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夜晚很短，常常下午七点还没等来落日，凌晨三点却先窥见日升的前兆。

HiMERU卧下的时间比这个更晚一点，三点半……或许已过了四点，窗帘大开，从这儿可以看见远方的天际逐渐明朗起来。他还没有睡意，因此“卧”比“睡”用得更精准一些。倒不是因为失眠——今天其实是HiMERU少有失眠的那类日子，没有睡意便只是普通地还不打算睡，也不打算在这个惫懒的时间再劳心费神地做些别的。

明天毕竟是个没有通告也不需要特地安排行程的休息日，HiMERU想，虽然有些奢侈，但就这么什么都不做地挥霍掉今日剩下的半个夜晚也不影响什么。他决定给自己放上三小时的假，并只用来发呆。

身旁另一个呼吸微微发沉，落在耳中显得平缓，HiMERU不知道天城睡着没有，他原本不是很在意这件事，可一旦浮现这种好奇，便总有些心痒地想转头看看。最后他仍然没有转过头去，大概是意识到这种确认的行径有些刻意，重新充盈起来的理性制止了这个动作。但过了一阵，他迟钝地意识到，理性来得还是有些晚，在那个瞬间首先制止他的竟然是让耳尖隐隐发烫的羞赧。

真的这么做的话，如果天城还醒着，又正巧与他对上视线，那么两人之间就会落入一个尴尬的境地。确切地说，只有HiMERU会因此而尴尬。天城断然不知道什么叫尴尬，也不知道什么是羞赧，他毕竟是个率性而为的男人，一定会露出那种了然于胸的笑容，想到这儿，HiMERU已经完全猜测到天城会用哪种神情来揶揄他无法藏起的小动作。这绝对是他最不想让它发生的事。

HiMERU不由有些不满，就没有什么可以打乱天城步调的事吗？如同在一场豪赌中让天城毫不犹豫地推出所有筹码的那种事。

天空从视野可见的边际开始擦出一点薄薄的浅色，现在几点了？总之是如愿地浪费了一点时间。天光很快便会透亮起来。

直至此时，HiMERU极其突兀地发现，今夜高挂在朗空下的是一勾下弦月。即将破晓之际，月光竟意外地灿烂……那是一种清透的白，柔和地散发着纱一般的光晕，过于清晰地将轮廓勾勒至月的尖。这勾尖月挂在窗角，恰好落入画框之中，映入HiMERU的瞳中。

……这儿，可以看见月亮。没头没尾地，HiMERU口中落下一句话。它像一句自言自语，或者说情不自禁出声的喟叹。放在平时HiMERU总是十分克制，像这样的话他只将它留在心里，远不至于付诸语言，但HiMERU现在正享受一段刚给自己批准的假期，他可以随意地说点什么，懒懒散散，不论有没有人听见。

话音落下便散了，HiMERU的声音本就很轻，落入梦里也不见得留下几分痕迹。另一个声音在这时笑起来。在一段短暂的静默后，如同HiMERU情不自禁地发出喟叹一般，天城也有如情不自禁般笑了出声。HiMERU一惊，心里第一个反应却是：果然，他还醒着。

紧接着，身下的床垫向他传来天城的动静。天城似乎十分清醒，并且精神不错，他很快撑起身拄在HiMERU身旁，比躺卧时来得更近的距离，从侧面俯下视线，HiMERU感觉他正在端详自己的脸，仿佛在寻找自己回望的目光。不论现在是出于礼貌还是好奇使然，HiMERU都应该与他对上一次视线。

但……心跳有些太快了。HiMERU扪心自问，他难道不擅长面对别人投注来的目光吗？如果当真如此，那得算一项偶像失格。

真不可思议，明明放纵的事做过无数遍，HiMERU现在居然踟蹰于与天城对上视线。他浅浅叹出一口气，真不可思议……他现在可以说些什么，说“请不要这样看着HiMERU，很失礼”比较符合情理，问“HiMERU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吗”比较流畅自然，但这么一套抢白容易显得欲盖弥彰，仿佛自己真做了什么似的。

因此，这句话最后掐头去尾地简略起来：怎么了？

……真是平铺直叙的一句话，HiMERU说出口就后悔了。其实只需要一个眼神，根本没必要……

天城低低地笑，笑声压在喉间带着一点难以辨明的意味，说：MERUMERU，你有没有觉得……后半截话压在嗓子里，他的声音含糊了半晌，随即话锋一转，问：说给我听的？

HiMERU惊人地理解了他的含糊其辞。没有。他当即在心里否认，可张口想答时却蓦地停顿了。

他想，原本没有。

月光原本只是月光。

HiMERU发觉自己不想解释了。正巧，天城现在的神情也在告诉HiMERU，他也并不真的想听这个解释，HiMERU猜测天城是想吻他。

——为什么要猜测呢？HiMERU福至心灵地想，我可以吻他。

于是他伸出双臂拥抱天城并抬头吻上他的唇，像推出手上所有筹码。

而天城毫不犹豫地回以他相同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