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茂密层叠,铺开眼前晕影。他们难得沉默地走在一起,没有刻意的调笑与不领情的冷脸。
刚刚合作清剿了三个遗迹守卫,又在回程路上遭遇深渊法师的伏击,有些过度的消耗让他们不约而同都选择了休战。
林间刹时一片静谧。凯亚在路途上不动声色地放缓了脚步;于是自然而然地,他就落后于迪卢克,与自己的义兄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得以光明正大地直视那个背影。
估算来看,现在应该是中午时分。然而厚重的乌云压住天空,今天的蒙德并没有得到太阳的宠幸,灰蒙蒙的阴天透不出光;树林里则尤甚,仿佛落入与夜晚别无二致黑暗里。
凯亚便在这天然的掩护下抬头,将视线落于前方的人身上。
阴沉的环境里,他就像一个影子。
与曾经相比,迪卢克确实拥有更加高大的身形与更加沉稳的气质。可是,尽管对方已然与过去截然不同、穿着也与以前骑兵队长的服装大相径庭,这样的情景却实在太过于熟悉,以至于凯亚甚至觉得,自己只要眨一眨眼睛,就能回到自己最怀念的十五六岁。
那时候他也是像这样,永远跟在迪卢克的身后。不崭露头角、适当遮掩自己的能力,安心做着被太阳的光芒所掩盖的角色。
作为骑士团最年轻的骑兵队长、与莱艮芬德家最优秀的继承人,迪卢克光环加身。于情于理,凯亚愿意做、也应该做那个为自己义兄善后的人。
就算他们那时候互相表露了心意,瞒着全蒙德人谈了一场年少轻狂的恋爱,凯亚仍然是这么想、这么做的。他们会在任务完成后兴奋地拥抱,或者爬上瞭望塔给对方一个吻;但是只要走在路上,不论有没有外人在,凯亚都不会走上前,与迪卢克并肩。
所以义兄的背影,远比对方的任何样子来得印象深刻。
只是后来,他这样的状态,让以前一直有些不注意细节的迪卢克都察觉到了端倪。于是在某一次二人任务的路上,刚刚走出蒙德城踏进林间,他的义兄便突然停步,转头看向他。
凯亚那时候只是以为对方时不时漏带了什么东西:“怎么了,义兄?是有什么东西没带么?还是任务的细节没有确认完全?”
只见迪卢克有些不满地盯着他同样停下来的脚步,还有他们俩前后差的这点距离。拧着眉的年轻队长有些气鼓鼓地问他:“凯亚为什么不和我走在一起?”
他一时间有点懵。自己义兄难得一次不按常理出牌,让他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只能下意识回应道:“诶?噢,......可是我们平常不是一直这样走的吗?——义兄想让我走到前面来吗?”
“为什么不想?”耐心告罄的的迪卢克向前拽过他的手,将他与自己拉到了同一水平线上,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上扬着语调说,“你可是我爱人啊。”
凯亚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忘不了迪卢克当时那个眼神。金红色的眸带着暖洋洋的温度,落在他身上,熨帖得他五脏六腑都发着软。
那一瞬间,他也忘记过自己的身份、过去的伤痛与缥缈的未来。
爱神啊,她蒙着双眼,却一直闯进人们的心灵。[1]
只是后来,血淋淋的现实终究毁灭了少年的一整个乌托邦。雨夜的扭打、突然降临的神之眼、迪卢克逐渐冰冷的眼神;骑士团的隐瞒与争吵、被主人遗留的神之眼、与决绝的背影......凯亚一桩一桩地数过来,忽略心上钝痛,仿佛自己只是这个狗血故事的看客。
所以最终,他还是没敢去给自己的义兄送行,尽管爱德琳特意前来告知。
“凯亚少爷,迪卢克少......老爷他,说自己想要前去七国游历,探查邪眼的真相。”
骤然仿佛老了许多岁的女仆长,看向他的时候,眼底淌过温柔与希冀;在不知道真相的她看来,蒙德曾经最耀眼的双子星,仍然拥有可以挽回的余地。
凯亚瞬间感到一阵苍白:迪卢克对他的情况的完全隐瞒,让他本就负债累累的心上又刻了极重的一笔。对方记恨于他,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但是迪卢克也看穿了他坦白下的脆弱,于是仍然给予他选择的权利。
——是去、是留,你自己看着办。
放任他这个“祸端”留在蒙德,这是独属于迪卢克-莱艮芬德的傲气。只是,不知道这份自信的底气是来源于对方自己的力量、来源于对蒙德的信任,还是来源于对他凯亚这个人的了解?
凯亚坐在蒙德城门上的高台的时候想。那时候,他正于不容易被注意到的阴影里,远望着迪卢克骑着马的身影渐渐变小、然后消失在视野之外;手里还把玩着自己义兄留给骑士团的那枚神之眼。
手心里的红色由于远离了主人,已经失去了些许光泽,他拿在手里,也不过是一个冷冰冰的器皿罢了。然而,他将它放入口袋握得死紧,却似乎仍能感受到其灼热的温度。
“——别死了。”
凯亚最后对着视野的尽头,极其小声地祝福——或者也不算是祝福吧。然后他跳下来,回骑士团报道,正式接下了上面批下来的通知书,成为了西风骑士团的新一任骑兵队长。
后来的故事,很多蒙德人都知道了:迪卢克老爷游历归来,重新接手了家中的产业,成为蒙德城的“无冕之王”;虽然这位酒庄主人看似与骑士团的骑兵队长不太对盘,俨然是忘记了过往的情谊。
然而,也有一小部分市民听说(或许是杜撰?)的故事版本是:寒风剑士在明,暗夜英雄在暗,蒙德双子星永远守护着蒙德。
——你问凯亚对这个故事的想法?唔,他听到的时候只是很想笑。
因为当时他正斜靠在天使的馈赠吧台喝酒,旅行者坐在他的身边手舞足蹈地给他叙述着。而好巧不巧(好死不死?),当天值班的酒保便是故事里的另一位主人公:迪卢克老爷本人。
没有什么比正主在场时当面说出同人文更令人感到尴尬的事,然而,凯亚怀疑旅行者是故意的。不过他惯来没脸没皮,更何况,感到尴尬的应该另有其人。
因此他耐心地听完整个故事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想看这位薄脸皮的、迪卢克老爷的笑话。
但是当他撑着头,弯着眼睛去看站在吧台后的迪卢克时——
对方只是气定神闲地擦着杯子,甚至连耳尖都没有红。当旅行者一字一顿地说出“全文完”这三个字时,毒舌的红发酒保甚至自在地点评道:“开幕描写不错,结局略仓促,有待改进。”
用着惯常的、阴阳怪气的语气,仿佛故事与他向来无关。
所以凯亚脸上的笑定格了片刻,嘴角的上扬便渐渐散去。抿了口醇香的葡萄酒,喉咙口酿出苦涩的自嘲,他敛下眼皮,一时间有些整理不好自己在外永远完美的面具。
重逢后,他与迪卢克的关系好像一直是这样不冷不热。
他这样想着。于是忽略了站在吧台后的迪卢克向他投去的、不易被注意到的一瞥。
没有第一版故事说的那么针锋相对,但自然也没有民间流传的那样亲密与愉快。凯亚会在工作结束之后前往天使的馈赠讨一杯酒,幸运地话还能遇见值班的迪卢克并与他拌拌嘴;而迪卢克不常主动出现在他面前,但是在战斗危急或骑士团人手紧缺的时刻,火元素仍然会“不情不愿”、却又任劳任怨地于战场上,与冰元素配合着融化出水汽。
就和这次一样,凯亚便是被代理团长大人委派过来,为了守护蒙德城的安全,而与迪卢克进行第不知道多少次合作的唯一人选。
——硬要说来,可能不过是抱有相同动机的两个人,选择绝口不提曾经,相当默契地维持着一种看似平静实则摇摇欲坠的假象。
他们的关系看似有“好上那么一点”,但实际上,他们都互不干涉彼此的生活。巨大的裂口就这样横在两人之间,但是他们拒绝沟通,放弃填补,只是选择在必要时向对方探一根树枝。
但是谁也不知道究竟会在什么时候,于裂口处丢下一块石头之后......会再也没有回音。
这是一种成年人的理智。可悲的,必须的,理智。
凯亚想到这里,近乎是神经质地错乱了一下步伐。他心虚地挪开了一点点视线,就像是在担心前面的人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回头,进而逮捕他长达近乎是维持了一整个路程的胡思乱想。
他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归咎于安静——回程的路上太安静了。就和他的那间小宿舍在晚上时一样,给予思想发散的机会。
而在极度安静的时候,他就会想迪卢克。
据说当人在负20分贝的地方,会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凯亚想,他应该能理解这种感觉:因为当他在40分贝以下的地方[2],他的心便于鼓膜处敲击回响,连绵不断。
过分清晰的回忆闪过,对比着便更加嘲笑着他现今的苍凉。狂妄自大的少年期过去,他才终于理解,心口滚烫流经血管也能成为指尖的凉,叫嚣着要冲破唇舌的话语也终哽于喉咙。
难怪舌根对苦位更敏感。
那里尝过多少欲言又止,与心口不一。
他一寸一寸地将视线挪回走在他前面的人身上。回蒙德城的路途其实不远,更何况迪卢克似乎走得有些急,应该是后面还有什么公事要办。尽管森林使人丧失方向感,不过根据他多年的生活经验判断,离走上大路回到城区,应该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抿了抿唇,掩下自己内心翻涌而上的失落。这是他偷来的时间,差不多得了,他会这样想;那么多年了还没放下吗,这段感情分明不正确,更何况迪卢克也根本懒得关心你了吧,他也会这样骂自己。但是无数次晚上失眠,因此打开窗吹着凉风发呆,他常常还是会怀念那张挤得下青年的他与青年的迪卢克的大床。
就像凯亚现在也想着:如果这条路是倒着的时间之路就好了。这样与迪卢克拾级而上,便能一步一步,回到无忧无虑的十几岁。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于没有对方的光明里苟且偷生,想做个影子都要得到恩准。
他蠕动着嘴唇,细如蚊呐,几乎连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说出了声:“如果你愿意......”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一辈子做你的影子。
但是眼前的红发背影却陡然停下。他有些受惊地后退了一步,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将这句羞耻至极的“告白”险些脱之于口,于是连忙欲盖弥彰地咳嗽了好几声。
迪卢克带着疑惑的眼神瞟过来。对方转过身,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落在他的身上,沉稳而有力:“你说什么?”
“哈哈,没什么,......你听错了吧老爷。”他打着哈哈,刚想要再说几句多应付一下,猛地一低头,却突然看见脚下被一束光分割而开的草坪。
凯亚后知后觉地越过迪卢克的肩头去看:恢弘的庄园与葡萄园已然出现在视野之中,被盛阳照得漂亮极了。
原来是他自顾自沉浸在思绪里,根本没注意到太阳早就击退了乌云亮于天空,而他们也早就来到了森林的边缘,抵达了晨曦酒庄。
迪卢克早已站在了一片阳光下,红色发辫落了一半于肩头,卷翘着几根发丝缠绕着乘光而来的风。
而他则仍立于森林所投射的阴影中,寸步难行。
他们之间,被一道阳光自然而然地分隔开。一边是光,一边是影。
凯亚压下心中酸涩,了然地开口:“啊,原来迪卢克老爷是打算直接回酒庄的。我不像老爷这么闲——我还要回去汇报工作呢。”
“那么,就再此别过了。”
他回头,转身,动作干净利落。似乎连自己都相信了,他一点都不难过。
地上的枯枝被踩出响声,随着风飘散于无声的黑暗。蒙德城距离晨曦酒庄还有不短的一段路,就算加快脚步可能也会赶不上吃午饭;沿路倒是可以去清泉镇绕一圈,前几天镇上的布洛克小姐邀请自己去试吃她新作的菜,也不知道尝试成功了没有;对了,在回去之前要不要也顺便帮迪卢克清扫一下河边的冰史莱姆呢?虽然会有些棘手,但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采到一两朵嘟嘟莲......
——凯亚将繁杂的计划和想法堆叠在思绪上,似乎这样就能对身后的一道视线无动于衷。
但是视线主人的行为远比他意料的果断。
迪卢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去挣脱,又因为自己义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安抚小动作而僵在了原地。做工讲究的布料贴着他的皮肤,他能感受到对方和曾经一样,用拇指轻轻地蹭了蹭的手背。
“老爷,请问还有什么事么?”
幸好,自己装样子的本领一直很强。凯亚扯着嘴角,礼貌地转身问,一边不动声色地想要挣开对方的桎梏。
可是今日的蒙德贵公子却有点不想遵守贵族礼仪。迪卢克用在他手腕上的力度又紧了紧,注视着他的双眼温着午后的阳,明明动作那么大胆,却好像是不好意思似的轻咳了一声才开口:“汇报工作应该也没那么紧急。时间正好,酒庄里准备了午饭。”
“......爱德琳很想你、咳。”
“很想你回来吃一顿饭。”
——?居然就这么坦然地,将想法摆了出来啊。
凯亚眨了眨眼睛,愣怔着的大脑给出的第一个反应如上。微风裹着落在迪卢克肩膀上的光,轻轻打着旋撞入他的胸口。
这实在是不像现在的迪卢克老爷。
倒是像那些年,仍然苦恼着怎么应对商业场上那些明枪暗箭的小少爷。
克利普斯老爷还在世的时候,无忧无虑的莱艮芬德少爷遇到最大的问题就是:父亲对自己商业场上的栽培。尽管父亲知道他对骑士团内的功绩兴趣更大,但是毕竟作为继承人,他也应当是受一些相关培训的——经济,利益,管理,话术,应酬......诸如此类。
于是每一次这样的课堂之后,凯亚就能收到一个委屈巴巴的、自信心受挫的迪卢克。一向在课业上都表现优异的少年向他大倒苦水:“又是案例分析......这次是父亲前几年对某一个小酒馆的收购。但是我真的搞不明白说话为什么那么多弯弯绕绕!”
难得一见有些懊恼的义兄,他自然需要履行安慰的义务。凯亚有些好笑地拍了拍对方的背,说:“毕竟就和赌博一样,哪有人直接把全部筹码推上桌嘛。遮掩的话是为了掩盖真正的动机与意图,这是必须的。不然总是会被骗钱啊,义兄你说是吧?”
这指的是上周,迪卢克独自在市场闲逛的时候,因为对一个袖扣表现出了过多的喜爱,商贩看出了他富家少爷的身份、所以狠狠讹了他一笔的事。
而凯亚——这枚袖扣最后的主人,却在此刻毫不留情地调侃着这位送礼人的囧事。他笑得很坏,衬衫露出来的一截上别着精致的物什,于是他的义兄瞥了一眼,就显得更加羞恼了。
对方从耳朵一路红到了脖子根,作势要上来打他,却还是舍不得下重手、最后盯着他的袖口瘪着嘴:“你不想要就算了。”
“要的要的,好哥哥,我每天都戴行吗?”凯亚心里直乐,嘴上则熟练地顺着毛捋。
他的义兄又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他任由迪卢克拽着自己的手腕瞧那枚袖扣,心里却在想:哥诶,真的不怪你被骗,或者搞不明白应酬——情绪都写在脸上了,还有什么博弈的余地呢。
迪卢克自然不知道自己义弟心里在想什么,因为他此刻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对了,父亲之前不是总是夸赞你天赋异禀么?要么以后,就凯亚来帮我处理这些事吧!”
他喉头一梗。
按理来说,他应该回应一些诸如“可是义兄才是继承人啊”、“再怎么说这也是哥哥的职责才是”一类,打消对方这个天真的念头。
但是他对上了迪卢克直白的不加修饰的眼神。那里明晃晃地写着期待,缀着百分百真实的喜欢,让他屈服于这危险的幸福当中,甘愿为理想乡添上清醒之人沉沦的一笔。
他说:“好啊。......免得义兄被骗光了所有钱,我们只好露宿街头咯。”
只是后来,这句话成为了带给他沉重负罪感的众多元凶之一。
不过对于迪卢克来说,可能比起最大的谎言,这些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三年过去,早也该忘了吧。
所以总而言之,当迪卢克结束历练回到蒙德城、接手家里产业的时候,凯亚真的还抱有一些担心。
但是很快,莱艮芬德家族对于蒙德酒业与经济脉络的掌控便告诉他:当年的天之骄子,如今对于自己曾经不那么擅长的东西、都能够熟练应对了。
甚至于在向自己的线人打听的时候他才得知,迪卢克的情报网,甚至比他的都要更胜一筹。触摸到繁杂的、自己目前无法触及到的信息流,他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可避免地感到细细密密的失落。
就像带毒的藤蔓刺入心口。不致命,但是带来不可忽略的、微小的阵痛。
往往有很多人觉得三年历练后的迪卢克老爷惜字如金,但实际上,对方只是学会如何将自己的情绪掩盖在不变的外表之下。
这才是对的、应该的。
他知道这点。
但在微醺时刻趴在店内的吧台上,透过酒杯的杯壁去看红发的酒保,他也难免有些怀念那个事事都写在脸上的义兄了。
酒精烧得他脑袋一片昏昏沉沉。他那时候曾经有些任性地想:他真的好不喜欢。
好不喜欢、好厌烦、好讨厌......随便什么词。就是不想和迪卢克还要绕这绕那的,猜着对方心思说违心的话。
平日里伪装起来已经够累了。在最亲密的人面前也要这么做的话,也太可悲了吧。
后来第二天清醒过来,凯亚又会笑酒后的自己矫情与愚蠢。他近乎是自虐般地告诉自己一个事实:迪卢克-莱艮芬德,可能会不承认自己还是他的义弟了。
所以他依旧戴着完美的面具出现在对方的面前。内心的空虚和疲惫在平日里被掩饰得太好,只有见到迪卢克的时候才会争先恐后地冒出一个小头,却又被他死死按下去。酒庄老板也好像是真的没看破,所以才懒得管如今这个八面玲珑的骑兵队长,是不是还是当年那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小孩。
然而,然而——时间回到现在,凯亚看着对方红透了的耳尖,最终愿意相信,一种不切实际的猜测应该是成为了事实。似是久旱逢甘霖,他有些畏手畏脚,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最后也选了一句颇有些弱智的:“额,......够吃吗?”
话说出口的瞬间他便后悔了。但是可能是被他带偏了吧,站在他面前的人居然也以同样认真的语气回答道:“够。爱德琳准备了两人份的午饭。”
凯亚眼睛一亮。就像是赌桌上的老赌客遇到了一位好骗的新手,他不动声色地引着人掏空所有的本钱:“噢。”
“晨曦酒庄的税务方面,正好要送一份报表去骑士团。你可以顺路来拿。”
“啊。”
他作出一副纠结之色,想要看看对方什么时候才会沉不住气,亮出最后的底牌:“但是这好像不是我负责的工作。骑士团内自有人会来和你对接的,老爷。”
“爱德琳说有东西上次忘记给你了。”
“唔。”
“之前提到的合作事宜,我们可以详细商讨一下。”
“确实。”
“旅行者前段时间把一个包裹寄错地址了,让我转交给你。”
“这样啊。”
“......还有,天使的馈赠要上一点新的酒。想让你试喝一下,提提建议。”
嚯,居然能把人逼到这种程度。能让声称“酒会影响工作”的迪卢克老爷用酒作为条件,属实是我凯亚这辈子的高光时刻了吧——他这么想着,知道自己是已经踏过了线,却还是不怕死地更进一步:“那是挺好。”
“.........”站在他面前的人沉默了。
过了三秒,迪卢克黑着脸说:“不想来就别来了。”
“咳、咳,哈哈哈哈——”
自己义兄的表情实在是太过精彩,加上心情实在是过去几年的最好,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笑出了声,甚至笑出了眼泪。透过朦胧的泪眼,凯亚竟然能模糊地看到迪卢克以极小弧度上扬的嘴角。
如果拍下来贴在蒙德的公告板上,一定会成为全城津津乐道半年的奇迹吧。他无厘头地想:真是荣幸至极啊。
直到他最后喘匀了气,他才发现对方好像真的是在很耐心地等他笑完。迪卢克看起来十拿九稳地陈述:“你中午其实没要紧工作吧。”
但是手却握着他握得死紧,好像生怕他跑掉一样。
凯亚颇感一阵好笑,所以又装作苦恼而认真的样子思索了一会儿,打算最后逗逗自己的义兄:“那如果我说我真的不方便,或者不想去酒庄里吃呢?”
“......那就算了。”对方的语气微微向下沉了沉,“我就说不用准备了,要回来的人不来了。”
“哦——”凯亚明显看到小猫的脸又垮了下去,觉得如此这般情绪上脸的迪卢克是怎么看怎么有意思,“所以是老爷想要准备的?不是爱德琳?”
“..........”站在他面前的人又沉默了三秒。
然后对方一把拽过他的手腕,转身就往酒庄的方向走去。
“诶诶诶老爷——你干什么?”他脚步上极为顺从地跟着人向前走,嘴上却大惊小怪似地高呼,“我还没说我想吃吧,怎么还强行给我拉过去呢?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连神明也无法剥夺人的愿望’啊?老爷凭什么无视我的意愿?......”
树林离他们越来越远。
有人拉着他,一步一步走进光里。
-End.-
[后记1]
走到门口的迪卢克:(突然想起来自己忘记让爱德琳把那个显眼的花瓶放到储藏室了)
凯亚:(看着突然停步的迪卢克)...?
迪卢克:......要不你还是别进去了吧。
凯亚:?
[后记2]
凯亚因为花瓶的事调侃迪卢克了很久
直到迪卢克在某一次碰见凯亚把折起的袖口放下来,看到了一枚熟悉的袖扣
迪卢克:......嗯,这种袖子上打一个毫无意义的洞,挺时尚的
凯亚:......ntm。
结论:咱谁也别说谁
(凯子那件衣服个人觉得是能把袖子翻下来的,这里私设凯子给袖口打了个洞专门戴这个袖扣。翻下来也应该是扣不起来的所以说无意义......喜欢看一些毒舌姥爷hhhh)
[1] 来自《罗密欧与朱丽叶》
[2] 一般认为30-40分贝是理想的安静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