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讨厌镜子。

一个人的时候，偶尔会想起从前，追溯一些叫做记忆的东西——我觉得我不该这么做，因为这不像我。
只是回忆的时间开始拉长，放慢，有时只要看到自己生活的这个湛蓝的天空，就会想，蓝，像谁的眼睛。

某天早晨起来梳洗的时候我照了镜子。
我看着镜子，然后给了自己一个平日的微笑。
讨厌。恶心。
然后我听见自己的心里有一个声音：
JADE，剥开这层虚伪的假笑，你的脸比谁都丑陋。

我曾经杀过很多人，天使也好魔人也罢。
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已经忘了，只是记忆间并没有什么像Sapphirus那样的惊慌恐惧。
最后一次杀人是在一百年前我却记得很清楚，剑刺进那个人的身体时我想只有他知道我的手抖得有多厉害。
我想起他临终前的最后一眼，那幽蓝色的眼眸里似乎盈满了些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看着，看着，直到眼皮无力地将那两抹幽蓝覆盖。
面对我的背叛，他始终没有半句回应。那么安静。我的教育真的很失败。
如果当时他肯骂我一句，今天或许我也不会那么清楚地记得他的脸，还有那双湛蓝如天空的双眸。
在他闭上眼睛的时候我说了一句真心话，第一次，大声地，清楚地说出来——
“其实我还是很喜欢你的。”
但我竟连说真心话都必须戴上假笑的面具。

为什么有些东西不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漠，反而却越来越清晰呢？就像我对他的思念……
是的，思念，时间酝酿下的回忆终成思念，只能思念。
“天上真的那么好吗？”
最后的那一眼，我觉得他是这么问着的。
一直都期盼着回来的天上，我的故乡，蓝的天，白的云，美丽的天使，不好吗？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呢？对那片蓝的爱恋，竟不再是天空……

从奈落回来之后便很少和Sapphirus见面，也许我们彼此都想借此逃避什么，比如回忆。
但终究生活在同样的地方，那一天我见到了他。
他说：不用翅膀飞了么？
我才发现我竟已习惯了用脚走路。
翅膀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无足轻重了。
他说：如果今天他们还在，一定是个好国王。
我再一次觉得他真的很罗嗦。
其实我想说我真的希望看见他当国王的样子。
他说：你怎么都不说话，不像你。
怎么样才像我？虚假地笑着吗？
可是，对着这样的我，带着让人厌恶的笑脸面具的我，他那蓝色的双眼如此认真，他总是那么认真地看着我，从他出生，直到……死亡……
那一刻我终于感觉到了心痛，那么真切地、尖锐地，藏在心里一百年的刺痛——
于是我说：如果还会有那么一个人，愿意用认真的眼神凝望我，问，“我还有什么可以努力的？”那么，我一定会……
我一定会——爱上他……

终于我看见自己冰凉的眼泪，映着天空的湛蓝幽幽仿如谁的双眸……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