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86068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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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常规
原型 ヒプノシスマイク 观音坂独步,伊弉冉一二三
标签 独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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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6-6 19:59
乡下空气很是清新。观音坂独步将手里的行李箱往路边一推,把头伸到油菜花地里实实在在吐了一场。面包车的门在他背后被撞上,跌跌撞撞地开远了,留下一路尾气。他挣扎着抬起头,猝不及防被天上的大太阳晃了一记,又赶紧扒开另一侧花丛,重新呕起酸水。
天国狱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拽住奔向主人即将坠入花地的行李箱,从皱巴巴的西装口袋里摸出一颗没有牌子的薄荷糖。独步狼狈地擦掉嘴边的口水,连声道谢。天国狱扶着他站起身,又收到一串鞠躬。独步拍掉西装裤上的灰,正了正熨得笔挺的外套,露出公式化的微笑朝天国狱伸出手。握过手后,天国狱对他说:“路上辛苦了。有住的地方吗?”
“有的。公司说厂房边有宿舍。”
天国狱点点头,开始给他带路。很快,他就后悔说了实话。公司的宿舍传来一股霉味,他站在宿舍门口,斗争良久,勉强往室内挪动几步。在拉着破布难以见光的室内,他的手指掠过桌面,粘上了细小的灰尘。天国狱赶着处理其他事务,拿小灵通存下他的电话,在半路就与他道别。此刻,他成为一株惹人注目的腐生植物,从霉烂的地板里出芽成形。无用的体面,疲惫攫住独步的喉咙,他胸膛起伏,不安地喘了两口粗气。
过了约莫十分钟,独步忽然惊醒,拖着皮鞋走到窗帘前,用食指和拇指捻起零点一平方厘米的窗帘,猛地往旁边拉开。飞起的灰呛得他连连咳嗽,刘海颤动着戳进他的眼睛。可是光线给予了他一丝行动的理由。他挑起自己的刘海,发了会儿呆,摸出手机发短信问天国狱村里是否有理发店。
上司和他说过,公司要在这个村里开展搁置已久的业务,由他全权负责。等运作稳定之后,就可以功成身退,回城升职加薪。只是村里条件不是一般的不好,让他自己选择。可是有什么选择呢?独步弄不明白,把这件事和男朋友说了,男朋友只告诉他这样回城之后可以更稳定一点。他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他的男友是在一次洽谈业务时认识的,酒桌上谈生意,私底下不知不觉就交往了。公司里新进的后辈有很可爱的小姑娘,说起交往对象总是眉笑眼开,甜甜蜜蜜地谈着恋爱。爱,什么叫爱?他不敢说自己有在谈恋爱,只是普通地和男友搭伙过日子。如果婚姻是一场交易,那他们的状态大抵也相差无几。
手机叮咚作响,把独步从乱七八糟的想法中敲醒。天国狱很快回了短信,言简意赅地告诉他理发店的方位。独步规矩地道了谢,也不管行李箱,拿着锈迹斑斑的钥匙锁上门,震落一块墙皮。他一边走一边盘算着回来的时候要去哪里买一瓶醋,走到了没有建筑物阴影的地方,闷热和晕眩感复又袭来。独步拼尽全力吸一口气,用手挡住太阳,认命地加快步子。
理发店的门口立着两台三色灯,不知疲倦地旋转。独步推门进去,挂在门口的风铃叮铃铃地响起来。店铺非常小,只有两把升降椅和前头被擦得干干净净的镜子,一左一右把独步映在里边。门的右边摆着三个板凳,或许是供人等待。左边是一个小小的接水池,接着一个喷头,此刻随意地搁在水龙头上。左前方挂着一台电视机,正在放狗血的电视剧,信号不太好,吵架的男女主角听上去像一对结巴,举起的手上布满雪花。天花板上吊着电风扇和日光灯,有气无力地工作着。右边的镜子旁连通一间小居室,挂着门帘,画着小小的图案,像酒瓶和酒杯。想起平日的应酬,独步的胃隐隐作痛。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没有人,老板或许正在小居室里休息。独步没有出声,不一会儿从屋内传来了走动的声音。“稍等一下——”,老板说,“我马上出来。”
独步站在原地安静地等待。老板撩起帘子小跑出来,不合脚的拖鞋拍在地上,围裙的腰带在背后系成可爱的蝴蝶结,金发随着跑动翻腾。独步眯起眼睛,细细地打量对方,这也是他在工作时养成的恶习之一。老板露出灿烂的笑容,欢快地问他:“是要理发吗?”他没有立刻回答。老板稍稍地侧了头,注视着他,头顶的发丝温顺地指向地心。彼此沉默了几秒,独步回答道:“是的。”老板立刻雀跃起来,请他坐下,跑进里屋替他拿出遮挡剪落碎发的理发围布罩在他身上。独步摩挲指腹,老板替他打湿头发,过长的发丝紧紧地贴在脸上,仿佛落了满头的汗。细碎的额发内侧,一二三躺在他身边,对他说:“我们以后还会一起上初中上高中。独步和我是永远的朋友。”地上的草扎得他们背部发痒,一二三在他边上咯咯地笑。他也忍不住笑起来。一二三捏住他的手,两个人汗涔涔的手交叠在一起,烫得如图夏天体育课上的操场地皮。
“……小哥你头发剪短一些,把眼睛露出来会非常好看。”独步回过神时,老板在替他修剪刘海,喋喋不休地讲着。独步张了张口,未能发出声音。老板放下手里的剪刀,左手好像要来碰他的脸,可是又停下了;右手夹起一点他的额发,示意他剪短的样子。镜子里面,两个人都很认真地注视着那一缕头发。独步轻轻地嗯了一下,老板又发出嘿嘿的笑声,拿起梳子和剪刀。“小哥你真的很帅啊。”老板说,替独步削去多余的碎发,“要更加自信一点。”
“一二三。”独步说,“好久不见。”
剪刀朝他的额头歪了一下。喀嚓一声,独步泄了气,没有胆量再去找镜子里一二三的脸。错剪的头发轻飘飘地落到他心上。剪刀和一二三亢奋的声音都停止了,呈现出一种开会时无人发言的宁静。独步抬起手,被披在身上的围布挡住了去路,只好讪讪地放回腿上,并拢膝盖,坐得像小学生一样端正。一二三伸出手去摸被剪坏的刘海,说:“嗯嗯,好久不见,独步。”又用撒娇一样的声音说:“对不起,独步亲。”
“没关系。”独步回答,“没关系的,一二三。”
结账的时候,一二三坚持不肯收独步的钱。独步的刘海剪得比预计的短了一些,露出总是蹙在一起的眉毛。两个人站在电视机前,像争抢结账的中年大叔。最终,一二三退让了。独步从西装口袋里摸出手机,扫脸解锁,还没来得及问该走支付宝还是微信,就被一二三打断:“我没有电子支付码。”
独步动作一顿,把手机扔回口袋,去掏自己的钱包。不料过了半晌,连皮包上的装饰线头都没有摸到。新的尴尬往往是埋葬旧时尴尬的良方。一二三说:“那就算了吧。”
人生,人生到处都充满着失败。工作挨训、恋人只是共同创业的商业伙伴、酒席之后在坐过站的地铁上醒来并且错过末班车、被调职到远离当今世界的犄角旮旯分不清明贬实升还是明贬实贬。完了。独步想,这里不支持线上支付,还要回宿舍拿钱包才能买到醋。一想到如同棺材一样的宿舍,新的怨恨又涌上心头。狗血电视剧里男女主角哭成一团,哭声被信号拉得断断续续,活像拿尼龙绳锯木头。独步问:“这里的小卖部可以用支付宝吗?”
一二三很郑重地沉默了一下,说:“我陪你去吧。”
等一二三脱下围裙,把店门锁好,两个人晃晃悠悠地往宿舍的方向走。意料之外的,小卖部在离宿舍不远的地方。穿着POLO衫的店主正在看报纸,左手戴着钢带手表,松垮地贴在手腕上。收银的地方很没有诚意地摆着给奶茶封杯的机器。独步拎着醋,盯着遮住店主脸的报纸发呆。像便利店的自动感应门一样,店主缓缓移开挡住脸的报纸,藏在平光镜下的眼睛射出凶狠的目光,看得独步两股战战,想要立刻跪到地上给他磕个响头。
一二三抱着两个线团和一瓶酱油冲过来,说:“好,这位客人珍珠奶茶一杯!”
左马刻摘下眼镜往报纸上一扔,起身去拿原材料。缩在裤子里的衣服在腰附近叠成一团,挂在皮带上的钥匙叮当作响。一二三把手里的线团朝独步怀里一塞,又向左马刻喊了一声:“给我也整一个。”伸手去裤兜里掏钱。左马刻拎着两杯奶茶回到收银台,扫了他们一眼,朝独步露出一个揶揄而狂妄的笑,捻起纸币,打开收银柜找零钱。
一二三左手提着酱油,右手手肘撑在收银桌上,问左马刻:“你妹妹还没回来?”
左马刻登时怒目圆睁,把零钱和吸管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和善可亲地从牙缝里往外挤话:“你小子给我当心一点。”
一二三吁了口气,从善如流地把零钱扫进自己的裤兜,拦住想要冲上去磕头的独步,顺手挤掉吸管外的塑料,啪叽戳进奶茶里,多余的茶水飞溅到他的手侧。他很无所谓地舔了舔,看得独步心惊胆战,又豪迈地吸了一口奶茶,鼓着腮帮子拼命地咀嚼珍珠:“嗯,难吃。”
“你他妈和理莺说去!要塑料袋吗?”
“要。再这么暴躁是会找不到对象的哦。”
“滚!”
一二三挥手和左马刻说了拜拜,像春游的小学生一样蹦出门外。独步跟在他后面,向左马刻颔了颔首。左马刻也朝他点点头,翘起二郎腿,重新戴上眼镜开始看报纸。两个人重新走在去宿舍的路上。不知道村里的学校在哪里,可能到了放学的时间,有穿着校服的学生走在路上,带着好奇打量独步。一二三往独步身后错了错,独步把他挤到路边,和背着书包的学生擦肩而过。不一会儿,身后小孩叽叽喳喳的声音重新响起。
独步想:一二三长高了。
钥匙往锁孔里捅了半天,眼看独步手上青筋暴起,为拯救钥匙于崩解的命运,一二三挺身而出。他挑去挂在钥匙上的独步的汗,小心翼翼地把钥匙对准锁孔,扎进去,旋开。幸运的是,钥匙没断。不幸的是他在后退的时候踢翻了放在脚边的酱油瓶子。踉跄间,独步接住他的胳膊。瓶子不负众望地裂了,酱油撒了一塑料袋。而不幸中的万幸在于他把毛线球和独步的醋放在了一起。
他站稳身子,独步把袋子提起来打了个死结搁在门边上。两个人一时相顾无言。快到傍晚,天有点阴,发霉宿舍的窗框住树和云。一二三被宿舍的霉味呛得打了个喷嚏,独步越过他,从行李箱里拿出黑色的钱包,背着光找钱。一二三想:我怎么跟着走到这里来了。
独步笑了:“让你见笑了。”他走过来,把理发的钱和醋的钱一起交到一二三手里。一二三比他高几公分,清楚地看到独步头顶的发旋。独步抽回手,又说:“哈哈,怎么不知不觉就跟着我走到这里来了。”
小学一年级,班级出去春游。所有人聚在公园的广场上,老师让他们原地等一会儿,自己不知道去了哪里。天气热得很,太阳照得人要呕吐。一二三偷偷溜出队伍,快速地跑过公园的街道。彼时城市也不是很现代化。他跑到宰客的小卖部前,手里的十元被汗水濡湿,看着冰柜挑选心仪的冰淇淋。这个也想吃,那个也想要。纠结之中,有人拉住他的衣角。他转过头,是同班的观音坂独步,眼睛藏在刘海下面,可是却忧郁地、温顺地注视着他。
一二三问他:“你怎么跟着我跑到这里来了?”
两个人在闷热的空气中分食一整块冰砖,还买了盐水棒冰,相交的指尖上全是融化的奶油。一二三牵着独步的手,一起猫着身子跑回原地,正好撞上回来的老师。好大的太阳,人的影子在脚下聚成一个点。老师拍拍他们的背,没有责难他们。
“明天就要上班了吗?”一二三说,“不对,明天还是周日。要不要我陪你去逛逛?是狱来接的你吗?还真是辛苦啊。”
独步犹豫着,不知出于什么顾虑,没有立刻作答。霉菌惹得一二三又打了两个喷嚏,行李箱散漫地靠在桌子上。独步在腐坏的温室里明亮地生长着,一二三靠近他。宿舍的灯管坏了,按动开关的时候只能发出悚人的动静。对了,按照礼仪,应当给男友发条信息报个平安……该问一二三要个微信,或者别的联系方式。一二三有微信吗?风吹动门口摆着的塑料袋,扑簌扑簌地响着。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
好啊。他应当回答。和小学时一样,牵着手,一二三唱着含混不清的歌,他跟在他的身后,坐在草地上,晚上寄宿在彼此的家里,两个人会是永远的朋友。
太阳愈发地西沉了,世界被渲染成灰色。一二三把他拉出宿舍,拍落他肩上的灰尘。独步抬起头,忧郁而温顺地凝视对方。
“要不要借住在我的家里呢?”一二三问他,用很笃定的语气说,“虽然很小,加一个独步亲还是够的。晚饭就吃墨西哥卷饼,一会儿再去买瓶番茄酱好了。”
好啊。独步没有迟疑地回答,拉着行李箱关上门,把钥匙揣在口袋里。一二三提起袋子,两个人一起慢慢地走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