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85016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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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文豪野犬 太宰治,中原中也
标签 双黑
状态 已完结
文集 双黑与词不达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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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0-12 18:48
- 导读
- “人生就是一场滑稽戏,没有什么比超越时间的爱更好笑。”
可以确定的是,在某个我还有闲心对“爱”这个词感到好奇的时间段,我和太宰治真真切切建立过一段假性的亲密关系。那是我十六岁的事情,性せいよく欲已经初具雏形,但无论是性せいよく欲所代表的那本质性的冲动,亦或是令我接受这种冲动的太宰治本人,对我来说都如同水中月亮的背面。水中月,多老土的比喻,不仅触碰不到实物,其背后所潜藏的阗暗,短浅如我自然也无法窥见。
与其说太宰一直在变化,不如说他一直在长大。他可以在头一夜和我吻落一匹靛蓝色的月,第二夜的手臂外侧冷淡擦过我的肩。反复无常,可以成为我厌恶他的理由,但我也倦于在他身上浪费情绪了。
是,他在说爱我的那个瞬间可能确实也是爱的,爱一个孩子,爱一条狗,爱桌上用光的墨水瓶的爱法。他的孤独来自于生活中有太多动机,他的毛病不是少不更事,而是对生命浅尝辄止。但他说恨我也不是假。只是恨这个词在日文中太轻巧了,比他油嘴滑舌一句喜欢好听。
我更愿意听他说恨我。最美的事物都不应该单薄,都应该拌掺一点夜色慎重。
我猜自己偶尔的不甘心是在不甘心“不爱”而非“不相爱”。深度和力度是从负面中来的。我爱过他,因为我恨得无力了。不是命中注定,是在劫难逃。他在拿我的感情下赌注,漫不经心、满不在乎,心知肚明他输了也不会失去我,赢了又可以戏谑我。在所有孤单的夜晚,他透过所有的玻璃朝我伸手,绿林吞没我们头顶一轮月亮,我亲吻他像亲吻一座大理石雕像。他嘴里吐出象牙一般的神谕,中也,你得爱我啊,说得我自己差点都中了这个圈套。
后来他轻描淡写烧了大衣,连同涂抹在他身上的漆黑色泽一起撇得干干净净,抛却指给我看的南月列星,溜达去了好人那一边。我们隔着一条街道遥遥对上目光,他像是赢得了什么隐秘的赌局,冲我笑得唇红齿白。我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生气的情绪,张开嘴只漏出一声叹息。
是我常常有错觉,以为他还是那个对着死人乱开枪的少年,笑得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
是我常常以为自己还可以伸手把他拉出来,濯洗干净他眼睛里的灰尘,劈头盖脸把他骂回人世间。
习惯像是白色瓷砖上留下的水渍,泛黄、拖沓而叫人隐隐难受,再添上一瓶酒,我立刻就能把电话拨给太宰,所以他在此十分体贴,从不接我电话,从不回答,从不转头看我哪怕一眼。
仅此而已,在这就要将思绪打住了。
我其实是不大在意的,在我心里他还是个孩子——虽然这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可笑。他玩弄人心,像幼童好奇蚂蚁爬行,时不时摁死一两只,事后才觉得自己残忍。他活在违背自然规律的地方,一双脚踩得比谁都高。所以他的罪恶感也是自上而下的,带着令人不快的怜悯意味。
我低头看着他,为了懂得爱把自己都弄破了抓出了血,一个心脏不够他去爱,所以他痛苦。而我除了揍上他几拳,让他心安理得把痛苦吐出来之外,别的什么也做不到。
上次我们又睡在一起,他的汗珠顺着形状漂亮的下巴滴落到我胸口上,脸上还是那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中也,你爱我,对吧,你是爱我的吧。
我猜不透他到底想要听到什么样的回答,我向来不明白太宰治,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话能让他不要这样寂寞地看我,像是在求救,像是在讨饶。所以我把聊胜于无的喘息吞下肚,实话实说。
不知道,怎样都好。
他居然笑了出来,斜阳被撕成千万片甘甜的碎块一样的笑,那种笑法即使是我也能感觉到寂寞。我都不再耿耿于怀了,为什么这个人还是和年轻时一样,执着于爱与不爱的问题呢。我陷入了一刹那的困惑。
半夜他起身,拨了一个电话。好像在这种时候,他格外地需要别人介入,防止藕断,防止丝连。离开时他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不知道是不是在等我挽留他。和他相识数年,这种小孩子气的试探连同正确答案我已经摸得一清二楚,其实我应该和他对着干的,不枉他说这么多年的讨厌我。
但想到他刚刚露出的那个渗着空虚的笑,仿佛下一秒他就要灰飞烟灭,没有什么能挽留他,连他自己也不能。
我一瞬心软了。
顺着他的期待,我自暴自弃地开口。
你要走了吗。
嗯。中也舍不得我吗。
早就已经无所谓了,毕竟对于人脆弱的一生而言,期待总是显得过于沉重。他在少年时就恶毒地掐碎我对他大部分的等,此刻居然有兴趣看他们起死回生。我不忍心告诉他,没有任何舍不得,像一张揉碎又烧掉的纸,你再怎么对着灰烬煽风点火,都不可能再度复燃。我不忍心说破,我当然还可以为他去死,但我已经不会再给他做早餐了。
或许是他对于曾捏在掌中的那颗心脏又起了什么歪念头,假如任何想法都枯竭了的话,就没有什么好被看穿了的吧。他还是个孩子,失去了掌控后才知道害怕。不然,我也想不清楚他对我到底是在寻求什么了。
所以此刻我自欺欺人地踩进他的圈套里。
只是因为这样的太宰治让我厌烦。
只是因为那个笑的色彩太寂寥。
只是因为当初他在鞭尸之后,回头看我的神情太像求救,而我没法放任病人不管。
我装得像年轻时朝他伸手的那个自己,说,别走了,留下来吧。
回应我的只是关门的咔哒声。这个熟悉的音效让我松了一口气。幸亏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混账太宰治,幸亏你信了我想挽留你,不然这一夜将不得安生,不然你不会离开得那么轻易。他大概在窃喜吧,中也还是爱我的,我仍然有掌控他的权力。光他这一点微不足道却又难得的喜悦,就值得我把锁链交到他手上了,只要他自以为还在牵着我,我就还能勉为其难将他栓在这里。
即使锁链的另一头什么也没有扣住。
真好啊,我终于可以睡着了。我猜想太宰治在我这里的过家家还要持续数年。在以后的数年,我将继续独自躺在床上,任凭晨光像一柄弯刀割开我的眼皮;我将继续顺应太宰治的期待,放任他自以为是地伤害我,不告诉他那些对我来说都不值一提,用这种方式把他留在这腐烂而美丽的世界里。直到有一天我们之中哪一个先死去,才是真正的解脱。他总不至于把一柄棺材劈成两半,两具尸首背对背拴在一起,去了地狱还坠着我,问那个老掉牙的“爱”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