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那最后问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相信大家都很好奇，南城先生的择偶标准是什么？”
“……我喜欢传统的女性。”

为什么会是这个回答呢？
南城虎次郎也不知道。按理来说，他其实没有所谓的择偶标准，娴静的或是活泼的、柔美的或是帅气的，在他看来都很好。但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某个总穿着和服的身影映入他的脑海，于是他脱口而出。
实际上，穿着和服就意味着传统吗？也不见得。南城虎次郎忍不住回想起中学时期的樱屋敷薰，那时他正值反叛期，在身上戴了许多亮闪闪的装饰，除开学习成绩，完全是不良少年的做派。南城虎次郎无数次在他即将和人打架的时候上前把人拽下来，为此也承受了许多无谓的拳脚。这和传统没有任何联系，即便现在的樱屋敷薰已经成熟，能够圆融地应对客户，南城虎次郎深知他内里的性格还是没有任何改变，只不过那些尖锐的东西收了起来，不再指向社交距离以外的人。
这样说来，自己到底是喜欢他哪里呢？南城虎次郎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樱屋敷薰的外表当然无可挑剔。无论性格如何，他的外貌永远都能在第一时间吸引到最大多数人。南城虎次郎明明和他已经这么熟络了，有时还是会被他的美丽迷住。其实仔细看来，樱屋敷薰的外表并不柔和，而是透露出一种很强的攻击性。所以当他是那个书法家樱屋敷薰的时候，他会戴上眼镜，垂下眼眸，让人只能看出无害。而当他是南城虎次郎的发小时，那点温和的伪装就会被彻底褪下，展现出他原本的尖刺。
只是，这对于喜欢来说，外貌似乎是最表层的东西。
那性格呢？一般来说，喜欢上什么人最终都是由对方的性格决定的吧？但，如果说自己是因为性格喜欢上樱屋敷薰，会不会太奇怪了？南城虎次郎想到自己面前颐指气使且幼稚的樱屋敷薰，对自己的喜好感到了迷茫。
不是外表，不是性格，那还能是什么？南城虎次郎摸着下巴思索了起来。

“虎次郎，给我做点吃的。”
樱屋敷薰不客气地走到吧台前，敲了敲桌面，让发呆中的南城虎次郎一下醒了过来：“薰？你不是说今天不来吗？”
“工作提前结束了，”樱屋敷薰熟门熟路地给自己倒上酒，“倒是你，你今天不是接受什么采访？”
“那也提前结束了不行吗？”南城虎次郎反唇相讥。不过虽然语气不好，他还是转身进了后厨。等樱屋敷薰解决完晚饭，他呼出一口气来，开始和南城虎次郎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你接受的那个采访，也向我发出邀请了，”樱屋敷薰的手指在桌面上随意地敲着，“他们的主题不是‘各行各业有一定成就的年轻人’吗？我向他们要了采访的大概问题。结果对接的人似乎是个新人，把你的采访记录发给我了。”
南城虎次郎拖长了声音：“哦——怎么样？挺像那么回事的吧？”
“看着还像个人。”樱屋敷薰翻了个白眼，“不过最后怎么还问到择偶了……反而是这采访不大正经吧。”
“总要掺杂点八卦嘛。”南城虎次郎半开玩笑道。
樱屋敷薰撇了撇嘴：“无聊。”
他举起手里的酒杯晃了晃，液体在灯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樱屋敷薰注视着手里的酒杯，突然发问：“你喜欢大和抚子的类型？”
“你信了？”
“怎么可能。倒不如说对你的回答感到很不可思议。”
“那就对了，”南城虎次郎向着樱屋敷薰眨了眨眼，直到对方嫌恶地转头，才正经了点，“总不能对着镜头说出‘只要是女性我都很喜欢’这种话吧？传统女性应该是最不出错的选项。”
“大猩猩居然会骗人啊。”
“过奖过奖，比不上狸猫黑心。”
他们同时瞪向对方。三秒后，南城虎次郎先转过头来，宣告认输：“好了好了。那你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
南城虎次郎似乎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他返回到柜台后，拉开抽屉寻找什么。很快，他拿着两张票，在薰的面前晃荡：“看——这是什么？”
樱屋敷薰不耐烦地夺下那两张票：“什么东西……度假山庄一日游？”
“我的客人给我的，我大发慈悲地让出一张来……”
“大发慈悲？”樱屋敷薰盯着南城虎次郎好一会儿，突然笑了出来，“虎次郎，这不会是我的生日礼物吧？这可太敷衍了。”
南城虎次郎瞪大了眼：“哈？这还叫敷衍！说起来，我上次生日的时候你送的那幅字才是真的敷衍吧！”
“你懂什么，”樱屋敷薰反唇相讥，“那可是书法家珍贵的墨宝，送给你算是你赚了。你这个甚至是别人转送的，这还不够敷衍？”
还没等南城虎次郎说什么，他话锋一转：“不过，也不是没有补偿的办法。”
南城虎次郎没了脾气：“好吧，是什么？”
“陪我喝酒。”樱屋敷薰的嘴角似乎牵出了一点笑意，不过转瞬即逝，“怎么样，够宽宏大量吧？”
这回答让南城虎次郎稍微愣了愣，他确实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不过疑惑归疑惑，他还是照着樱屋敷薰的要求，给自己也拿出一个酒杯。樱屋敷薰晃着手里的酒杯，并不看他。倒是南城虎次郎开了口：“说起来，我们第一次喝酒，还是在那次修学旅行吧？”
樱屋敷薰也记得。当时班里有男生带了家里的啤酒过来，晚上他们几个偷偷开了啤酒，想要尝尝酒的味道。结果带队的老师不知怎的收到了这个消息，在晚上十点的时候跑过来查房。几人在房间里不知怎么办，南城虎次郎原没有参与到这个活动中，结果在老师开门的前一秒，他抓起啤酒就往自己嘴里倒。最后樱屋敷薰和南城虎次郎不得不写检讨——老师原本只打算罚南城虎次郎一个人，倒是樱屋敷薰突然站了出来，说他也有份。南城虎次郎后来有问他干嘛要站出来，本来可以不被罚的。樱屋敷薰也回了他，说那你为什么一定要喝给老师看？
两个问题都没得到回答，只不过他们在可以光明正大地喝酒之后，总是会在聚会的时候选择这个牌子的啤酒，直到它停产。
“你那时真的够烦人的，跟个老妈子一样。”
“还不是因为你总是太乱来了。”
“我有分寸的。”
你有什么分寸……南城虎次郎没敢说出来。樱屋敷薰的任性是有特定对象的，比如他自己和南城虎次郎，而对着自己的时候尤甚。那次南城虎次郎清晨莫名醒来，发现樱屋敷薰开了一盏小灯，正在书桌上练字。他起床的动静惊动了樱屋敷薰，樱屋敷薰回过头来，皱着眉说吵醒你了？他说那倒没有，但你怎么起这么早？
樱屋敷薰把注意力又移到自己手上的纸张，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最近在其他地方花了太多功夫，在练字上的时间少了，只能现在补回来。”
南城虎次郎呼了口气：“你打算练多久？”
樱屋敷薰看了眼时间，答道：“离今天的活动还有两个小时吧，就练到那时好了。”
南城虎次郎没再说话，只是悄悄下了床。樱屋敷薰以为他有自己的事要做，也没再理会。结果半小时之后，南城虎次郎端着早餐进了门。于是樱屋敷薰吃上了南城虎次郎亲手所做的早餐，南城虎次郎在一边嬉皮笑脸地看着他：“怎么样？我的厨艺可也是在进步的。”
“也就那样吧。”樱屋敷薰嘴里还有食物，话说得含含糊糊的。
“混蛋眼睛的味觉早就坏了吧。”南城虎次郎一边收拾餐具一边反击。在走出房门之前，他顿住了脚步：“……就算要早起练习，也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啊。”
在他们共同的成长经历中，类似的话他没有说过多少次。从阻拦他打架到劝他注意身体，南城虎次郎知道语言对这个人的作用实在是微乎其微。既然没用，那南城虎次郎也就不再说。只是那一次，大概是因为脑子还不大清醒的缘故，他还是说了出口。在耳朵接收到话语的瞬间他就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刚想开个玩笑把这句话带过去，南城虎次郎就听到了樱屋敷薰的回答：“知道了，我会注意的。虎次郎。”
那时是什么心情呢？
南城虎次郎很难描述出来。他顺着这样的记忆，又想到一桩往事。那次是樱屋敷薰在小公园里练习滑板的动作，因为很难所以摔了很多次。南城虎次郎本没有和他约到，只不过恰好路过，看到了他一遍一遍地摔板，再起身，重新站上滑板。天色逐渐暗了下去，路灯亮了起来。樱屋敷薰叹了口气，拎起滑板准备回家，结果看到了一旁的南城虎次郎。
“虎次郎？你什么时候来的？”
南城虎次郎没理会他，反而稍显强硬地让他坐好。这个经历让樱屋敷薰感到新奇，他难得地听从了南城虎次郎的命令，坐在了旁边的长椅上。南城虎次郎于是拿出自己刚买的伤药，卷起樱屋敷薰的裤腿，开始给他上药。
樱屋敷薰竟然什么也没说，只安静地等着南城虎次郎帮自己处理伤口。等伤口处理完毕，南城虎次郎直起身：“走吧。你还没吃晚饭吧？”
他站了一会儿，没得到回答，不由得犹疑地向樱屋敷薰看去。樱屋敷薰接收到他的目光，顿了两秒，才站了起来，跟着他走了。
南城虎次郎有时会回忆起这些片段。老实说，这些片段又代表了什么呢？什么都不能达标。这不是什么浪漫的场景，不是电影和小说中的罗曼蒂克。
但是很开心。
喜欢什么地方呢，不知道。他的脸也好，身体也好，对着别人时的伪装或是对着自己时的恶劣也好，偶尔的执著和直率也好，通通这么可恶又可爱。还有那些时候，他在比赛赢了之后的得意笑容，写字时被光照耀得几乎透明的皮肤，以及，装作不耐烦地给自己扔下生日礼物时稍稍红了的耳根。
……有这么多地方啊。
他释然般长出一口气。樱屋敷薰恰好看向他，他听见墙上的挂钟敲响了整点的钟声。南城虎次郎笑了起来，举起了杯。
“生日快乐，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