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85364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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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非人哉 杨戬,观自在
标签 戬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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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8-28 20:59
※一个狗血冗长又无聊的冷战又和好的故事
1
九月又开始问谁要去唱k了。距离下班时间还有五分钟,两百岁的九尾狐小姑娘已经在打电话预定包厢,甚至毫无求生欲地将音量提高到整个办公区都听得一清二楚的程度。
“还没到点走吧。我记得上班时间拨打私人电话是要罚钱的。”观自在不知何时踱到九月身后,悠然温和的语调令白毛狐狸登时由脑后到尾尖沿着脊椎炸起一蓬毛发。她哆哆嗦嗦转过头去,白衣的男子作拈花微笑状吸溜不离手的咖啡,背后弥勒硕大的阴影令那春风面容显得阴恻恻地不怀好意一般。“诶嘿嘿我这是……”九月张口欲辩,话未完那时钟总算走到正五点。众人纷纷收拾东西站起身,九月更是如获大赦,喊着“哎谁去唱k啊”跳起来逃脱出去。
“怎么,有聚会?”半途中一只手掌伸出来按上九月脑袋生生把她按停,“加我一个?”九月刚要喊哪个按我脑袋,转头看见杨戬笑眯眯的面孔立刻收了怒气,甚至还显出些不知所措的羞涩似的神情只顾嘿嘿傻笑。一旁的小玉站在杨戬臂展范围之外问“不是还有咖啡店要照料么”,杨戬一面尝试着去够玉兔的耳朵一面说哎呀不用担心啦况且这里不也有一堆可爱的毛茸茸嘛,惹得哮天在一旁醋道哥你不是还有我么。
一群人吵吵闹闹往外走。小玉好像想起什么,回头说大士你不去吗。——闻言九月和敖烈悚然一惊。倘若哮天没有忙着抱杨戬大腿哭也要狗躯一震。他们都还记得上回险些被观自在一曲经当场点化入了空门的事儿。这时候再去捂小玉的嘴已经来不及,那俩揣着小心肝儿回过头去,观自在已经放下他的咖啡杯,细长长的眼睛一眨不眨直勾勾盯过来,嘴上到底吐出点笑意:“不了。今晚我还有点别的事情。你们玩得开心。”
小狐狸和东海龙总算松一口大气,推着众人“快快快走走走”出了门去。杨戬回头时正看到观自在往办公室走,白净颀长的一条背影,星○克杯子边缘生出一支细小的杨柳枝。他皱起眉头,心想刚才观自在那视线明明就是冲着他脸上来的。
2
ktv里杨戬唱得投入,情到深处还要跟着泪花盈盈,给九月听得一通感动,等他唱完还沉浸其中地吸溜鼻涕。莫不是在感情方面遭遇了什么?小玉的细声细气被环绕音响吞得干净,杨戬只来得及捕捉到她大约是说了什么的信息,下意识地凑过去“诶你刚才说了什么”。“她说你是不是受情伤啦。”刑天复述一遍,烟嗓子听来仿佛看破世间的情场老手,“不然唱得这么真情实感。你看九月都给你感染成那样。”
“咦?”杨戬眨了眨眼睛——三只一起,“小狐狸哭了吗?啊哈哈哈不要这样嘛,弄得我不好意思了。”他伸出手越过中间的人去揉九月的脑袋,“好啦把脸擦一下我等会唱首嗨的!——是说我真的唱得这么好听吗?诶等等这首我也会谁递个话筒给我!”
“转移话题了呢。”小玉说。
“转移话题了呢。”刑天说。
气氛炒起来。众人愈发放飞自我,唱的唱跳的跳手鼓沙锤接二连三派上用场。杨戬跟着闹腾,天眼放出七彩灯光闪烁变幻,连同包厢里本来就有的灯效一起晃得人眼花缭乱,映出来或狐或龙的群魔乱舞。
3
等到从云端抓回来些许意识时九月身边躺尸一片,好似阿婆曾经讲过的封神战终末的场景。不知道哪个家伙去点了啤酒,于是众人进入了新一轮的狂欢——搞什么鬼,一个周五晚上的派对搞得这么大阵仗。要不是明天周末还不得全体旷工。白狐狸摇晃晃站起来想去解决一下生理问题。空气里弥漫着酒嗝、呼噜和醉喃。她伸手拉开似乎较先前沉重许多的包厢门,张嘴打出偌大一个呵欠。
洗手间柔和明亮的灯光让她得以清醒,用冷水搓过脸后踩出来的脚步也变得稳当。回途路上有个服务生看到她,问客人是哪个包厢的。“B207。”她说,意识到自己居然头脑清楚口齿清晰,还没来得及自我膨胀就听服务生说客人您的包厢时间到了还需要续费吗,立刻给戳破了泄下去。“不了不了。”她连连摆手,接过对方递上来的账单时耳朵和尾巴都蔫萎下去。
“所以你一个人把账付了?”
“没有办法啊……所有人都不省人事只有我一个还算能够交流……况且谁知道小玉你只是跟着睡着了没喝醉嘛……算了回头让他们把钱转给我。”破了财的小狐狸看着空空如也的钱包欲哭无泪,同时察觉到还有更艰难的任务在面前等待着她们两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女孩子——女妖怪——管它是什么——那就是把这一屋子横七竖八从这里运回各家去。
4
有人在敲门。说起来敲门的是不是人还另说。观自在从浅眠中睁开眼,在床头电子闹钟得到了凌晨2:46的时间信息。谁会在这时候敲门?他翻一个身,尝试重新入睡的屏息间确认微弱持续的敲门声不是错觉。
门开一瞬九月不禁松了一口气,同时又从心里升起一股难以言明的陡然惶恐。一看就很厚重且贵重的深红色木门开了一侧,门缝里一张素白色的脸。九月不知道日常的大士和现在的大士哪个更可怕,也讲不清笑着的观世音和不笑的观世音哪个更令她后背发凉。她只晓得这会儿门里面的人正顶着明显被人从床上吵起来的惺忪愠意一声不响地瞧着自己。本能的恐惧让她不由得失了些气力,架在肩上的杨戬的重量更甚地压下来,连同来自观自在的无形压力令她愈发不能(也不敢)抬头。
“怎么回事。”观自在终于开了口,不留痕迹地从九月微微发颤的双膝上收回视线。
“呃这个……我、我们去唱k了然后不知道谁点了酒……其他人都给送公司宿舍了但杨、杨戬哥身上只找到这里的地址……我不知道这地址是哪里的还以为是他家结果到了才发现是……那什么大士我知道深夜叨扰实在很抱歉但能不能先暂借一下贵处?就算不行您至少帮把手我这实在撑不住——”
唉。观自在叹一口气,伸手一架就让九月忽感轻松。酒味浓郁,但不至于令人发指,面部衣襟没有呕吐物残留迹象。观自在又叹一口气,心里大概明白个七八,回头看还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小狐狸:“辛苦你了狐狸仔。后面的事交给我就行。你怎么过来的?如果没猜错的话你也喝了酒不能开车吧?”“额这个……小玉叫了她的……呃朋友送我来。车就在外头等着。”“那行。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路上小心点。”
哎好好好。九月一连点了不知几个头,临关门前还连道了几个歉(“这么晚真的不好意思”“没有打扰到哪吒他们吧”),观自在垂眼道“无妨”(“哪吒善财他们参加学校活动这几天不会回来”),仍旧叮嘱她早些回家注意安全云云。门页关合听见里头反锁声,她这才像是回过神来离开,脑子还有些晕乎乎的,像是还泡在云里。吓死我了。她想。还以为这下妥妥的要被变成马了呢。话说大士今天好像挺温和的。是不是因为把头发放下来了的缘故?看起来比平时要好亲近许多。……不过小玉她怎么就知道把杨戬扛到这儿来大士不会出言拒绝?真是太神奇了。回头一定要好好问一问。
怀揣了满肚子的念头,九月仰头看一看全然黑漆了的夜空,往手心里呵一口气搓了搓。院子外黑漆漆的路上,有辆黑漆漆的轿车停着。黑漆漆的轿车里有只穿着黑西装戴着黑墨镜的兔子在等她。
按常理来说接收了个醉酒人士,接下来的发展不出意外就要帮ta脱衣洗澡擦身等等等等……但是观自在没有这个想法。更重要的是没这个功夫。他明天的日程已经安排好了,需要早起的情况下不可能为了杨戬忙活到天亮。倒不是他心肠冷硬,不过是一些考量而已。他半拖着杨戬往客卧去,近乎嫌弃地把杨戬卸下肩丢上床。分不出时间给对方换衣服洗澡也无妨,大不了等有空把沾了酒味的床单被罩洗一遍,眼下别让这醉猫子着了凉感冒了才好。观自在给杨戬脱掉鞋又把他两腿搬上床姑且让他躺平,探过身去要给他盖被子——而杨戬就是在这时候忽然伸的手。
拉扯感和眩晕感都是转瞬即逝的事,紧接而来的窒息感和由此导致的视野发黑一样短暂。上方俯视的面庞引发不由自主的紧张,因为逆了光看不分明那眼底里到底是清明还是醺醉。观自在收紧手指,指端绞紧身下的床单。杨戬持续地注视他,像是不能清楚地辨认他的面容般蹙起眉心。“杨戬……?”观自在微微张大眼睛,呼吸时发觉咽喉的干涩和胸腔的扩张不顺。绷紧的下腹部轻轻发颤。压在他耳侧的手臂圈出来有限的空间形成一种近似的禁锢。杨戬向他俯下身。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心率陡然爬升。——那颗脑袋只是落在他的颈侧,低沉的吐气声挠着他的耳根,绵长又暖热。他怔了几秒,为自己的刹那失态自嘲失笑。杨戬只是抱着他,像个小鬼抱着心爱的玩具熊,鼻尖伸进他耳后的发间无章法地蹭,拱得他连心底都像是有些痒痒的。
关于自己下一步该采取的行动观自在能列出数个选项,其中最显而易见的那个只需要他顺水推舟地向杨戬的嘴唇转动下颌。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反正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被撩动,对方的表现也确实惹人缴械。然而观自在只是在喉咙里沉默地笑着,手掌抵上杨戬的肩:“你喝多了。”这是他唯一做出的反应,眼睫轻轻一颤眼睑垂下又抬起,虹膜变作冷清清的黑色,淡漠疏远或仅仅是平静无波。杨戬不满地哼哼,收紧手臂勒他的肋骨腰际,过长的头发在他耳廓上扫来扫去。宽厚的胸膛像一匹熏热了的厚布熨着他。热度传上来,他听到自己略显吃力的吸气声,发凉的手指触及杨戬的脖颈,沿血管的走向来回摩挲。“你喝多了。放开我。”语调平淡好似不过叙述事实,发音咬字带有催眠般的意味。手指绕过杨戬的脖子揉进他的头发,另一只手维持着抵在杨戬胸前的姿势,因为持续性压迫的关系而微微发麻。他终于劝得对方松开力道,挣出身来半强硬地从肩膀将杨戬推开。杨戬倒回床里,身体因为床垫的弹性而略有回弹。观自在终于能够给这人盖上被毯。一连串体力消耗令他不得不在床沿坐了一会儿。杨戬在他身后轻微地鼾着。
“笨蛋。”
他熄了灯,声音轻得叹息一样。
(ps:九月能扛动杨戬全靠一身(许久未锻炼的)妖力
(pss:之所以敲门而不是按门铃是因为被三眼哥的重量压得直不起腰来所以够不着
5
关于彼此的关系无论是杨戬或观自在都没有太多想法——并非他们全然没有负责的意识。不如说正好相反,他们很乐于为一份感情一段关系投入。只是这“投入”着实因人而异,而在他们的角度来说有些事情不一定具备非得进入下一阶段的必要。这样说起来的确像是拐弯抹角的不负责任,不过那又如何呢?杨戬有杨戬的猫咖,观自在有观自在的办公室,不至于非要其中一方为另一方牺牲付出什么。诚然观自在身边有一串小拖油瓶,而杨戬也不是不能和这些小瓶子和谐相处——但那不代表他就一定会或一定要搬去和观自在住。
虽然那听起来似乎也不错。
可是“那样不错”和“要那样做”终究有差别。杨戬有时会想他们需不需要进一步发展,不过观自在似乎没有就这方面提出具体而明确的要求,于是杨戬也当他默许当下的相处模式。成年人嘛,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对什么满意对什么不满当然要清楚明白地说出来啊。
这样的相处模式倒也自由舒服得过分。——然而问题在于极偶尔的情况下杨戬会觉得所谓的对等交流实际是不对等的,而这不对等更多地体现在一种信息掌握程度上。观自在这人实在能捉摸不定到让你抓狂的地步。他承认他是个好朋友、好伴侣,观察细致心思细腻,正经起来池面迷人不正经起来……也别有一番魅力。——可他又是那样难以捉摸,仿佛一朵开在雾里的莲,明明瞧得真切了,近来一看却又变得不真实起来。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那些神秘兮兮指东打西的禅机问答也足够绕晕他的脑子。杨戬并不十分清楚这番冷战的起因究竟为何。说到底,他连他们是不是在冷战都摸不清头脑。
能够确定的是观自在确实改变了态度。虽然在旁人看来好像和平时没太大区别(毕竟他们总是这样一副打打闹闹互相嫌弃的样子),但那点弦外音要在明白的人耳朵里才能弹出些响。杨戬不免觉得委屈,同时又不禁要失笑。你观自在当然打得一手好太极,那么我杨戬也不惮于玩拉锯比消耗。不过是一场杀敌自损对谁都没有好处的战斗。
想到这里杨戬又不禁庆幸他们没有像普通情侣一样同居。不然外头斗完法回到家还要对着这张脸,着实要短命。
6
一觉醒来杨戬觉得自己跟做了梦一样,还是光怪陆离搞不懂是好梦还是恶梦的那种。他睁着眼静默了半晌意识到这里不是他家,坐起身呆上几分钟才从似曾相识的装潢和气息中辨认出观自在的风格,首先反应是确认床榻上是否只睡了他一人。他低下头思考自己是怎么到这来的,记忆的最末处只有一堆喝空了的易拉罐和口齿不清的胡乱喊唱。他把脚踩上地面,套鞋子时注意到床头放的药和水。旁边还有一包饼干。
不用想也知道是观自在放的。假使他现在没有躺在观自在家,而是躺在世界上任意角落任意房间的任意一张床,甚至任意一个桥洞任意一丛乱草,他也能知道这盒药这杯水这包饼干是从观自在手里放下来的。有任何不适就吃药,肚子饿了就吃饼干,同时不要忘记补充水分——观自在对于这些事情抱有一种繁琐似的周到。杨戬甚至想象出那个男人倚着料理台低头写便条的样子。头发梳上去露出前额,白色西装外套妥帖地贴着后腰,笔尖在纸上沙沙地走,提醒和交代一样样列清楚。像那种细致又好担心的看护。
紧接着杨戬笑起来。观自在没给他写便条。他只是个客人,犯不着主人费心费力担心这那地将一切细处都告之与他。观自在的门在他面前关上,但观自在的门还是会为他打开。他想了想,不大明白自己是否该在这里感到鼻酸或暗喜,又或者不置可否一笑置之,铺好被子什么都没碰就出去了。观自在倒敢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屋里,仿佛全不惮他会趁机搞些什么破坏或干脆来个洗劫一空远走高飞。若是他无意为之,杨戬便不免要想自己是否还受他深深信任并由此拓展开去想他在他心中还是个什么位置;若是有意为之,那又似是要刻意测试他的道德观和可信度或引着他往自己兴许还有希望的方向去想。杨戬嗤声发笑,想这人心里果真是住了只老狐狸,连面都不露就成功搅得他胡思乱想心神不宁。这样一个迷魂阵就想困住他三眼神将?他打定了主意,哪也不再瞧地笔直往大门走,临出门前从工装裤口袋深处掏出一直没还回来的钥匙丢进鞋柜上一只透明浅盘里。叮啷一声响。
再见喽。杨戬心说,也不知是在跟谁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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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杨戬的猫咖关门早,于是说要去接哮天下班,惹得狗子狂喜乱舞在办公室里上蹿下跳,一番闹腾搞得众人都无法专心工作。
“给我安静啊蠢狗!”九月忍无可忍丢出一只笔筒,被对方以接飞盘的姿态漂亮接下,空中转体720度外加曲体抱膝向后翻腾四周整稳稳落地,难度系数4.5,平均得分9.8。“哥要来接我!”哮天吐掉口水滴答的笔筒亢奋依旧,“要知道哥是很忙的!能让哥百忙之中主动提出来接我是多么荣幸的事!啊是不是这段时间我表现得太出色所以得到了哥的认可!作为一条狗还能有什么比这更值得高兴啊呜汪哦噗——”
说时迟那时快一滴谁也没看清是什么颜色的液体从某处倏忽飞出,以子弹的速度和气势不偏不倚正中了就要开始追逐自己尾巴的哮天眉心,蓦地激起一阵流光溢彩的云尘。尘雾散去后大家看见地上伏着一匹青灰毛色的小马,马尾尚在左右甩动。空气中弥漫开一阵淡淡的咖啡香气。这样一来大家都知道惹恼了谁纷纷低下头作努力工作状,从办公室探出头的人收回甩出“暗器”的杨柳枝——吸管——眯起眼睛笑意盈盈,从头到脚都笼罩着令人不敢直视的柔和光彩:“下班之前你给我保持这个形态。”
杨戬招一招手,马路对面的哮天立刻兴高采烈地摇起尾巴,差点等不及红绿灯变化就要直冲过来。杨戬哈哈笑着,打着手势叫自家狗子注意交通信号遵守交规,同时注意到哮天背后的写字楼。落地窗擦得干净,透过玻璃清楚看到里面的桌椅绿植人员走动。普通人当然瞧不见那么高楼层里的内容,不过对于身怀天眼的杨戬而言还不是简简单单的小菜一碟。漂亮的前台小姐下班了。小狐狸看起来被周一折腾得不轻,小兔子跟在她身边安慰她。小花鸟往水培植物的营养液中投石子。大盘子头……
他惊醒过来,视线还锁定着白色西装的身影,跟着它绕过门口的金钱桔和心叶藤,转到还剩几个收拾东西或收尾工作的员工的办公区,径直往办公室去了。……等等,他在看哪里?
毫无预兆地,观自在的眼睛朝这边转过来,透过明净的窗户不偏不倚停留在杨戬这里。杨戬下意识退出一步,维持着仰视的站姿停在那里,心想观自在兴许根本没在看他呢。这么远的距离他怎么就能确定自己是那目光的终点。说不定旁边有只鸟,后面有棵树,再远一点有个湖……思绪纷乱间他又移不开视线,就好像那白衣的侧像吸住了他的眼珠子,就好像他这么做了就在某种程度上败了北。
然而观自在已经没再看这边。他转回头,如同方才不过毫不经意且轻描淡写的一瞥。杨戬愣了一下,像是踩在冷水里,凉意沿着两条腿悠悠然往上爬。观自在的确从窗边离开了,进了他的办公室关上了门,将自己与外界分隔,或者将外界与自己分隔。杨戬还站着没有动,这时候哮天已经欢快地扑过来抱他的脖子。
8
外头已经黑成一片。观自在紧一紧衣领,呼出来的气在路灯下显出白颜色。他从停车场把坐莲开出来,竖起外套的领子把围巾一直绕上脸连鼻子都盖住。坐莲速度快耗能少停放方便,唯独敞篷这一点在冬天而言多少是个缺陷。马路上车已经不大多,他计划着过完前面的路口就离开近地面进入高空区域一路回家,同时盘算着是不是还去买个头盔帽子护目镜之类,不然眼睛还是吹得难受。这时他看到马路边停辆警车,红蓝色灯光中一个警察朝他招手。他想了想自己大约没什么违法违规行为,降下速度停在警察面前。不过是例行检查,给他吹了酒精检测又交待几句安全注意事项,接着注意到什么绕到坐莲后。“这是什么?”观自在跟着看过去,坐莲花瓣上用塑料小吸盘挂了一个小小的毛绒玩具,是一匹白色小马的形状,因为长期风吹日晒吃灰尘的关系已经快变成小黑马。观自在怔一怔,说噢这是车内挂件。
交警倒没对“车内挂件”这个定义有什么反应,只是说“可以的话建议您最好取下来”。“虽然不像一般车内挂件会分散本车驾驶员注意力干扰驾驶,但有这么个东西在前面晃来晃去别车驾驶员会被影响。而且您过高处时万一给树枝电线或者建筑物突出部分什么的挂住的话也会产生危险。”观自在点头称是,伸手把小黑马握住。吸盘相当旧,吸得却相当牢,拿钥匙撬起一点边让空气灌进去后方才得以取下。交警在一旁笑,说您还挺喜欢马的。
观自在笑笑不说话。他喜欢马没错,但往他的坐莲上粘这种东西的事只有杨戬干得出来。
以坐莲的构造没法像普通车辆在后视镜挂一串什么吉祥平安。杨戬说这多单调啊,回头用两根手指拈着这小马在他面前笑得灿烂得意,说你看我给你坐莲弄来了装饰,吧唧一声就把吸盘贴上去。观自在哭笑不得,说你粘这么牢我怎么取下来。杨戬胸有成竹道你这爱马成痴的哪舍得把这么可爱的小马拿下来。
那会儿倒是什么都觉得有意思,仿佛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语都是意义独具值得纪念。现在回过头想想,这样自说自话的行为着实是能称作幼稚且自我。观自在握着那匹毛绒小马,指尖拨开那些看不出原色的纤维。普通洗涤剂大概很难洗干净,就算拿去漂白也是治标不治本意义不大。他有些惋惜,还是站起来把它丢进垃圾桶里。
9
时针走过七点。外头有脚步声由远而近,声音沉重频率较快,想来是怒气冲冲的步伐——他的办公室门被蛮横地推开,外头站着满面怒容的军大衣男子和跟在他背后瑟瑟发抖不知所措的狗。“怎么?”他挑起眉毛,不着痕迹将重要文件翻过背去用不重要的盖上,“下班时间过了,你一个外人是怎么过的门禁?该不是用的哮天的员工卡?”瑟缩的狗子感受到视线悚然一抖夹起尾巴,恨不能把脑袋藏到地下。“别管那个!”杨戬怒道,“我听说你把哮天变成马了?”“犯了错当然要惩罚。况且我不是把他变回来了么。”观自在气定神闲,哮天也去拉杨戬衣角道对啊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怎么发这么大火呢。“太不讲道理啦!仗着自己有能耐不是把这个变成马就是把那个变成马!哪有这么任性妄为的!退一万步讲这是我家的哮天!打狗你也要看主人!要动他之前好歹也先问过我吧!”
……好熟悉的节奏。观自在庆幸起早过了下班时间,不然狐狸仔他们又要说三岁观和五岁戬在吵架。带着些许疑惑他眯起眼睛,揣度起眼前这人到底是真的来找自己麻烦还是单纯憋得慌——但他这个眯眼被杨戬错误解读成了别的意思,一副被点燃的样子气势汹汹逼上前来:“怎么我说错了吗?哮天这么乖这么可爱的一条狗你怎么舍得向他下手!你看他鼻头湿润耳孔干净眼睛明亮无眼屎毛发干爽无异味四肢强健蹬地有力精力充沛神采奕奕无论怎么看都是健康漂亮的青年狗俊!还是说你这毫无审美可言的大盘子头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毛茸茸的好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观自在冷笑一声自桌后站起:“真好意思说我,明明长着三只眼睛却连什么是品味都搞不清楚的人到底是谁?这么急冲冲跑来找我对峙还以为能说出什么高见,没想到还是这样老一套。”
“你说什么?!”
于是剧情又进入重弹老调。哮天仍在为方才杨戬夸自己那一串感动不已涕泪泗零,因而没人上去拉住两个风雷激荡电光火石的幼稚鬼,办公室在过分充盈的神力下憋仄得令人呼吸困难。他们打得太过投入,不过两三个回合就气喘吁吁连话也说不出来。杨戬的天眼干得全是血丝,观自在的大光相则以不稳定的闪烁提醒电量不足。“可恶。”杨戬暗自咒骂。诚如观自在所推测,他的确是许久没同他吵架说话憋着了。当然他不是不吵架不舒服斯基,只是他们之间着实有一段时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交流连拌嘴都稀缺。杨戬做不来自然而然“偶遇”的伎俩,索性破罐破摔把哮天变马这事儿小题大做了,也算是个择借口不如撞借口。问题在于他没想真和观自在吵起来。他过分入戏,一不小心动了真情绪,表面上是在吵哮天的事,实际上把他自己的事都吵进去了。他把钥匙扔回那只浅盘时的确是义无反顾了,但很快又开始对此后悔。“不该这么做”的念头像一棵幼草生出土壤,而这更增长了他的委屈与焦躁。他呼哧呼哧地吸气吐气,幼稚地将自己的一切不愉快都归咎在观自在身上。明明咱俩是平等关系啊,怎么你就一张大光明大智慧的脸神定气闲我反倒成了个自寻烦恼的小鬼?
这么一想他更不甘了,腾地直起腰来整个人陡然散发出二郎显圣真君的气势。饶是观自在见多风浪也不禁要吃这突然一吓,竟只是立在原处半张着口目等对方步步逼近。哮天不明就里不过跟着主人把戏做足,连背毛都抖好了却也不知道他哥是要他咬谁,正待询问就见他哥一步跨到观自在面前伸手拽过后者领子往自己这边一扯——或者把自己往那边一撞。观自在这下彻底给吓住,僵在半空的手都忘了是要举起还是放下,大光相愈发频繁地闪闪烁烁仿佛跟着他一起缺了氧。他终于找回点行动能力差点没法成功地推开杨戬,而杨戬早一鼓作气把他的嘴唇吻过一遍。他有些气恼地反手抹过去,湿漉漉的也不知是狗随主人还是主人随狗。
杨戬也有点懵。他最开始那一下全凭热血上脑,往后则靠着一口不知什么气支撑着,这会儿给观自在推开了总算后知后觉地开始尴尬且怂。按理说他该是占了些便宜,转念又觉得这想法太不恰当不能这么想,只好强迫着转移注意去想些别的,偷摸地去瞧观自在。观自在向后倚着他的办公桌,一手撑桌一手掩嘴气息急促,耳朵和脸都是红的。杨戬下意识摸自己的脸,触手处一片烧灼,大抵也是只熟透番茄。
(大士:我原以为你来我阵前,必有高论……【
10
“这样做实在太犯规了啊啊啊!!!!”
尖喊声传遍办公区域。角落窗台的文竹跟着大大震晃。在近距离接受了这波分贝袭击后男子风度依旧,托着咖啡杯的手颤也不颤,唯有那蹙着细眉的面容似是自带了阴影效果引人脊骨微凉:“怎么?”
“不是不是没有不满我的意思是这也太棒了吧!”白狐狸开心得九条尾巴一齐晃动,“真的吗这周不用加班?”“下周下下周也不用。上次项目的反馈回来了,对面没什么追加的意见,工作也算告一段落。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好好休整一下回来接着忙下一阶段。”然而对方完全略过了最后一句高兴得像只两百岁的狐狸,一路连蹦带叫地在同事间奔走相告,一时间欢呼雀跃不绝于耳。观自在半是好笑地从鼻子里笑出一声,推开办公室的门走进去。消息群里一片欢乐海洋,还在出外勤的几个得知不用加班的消息纷纷表示卧槽真的假的今天不是愚人节吧前几天转的锦鲤果然有效我要去还愿云云。
“咱们抽空一块出去玩儿吧?”
休养生息够了。一群人又恢复生龙活虎样,活蹦乱跳好似敖烈刚吐出的海鲜。这个季节树秃草枯鸟尽兽绝,能看的景色几乎没有。当然南方会有些不一样的东西,不过路途遥远预算有限还是不要如此计划为妙。先前的忙碌期过去后观自在难得清闲下来,含着星○克的吸管旁观信息群里叽叽喳喳。“去爬山吧去爬山”,有人这么提议。他想这简直是胡闹,翻一个白眼。这种程度的发展连让他一口呛住被吸管戳进喉咙的资格都没有。这个季节去爬山,一没东西看二要给风吹,得亏这帮家伙想得出来。信息嘀嘀嘀跳出来,果不其然都是指责嘲讽提出这方案的是不是傻。“听我说完嘛!”被群起而攻之的小狐狸委屈巴巴,“我阿婆告诉我有个温泉不错的,还没有开发宣传所以知道的人很少。我们可以去泡温泉啊!”说罢发来个手机地图的截屏,果真不是很远。考虑到路况大约也花一个小时车程,但幽静且游客稀少的温泉听来仍是吸引人。“你阿婆的信息不会有误吧?别到时候去了只是个小热水池子。”“瞎说什么呢!阿婆她本来是想把那里当冬季养生基地的,后来发现这把年纪体质不适合长期泡汤,又不舍得这好地方给外头知道还藏着掖着。要不是我她还不愿意说呢!”于是大家纷纷心动吵吵嚷嚷就那儿了。
观自在眨一眨眼,往输入框里打进“听上去不错”拐弯抹角表示自己的参与倾向,还没发出去哮天汪汪道哥也去吗哥去不去啊,顶着天眼头像的用户忙不迭跳出来喊这等好事怎么不早说啊,加我一个呗。众人反正想着热闹当然要越多人越好,下面回了一串好啊好啊来啊来啊,还有谁要加入。观自在手上抖一下,方才打好五个字删得干净,想一想要重新输入照例的“你不去我就去”,又觉得这样做好像在某种程度显得自己小气又计较。算了。他被这种无力的反感击中,索性退出应用把手机丢到一边。就当自己没看到消息。
午休结束前九月已经站在他办公室门口等着,径直问他要不要一起来。他没料想她会邀请到这里,将要拒绝时对方突然急切地凑上来说着大家都辛苦了想要一同去放松放松集体活动也很久没成功办过眼下正是大好机会云云,又说大士你也该是时候享受一下可不能整天坐办公室啊,惹得他暗笑道我可多的是你没见过的放松方式。“难得有一次能全体出行大士你就来嘛!”小狐狸推销情绪愈发高涨,“大家一起多热闹!哮天说杨戬哥都要来呢!”他放在门把手上的食指轻颤一下,一根细细的情绪在胸腔里吱吱呀呀地磨。你干嘛一定要跑来问我要我去呢。他问。九月搓搓衣角说这么好的放松机会不想漏下谁嘛。再说前段时间大士也跟着我们一起加班,甚至还比我们更忙呢。观自在忽地发笑。这样一来反而显得是这边心胸狭隘一样。九月不明就里为他没来由的这一笑本能地炸毛,却听他说行吧那我也去,再抬头时人已经进了办公室。
嘿。她在另开的一个群里发信息。名单上再加一个。
11
郊区比市区来得温度低些,海拔较高的地方早积起雪。冬天天黑早,到达时天色已经发暗,(心理层面的)年轻人们依旧欢叫着呼啦啦跑去玩雪,嘈杂得仿佛雪地里降下大群麻雀。杨戬搓几个雪球兴致勃勃地参与进“战事”。他没架子跟谁都能玩,赶上哪吒结束学校活动这次跟着来,互相投掷的雪仗很快变成卡关节锁喉咙的肢体对抗。他从领子里被塞了雪,冷冰冰沿后脊梁淌下去,头发都沾得湿透。“认输认输。”他狼狈不堪地大笑,说自己这样下去要感冒退出战场。三眼哥上了年纪呢。陈塘关三太子面无表情地眨巴着大眼睛。他说你滚球吧回头再同你战过。哎你们几个也小心些别着凉感冒了啊。
温泉池子里热气腾腾,踩下去水深没过膝盖一点。他适应着水温一直泡到胸前,肌肉里的寒意被尽数挤出,取而代之的热意融进每一个关节里,舒畅与惬意引出一声感慨般的满足叹息。真好啊。放假就应该是这样的嘛。又舒服又安静还能看星星,小狐狸的阿婆还真够识货。他想象着自己的骨头都给泡化在这水里,背靠着池沿向下滑,鼻子在水底下噗噜噜吐气泡。赶在所有人之前独享这池子真是太对了。我真有先见之明。
入口处的拖鞋声打断杨戬的自我陶醉。听上去只有一个人。杨戬松一口气庆幸不是那群兴奋过头的家伙一窝蜂拥过来,又有些忿忿地想这下独享的计划又泡汤了。朦胧水雾里头随着脚步声显出一条颀长的身影。他呛一下险些吞进一口池水,弄出的响动成功让观自在脚下一停发现了他。他有些尴尬,强装着若无其事压下呛水后的咳嗽本能。“好巧。”观自在朝他点一点头,语调是同任何人进行日常对话的平稳淡然,并不回避杨戬地抬腿探入池里。杨戬下意识转开头,又想自己干吗这样如坐针毡啊,赌气一样又把脸转回去。素色的身体滑进池水中,动作令他联想到白蛇。
糟糕的比喻。杨戬有些坐立不安,暗骂怎么这么好死不死偏偏和这个人共处一池。又觉得明明是自己先来这就跑了岂不便宜这大盘子头,较劲一样没有起身。观自在全然当他不在场,掬起水淋在身上适应温度,水珠子扑簌簌往下落,争先恐后地。薄薄的皮肤下隐约透出细小的靛色血管,冬夜的微弱月光将那躯体照出些隐隐的透明感。
杨戬站起来,拣了个远些的位置重又坐下,闭上眼作养神状。
12
临走前一天晚上杨戬看准所有人都横七竖八地睡着偷偷爬起来往温泉池摸。他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要找个机会独自泡一池,暗自得意哼起小曲儿进了门,发觉有人比他先一步来到尴尬且扫兴地停了口。望过来的面容连眉毛都不见动。又这么巧?——巧个屁!他飞快否定掉第一反应的念头。该不是你这盘子头一直在暗中观察我?哼反正我来也来了想让我就这样打道回府你痴心妄想——
由此他们又在一个池里泡了。冬日的山夜静得很,松散积雪把仅存的一点响动都吸干净。能听到的只剩下汩汩水流声。“……你也这么晚来泡。”杨戬憋了许久到底觉得还是该说些什么。观自在说人多了总不痛快么。热闹是不错可温泉还是安安静静享受的好。杨戬颇有认同地点头,观自在却沉默下去。搞什么,不愿意理我。反正也是抱着放松的心态来,就这样给对方搅乱了岂不显得自己水平不够。杨戬索性也闭了嘴专注地往水里浸进去。
终于泡得筋骨松散。他伸个畅快的懒腰,意识到自己方才大概是打了盹。观自在还没走,脑袋仰在池边毛巾盖着眼睛。杨戬想要不要跟他打个招呼说自己先回去了呢,注意到对方沾湿的刘海软绵绵地塌下来,有几根粘在额头上。鬼使神差地,他想要帮他把它们拨一拨,不由自主地往那边移动。即将触碰到观自在时杨戬猛回过神来,全身一惊像是偷摸干坏事被人发现。观自在还没动静,毛巾下的呼吸频率并没有太大变化,暴露在外的皮肤显出与温度相符的赤色,脸上脖子上全是鳞片一样细细小小的水光,也不知是汗还是温泉水,嘴唇微微张着一条缝,胸腔的起伏带起微弱的水波一阵一阵的。杨戬屏着气息动也不动,指甲上的水珠缓慢地聚起来,掉落的响动轻似无声。
观自在动了一下,抬手拿掉脸上的毛巾睁开眼,惺忪茫然地眨了两眨左右略一环顾总归锁定到这边。“……杨戬?”他又眨两下眼睛,未散尽的睡意和蒸腾水雾把瞳仁修饰成润泽朦胧的样子,澄澈迷离像深林间赤子似的鹿。眼睫毛湿漉漉的。略微发沙的嗓音吸着水气,饱涨的玉石烟气的质感。杨戬喉咙里咕噜一声响,笨拙僵硬收回手臂,涩着嗓子道温泉泡太久对身体不好。“我睡着了啊。”观自在轻轻一拍额头,仍旧是不甚清醒的模样。杨戬隔着缭绕热气辨认观自在的面部轮廓,愤然掐断觉得对方这副样子可爱的念头。观自在全然不知,自水中起身时不出意外摇晃一下。杨戬手快,握住他一只上臂,另一手稳住他的腰。“你泡的时间太长了。”是太长了。观自在的身体呈现出绯红色泽,温度明显暖热。短暂的晕眩冲到杨戬头上。方才他站起的动作太急。他用力眨眼以驱散不适,意识到同样在热池里呆了太久的自己正在轻微脱水。观自在在他臂间低声呻吟,被身体重量带着一点点坠下去,缺乏发胶固定的头发散下来遮了面孔。看起来无辜又无害。
13
“喝啊——啾!”
哎呀,三眼哥和大士都感冒了吗。对于这样的询问两位当事人不约而同保持了沉默,裹紧外套把目光投向车外。一起感冒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是追溯一起感冒的原因那就不免要难以启齿。在温泉里泡到晕的确有些丢脸,不过真正令观自在在意的是杨戬竟然陪他一块在更衣室里吹凉风。记忆出现了断片所以他知道自己想必是短暂地失去了意识,恢复过来仍旧看到杨戬这一点让他不免有点意外。“终于醒了啊你。”只胡乱裹了件薄外套的男人停下手里洒水扇风的动作,吐字间多出些明显鼻音,“啊真是的居然真的晕过去。要是没我在你不就泡死在里头了么。好好一块宝地要这样给你毁了啧啧,暴殄天物。”“我躺了多久?”他努力坐起来,还是有点手脚发软。身上盖的毛巾衣物随他的动作往下掉。杨戬伸手扶他:“也没有太久啦。反正你平时也不是没有锻炼,身体底子也还好。换作哪个颤颤巍巍八十好几牙都快掉光的老头老太的话这可保不准要出人命。”“你倒是懂得多。我还以为你只知道成天抱着狗猫发痴。”“我可告诉你,店里毛茸茸们生病的时候大多都是我在照顾呢。”杨戬挑眉一笑。观自在反应过来这样不就是说自己跟那些小动物划到同一分类,一时倒不明白该做什么反应,总之发作不出来,只是跟着苦笑。“还有哪里不舒服没有?”他自我感受一下说没有。
我看看温度。杨戬扫开观自在的刘海。观自在怔住,下意识要躲又压住冲动。大概因为自身热度尚在得不出准确结果,杨戬皱着眉头手心手背地翻过几次,啧一声干脆把自己的额头贴上来。观自在惊得呼吸都快忘掉,杨戬浑然不觉地按着他的后脑叫他不要乱动,专注地瞪着眼睛。“确实退得差不多了。”他坐回去收拾手边的东西,毛巾衣服什么的一件件叠起来,“早点回去睡觉,明天可要回去咯。——是说你怎么脸红成这样?”言毕保持着这副神情在原地静默着同观自在对视,突然醒悟过来腾地涨成熟螃蟹颜色慌不迭捂住脸。
14
回到正轨。
说到底正轨是什么东西?日复一日的重复?朝九晚五打卡进出开门营业闭门谢客?杨戬不知道,但他必须拿定个主意。黑色的短毛猫翘着尾巴从他面前趾高气扬地踱过,在吧台另一端坐下的布偶转过蓝澄澄的眼朝他喵了一声,眼珠漂亮得仿佛无机物质。观自在来找过他,或者说他们在观自在来找他的路上偶遇。他表达了谢意,而他忙于尝试从他的语言神态中挖出任何带有可能倾向能够进行分析的细节几乎忘了对方是就何事前来道谢。
他大大地叹气,引得布偶猫又转头看他。这样下去的确是很累了。不是要告饶,只是看见自己撑不到拉锯战终末的可能性。撑不到终末便要投降吗?不是投降。难道不能取胜也要举全军之力殊死一搏直至被砍杀殆尽?只是退出,避免覆灭的惨烈结局。虽然在某种程度上说自己是大败亏输也不见得就没有道理。他为脑内的自问自答感到滑稽,重又趴下去用夸张的调子哼哼唧唧叹息。
门上铜质的小挂铃清脆地唱了一声。“欢迎光临”,杨戬直起身一秒进入工作状态,“光临”二字却给他一咕噜吞了下去。痊愈了感冒的白衣男人径直步入店里,手上光明正大托个星○克杯子,背脊笔直步态潇洒,简单一段从店门到吧台的距离给他走成发布会红毯,几个女性顾客不由自主被吸去注意窃语道我天好帅这是哪里的神仙下了凡,被冷落的猫们委屈不满地咪声抗议。
“不是说了来我店里不准自带咖啡吗。”杨戬没好气地指出。反正这条例对方一次都不会遵守。观自在把杯子搁在吧台上,店里的挪威森林猫跃上台面朝观自在叫,主动蹭进他掌心,像一头乖顺的小狮子。他将这动物从头顶捋至尾尖,这才抬起头来正视杨戬:“你感冒好了?”“在你之前就好了。”他吐出毫无成年人气概的台词,引来几声低笑。那就好。观自在没头没脑地说着,森林猫在他指间发出惬意的咕噜喉音,肆意妄为地把毛发蹭到白色西服上。他拿起杯子轻轻敲了下猫脑袋。
杨戬更加一头雾水了。这个人总喜欢摆这样神秘莫测的谱,好像直率坦诚地把话说明白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这位客人。他开口催促道,指甲在台桌上有节奏地敲着。您今日屈尊光临敝店所为何事?刻意文绉绉的语言和完全不搭的随意口吻,混搭显出一股酸溜溜似的嘲讽。观自在全不以为忤地只是笑,说没什么,只是你有件东西落在我那,想着要不要拿来给你。我有什么东西落在你那里。杨戬疑惑起来。观自在手探进口袋,拿出来时握个拳头,递过来给他。他下意识摊开手掌在下面等,掌纹里观自在的指节短暂地擦过,微凉的触感。松手时指甲轻微地刮一下。金属的重量稳稳坠落在手里,他低下头去看,看见安安静静躺着的小巧钥匙,用钥匙圈同一枚钥匙扣连起来。他还记得这钥匙扣的来历。
“喂,你……”他脱口去喊,但观自在转身走了,这时候离门口不过几步之遥,白衣服在阳光下变成更耀眼的存在,光线刺进眼里逼迫泪腺挤出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