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外面滴滴答答的，汽车的鸣笛声震耳欲聋，和雨一样细细密密的下着。天是阴的，闷沉的，仿佛透不过气一样。国家纳米研究中心的大厦底下有几个人从小轿车里出来，脚步紧凑的往里赶，或许是快迟到了，但已经是晌午。

汪淼半倚在办公桌里的椅子上，眼镜摘下来搁在电脑旁边，那上头原来闪着一秒一秒走着的倒计时，现在没有了。从繁忙工作里难得脱身几分钟，他眼睛里是血丝，酸涩的挤不出一滴眼泪来。

他盯着天花板，好像能把瓦墙瞪裂了，然后闭上眼睛，睫毛的影子打在黑眼圈上，看不太清楚，眉头皱了大半天了，舒展开还会看见淡淡的皱纹。两只手交叉着搭在肚子上，他眯着眼打盹。


最近不是很太平，宣布了三体人存在的事实，社会掀起了许多大的轰动，军方那边分析大概是传谣的、诈骗、恐怖分子、ETO的余党之类的人。四处都有示威游行的，政//府派了几次镇压的人也没起什么效果。现在社会集体氛围大多是消极负面的，没法救，总不能强制性保护所有人。

于是就研制出各种方法来控制人的行踪，但又不能侵犯公民的人身自由，只不过是空喊口号。一大批人都准备冷冻自己，等到未来，即使那是未知的恐惧。环境越来越差，食物越来越少，情况演变的愈发恶劣，堕落的人数不胜数，除了饿死的，各种灾害死的以外，像科学家自杀案一样结束自己生命的也占大多数。

科学边界的人倒是早就被申玉菲打好了预防针，反倒没那么人心惶惶，一只只都甘愿做待宰的普通火鸡，他们放弃的挣扎所幸无所事事。在这个集体都站在原地不动，甚至向后倒退的世界里，前行的人变成了逆行者，一个个的在时间的长河里消失，成为旧时代的作物。

那个即将举办全球盛大运动会的繁华盛世不在，只剩下空荡荡的场馆和骨骼，没有一丝生机，孤零零的在这世界上存在着。没有人赋予它们意义，它们的存在渐渐也没了意义，成为长满苔藓植被的荒漠。

雨在一些城市很多见，但在北京很少了。很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雨，大街上都是踩的泥泞，脚印分不清大小方向，但堆积出罕见的肮脏。汪淼不知道从什么样的梦里惊醒过来，看着外面的雨景，蹙起的眉头仍然没有掉下去。

没被换过的咖啡映照着他苍白的脸，胡子是几个月没剃过的，显得邋遢，隐隐约约有一股岁月感，让人想起来点什么，又恍若隔世。一抬腕子看表，19点…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反倒更加难受，眼泪掉不出来，干脆不去看时间，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文件时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不仅仅是在他的事业上，也能算上这躯五十岁的身体。

手在桌子上四处摸着，碰着了眼镜腿，抓着过来，另一只手摆正了，把它架在耳间。视野清楚但又模糊，很久没赶上擦的镜片上淡淡的附了层灰，有些泛黄，他扯着袖子哈了气擦擦，却更模糊了，叹了口气起身准备走，看着公文包晃了神，拎着下了楼，好像没听见雨击打玻璃和外置空调的声响，路上碰见了个手底下的副主任打招呼也没注意，眼神迷离的下去了，看起来像是没睡醒。

出门口的时候有几个年轻小伙子挤在一起说着什么，等他出去的时候还看了他一眼，又颇为尊敬的鞠躬，不知道是有意为之还是下意识的。他走的时候有几道目光盯着他，但一向敏锐的汪教授没注意，头也不回的往雨里走去。

刚入夏的北京刚刚升温，总是在二十几度和十几度的大风天里徘徊。汪淼不紧不慢的在雨里走着，不被持续打下来淋湿发梢的雨打扰思路，他像是入定了一样盯着视野的前端，好像期待着那里出现什么，或许是什么人。

衬衫开始被淋湿，他里衣外头没套东西，薄凉的一件单衣裹着贴身衣物，拎着公文包走着，眼镜上也洒了雨。他没有伸手去擦，沿着笔直的路往前走。按理说这离他家还没近到可以走着回的程度，但他还是固执的走着，无论风刮的大不大，雨下的大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