出。


这是他非常了解的,从“外部”进入“内部”,与一个世界,与一个空间汇入的方式,与一个个体啮合的方式也不外乎此。


但是,进入一个个体或许不比进入一个世界简单,像是在某些学说之中,“我”之中本就孕育一个宙域。


所以现如今,虽然可以进入其中,他还是探求不了对方的想法。


“...你现在在想什么呢?”几乎不可闻的音量,他轻柔地自言自语着。


“唔......。”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但也足够了,伴着冷色的媚态,回转的音调,他期盼的就是对方无法去想,无处可看,就像他幻想着自己的故事就在此停滞,不再前进,不停转圜,循环于断章。


————————————


尔后的数日竟然是比他想象的还要平静,和缓得令人心生厌恶。


他仍在等待那个归航之日,他仍在城镇山野间奔走,但显然每日的行程减少了,与人的交谈变乏了,连他脸上总是轻浅的微笑都变得平了一些,而这些,恐怕旅者自己也是清楚的。


但他也不乐于去解释和纠正了,若问为什么,已经熟悉的景色大抵是比不过新造的缱绻温柔乡吧。


每天的任务几乎只是任务了,他的目标逐渐成了回到狭小的壶中天,以耳鬓厮磨作为从疲惫沉闷中回复的方式。


这方式自然既晦暗又下品,还是搭上了爱人的自由快乐的,亏他能讲的像是饲养莺雀给自己唱歌一样稀松平常,他不由得讥嘲自己的卑劣,又想着大抵要一直这么卑劣下去了。


所以他还是在希求着停滞,望故事不再前进,望结局永不到来。


好像周遭的人们也多少能察觉他的异样,越是亲近者越看得明白。


“我说我说空啊...倒是理理我嘛!”


“...嗯?”


他把目光聚到泛着微小光芒的旅伴身上,心说这不是有意在忽视她,但最近确实有点容易分神,只能默默在心里先给她赔个不是,而后再弄点好吃食贿赂之,对方认为是为他的伤怀感还没过时间,两人倒也没有太多情感上的嫌隙。


清醒一点的时候他会想着,总归自己只是不想逃避,也不愿揭示。


“锵锵!你看这个~”她小得可爱的手里捧着一朵珍奇的花,周身是净白的颜色,那白色冷冷的,仿佛散发着沁凉夜风,让人觉得是无需依存阳光也能生长的植物,从花瓣到蕊心少量地布着星点其他的颜色,需要仔细地观察才能看得出来。


“...这是。”说实话,他对这些也没有很细致的欣赏意识,但这朵稀奇的造物实在是有点恰好地击中了他的痛点,他随即沉下意识,权当作自己最近过于敏感。


“这个,是不是有点像你妹妹戴着的那朵!”结果派蒙全然不许他挥去牵强的联想,甚至是有点太过兴奋地与他探讨起来,“这可是非常贵重的哦!”


“啊,是吗,”如果这确实是一种不需要阳光也能生长的花朵,那可不是太过像她了吗,他如此想道,“派蒙怎么得到这么珍贵的东西的,可别是去偷的呀。”


麻木地拾着平日说笑时揶揄的方式,他真切地为自己能对伙伴的关切无动于衷而心生厌恶了。


“嘿嘿,这个可是想偷都没得找呢!”


对方神神秘秘地笑着,凑到他的面前仔细说明了起来。“这个是行秋为了感谢之前的帮忙送给我们的哦!说是即便在商会里也是稀罕物,说是将它储在有水元素的环境里,就能长久保持鲜度,将瓣和茎纺丝缝到衣裙里,能够在夜晚淡淡地发出月亮一样的光呢!”


“嗯...”他想起来荧那百合花般摆动的裙角,想起少女镀着月色的浅金双瞳。


...也想起了沉睡在虚妄化境里的魈,莫名地,他幻想起恋人侧卧着,安稳地沉眠在银月色的花海,而非逼仄昏暗的床榻上,风舞牵动着衣袂,静止又沉谧地让人想起永恒,如同停泊的孤鸟。


他深爱的两人都带着清冽寂寥,孑然独立的月的气息。


而他曾经是不自量力地,想成为映射他们的阳光。



“这还真是,非常非常珍贵的东西...”他苦笑着,想起上回偶遇行秋的时候,聪敏又有些豪情在胸的小少爷显是看出了他的消沉,他只简单描述了两句前日遇到的事,对方便沉吟片刻表示无意深究。


“对的!行秋说,恐怕没有不向往这个的女孩子哦!我们就把保存好,把送它给你妹妹装饰到裙子上,当成一个新的小目标吧!”派蒙眯着眼睛高兴地晃来晃去,此时她罕见的显出了属于少女的活泼憧憬。


“珍贵得有点沉重了呀,即使是之前帮过忙,我也想不出要怎么报答那位大少爷啊。”虽然这么说着,他还是珍惜地扫过那轻软的叶片,思考起应该如何贮存它。


“呼呼,人家早知道你要这么说!”少女难得看他露出了些明朗的反应,叉起腰自豪地像是自己找着了这朵植物,“行秋说是南十字马上也要靠岸了,我们去稻妻的时候,帮他留意一下那些有价值的特产矿物啊,原料啊,观察记录一下就好了呢!”


还是那位少爷,在这方面精明起来不含糊。旅者如此想到,但他终归还是很明白这份纪念物的价值,暗暗对不在此地的馈赠者道了声谢。


“对了,还有!”少女又想到了什么好点子,但这次她是带着些谨慎的缩到旅者的耳边,有些试探意义地说着,“那个,我们走之前,要不去找找魈仙人吧...跟他说声再见,会比较好吧...”


瞳孔收缩了一瞬,他本应该足够从容地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已经在心里默默演练了无数次才对。


“...好。”然而最终说出口的,只有如此简短的音节。


“唔...那要记住哦。”少女则是真的没想到要怎么对待这种不置可否,无措地搓着小手,随着他一起沉默。


——他不会与仙人道别这件事,少女自然无从知晓了。


————————————


所以说他现在是真的要启航了,可失去了之前奋起感,现实的引力像失去了磁性,似乎终连自己都将溺于自己筑造的壶中天,亦或说笼中天。


“...基本就是这样的事,不知道能不能给他满意的答复。”语调没有什么起落,他淡淡说着,“就算真的能送到...那时候的荧还需要这种东西吗。”——那时候的荧还需要我吗?


他有些疲惫地倚着魈的肩头,细巧的锁骨有点硌人,令人舒适的温度又适宜地舒缓意识,他自顾自地说着,每天回来都会在温存之后,絮絮道来一些琐碎见闻,魈似乎逐渐没心力回应他,这回也是,略快的心跳还未回归正常,平稳的呼吸声让他思索对方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说起来,还真是一点也不反抗呢。”最初开始,以为是一定会触发某种应激反应的,实际上,魈最多是在临近最痛苦的时候直直地盯着自己的眼睛,那是不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看得见意识得到就会有安心感?


如果真是那样,他也不会停吧,共享蚀骨之痛,盯着他哀苦的表情,揣测他此刻的想法,等波澜消退,再伸手去一点一点抚平,如果是这样,那他就真的和自己的小鸟一样了,可以被摆弄和驯化,可以被打开再合起,那他会做的恐怕就是完完全全另一回事了。


“...那样好像也挺不错的。”对着无人回应的沉寂,他习惯了喃喃自语,此处是只属于他的空间,从内到外都是他的所有物,他一度是这么窃想的。


“那么你可以恨我吗...如果真的到那种穷途末路的地步,”他捻着墨色的发尾,发想未曾畅想过的景象在脑中飘摇成型,“恨我说不定很好,失去立足之地,连展翅之风也没有,只有我的话,不是太好了,爱好像很容易会消退,但是恨应该能长存吧...”


胡话说着说着,旅者倒发觉有些令人心神荡漾的快意,摩挲着对方脊背上总是半遮半显的脆弱骨线,好像无底的思绪打开了一个宣泄的口子,荒诞朝着合理突进。


如果可以随他的意愿来,确实应该把珍贵之物严密地贮藏起来,掩盖清丽的花朵,让其馥郁和光泽不减,依赖着人造的光源生存;锁住笼中之鸟,原本丰实的羽翼无处可放,最好连恨意都能新鲜地延续下去,如此来或许他真的能永远停留在有始无终的故事里,在永不停歇的断章中。


“我在想,以前那位魔神是怎么对待你的呢,”他轻轻卡住对方的后颈,藏不住的遐想趁机流溢而出,“别看我这样,走走停停地也打听过不少事情...虽然不想说,说出来会伤害你吧,你肯定也不想答,你会觉着我怎么莫名其妙就知道那么多事而恶心,因为无休无止的接近而提防,我是这么想的...但现在无所谓了。”


明知对方没有回应,还要继续看似彻底的独白,未免滑稽又怯懦,但他此刻确实有种无底地倾诉出来的想法,即便仅是说给自己听。


“其实,我是知道一点的,那位对你应该是很残酷,残酷到摩拉克斯也洗刷不了,残酷到如今你仅仅是站在那里,都可能猛然回想起那种恐怖,”旅者珍惜地执起他的右手,掌心的温度惬意传递着,“也就是说,事到如今,你还在她的囚笼里,再怎么自我惩罚也逃避不掉,因为那种痛苦和恨是摆脱不了的。”


“...我是真的很羡慕她,”说出这番话之时,旅者第一次感到自己可能比想象中要了解魈,更可怕的是比之前都了解自己的心意。他垂下眼帘,自己看不到的阳色眼瞳铺开黯淡,“我也很想像那位魔神一样,可以摆弄,支配,到那种你会畏惧,会憎恨的地步,到死都掠不去那种痛苦,想忘记我的脸也只会更加清晰,只能带着它去死...那种程度。”


这样的话,就是真正的无处可逃,不可消却,比摇曳漂浮的情话,比终将终止的契约,要坚固得多,要鲜活得久。


“现在真做不到那种地步...”做不到是因为他所主张的深切的爱吗,不过很显然,深切的爱本身就不是纯粹明净的东西,旅者明白,支配欲和服从心,破坏欲和庇护心早就开始交织共存,他深呼吸一下试图平复自己有些莫名兴奋的情绪,“如果一直都这么下去,恶劣到能代替那个位置的时候...你可以那么刻骨铭心地恨我吗。”


“......不能。”


旅者惊惧了一瞬,在理解回应之前,那熟悉又陌生的,短促而清冽的音色带着温润的吐息,在他耳边像钟音一样激荡,但他愣住了,他没有看着对方,他应该看一看那是什么表情的。


“...你是不可能和她一样的,”这份平静听起来恍若初遇,在银杏的清风中,就那么突兀地闯进视野,在旅者平如镜的心间惊起一滩鸥鹭。


“......”他没能发出声音,他像脱离了自己的身体旁观对自己的判决一样,仅能屏息凝视。


“...因为我喜欢你啊...连这都不明白吗,”那沁凉声色中掺杂了些不稳的颤音,但此刻他没有余力判断对方在表露什么感情,“都到这个地步了...有什么理由要恨你呢。”



“......对不起。”他终是闷出了一句苍白虚晃的答语,脑子发不出构筑词汇的回路了。


若是平时,他会不会无奈地来一句“有什么好道歉”,好像分别了很多天似的,他有点想不起他们平日都是怎么说话的了。


神思有一半跑出去四处游移,他还能是听到叮铃的碰撞声,魈背后反锁着的双手动了几下,牵引起微妙的撞击声。但他依旧没反应过来,他搞不清楚对方想要做什么,也不清楚自己准备做什么。



“...”好像魈也是才意识到手上的束缚早就锢出了淤痕,他又轻轻挪了一下还带着些酸痛的不快的身子,似乎想起来什么。


顷刻后,旅者感受到一种格外柔和的,带着丰实暖意的触感。


刹那间伴随扑簌的充满生机的声响,带着让人联想到风与光的气味,将他的身体轻轻裹挟。


意识到这暖意源头的旅者猛醒过来,将视线聚焦。


碧与金交织,柔和却坚韧,为这具幻化而成的少年身躯和旅者自己投下轻捷而肃然的阴影。


那是他宽阔的羽翼,足以将两人的身躯包裹起来,散落的羽毛轻盈旋舞着躺落,其形态像是要与其主人那总有些戚戚的沉郁气息对冲一样,庄重又灿烂。


...但更为显眼的则是,那是只有单片的羽翼。


右边的羽根与骨骼的连接处,尚能看出残败的伤口,像是鲜烈地灼烧过,阴狠地撕裂过,细薄的断面几乎能联想到飞溅出血泊的惨状,根部骄矜倔强地保持濒死的形姿,却展不出新生的翅翼。


而单翼的孤鸟毫不在意地舒展着它,好像还带着纯粹的傲然意气,似乎下一秒就要带着自己共同驰向无垠苍穹。


旅者怔怔地盯着展翅之处,完整与残缺的羽根灼焰般烙入意识。


“...许久没有展开了,”魈只是陈述着,带着一点很难用诸如悲伤,怀念之类的词汇描述的,混合埋藏起情感的复杂语气,“竟有些不习惯了。”


随后他感到那单片的广阔羽翼轻颤了几下,又更加严密地拥抱住了他的身体。






是了,是在庇护,又更像是在抱拥,温暖又柔和,严密而轻盈,像是在封紧的匣子里护住一缕暖阳。


“————”空在回忆自己是第几次有这样无法言说的迟钝反应,数不出来,讲不出来,只能愣在那里像是被定了身。


原来如此,他一定打心底害怕这种事情。


害怕被她的坚强压垮,害怕被他的温柔击溃。


然后让自诩的从容不攻自破,让自己的无力如此明晰地揭露出来。


大概是第一次,是相遇至今的唯一一次,他在恋人面前这么表露出过于少年气的羸弱,他死死抱住对方,头埋在仙人的肩窝,任由泪水和哭号涌出。


魈没说什么,大概因为本来就没想多说什么,只是露出些难得的,此刻的旅者看不见的温和笑意,也稍稍偏头靠着对方的脑袋。



可能还是因为生理的疲惫,后来仙人竟是沉沉地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苍金的晨光刺破视野,恣意把混乱的意识扯开。他在望舒的客房里,有些违和地发现身上洁净爽利,衣装物件都老老实实别回去了,和璞鸢斜支在床头,但脑子还是有点不清明。


见到老板的时候,优雅的女性带着些似是而非的笑容,对他说旅者走了,说是赶得匆忙,要去见那位威名远扬的船长。


魈心里一坠,清楚这个意思既是,他已经启程了。


他其实也是模糊的,他不知道最后旅者算是做了什么决定,对他算是什么态度,但隐隐能觉察到,这都算是结了吧。


没有告别也没有留言,他匆忙出发了,这是应当的结局,魈无所谓他怎么想自己,只要最终唤回了旅者的本心,让他回到旅程之中,那他姑且算是不以杀伐为介,做了件有点意义的事。


之前随着信件同来的清心枯尽了,但还是被他扎到一起放起来,他蓦地想到有种把花押进书页里制成签的方法,也是满脑子都是些奇怪知识的旅者教的。以魈的生活方式确实想不起来要用,但此刻他有些后悔,好像自己摘的和他采的有什么不一样似的。


他的适应力惊人,要不了半天就调了状态回到日复一日的流程之中。


不语也不寻,但是胸口像失去了一部分重量一样空落落的。


他游移着探寻,再次把摞起来的信纸一张一张一字一句地映到脑中。


一如既往的景色,毫无偏移的轨迹,就和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他此刻才温吞模糊地想起来,本就是如此,带着旅者之称的少年是高于此世平面的过客,他是恒远的星,沿着路径驰骋,留下的烁目星轨,在坠地孤鸟的眼中是永恒一瞬。


他阖上眼睛,静静地把光彩陆离的碎片拼凑起来,再任由它们沉寂下去。



“没问题吗?”此刻处在璃月港的关口,商人的叫卖声热闹却不嘈杂,古灵精怪的堂主小姐蹦跳着去寻她的潜在客户,他正在同带着稳重气韵的客卿告别,对方看到他颔首作答的样子,稍微叹了口气,“这回记着把药吃上。”这句话像是只说了一半似的,不过于他们一半也足够明白了。


“是,您无需担心。”他盯着对方的领前瞧着,心底却因意识到不得不再次依于药物助力挑起了苦涩的引子。


“嗯...当真不过来吗,堂主似乎有些见闻想分享,观察下来,比起我她应该更想叫你当这个听者吧。”手里托着怪异的雕刻品,仿佛在充当少女货运中转站的钟离若有所思的样子,对仙人发出邀请。


“...还是罢了,”他淡淡地回应,这几个月他来璃月港的次数可以抵寻常的几年了,连玩具摊前的风筝,玉京台上的灯火游鱼,码头工人粗犷的吆喝声都能瞬间回溯起来,闪烁的印象带着亲和的气息,反而更叫人痛苦起来,所以他不认为那是什么好征兆。


“随你的心意便好,往后再说吧,”钟离从来不劝解,也不反问,只是包容地用陈述以代安慰,“说起来,前阵子总觉得和你断了连接一样,发生了什么事吗?”


“...”突如其来的质问把魈打得够呛,好在他想到钟离也不会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而且如今那都是过去了,只是普通地回应着,“...不,没发生什么。”


如今怎么在对帝君说谎了,他恍惚地想着,试图抵消动摇内心的惆怅。


“是么,你能应付得了就好,”听不出太多指向性,钟离的回话在轻描淡写和耐人寻味之间,“对了,还有件事我没怎么找到机会说,魈,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他的确有点懵,不知道是什么紧要的事,刚才一路都未曾提及,帝君很少会突然讲起一个郑重的话题,“您有什么吩咐吗?”他抬头正视着钟离的眼睛,表露出正式的,接受旨意的态度。


“哦,不必紧张,我只是想说...按理来讲,你守护璃月的契约已然结束了,你应该清楚吧。”还是那么平实的语气,钟离道出的内容却让仙人犹如被揪紧了心尖。


“我...”魈的意识有些不稳地摆动起来,他当然比谁都更早知道这件事,但他从不去确认,从未真正地卸下自己的职责,也从未收到过摩拉克斯如此直指要害般锐利的意指,“我还不能...结束。”


不能结束什么,有什么是必须要做也只能由他来做的?既然无千年不报的恩仇,他日复一日刻进本能中的行为是为了什么呢?


是因为他有战士的守护之心吗,他从未有如此崇高的心性;是因为要赎罪吗,可他的罪,注定是至死也赎不尽的,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是为了麻痹头脑的自我惩罚吗,恐怕很接近...这大约是最接近的答案了。所以在躯壳至魂魄都彻底被麻痹之前,没有办法停下,否则生于心底的痛楚来的比罪业的反噬更加剧烈。


“别,您别赶我走...帝、钟离大人...”被毫无防备地触及核心一样,金色的双眸震颤着,他不太能顺利表达出自己的意思,他不想栖于韫藏灵气,不染凡尘的高远之地,因为此身是凶怖嗜战的刽子手,“再让我继续下去...到死,灭亡,到站不起来...理应如此——”


“不是这意思,”在他朝着黯浊的情绪沉坠之前,温厚的触感抵在了脑袋上,“轻松些,孩子,我没有叫你放弃职责,我只是说,你如今可以自己去选择了。”


钟离的手掌轻轻抚过他的头顶,“这么些年我也听到了些有趣的人间闲话,常人总认为,仙家的活法看似逍遥,却也无趣,接近无限的生命反复消耗在几桩事情上,虽不会迷失却也不曾前进。在我听来也不无道理,再坚韧的根基,固守一方,也不得不走至终焉,是为磨损。即便能延续长久,虚无处还是虚无。”


魈沉默着,他确没有听到过帝君这样的语气,摩拉克斯只做必要之事,而不追寻其意义,但生命的尺度广如岩神,也不得不前行和变容,去寻究额外的意义。


但他也清楚的,魈如此想到,他早就停滞下来不再前行了,他在一方徘徊,他等待的便是归于终焉虚无。


“...以我作为一个寻常人,而非你熟悉的‘那位’的角度来说,”钟离不知有没有看穿他的念头,继续娓娓道来,“这位仙家,或许可以试着往前走一走了吧?”


“可...”魈一时语塞,张口却不知道应该朝哪个方向质疑或者反驳。


“以我作为摩拉克斯的角度,”此刻,他的语气微妙地变了,不容置疑的声调横亘在魈不明晰的语句之间,“我是想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辛苦你了,魈。”


这一下是彻底的失语,他的思虑与言语都滞在了半空中,唯有汹涌地想要冲刷堤岸的情感,搅乱了仙人的意志,酸涩与苦楚从心肺涌上咽喉,再散到鼻尖。


“你当然可以继续守护这片疆域的众生...”那悠长的,带着安稳重量的音色在安抚他,“当然,选择不止于此,而且你也看得到,人力能为之事是超出我们设想的,总有一天,他们能够成长到完全的自主吧。你本该是自由的飞鸟,本可以随自己的意展翅。我希望你也能多思量一下。”


“从此往后,为你自己而活吧,魈。”



他在岩港的风中伫立良久,似是要把方才听到的一字一句拆开又重构。


好像又一次失了重量,失去了肩上的负担,却也失去了组成他身躯的某一部分,几欲漂浮起来。


漂浮于半空与压迫于地面,何者更令他难以承受呢。


他恍惚着游走,拂过琉璃百合的辉光,踱步坚固而雅致的木桥,落花溶进沃土,河水汇为洋流,时间像是被放慢了,让人对空间的感知变得敏锐许多。


那么,要如何自由,要如何为自己而活呢,可悲的是他连这都不甚清楚。


可他没有归处啊,身为独翼之鸟,他早在等待溃散之时了。


驻步在僻静的丘陵下,凝望着皎丽月光,仙人放松而倦怠地侧卧于草丛中,像是停泊在月色里的孤鸟。


时刻变幻着的风声清明可闻,化为浅唱的歌调。


就这么休憩会儿吧,他迷糊地想着。待到清醒之时,他一定能想得明白,自己需要做什么了。


在凉意恰好的风中,他慢慢阖上双眼——



“哇!居然一回来就能在路上遇到躺着的仙人!!我们是不是要走大运了!”


....然而,未果,聒噪又夸张的音调即使是仙人都难以包容。


“派...小声点吧你!没看到魈在睡觉吗...”


随之而来的音色,则是能兀地挑起他心尖五味陈杂的,温煦的,暖色调的声音。


“——”他睁开眼睛,迎面就撞见两个熟悉的面孔遮住了大半视野,两方陷入了短暂沉默中。


“呜呜!对不起啦,不是故意要来打扰仙人的!!”先表现出破局之势的,是浮着的小小少女,也不知她那惊惶之色有几分是装的,此刻看来也有一丝亲切。


“...好了好了,安静点派蒙,”相对的少年则是镇静地有些过头,对她摆了个手势,“这个...我有点事想讲,你是不是应该...”


“哦哦、对的!”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浮游少女卯足了劲冲着他们点头。“那我就,先不打扰了嘿!我会在后边给空加油的!”


“快点滚...”用非常小的音量说出了咬牙切齿的感觉,旅者倏地转过头面对仙人,稍微茫然无措了几秒,随即又拿出了最符合他的,有如携带光粒,富有亲和力的轻浅笑容.


“...数日不见了,魈。”虽然带着笑容,但瞧得出他的眉头稍微蹙着,像是存着难解的结。


魈起身直面着他,他完全没想到要如何应对,不过并未觉着艰涩为难,反倒是单纯的,因为再次能目视着对方而产生的欣喜感要盖过其他。


“...现在回来是做什么。”一说出口,魈便怨怼起自己,他总要刻意地去想才能真诚地表达出感想,明知这样的惯性往往容易刺伤他人。


“啊...?不,那个,与其说回来...”旅者一副局促的模样挠挠头,“其实之前是,和北斗还有船员们见面谈了谈...还好人家答应我了,这两天才算是准备走了。”


“...是么。”那也不必走得一声不响吧,不满的声音在魈的心底自顾自地延了出来,但奇妙的矜持使他并没有说出。


“这个...抱歉,那时候心很乱,也太匆忙,没有和你再多聊聊...”


说到此处,旅者沉默了一会儿,重重吸了口气,再次捡起话头。


“...不是的,我在编假话,对不起。”垂下眼帘,之前不断地展露在眼前的,标志着少年脆弱和犹疑一面的沉寂苦涩再次出现,“是我逃走了...我没办法面对魈,也没办法面对一塌糊涂的自己。”倾吐真意的时候,他的脸上总有些超脱此世的悲悯,并不让人可怜他的困苦,却叫人与他的哀愁能感同身受。


“现在呢?”仙人平静地问着,这不是质询和为难,因为他看的出,旅者已然有了埋藏在心底的答案,从那一刻起,从魈用自己残败的羽翼包裹两人的那刻起。


“现在...”金发的少年闭上眼,似乎在心里庄严地宣誓什么,“还是很难接受一些事情,但是我要走了,我要追寻她的脚步。”


“想通了就好。”虽然冷淡却并非敷衍客套,仙人清楚,他的旅人只要处于旅途之中,就不会失去那昭示诗意的光华,只要他还愿意走入旅途之中。


“对...所以,”他稍微靠近了一点,注视着仙人的眼瞳带着夜间也温润稳定的光和热,“为之前的事...魈能够原谅我吗。”


“听腻了。”不掩饰负面的评价,魈避开了他的目光。


“...也就是说?”


“...本来就没有怪罪过,何谈原谅。”魈习惯性地双手环胸,有点别扭地道出了真意,“一开始不就是跟你那么讲的吗。”


“诶...真的吗,完全不生气的吗...”顷刻之间,旅者的纠结和徘徊似乎全转换成了惊异,几乎是瞠目结舌的样子注视着仙人,“也能接受那时候...那么不稳定的精神状态吗...”


“不要用凡人的标准揣测仙人。”用上了万金油句式,仙人俨然一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浪费精力的态度。


“我...自己都很难接受来着。”声音逐渐弱了下去,旅者似乎还是在烦恼着如何去解析对方的真心,“那,如果这样,我还想问问魈...”


“废话少说。”虽然最初怀着纯粹的欣喜,但想着想着近日的事情,莫名的烦闷和怨气才一点点地饶上,让仙人不觉地眉头锁了起来,魈这才觉得自己或许是真的有些迟钝。


“就是,你还能像之前一样喜欢我吗...”少年稍微垂下头,无意间伸出的手停留在半空中,又慢慢补充了一句,“我还是非常地喜欢你...尤其是这几天。”


“——明知故问。”这下是彻底不高兴了,仙人离他远了点,不情愿地背过去,表达出的意思却完全两回事。“...都说了喜欢了。”最后一句几乎和嗫喏一样细不可闻。


“真的吗...”不可抑制地喜悦起来,少年的忧愁顾虑似乎被冲刷干净,他抓住对方的手腕,朝着自己的方向拉过来,“那我可不可以亲你一下...?”


“...要做就做,少问。”不知道怎么又朝着这个方向走了,仙人的脸上不争气地布满红晕,懊恼于自己明明是比较冷硬那个,为什么还老是被来回摆弄。


“遵命。”少年一副得令的样子郑重地点头,旅者恼人的地方就在此,几乎是把得了便宜又卖乖这个释义写在脸上,但魈实在不知道怎么对抗他那种游刃有余。


熟悉的贴近感叫润泽的暖意四散,在开阔天空下充盈的心情也是久违,仙人感受到对方的手掌触碰在腰肋之间,满足感洋溢在气息交织之中。


长而浅的吻接近于表达爱意的撒娇,但还是叫魈感觉有些缺氧,意识都弄得有点黏糊起来,不由得回想起时间的维度都模糊的空间里,日夜都难分难舍的荒诞时光,酡红从双颊蔓延到耳根和脖颈。


“...”而空似乎在若有所思地观察什么,迟疑着开口,“那个,魈,我其实之前就在想,你该不会...?”


“嗯?”还没有特别意识到旅者的言中意,他还是迷迷糊糊地,试图认真地盯着对方。


“你是不是有那个...倾向,呃,就是,你是不是其实挺喜欢那样的...被【———】,之类的...”


“......”虽然音量不大,但魈确信自己一个字也没落地听到了。


“......”旅者则是惊觉不识时务地把不当被公开的心里话说给本人是何等愚蠢的行为,猛地感觉危机意识如雪山的冰风一样迫近,“不,不是,我说什么呢,哈哈,没、没那意思...”


仙人没理他,兀自起身站得笔直。


“起来。”虽然只有两个字,空已经体会到了死亡与隔绝的气息。


“我,我错了...我愚昧又狂妄,无知又僭越...”这两天他和枫原万叶先生学了一个叫“正坐”的姿势,看起来应该还颇有诚意...


“起来。”重复了一遍,随着翡玉长枪的柄尖没入土壤的铿锵声,旅者感觉自己化为了魔神怨念的残渣。


“...那个,您行行好别照脸打,我怕荧到时候不认识我了...”


“听不懂话吗。”


凭着维持生命的本能他猛地窜起来,落魄地摆出防御架势。


“...把剑拿好。”一点余地都不给地,仙人的周身毫不收敛地散发着肃杀的戾气,“你最好是比之前在群玉阁那次拼命一点。”


“不是,您冷静点,真,真的不至于...杀鸡焉用...焉用和璞鸢...”把各种胡言乱语的碎片组合成一种怪异的语句时,旅者觉得自己确实要在踏上旅途之前就逝去了。


“我倒数五下。”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之前自己做了什么下品事儿,现在就要得到什么回报。死亡之钟在意识中撞击出铃音,旅者的思考确实停止了,他感觉自己在失去色彩,走向石化的路程——


猛然间,仙人看到对方脱力一般,单膝跪地,手抵着胸前的护甲,当真一副被击倒的样子。


仙人早知道他喜欢玩什么撒娇服软的把戏,但他这会子是真的越想越气,誓要教训对方一下。


“没跟你说笑,起来。”他还是严苛地表达出来战的势头,喝斥对方正常地迎战。


“不,我不能和你交战,我应该接受审判的,”然而,这夸张的过头的,像是从什么二道贩子那买来的滑稽话本样的台词,由少年那带着愧意的,似是乞求裁决的神情一念,居然正经得吓人,“我本就不该被原谅,我自私自利,自以为是,用诡辩和恶行叫人身心俱伤,是你的温柔和宽容击溃虚伪的装腔作势,你是我恋慕的对象,是从深潭中拯救我的天光。”


“...少发疯,没人要看你演戏,快点起来...”再咬牙切齿,也觉得自己的威吓越发虚浮的魈感到无力回天。


“不,虽然是虚伪了点,但我没在演戏的,”缓缓抬起头,正正凝视着仙人的双目,他用庄重到沉重的语气一字一句到来,“没关系,只要你愿意,就挥枪吧。或者说,带我走吧,魈,如果能倒在此地,死在你手中,也是令人欣慰的结局。”语毕,他又轻轻垂下头,如同等待判决降临。


“什、什么东西...”基本上想狠狠给他脑袋上来一记的冲动和其他混杂在一起的怪异情绪弄得魈哭笑不得,是不是有段时间没见过对方欠扁的一面,导致魈明知道那是浮夸演技却莫名其妙生了恻隐之心。


有什么恻隐之心...根本没看出这人是在认认真真讲话,有时的确搞不清楚他有几分真心...


“你...”手劲大到快让和璞鸢和自己的指骨一起开裂了,魈渐渐地理顺自己从再见旅者这短促时间里积攒起的乱七八糟的心境,“又那么追着我不放,又不愿意听我的解释...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些莫名其妙的事,之后又一声不吭跑出去...”虽然不善言表,姑且平时还是能传达出想法的魈恼于自己怎能如此辞不达意,闭上了眼睛,“你觉得...我很好摆弄是不是...”


“呃...”这下换成旅者语塞了,他那舞台表演似的动作滞在一半,只能干巴巴地回应着,“不是那样的啊...”


自然,仙人也知道不是那样的,如今只是他自己在任性地宣泄着情绪,诉说着不满罢了。


“——”看着气氛又凝塞起来的空识趣地继续乖乖正坐着,一副任打任罚的诚挚样子。


对自己和对方都忍无可忍,仙人颤抖地抄起和璞鸢,朝着旅者的后脑勺一挥——要砸到之前猛地停住,用枪尖敲了一下对方的脑袋,便不怎么洒脱地扬长而去了。


“哇、等我一下啊魈,别生气了啊——!”慌忙起身,试图忽略膝盖些微的麻痹感,空赶着去追上月色中的仙人。


——说句实话,魈的确是挺好摆弄的。


但果然,像这样,鲜活又明快,沉静又瞬息万变的,才是他恋慕的小鸟。


载着无法飞翔的断翼,揣着哀切寂寥的心,一边赎罪一边守护,柔软又崇高的内核。


他不禁微笑了起来,就算他无尽的旅途走到穷途末路,他也相信自己会因为回想起这面容,而感到清冽的暖意流溢,那一定令人欣慰又充满希冀。



还是很快地临到了这一天,魈随着他到了启航之地,在与那航船会和之前短暂地道别。


“只要一有空我就会回来看魈的,”少年的脸上挂着朝气的笑颜,“而且之前我和香菱她们问了,今年的逐月节应该很有意思,那时候我一定会回来的。”


“别胡说...正事要紧,哪里那么多闲工夫回来,”不满地瞥着对方,仙人一副谆谆教诲的态势,“当然,在那遇着什么困难的事不要强撑着,尽可以朝璃月求助,若是我不擅长的,七星那边也有办法。”


“唉,我尽量当个风光的旅行者,用凯旋而归的气势回来找你们啦。”无所畏惧的笑容让人坚信少年一定是抱着十足的信心启程,瞧着让人安心又愉快。


“嗯...但愿。”魈的嘴角也轻轻扬起弧度,随即,他踌躇了一下,用不太确信的态度对旅者诉说,“还有...我,之前和帝君谈过,他的意思是,可以再多思量一下...”


猜着这大抵是极为重要的内容,空安静地冲他点了点头。


“即是说...等到璃月足够独立地运行起来,也不必借助我之力时,”他斟酌着用词,目光左移右转地,“那时候,我或许可以随着你...共同旅行一段时间...”


“啊!...什么嘛,我以为帝君总算要把你嫁给我了?”抱着一副正经的面容,旅者说着有点天方夜谭的调笑话。


“怎...”没想到对方是这种促狭的反应,魈一下子又觉得脸上绷不住地泛起了热度,“若不愿就算了。”随即,他用指尖抵着唇边,别开目光,似乎也不乐意同他继续讨论的样子。


“哈哈好了好了,我怎么可能不愿意,”轻轻捧着仙人的脸,把他的目光掰回来,空笑得像是午前的日光一样明润,“能听到魈对我说这个,像做梦一样啊...实在开心到形容不出来了,但是那个时候...是不是还是有点遥远呢。”


“...虽然并不是现在,”仙人推测着人力所能及的那些目标,定定地说着,“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远就是了。”


“嗯...那太好了,不论多近多远,我都等着,我可以一直等着你,我从来...不缺时间。”


他深深注视着仙人,魈感觉那眼里熠熠生辉的落星要掉进自己的心间了。如今那星间遨游,日月畅行的生存方式,竟然也在他那闭塞的心中悄然埋下种子。


“总、总之...”按理来说时间差不多了,仙人想着也不该总这么沉溺在两人的情意绵长里,主动地拨开了话题,“和之前一样,只要有困难,便直呼我名...只要我听见,如何也会赶到。”


“魈也不怕我想你的时候...就非要叫你过来这种事情吗...你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能一下就来稻妻啊。”似乎陷入了相当现实性的思考,旅者托着下巴说道。


“那么做未尝不可,只是会消耗我的信任,你自己瞧着办。”大概想到他有些什么算盘要打,仙人再次摆出了教育人的态度。


“哎呀,当然只是想想啦。”空继续不甚严肃地回应着,然而下一秒,他突然显出了讨论正事时的,那带着万分诚挚的神色,“其实,这话应该我来说的。”


“...?你指什么。”


“我是说,以后魈来呼唤我的名字吧,有任何的困难,只要呼唤我,哪怕只是单纯地想我也可以。”


此刻他脸上的笑意温沉又可靠,旅者单膝跪地,执起仙人的左手至自己的面前,“您是全璃月人民的护法夜叉,而我是只属于您一个人的骑士,所以不要有任何顾虑地呼唤我就好。”语毕,他仿照那些真正的骑士的礼仪,在对方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


“......”仙人很难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感觉被什么东西突如其来地攥住了心脏一样,本来只是并无特殊的异国礼仪,却有着让他定在原地,脸上不受控地布满红晕的诡异力量。


“...怎么样,和蒙德人学的,是不是还挺有模有样的?”像是恶作剧得逞一样,旅者朝他眨眨眼。


“不不不知所云...”仙人感到种中计的不甘和羞耻,只能把手往回抽,脸也朝着旅者看不见的地方撇过去。


“唉,别害羞啊,我说真的,我只当魈一个人的骑士不挺好吗?”


“你...”仙人突然在脑中抓到了一条信息,无奈地指出来,“你那骑士头衔还是蒙德人发的呢...你说这话如何对得起别人啊。”


...怎么搞的,太过正经使得一时之间无法反驳,旅者想着。


不是,是谁教会我纯洁的仙人吐槽的啊...


...总不会是我自己吧。


默默地叹了口气,旅者想到大约已经让人等急了,站起身来,准备正式地与他珍视的恋人告别。


“...那,就说定了,魈,逐月节的时候,在璃月港再见吧。”没有任何装饰和掩藏,他只是和对方定下一个关于时间点的契约。


“嗯...对了,把这个拿好。”仙人默默地给他递出一个纸片,旅者有些意外地瞧着,看起来像是鸟羽那样的形状。“这是仙法,庇佑航路平顺的护符。”


“哇...谢谢,这个也太有用了吧。”一边发自内心地感叹“仙法”这种完全不在物理规则约束内的指令是多么犯规,旅者趁着仙人还没反应过来,轻捷地在柔软的脸颊上偷吻了一下,然后朝着海面奔去。


“...一路顺风。”仙人带着温和又稍显寂寥的微笑,目送着金色的身影离去。


云朗风清,海天一色,两人在这明艳得再寻常不过的午间,彼此都走入新的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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