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虽然已经到了春天,可夜晚还太冷,发情动物的叫声穿破街道,扎进耳膜,却隐约掺杂了呻吟,从露骨的疼痛中生长,一声比一声嘶哑凄厉。小山听出呻吟背后的求救意味,立刻捏着公文包慌慌张张往声源地跑去,也没考虑自己会不会也落得一个被捕猎的下场。
只是,这里的情况和想象的有所不同。
他刚狂奔到巷口,一个面目模糊的人就飞到了脚边,捂着自己磕断的牙齿可怜兮兮地呻吟。
是个alpha。
小山缩着脖子往里望,发现地面还躺着好几个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人,就算没有昏过去,以现在的状态来看也绝不可能起身。
一个人背靠着墙隐在昏暗灯光下,垂头紊乱地喘气,勾人的野蔷薇味正是从那里溢出。从身形来看他还太年轻,乱发黏在脸上,只隐约露出一点眉眼的轮廓,衬衣被撕扯得变形,汗液混着血不断滚落,阴影之下的胸腔剧烈地收扩起伏,仿佛快被灼烫热液冲破,裂出大群挥着羽翅的漆黑鸟类。
看见小山一美后,他原本放松下去的身体又重新绷紧,用手肘撑着粗粝的砖离开墙面,闪着浑浊光亮的眼睛慢慢聚焦,犹如随时都能跃起的猫科动物,但形状匀称的脊背又颤动着,揭露逞强之下是不佳的身体状况。
以这样的状态留在这里,迟早会引来更多怀揣着躁动本能的人。必须要带他走。
于是小山慢慢靠近浑身血污的少年,揭下自己后颈的腺体贴,主动把后颈凑过去,奶油的气味从柔软碎发中升腾出,还带着体温的慰藉,完全安抚了对方。
“没事,我也是omega哦。”
小山朝他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伸出自己的手。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他的表情从佯装的凶恶变为彻底的茫然,被自己咬到红肿的嘴唇嗫嚅着哼出几个委屈的鼻音,似乎是想说什么,然而只往前走了半步便双腿发软地栽进小山的怀抱,下颌自动靠上肩颈,撒娇般地蹭了蹭,完全是任人摆布的样子。
之后就彻底没了清醒的神智,昏沉的身体被发情期过载的情欲折磨,喉咙“咕噜噜”地颤着,半睁的眼睛溢满水光。
小山不得不把他带回家,好在他不算重,甚至有些太瘦了,手覆上去就能摸到微微突出的骨骼,然而无意识抓住小山的五指又能轻易捏出淤青。
关上大门的一刻他又整个人缠上来,小山跌跌撞撞地和他一起倒在沙发上,被少年从背后搂住,埋下脸在后颈上蹭来蹭去,挠人的鼻息喷在皮肤上,像兽类那样不断嗅闻着,最后贴在耳骨旁,喉结滚动出一声满意的谓叹:
“好甜——”
此时小山后知后觉地想到抑制剂已经没了,少年却还在情潮中被简单的欲求摆布。
于是小山温柔地抱住眼睛湿润的少年,瘦削的指节梳进发根中,把缠绕的湿发拨到耳边。焦躁的美丽野兽被安抚,乖乖靠在小山的怀里,两只手不安地摩挲着。
奶油味太甜,太安抚人,他抬起手任小山脱下被血染湿的外衣,又急不可耐地寻到对方的嘴唇吻上去,体液的交换似乎给他以极大的安慰,像猫一样发出撒娇的声音。
同类最懂得如何安慰同类,小山把指节探进湿热的股间搅动,快感让泷谷无意识地流泪,整张脸濡湿成泛着水光的一片。经历初次发情期的少年很快陷入浑噩的美梦,很快小山的手掌就被野蔷薇的气味浸透,微凉的液体还粘在衣服上。
小山吻了吻少年的额头,他们都还微微喘着气。他张开五指,伸出手搂上小山的腰腹,半张脸紧跟着靠在颈肩,沉沉睡过去。
2.
泷谷在温热的体温中醒来,他迷茫地睁眼,看见小山的笑容,对方正往自己的脸上贴最后一块纱布。
清醒过来的头脑开始自动倒带——从Live
house里出来就不对劲,整个人昏昏沉沉,暴揍了一顿拦住自己的人,然后……然后被眼前的人带回了家。
“我是小山一美。”那个人笑起来,是完全让人信赖的气息,语气和奶油味的信息素一样温柔。
“………泷谷源治。”
泷谷坐起来,耳根开始泛红。他已经完整地回忆起了昨晚的事,连自己在小山的手里射了几次都记得清清楚楚。现在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完全把头埋了下去。
“昨天晚上我正好遇到你在发情期,就把你带回来了。现在还好吧,需要喝水吗?”
“……发情期?”
泷谷迷茫地重复了这个短语,显然并不知道具体含义。从这之后直到被贴上腺体贴送出房门的四十分钟内,高中生泷谷源治打开了全新世界。
3.
回到铃兰天台,精力过分旺盛神经又无比粗糙的乌鸦们与小山简直像两个物种。泷谷捏住兜里小山特地出门为他买的片状抑制剂,一整天都窝在沙发上没惹任何麻烦。
伊崎本以为小少爷放学像往常一样直奔livehouse,没想到泷谷从甜品店拎了两个蛋糕出来,敲开了小山的门。
“你好。”
问候语生硬又糟糕,但小山的笑容让一切都变得很安心,名义上是来感谢,实际情况泷谷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简直像鬼迷心窍一样还没反应过来做了什么,于是结结巴巴地找了理由。
他很喜欢小山身上的奶油味,哪怕只是在附近呆着也比铃兰那群alpha乱七八糟的味道顺心。小少爷在发情期格外暴躁,吃了抑制剂也想揍人,连GPS那群人在眼里也只能自动被归为活靶子,只有小山被完全排除在这个范围之外。
于是铃兰大将放学之后的固定活动从酒吧转移到了小山的家里,似乎没意识到正常人不会屡屡让一个不认识的高中生来自己家里一边吃甜品一边聊天。
偶尔泷谷舔舔自己嘴边的奶油,像小动物一样凑过去把脸埋在小山的后颈上,而对方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动作,掌心轻轻顺着泷谷的脊背抚下来,又把手指伸进胶好的发间。
他们的关系就这样在泷谷频繁的登门拜访中维持着,高中生没觉得有任何不对,小山也没有表现出反对意见。
4.
直到平常的某天,出现了一些意外。
那正是小山的发情期,泷谷整日地腻在充斥着甜蜜奶油味的房间,像大型动物一样黏着小山,连学校也不想去。但他更早之前就和伊崎约好去掷飞镖,只能掐着时间和小山道别。
旋开门把的那一刻正好响起了稳重的敲门声,泷谷愣了一下,慢慢把门打开时就做好了揍人的准备。
门后是一个面无表情的青年,看起来比泷谷大不了多少,手里提着蛋包饭,两份,另加一瓶番茄酱,身上一股很浅的薄荷酒味。
alpha,应该很能打,小少爷在自己最熟悉的方面迅速作出判断。对方同样打量了泷谷,只是短短的一瞥就收回了眼神,似乎没把他放在眼里。
“我来找小山。”
这句话没什么问题,甚至使用了敬语,可语调怎么听都理直气壮得仿佛在说“我来找我女朋友”,让泷谷颇为不快地皱起眉毛。
他的表现明显认识小山,并且很有可能关系不错,或许是来说什么重要的事。泷谷堵在门边思考了几秒,还是不太情愿地转头往房间里低低地唤了一声。
“一美,有人找你。”
在喊出那个比“小山”肉眼可见亲密度更高的称呼后,泷谷觉得自己被眼神扎了一下,可等他把视线放回站在门边的那个青年时,对方看起来还是那副没有任何表情的神态,连看泷谷一眼都懒得。
再不离开就要错过和伊崎约好的时间了,泷谷只能站在走廊间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青年踏进房间,门关上的那一刻,他隐约听见了问候声,是和刚才的对话完全不同的温柔语气,带着几分居心叵测的意味。
“小山前辈。”
“……馨。”
小山的声音在落锁的声响中模糊不清,泷谷又在走廊站了一会儿才磨磨蹭蹭地走向楼梯。
在第二天是照例的林田惠挑战时间,小少爷这次打得尤其狠,在沙发上睡到半夜才醒,早就错过了放学后的拜访时间。唯一安慰的是明天是周末,能在那里呆上一整天。
周末的小山不上班,是打扫时间,往常泷谷在楼道口就能听见小山愉快的声音,但这次安静得可怕。他试着敲了敲门,无人应答,直到他决定转身离开才从门后传来微弱的一句“门没锁,请进。”
房间里很暗,窗帘完全拉起来,只有一点兔子台灯的光源。泷谷还未走进就敏锐地从熟悉的奶油味里辨认出薄荷酒味,于是立刻奔向蜷缩在柔软织物里的小山。
“源治,你来了……”
小山揉着眼睛,似乎才从睡梦中醒来,声音是沙哑的,可惜泷谷完全没意识到其中的糟糕意味。
薄荷的味道更重了,泷谷像兽类一样寻找着源头,最后一眼望见隐隐从后颈延伸出的齿痕。
新的,似乎咬得很用力,破损的地方刚刚结痂,红肿还未消退。
是那天的人。泷谷默默把那张欠揍的面瘫脸划入“见面一定要揍翻”的范围内。
在小少爷问出“怎么回事”之前,小山就露出那种无法拒绝也难以追问的温柔笑容,说出的解释却让人困惑。
“没关系,是认识的人。”
泷谷还很清楚地记得小山在第一天的上午对他说的话。
“就算是临时标记,也要喜欢的人才行哦。”
认识和喜欢怎么想都差得很远,泷谷从这时才意识到小山的怪异之处,但看着对方的笑容,他无法问出这个问题。他离小山实际很远,这是迟钝高中生终于得到的自觉,或许对那天晚上在路边遇到的不论是谁,都会得到和自己相同的对待。
5.
在这之后过了两月,季节正式步入夏天。因为和凤仙的事,泷谷整整一周都没有去小山的家里,能自主活动的第二天他就拎着巧克力蛋糕再去敲门,这次彻底无人响应。
恰好碰到下班回家的邻居,提着购物袋的主妇好心提醒门口满身纱布的高中生,“小山先生前天就搬走了”。
冷静下来的小少爷发现,自己除了已经废弃的住址和“小山一美”这个名字之外,实则一无所知。于是把蛋糕连着精美的纸袋一起丢进垃圾桶。
从那之后直到毕业,他再没见过小山一美和那个青年,再过了两年,他几乎快觉得那段记忆只是自己想象力丰富导致的幻觉。
但发生过的事件总会留下一些痕迹。春天不是重逢的好季节,但泷谷还是在东京的街头看见了小山一美,他看起来一点没变,抱着一个女孩从便利店里走出来,只几步就停下站在街边,似乎是在等谁。
春夜依旧很冷,和高中时没什么不同,小山把怀里的女孩抱得更紧了些,一张笑脸半藏在围巾下。不知为何,他觉得那个笑容过分鲜活,相比之下自己的记忆显得更加虚幻。
一辆黑色的进口车缓缓停在他们中间,彻底挡住了小山,等到车开走时,便利店前已经空无一人。
这或许真的是最后一面。泷谷一直盯着街边商店的灯光,慢慢适应了刺眼的惨白颜色。
“你饿了?”
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打断泷谷的回忆,芹泽叼着烟的脸跃进视线,手臂也被抓住了。
“没事,回去吧。”
他想暂时挣脱芹泽的手,最终却往那边更靠近了一些。
这次要真的当成幻觉来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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