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 《四牧》

（一）

像在天行影城内时的安排一样，卫庄和红莲起来后，依然先各自准备进行自己的修练。

原来湖心小岛的面积比较大，二人可以各占一方场地；红莲在一侧练她的招式，卫庄在另一侧修他的剑法，除了最后的交手外，两个人在练武过程中基本互不相扰，不像现在……

红莲站在二楼武房内，看了看横放在墙边矮案上的鲨齿，随后走到窗边望了眼楼下，敛眉思索了一会儿，转过头对卫庄说道：

“要不还是分开练吧，这里肯定活动不开。”

说起来，二楼武房的空间也不算小，红莲第一次在这和卫庄交手的时候还觉得不错，干净的木板房刚好容得下两个人空手赤膊。只是在后来的晨练中，红莲又见到了卫庄正式练剑的样子——

起初，不像是对敌时会自动从剑刃散出来暴虐杀气那样，未曾出鞘的鲨齿就好像是一把普通的木器，被卫庄拿在手里规规矩矩地练招，看上去似乎并不能伤人。

随后，和缓的剑式渐渐变得凌厉，在上下往复的挥动中带出了数十道剑影，于眨眼之间向四周射去；从树上飘落的花瓣被那百股剑气扫到，竟直直被斩离成了两瓣，红莲看着漫天飞扬的半片碎花，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为什么木头能劈开东西”，又见卫庄迅速地拔剑出鞘，从鲨齿侧刃放出几道横光——

红莲眯了眯眼，原本竖直分离的花瓣又被人从中间横切开来，最终四散着飘落于地……


那是红莲第一次见卫庄使用“鬼谷”剑术。


卫庄收起剑，回头看了眼对面一动不动、目光闪烁地盯住了自己的红莲，表情倒也没什么变化，还是按照往常的习惯径自走到树下，伸手拿出了对方背包里的智能机……

红莲看到卫庄的动作，忽然想起来自己昨天整合的资料里，有一段关于古代杀术的记录：

【纵剑之术讲究统内，可合众弱攻一强，是故剑刃无锋亦显锐气逼人；横剑之术重在制外，能以一强攻众弱，因此剑锋出鞘便带了几分独断霸道…… 】

【纵横剑法原本各自为体，修练之人只能宗其一端，或是横或是纵，二者不可兼得…… 】

不可兼得？

红莲收回视线，转过身迅速完成了自己最后的一点功课。

平复了一下气息后，红莲吐了口气，接着飞快地跑到花楹树下，内心无比激动地一把挽住卫庄的胳膊、伸手抢过了那台智能机……

卫庄见红莲自顾自地调出了古纵横剑法的资料，微微皱了下眉头，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做什么？”

红莲十指飞动，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那段失实的历史记录改了过来，而后语气坚定的开口回道：

“等我练熟了基本的功法，你先教我剑术！”

卫庄：“……”

摁下了资料库界面上显示的“保存”键，红莲抬起头，一脸自信地对卫庄说道：“我原来没学过用剑，不过……现在开始也不晚吧？”

握紧鲨齿的手渐渐松开，卫庄看了看挂在自己手臂上的人，转过头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淡淡道：

“不晚。”


……

在这个世界上，有着太多的“可能”被“不可能”三字锁进了笼子里。

如果人们在先入为主的否定一件事情的可能性之前，能够鼓起勇气去亲自尝试一下，很可能会惊喜地发现，那些原以为想当然的东西，其实未必就是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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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起回忆，红莲走回到武房门口，见卫庄双手环胸的靠在门框边，好像并没有换地方的意思，只好接着补充道：

“我去后面的院子里练，正好可以等等送吃的的人……”

卫庄没有动，开口反问道：“你叫的人什么时候过来？”

红莲顿了顿，好像想起了什么让她不爽的事情，眼底有些不耐，口中含糊道：

“没定好，反正是今天……那家店在东区，离这比较远；有个女孩子负责送货，我猜她大概午饭前能到。”

说完，红莲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一般，两眼直视着自己面前的男人，眼中不觉溢出了几分光彩：

“那女孩跟我差不多大；人特别好，昨天买东西的时候送了我很多优惠~~”

卫庄见她这副模样，也没再多问什么，侧过身直接放行。红莲笑了笑，踮起脚飞快地亲了下卫庄的侧脸，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等你练完了再去下面找我吧~”

“……”

卫庄扫了眼红莲跑开的背影，回过头走到武房的矮案边，略微思索了一下后，直接从木鞘中拔出了鲨齿，以横剑术为起式，十分干脆地单练起了自己的本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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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院独自训练的过程中，红莲根据自己的身体状况，秉着“力能则进否则退”的自觉意识，十分聪明的跳过了一些伸展幅度较大的项目，在上午门铃声响起的同时，提前结束了自己的武技训练。

“稍等一下，马上来~”

放松着活动了一下四肢，红莲拿起椅子上的毛巾，一边擦着自己颈下的薄汗，一边往大门口走去。

“来的比我想的早——”红莲柔曼地笑了一句，也不问来人是谁，伸手直接打开了大门，同时带着一点关切的语气说道：

“店里没事了吗？昨天——”

“真慢。”

门外，一个银紫发色的少年不屑的哼笑了一声，等到大门打开之后，把手里抱着的两个装得满满的大纸袋撂到了地上。

红莲：“……”

……

空气陡然变味。

门里门外，两双眼睛同时瞪起。红莲皱紧眉头，死盯着眼前银紫发色的少年，一改此前的亲昵语气、火气冲冲地开口道：

“怎么又是你？！弄玉呢？！”



（二）

——让我们把时间拉回到昨天下午。


新街东区的某条巷道内，有一家独立的杂货店，布满藤叶的石砖墙让这家小店看上去很有年代感。店内的面积不大，东西却不少，日常百货应有尽有，分门别类的安放在货架上。也不知店主人是怎么想的，外面的店门上居然没有挂出牌匾，反而在大门两侧立了一幅颇有雅意的诗联：

【抱琴时弄月，取意任无弦。】

不仅如此，店外，一棵高大的梧桐树紧贴在墙边，粗厚的树干仿佛与墙面融为一体，使得这家杂货店更像个大隐于市的私人老宅，除了一些附近熟悉的街坊四邻之外，很少有生人能看出这是卖东西的，来往路人也鲜少止步于此。结果，这家门店平日里顾客不多，倒是总招来不少叽叽喳喳的鸟儿。

这天下午，一名扎着高马尾的少女从店里的粮食袋中舀了半碗小米，用手挑出了米中的杂屑，慢慢走到了门外的梧桐树下。



红莲离开韩氏老宅，信马由缰似的沿着那些陌生的岔路随意闲晃，没过多久，便走到了这条巷子口外。

厚重的云朵压得越来越低，一些飞鸟在巷口附近的低空中盘旋。红莲皱了皱眉，刚想换条路走，这些鸟却忽然转了方向，像是见到某种信号一般，一齐飞向了巷子内——

恩？红莲顿住，有些好奇地探了探头，见到远处树下有道纤细的人影，不觉也往巷内走去。

梧桐树下，一群体重濒临超标的飞鸟训练有素地落到了地面。等那名少女低头将手中的小米都撒到地上后，鸟儿们挺了挺肥嘟嘟的肚子，也不在乎有陌生人靠近，“哒哒哒”的享用起了晚餐。少女笑了笑，不料乍一抬眼，刚好对上了红莲好奇的眼神。

少女面相柔和，不知是不是常年待在古雅宅院中的缘故，周身透着一副“秀而不媚，清而不寒”的气质，尤其在弯眉浅笑的时候，两眼更带出一股自然的灵气。

反过来看，红莲身姿窈窕，五官精致，一双凤眼挑起来好似能摄人心魂；这种明艳型的美人，未开口时冷若冰霜、弯起嘴角便粉面含春。

【这女孩……长得还不错嘛】 \ 【她……真人更漂亮啊】

难得遇到同龄人，两名机智美少女隔空对视了半会儿，莫名都有点脸红(*/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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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二位佳人气场相当，彼此看着对方都觉得赏心悦目，此刻站的又近，那浅望对视的画面活脱一幅美人图……

“咳嗯……”红莲清了清嗓子，率先击破了空气中诡异的粉红色泡泡。

绕过那一地吃货，红莲直接走到少女跟前，有些迟疑地问道：“那个……你知道这附近哪有卖吃的吗？”

对着眼前仍在发愣的少女，红莲越看越觉得对方顺眼，神情不觉放松下来，语气也带了几分随性：“我走了半天，别说商店了，连个人影都没看到。真不知道这破地方怎么规划的，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听到对方噼里啪啦的话音，少女缓过神来，急忙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台PDA，有些拘谨地挪步站到红莲身侧，手指飞快地摁字道：

【这里是杂货店。】

红莲眨了眨眼，看见屏幕上继续显示道：

【出了这条巷子再走一会儿就是商业街，那里有很多饭馆。】

这女孩……不会说话？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红莲猛然意识到这一点，连忙向对方回道：“……知道了，谢谢你啊。”

少女看着红莲，淡笑着摇了摇头，表示不用客气。红莲见她态度友善，索性也不再拘谨，干脆问道：“你在这家店工作吗？能不能带我进去看看。”

少女点了点头，而后有些害羞地抿了抿嘴，趁对方动身前，先在PDA上慢慢打出了一行字： 【红莲公主……很漂亮。】

“恩？”红莲不明所以的看了她一眼，见对方调出了几张《逆鳞》的宣传海报，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弯起嘴角，接过对方的话道：“哼哼~那是当然，本公主人气可高了。”

少女再次点了点头，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有点不大自然地看了红莲一眼，又低下头摁字道：

【卫庄大人也很厉害。】

“诶？……”红莲心里一跳，抬眼时，刚好看到了对方脸上还没来得及藏好的暧昧笑意，耳根不免有些发热，“恩……他……是挺厉害的。”

红莲拍戏之余，一直忙着跟卫庄学这学那，除了导演在拍摄现场让看效果之外，基本没再看自己的演出，更不怎么关心收视反响。只有一次听紫女姐姐“偶然”提起，他和她的戏份播出后，天行官网上那一片“我同意这门亲事”的留言，气的哥哥差点让人封了论坛……

像是不小心打翻了甜蜜的罐头一样。少女看着红莲越来越红的耳根，忽然咬着嘴唇笑了一下，笑过之后自己的脸也红了。

红莲见对方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当即一手插在腰间，另一只手抬起伸到少女面前，像是生气、又像是撒娇道：“喂，敢取笑我……”

少女没有躲开对方的“威吓”行为，任由红莲在自己脸上轻轻地戳了两下，笑眯眯地听她嗔道：

“算你有眼光，赶紧告诉本公主你的名字~”

红莲放下手，看着少女乖巧地低下头，灵活的手指随意动了几下，屏幕上便多了两个字：

【弄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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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莲站在食品区的货架前，一边挑出来想买的东西，一边问弄玉相关食材的处理方法。她说，她写，彼此交流的十分和谐。

弄玉不仅陪着红莲从头逛到尾，期间还给她打了不少折扣，等到红莲结账的时候，弄玉姑娘便成功见到了公主大人两眼放光、握拳眨眼的敲萌模样。

摸了摸开心的小公主，弄玉看了眼外面的天空，转过头又问道：【好像要下雨，要不要带把伞。】

红莲把手头剩下的钱都放到了柜台上，随口一笑道：“免了，买不起啦。”感受到对方担心的眼神，红莲想了想，又补充道：“放心，一会儿有人会来接我。”

收起玩笑的模样，红莲认真看了看自己买的东西，抬头跟弄玉商量道：“不过，这么多东西倒是不大好拿，你这里提不提供外送服务啊？直接叫人帮我运到家好了。”

弄玉点了点头，没等她交代清楚，杂货店外正在进行饭后散步的小鸟们忽然扑棱而起，一改此前的懒散模样，整齐有素地向四面八方飞了出去。

弄玉一惊，急忙从柜台后面跑了出来。红莲皱了皱眉，站在门口下意识地拉住了弄玉，侧身挡在她身前。看着门外那些四散的鸟毛，红莲嫌弃地挥了挥手，口中不满道：

“这群鸟吃饱了撑的吧，折腾什么呢。”

言毕，红莲眯了眯眼，刚刚巷道上，她分明瞧见了一道人影倏然掠过。然而……凭着她的眼力，竟只能隐约看到一抹银色余影，完全没能看清对方的动作。

梧桐树上传来一丝树叶响动的窸窣声，弄玉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一边单手摁字，一边听着熟悉的少年音道：

“等下有雨，现在开始不提供外送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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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家在附近的话，一会儿我可以帮你送过去。】
【还有……他叫白凤，在一家物流公司兼职，偶尔、顺道的时候也会来帮我送货。】

刚刚还在树上的少年此时已落到了地面。红莲看了看屏幕上的文字，又扫了眼少年身上一套普通的白色卫衣、淡灰色运动裤和运动鞋，嗤笑着哼了一声，心道：开什么玩笑，一个送货的还能有这种身手？

想归想，红莲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有些讽刺地冲白凤冷笑道：

“呵呵，真稀奇，我还是头一次见往树上送货的。”

白凤看了一眼被红莲挡在身后的人，同样不屑的哼了一声，开口重复道：

“一会儿下雨，今天不送货。你要么现在自己拿走，要么就等明天。”

“怪不得现在物流速度这么慢，原来送货的人天还没黑就不干了。”

“天黑之前还到不了目的地，那种人也不用干了。”

言罢，银发少年双臂环胸，忽的一下又从树边移到了门前。感受到红莲身形一紧，弄玉赶紧拉着她往后退了两步，翻过手来轻轻地抚了抚红莲的手背，示意她不用担心。

红莲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又听少年继续道：

“这片区域里，没有比我更快的人。”

……

一股浑厚的中二气息渐渐在空气中散开，几只路过的小鸟‘啾啾’叫了两声，一致取消了在那棵梧桐树上歇脚的计划。

……

红莲抚了抚小臂上的疙瘩，松开眉头，先是嗓音甜甜地“赞美”了对方一句 “哦~~这么厉害啊~”；接着意味不明地扬起嘴角，表情很是柔和地说道：“你怎么不说自己还能上天呢？”


“你——！”少年一急，两眼像在冒火似地瞪住了红莲，刚要说些什么，忽然发现被红莲挡在身后的少女好像冲自己眨了眨眼，若有似无地笑了。


就是那种……没有声音、只能用自己的眼睛告诉你，【我相信你】的笑了。


白凤收住口，决定不再和面前这个碍眼的人废话，直接晃身进到店里，站在弄玉身后道：“把地址写下来，你可以走了。”


红莲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一声，权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转过身冲弄玉勾了勾手指，接过了她手上PDA，一边输入送货地址，一边有口无心地问道：

“你自己也能送对吧？怎么送？”


趁着红莲低头打字的功夫，弄玉悄悄地[掐]了白凤一把，在听到她的问话后，微笑着指了指柜台后面放着的一辆……灰紫色电动车。


红莲眼角抽了抽，连“呵呵”都省了，权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接着说道：“这地方离这比较远，天快黑了，你明天再……打车过来吧，我给你报销。”

弄玉拿回PDA都没来得及看，先是侧身拦了身后的人一下。白凤[怼]红莲的话都到嘴边了，被身前的人一挡，生生又把词咽了回去，转念又觉得不太甘心，只好“哼”地一声，冲红莲翻了个“赶紧滚”的白眼。


红莲紧了紧拳头，刚想冲过去撕了那只白毛鸡，看到他身前的小姑娘，又闭眼在心里默念了两遍‘不能在店里动手’。等到红莲再睁眼时，便见弄玉弯着一双眸子，温善而又坚定地给自己看道：

【没问题。不用报销，一定送到，我们明天见。】



于是，翌日上午，红莲差点在自家门口跟那只白毛鸡打起来时，终于再次见到了她那气喘吁吁赴约赶来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