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五条悟想，他一定是昨天通宵看电影眼花了。
  否则他怎么会在踹开教师办公室门的时候看到虎杖悠仁被夏油杰托着脸靠在墙面上接吻？这是什么见鬼的惊悚片画面。
  他不死心地瞪着两人，可这并不是幻象，他看到夏油杰冲他微笑的眉眼里略带着好事被打搅的不满，也看到虎杖悠仁尴尬地偏过脸避开他的视线。
  “哈，”五条悟终于回过神来，脑内还因刚刚的冲击嗡嗡作响，他故作轻松地靠着门框叉起手，“搞什么，师生恋？”
  夏油杰不甚在意地耸耸肩：“可以这么理解。”
  “喂杰……”慌张的虎杖老师阻止不及，声音已经被高专内响起的钟声打断，他懊恼地揉了揉头发，“到点了，先上课吧。”
  他率先把夏油杰推出门外，在自己出门之前匆匆在五条悟耳边留了一句：“悟，不要告诉别人，拜托了。”
  五条悟靠着门，看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心脏泛起他自己都难以理解的刺痛，他用手抓住胸口的衣料，不满地嘟囔：“什么啊……这种恶心的感觉。”
  窗外的虫鸣声聒噪不堪，听得他心烦意乱。
  似乎是个令人不快的夏天。

二
  
  从办公室出来的五条悟果断选择了逃课，他在贩卖机前用几秒钟灌完了一瓶甜到发腻的饮料，然后盯着罐子皱起眉头，想起了一个月前的某件事。
  “悟，你喜欢悠仁吗？”
  “咳咳咳——”五条悟被汽水呛得狼狈，咳嗽半天才缓过来，墨镜上露出一双惊魂未定的漂亮眼睛，“哈？”
  “没什么，随口问问。”夏油杰轻松地伸了个懒腰，不打算过多解释。
  五条悟却并不打算放过他，他抓住好友的后衣领：“你该不会听了什么莫名其妙的谣言吧？难道有人说我喜欢土豆？”
  “嗯——谁知道呢。”夏油杰笑得温和无害，五条悟却分明看出了狐狸的狡黠。
  五条悟微微眯起眼睛：“虽然不知道你听到了什么，不过有脑子的人应该都不会觉得我对那家伙有意思吧。”
  夏油杰附和道：“也是啊，毕竟你天天找悠仁的茬。”
  “干嘛这样叫那个土豆，”五条悟夸张地吐舌作呕吐状，“不觉得肉麻吗。”
  “不会啊，”夏油杰的手指拨弄着头上的丸子，“悠仁很可爱。”
  “你……该不会喜欢他吧？”五条悟的表情活像见了鬼，仿佛夏油杰要是点一下头就是往他嘴里塞苍蝇。
  夏油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回避了这个问题，他看了眼手机，站起身：“到点了，我该走了。”
  五条悟看着他晃向教师办公室的身影，几乎要把手里的铁皮罐捏扁。
  他知道夏油杰要去做什么，他每天要帮虎杖悠仁整理高专近期的任务报告。这件事虎杖悠仁以前也叫他做过，但没过多久就换成了夏油杰。那个土豆该不会以为自己骂骂咧咧一脸嫌弃的样子是真的不想和他共处一室吧？虎杖悠仁真是个白痴。
  五条悟越想越气，如果那时候就察觉到夏油杰的言外之意，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展成这样？
  他一脚踹飞了早已空空如也的易拉罐，金属撞在垃圾桶的边缘堪堪擦过，没有进球。

三

  夏油杰和虎杖悠仁独处的时间多了许多，这都多亏了五条悟。
  不过夏油杰并不意外，虽然虎杖悠仁对五条悟也有好感，但悟表达喜欢的方式实在太过别扭，会把悠仁推开也在意料之中。
  “虎杖老师，整理好的部分放这里吗？”
  伏案工作的虎杖悠仁抬起头，高兴道：“是的。已经收拾好了吗？杰的效率好高，帮了我大忙了！”
  “还有其他需要我帮忙的吗？”夏油杰笑得很温和，虽然是询问，但似乎让人无法拒绝他的帮助。
  “唔，”虎杖悠仁想了想，苦恼地看着自己的电脑屏幕，“杰知道这个表格怎么调整吗？我找了好久都没调好。”
  “我看一下。”夏油杰俯身罩住了座位上的虎杖悠仁，手覆在了老师握着鼠标的手上，开始耐心地为他讲解，“先点开这里，然后……”
  虎杖悠仁支支吾吾地应着，其实一句也没听进去，他的手无法缩回，他的身体无法逃离，仿佛夏油杰在掌控他躯体的主动权，他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现在的小孩都长得好高啊，好有压迫感。而且杰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如果是在睡前听一定有不错的催眠效果……
  声音的主人打断了他的思绪：“我讲的清楚吗？虎杖老师。”
  虎杖悠仁看着学生近在咫尺的俊脸，耳根腾地一下烧了起来，他有些慌乱地点点头：“啊很清楚！我完全听懂了，谢谢！”
  “是吗，”夏油杰的声音低了几度，带着笑意贴近虎杖悠仁的耳朵，“可是老师刚才一直在偷偷看我，好像没有认真听哦？”
  虎杖悠仁一时僵住了，他看着夏油杰摄人心魂的狭长眼眸，紫水晶般的眼瞳具有蛊惑人心的能量，他感觉自己被携毒的蛇缠住了身体，冰凉的信子在舔舐他的皮肤，引起阵阵颤栗。
  “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相处的时间。”夏油杰站起身，又恢复成了那个温柔的好学生模样，他游刃有余地摆摆手，“虎杖老师，明天见。”
  虎杖悠仁不敢直视夏油杰和那扇关上的门，他抱着脑袋埋在桌上，仿佛这样可以让全脸的潮红褪去。

四

  像一场无可避免的沉沦，他们的关系发展到了在办公室接吻的地步。
  虽然前几届的学生中也有不少人向他表达爱意，但虎杖悠仁从未想过要和他们有什么进一步的发展。
  但偶尔，他也会被中意的学生迷了心智，比如五条悟，比如夏油杰。
  他最初对五条悟是抱有好感的，那个张扬的少年强大迷人，像光一样耀眼。他所希望的仅仅是能以师者的身份保护他、帮助他成长，并没有任何越界的举动，或许是他的感情在无意中袒露，引起了五条悟的厌恶吗？悟似乎并不待见他，就连让他帮忙整理资料也是极不情愿的样子，他想，还是不要再打扰悟了。
  和夏油杰的恋情则完全在他意料之外。杰和悟相比简直就是好学生的典范，虽然有时候也会有坏心思，会和悟一起恶作剧，但依然比悟让人省心很多。
  他会主动提出用休息时间来帮忙，会帮虎杖悠仁带饭，甚至知道他最喜欢吃的是哪家的拉面，会为他加双倍的叉烧。但他并不觉得夏油杰有其他心思，他认为这只是这个孩子特有的温柔，无关情爱。
  可惜就算是成年男性，也很难抵挡糖衣炮弹的攻击。他怎么也想不到夏油杰居然会喜欢自己，而他也无法找到任何借口去拒绝夏油杰的告白，所以也没有拒绝他牵起自己的手，并将他贴在墙上吻了上来。
  生活往往比小说更戏剧化，就在他们确认关系的那天，藏不住的暗涌就被五条悟撞见了。
  虎杖悠仁一时间手足无措，他活了二十八年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他在极端情况下砍杀过咒灵，在千钧一发时救下过路人，但他竟不知道怎样向曾经有过好感的学生解释自己和夏油杰准备谈恋爱这件事，他自己也觉得有些离谱。
  “别在意。”夏油杰看着恋人慌乱的模样，亲了亲他的嘴角以示安抚，“就算悟告诉别人也无所谓，更何况我认为他不会说。”
  “可是……”虎杖悠仁仍然焦虑不安，他攥紧了拳头，最终决定去找五条悟谈一谈。
  五条悟正在湖边扔石子玩，看到水面上出现另一个人的倒影，头也没回：“啊哈，这不是忙着谈恋爱的虎杖老师吗？怎么还有空来找我啊？”
  虎杖悠仁在他身边坐下：“悟，我们谈一谈吧。”
  五条悟方才平静下的心又因身边的人重新掀起波澜，不规整的石子激起一片水花，他的语气也故作不耐烦：“谈什么？”
  “关于我和杰的事……希望你替我保密。”
  “这个不是刚才说过了吗？你是七老八十了吗记性这么差？”
  虎杖悠仁没有生气，他很擅长应付五条悟，他继续道：“还有就是，我想告诉你，我和杰的关系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知道他现在想和我恋爱或许只是出于青春期荷尔蒙的一时萌动，我并不打算用恋爱关系束缚他，如果他未来某天遇到了喜欢的人，或者突然想要结束，我不会阻拦。”
  “哈，”五条悟夸张地笑了几声，锃亮的白牙满是嘲讽，“那你还真是大善人啊，虎杖老——师——”
  虎杖悠仁皱了皱眉，随之而起的声音也像是无奈的叹息：“悟，我知道你讨厌我，但这也是杰的选择，我并没有强迫他。”他说完站起身，离开前还不忘补了一句，“夜间水边会有点凉，不要待太久了。”
  五条悟看着少去一人的水面，心情和石头一起沉入湖底。
  他心想：你当然没有逼迫他，你只是像吸引我一样吸引了他。

五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五条悟看虎杖悠仁不太顺眼。
  他没有理会师长向他伸出的手，只是傲慢地挑了挑眉：“你很强吗？”
  “什么？”虎杖悠仁歪着头表示没明白。
  “我说，你很强吗？”五条悟的语气满是不耐烦，“不够强可没有资格教我。”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虎杖悠仁托腮作思考状，过了一会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高兴地击掌，“那我们来对战吧！能打赢的话，悟就不会觉得我不够强了吧！”
  什么啊，第一次见面就叫他名字了吗？真是肉麻。
  五条悟努努嘴：“别以为你是老师我就会对你手下留情。”
  对战的结果是飞扬跋扈的高一新生被打得鼻青脸肿，虎杖悠仁歉意的表情中带有一丝揶揄：“还好吗？要不要去医务室？”
  “不用！”五条悟飞快站起身，“刚刚是失误，再来！”
  “不用再来了哦，”虎杖悠仁贴近学生的脸摆了摆手指，“现在的悟是没有办法打赢我的，再来几次都一样。”
  五条悟不服气的狠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虎杖悠仁的下一句堵了回去，他棕色的瞳仁闪烁着奇异的光亮，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像在发光：“但是我有预感，悟一定会变成最强的！”
  他夸张地张开手举向天空，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会比我强，会比高专所有人强，会成为世界的最——强！”
  他转过来，认真地看进五条悟的眼睛：“一定！”
  五条悟说不出四目相接的时候是什么滋味，他似乎是愣神了几秒，心跳快到震得他脸红，他甚至连无限都忘了开，而他从没有犯过这样的错。
  一定不是他的错，是虎杖悠仁的错。
  这家伙，练的是俘获人心的咒术吧。
  事实证明虎杖悠仁说的没有错，五条悟以怪物般的速度成长为远超虎杖悠仁的最强，但他们之间的距离也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远。
  五条悟始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明明虎杖悠仁信誓旦旦地对他说他会成为最强时，他们贴得很近。
  在五条悟飞速变强期间，夏油杰似乎遇到了一些困扰他的烦心事，粗神经的五条悟没怎么在意，但虎杖悠仁却发现了。他们似乎就什么“咒术师”“非咒术师”之类的话题聊了很久，五条悟没心思去听，看到他们靠太近他就觉得碍眼，但又似乎没有立场去阻拦，他只能把过分旺盛的精力和不知来处的怒意发泄在训练上，强度让虎杖悠仁都觉得吃惊。
  “悟，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比起成为最强，虎杖悠仁似乎更关心他的状况，这让五条悟更觉得烦躁——虎杖悠仁的关心不止给他一个人。
  “没什么，什么都没有。”
  夏天太热了而已。

六

  高专教师虎杖悠仁的日常是带学生出任务，和带五条悟做各种特训。
  出于六眼的特殊身份，高专要求他重点培养五条悟，因此这样的特训在虎杖悠仁和夏油杰交往后仍然持续。
  五条悟能感觉到虎杖悠仁在训练时刻意保持彼此的距离，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一切都是因为给他发短信约他下班去看电影的夏油杰。
  “嘁。”五条悟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他才不觉得羡慕，一点都没有。
  虎杖悠仁低头看了看手机：“时间差不多了，今天就……”
  “我要加训。”
  虎杖悠仁瞪大眼睛：“哈？”
  “我说我要加训，你耳背吗？”五条悟烦躁地搓了搓头发，他也知道自己提出这个要求太过于新奇，怪异到像是被咒灵附体，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想阻止虎杖悠仁和夏油杰见面。
  虎杖悠仁感到为难，他摸着后脑勺：“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但是今天……”
  “就要今天。”五条悟直直地看着他，鼻梁上的墨镜不知何时滑下半截，有意无意地露出了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不行吗？”
  虎杖悠仁有些头疼，五条悟的语气为什么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好、好吧。”他不知道如何应付，只好再次拿出手机准备给夏油杰编辑短信，不料五条悟一把夺过了他的手机，脸贴近到能感受彼此的鼻息：“不要看他，看我。”
  虎杖悠仁咽了咽口水：“悟……”
  18岁的五条悟像初出山林的野兽，尽管毫无经验，却还是像大型猫科动物一样扑了上去，锁住虎杖悠仁的肩膀狠狠啃咬他的嘴唇，仿佛这样就留下了专属于他的印记，虎杖悠仁将不再属于夏油杰。
  虎杖悠仁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愣愣地承受这个不算温柔的吻，直到五条悟的舌头不讲理地伸进了他的口腔，他才回过神来想要推开，可惜他培养出来的学生力气已远超于他，他被亲到缺氧发晕才被五条悟恋恋不舍地松开。
  “悟，你在干什么！”虎杖悠仁极少生气，此刻他的脸上盛满怒意，只不过他用手背死命擦拭的嫣红嘴唇看起来没什么说服力。
  五条悟同样满脸通红，但还是咬牙嘴硬：“你觉得呢？！”
  “如果你是觉得这样好玩，那——”
  “不是玩笑。”
  “你、你说什……”虎杖悠仁发不出完整的音节，他的大脑在几分钟内接收了过多的信息，他已经处理不过来了。
  “为什么总是听不懂人话啊！”五条悟暴躁地把地上不知道谁扔的纸团踢飞，气乎乎地转过身，“总、总之你给我等着吧！我一定会拆散你和杰！”
  “哈？！”虎杖悠仁的头顶出现了更多问号，五条悟在他震惊的注视中逃掉了。
  28岁的虎杖老师遭遇了职业生涯中的滑铁卢，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似乎应付不了这一届的学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