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最近撞破了夜的秘密。

在每个莺鸟啼啭的清晨，昆都会来隔壁敲夜的门，叫他一起到楼下共进早餐。但夜不知为何出奇地磨蹭，听到敲门声先是慌忙地应了句“等一下”，然后在里面捣鼓着什么，把昆晾在外面十几秒之后，终于拉开门，一脸歉意地对他说“久等了”。昆起初以为他不想让别人看到房间杂乱无章的样子，会稍微收拾一下再开门。结果昆瞟了几眼夜背后的床，被子揉作一团堆在一角，床单也保持着主人刚醒的状态，皱巴巴的还没被抚平，甚至本人还没换下睡衣，直接以相当居家的形象跟着昆下了楼。

所以夜究竟在忙什么呢？昆的好奇心被激起之后每次敲门过后都侧着耳朵留意门后面的响动：先是布料相互摩擦的声音，夜大概刚从床上起来；接下来拖鞋在地板上行走，会有啪嗒啪嗒的音效；紧接着是吱吱呀呀的尖响，衣柜门被拉开了——这必定是衣柜门，窗户的合页最近才上过油，发不出这样的噪音——然后再被关上，之后啪嗒啪嗒的声响离自己越来越近，嘎吱一声，面前的门打开了，把头发睡成鸡窝头的夜终于出现在面前。

那是个闷热的午后，太阳毒辣得很，糖醋肉队在这个时间段都明智地钻进房间里睡大觉。而昆每天也趁这个时候来找夜，一般算准他睡完午觉的时刻，谈谈训练对策和未来的规划。

头顶的空调徐徐吹来阵阵凉风，把昆从外面带来的燥热吹得一干二净。待的时间久了，昆甚至觉得凉得过了头，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夜也注意到了这点，起身去床头柜翻遥控器。趁着这点空隙，昆将目光投向角落的衣柜。这房间的主人明显慌慌张张地往柜子里藏了什么秘密，却粗心地没有把门关严，半开的门缝里露了半截衣角。昆若有所思地盯了半晌，看似漫不经心地问：“夜，衣柜里藏了些什么呢？”

“啊……”夜握遥控器的手一僵，脸上慌张起来，让昆想起掉入猎人陷阱后惊慌失措的兔子，“没、没有，里面没藏什么……”
昆手托下巴，兴趣盎然地盯着紧张的褐发少年。

“那为什么每次敲门，夜都让我在门外等那么久？”

“那、那是因为我要叠被子……”夜偷偷瞄了一眼床上被他揉成花卷的被单，辩解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昆不带恶意地轻笑几声，也没打算继续追问。夜也是成年人，有几个难以启齿的秘密实属正常。他只是一时兴起，想逗逗夜玩，看他手慌脚乱的样子很是有趣，但再问下去就要逾越友人的界限了。

没料到夜为难地盯着柜子几秒后，微微叹了口气，说：“只能给昆一个人看噢。”

昆反倒一脸受宠若惊，“真的能给我看吗？”

候补杀手在做决定之前总是踌躇半天，但一旦下了决心，动作都变得果断。昆眨眨眼，看着第二十五夜大步迈向衣柜，毅然决然地打开柜门，在一排衣服下掏出了一只……鳄鱼？

不是雷克牌的鳄鱼，也不是真的鳄鱼，而是玩具店里随处可见的那种鳄鱼玩偶。

昆看着夜怀里抱着的鳄鱼向他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一排看似凶狠实则零点杀伤力的塑胶牙齿， 一时之间不知作何表情。
我每天必须抱着它才能睡得着，”夜把下巴埋进鳄鱼的头顶，语气有些难为情，“很丢脸吧，我是个男生却……”

不，明明非常可爱。昆心里这么想，但没有说出口。不过若是让外面忌惮威傲来的人知道，这位闻风丧胆的候补杀手睡觉时居然得搂着个鳄鱼玩偶，确实能成为轰动全塔的大新闻。

但对他来说，这不是他特别期待的劲爆秘密，昆多少有些失望。他轻咳几声，好让语气恢复平静，问道，“我怎么记得以前你也没这个习惯？”

“是在帕格的那几年有的，”提起不开心的回忆，夜的表情显得窘迫，他尽量云淡风轻地陈述这件事，”那段时间总是一个人待着，没有可以聊天的同伴，白天的训练虽然很累，但一到夜晚还是总失眠。花莲还有师父不知是怕失眠影响训练效果，还是真的关心我，就送了这个玩偶给我，抱着它在晚上能稍微安心些。”

“夜，都过去了，“昆出言打断他，“别再想了，现在你已经回到我们身边了，不是吗？”他不是会说好话安慰人的人，但不会让夜再用那些孤独的回忆反反复复地折磨自己，他和其他同伴都会助夜翻过那页。尽量弥补那段空白。

“也对，不过遗留下来的习惯还是改不掉。”夜的脸有点红，“抱歉，让你见笑了。”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放心吧，你介意的话我也不会告诉别人。”况且，夜抱玩偶的可爱样子，他也不想给别人看到。

昆对夜的友情是什么时候“变质”的，他自己也不大清楚。也许在测试层被他身上天真纯净的气质吸引，发觉过来后目光就不知不觉地只在他身上停留。但昆并没有进一步发展的想法，他占据着第二十五夜“最好的朋友”的位置，并因此心满意足。不过，他虽然满足于现状，偶尔也想尝点甜头，而面前就有一个绝佳的契机，又怎能错过。

“夜不是一个人睡寂寞了，才找玩偶作伴吗？”

昆笑得眉眼弯弯，心中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不如这几天，我过来陪你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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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被他忽悠过去了。

他本身就缺乏常识，零星半点的知识储备都是满脑子只有星星的蕾哈尔和一心只想干掉吉黑德的帕格灌输的，他还没分辨出男孩子抱娃娃睡觉和找同性陪睡到底哪个更不好意思，听昆哄他说和自己同床睡上几天后就能戒掉抱玩偶的坏毛病，便满怀感激地答应了。

“不过，是不是太麻烦你了？”他和昆还有鳄鱼以前也一起睡过，但是在伊树他们都在，房间量严重不足的时候。现在不缺床了，再一起睡会不会有点委屈了昆？他会不会嫌弃自己偶尔嘟囔几句梦话？还有昆特别怕冷，受不受得了这里空调的温度？夜纠结得眉毛都扭到一起了。

而作为当事人之一的灯台御守看起来心情大好，眼底的笑意愈加浓厚，“不麻烦不麻烦，这是好朋友应该做的。”

昆家人不打无准备之仗，在提议一起睡之前，昆预先在头脑里做了详细的计划，包括“这几天”具体有多长，其他人问到为什么每晚都往夜卧室里跑应怎么回答，甚至还打算买一条足够大的新被子，既能达到跟夜盖同一张被子的目的，又能避免因自身怕冷而卷走全部被子的尴尬。

尽管准备充分，计划还是赶不上变化，半路偶尔也会跳出一个程咬金。

“黑乌龟，今晚我去你房间睡。”

昆不自觉捏紧手中的餐叉。

“哎，为什么？”

“我房间空调坏了，本大爷热得受不了了。”

雷克用爪子不甚熟练地使着叉子，一面说道。不过话音刚落，他就感到有一道极其不善的视线射了过来。

“真不好意思，鳄鱼，夜今晚已经被我预约了。”

“……预约？”

同坐在饭桌前的吉王男等人对昆投以古怪的目光，后者则慢条斯理地卷起碟子里的意粉往嘴里送，在咀嚼的空隙补充一句：“我的空调也坏了。”

“骗子马龟！今天本大爷经过你房门前，明明能感受到门缝有凉气漫出来！”

“那是你热昏后产生的错觉吧，混蛋鳄鱼，”昆面不改色地撒谎，“再说，你一只变温动物，不是能自行散热的吗？”

“别真拿我当鳄鱼啊，你这只白痴蓝乌龟！”

“还有，你这只鳄鱼睡相可是相当的差，夜被你一脚端下床了怎么办？”

“我才不会这么干！倒是你蓝乌龟，你们俩老找时间单独呆在一起，是不是又背着我说我坏话！”

“那个……”见双方争执不下，几乎又要吵到面红耳赤的地步，夜出来劝架了，“其实三个人睡也行。”

昆的脸色立时难看起来，“夜……这会不会有点挤了。”

“我的床还挺大，容纳三个人没问题的。”夜善良地说，“况且，总我们俩聊天，丢下雷克一人也不好。”

说罢，又怕昆不乐意，急忙补充道：“当然如果昆介意的话，那还是……”

“喂，蓝乌龟你不许介意！”雷克在旁边大吼。

蓝发灯台御守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辅助的波道使有几分天然黑的属性，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再不答应就显得小家子气了。

“当然，我一点也不介意。”他笑着回答，声音听着有些咬牙切齿。

“我就知道，蓝乌龟还是好乌龟！”

昆把餐叉捏得更紧了，在场人员除夜和雷克之外都能感受到昆微笑面具下的恐怖气压。

“那什么，雷克，不如你到我房间睡？”察觉到一丝不对的吉王男善意地提议。

“什么嘛！黑乌龟和蓝乌龟不是同意了吗？不用你了咖喱乌龟！”雷克毫无察觉地吃着香蕉味的果冻。

我是在救你啊，鳄鱼！吉王男内心发出咆哮。你快被对面那位用眼刀子切成鳄鱼刺身了知不知道！

晚饭在令人窒息的气氛下结束。稍作休息后，昆和雷克拿着被铺前往夜的卧室，鳄鱼一路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脚爪轻快地踏着地面，唯一令他不爽的是从头顶射下来的视线。

“喂，龟儿子，干嘛一直盯着我？”雷克不悦地抬头看他。

昆从鼻孔发出一声冷哼，“你说呢。”

如果不是这只不识抬举的单细胞生物来搅他的局，今晚他和夜就能两人独处。可偏偏多了一个亮闪闪的大灯泡，让他做什么都放不开手脚。

于是他们一路争吵，气上头了就互相扭打到一块，直至夜的门前才消停下来。

昆嫌弃地将鳄鱼推开离自己半米远，空出一只手叩了叩门。

“夜，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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