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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猎罪图鉴 杜城 , 沈翊
标签 城翊
状态 已完结
文集 城翊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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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3-14 09:34
一、沈翊
从小到大,很多人称呼沈翊为“天才”。
他的确是。天才大抵逃不过各种各样的怪癖;沈翊则喜欢观察人类的情绪。他的老师教他去感受颜色的生命力,而情绪正是最能展现人类的生命力的东西。痛苦,悲伤,是情绪里最浓墨重彩、最好描绘的那种;纯粹的喜悦是浅金色的,稀罕的东西。沈翊沉迷于此。
色彩的童话在杜城告诉他他的画杀了人的时候戛然而止。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是活在玻璃温室里的人,自己以为的种种不过是自负的臆想,人向来刀子割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能感同身受。
情绪不再是轻飘飘的色彩,而是汹涌的海啸,炙热的岩浆。笔变成了烧红的烙铁,沈翊手抖地握不住。杜城强迫他拿起笔,但他依然画不出。再后来的那些年里,沈翊自觉罪有应得。
他逃了。那时的他的确被击垮了。血淋淋的现实让他不能再做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自己二十年顺风顺水的艺术生涯不过是无根漂萍,空中楼阁,经不起现实的一点敲打,甚至连带着那些画在自己眼里都变得可笑起来。烧掉那些画对他而言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幸的命运就像俄罗斯轮盘,抽签似地降临在某些人身上。沈翊不过是被它的边边角角波及到,就感到窒息。
他画不出那个女人的脸,也无法面对杜城的崩溃与绝望。
和溺水时的无力感差不了多少。唯一幸运的是自己还年轻,也许还有自我改变,跳出这种桎梏的机会。
警局里再次见面的时候,他以为杜城会直接把他的东西扔出去。但显然人民警察的纪律水平比他心中预设的要高。
但是这并不妨碍杜城随时随地噎他两句。杜城对他的怀疑和不信任情有可原,沈翊并不生气。
相较于沈翊,雷一斐的死对于杜城显然要难以接受得多——他不是死在任何一场危险的抓捕行动中,而是在准备去和他庆祝时雷一斐家附近的一条背街小巷里遇害。凶手没有留下一丝一毫有用的线索,而唯一可能见过凶手的沈翊又无法回忆起凶手的脸。
案件的停滞不前令人无法接受,以至于生者总会无法自抑地设想未曾发生的可能性。
如果那天自己没有叫他出门。
如果自己那天再多一丝警惕。
死者已然长眠,这是生者的地狱。
这七年里,沈翊一边更加系统地学习画像,一边去了很多地方旅行。画人,见识形形色色的人。
人是复杂的动物,而沈翊自觉在看人这方面有些许的天赋。
他现在唯一相信的就是他的眼睛和他的手。沈翊靠此而活,还有那个看不清脸的女人,已经成为他长久以来的梦魇。
美容院的案子的确让杜城对沈翊有所改观。沈翊在画像上的专业程度超乎他的想象。
沈翊对杜城的态度变化当然有所察觉,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杜城是个就事论事的人,所以他最初的那点偏见几乎让沈翊觉得有点小孩子怄气的味道。
想想也是。七年前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几乎把审讯室拆了,和颜悦色地面对“新同事”大概是梦里才会出现的场面。所幸两个人都是不会把情绪带到工作中的人。七年前也许不是,但一般来说人还是记吃也记打的。
杜城主动选择了和沈翊搭档,这其实让沈翊有点吃惊。偏见并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东西,但是杜城很快对他的能力表示了认可——当然了,对事不对人,要不然他怎么会是现在的队长?
敏锐,冷静,果断,这是沈翊在七年后真正认识杜城时对他的评价。他是个很好的刑警,应当同他师傅一样,救过很多人。
几次案件之后,他们的关系迅速融洽起来。或者说,那种极端的情绪本来就不是他们生活中本来的样子。愤怒使人盲目,时间冲淡愤怒,留下来的只有扎进心里长进肉里的刺,时不时隐隐作痛。
转折点发生在曹栋身上。
这是他们谁都意想不到的事情。杀人分尸的狂徒本应是失去人类正常情绪与感受的穷凶极恶者,但他却一直徘徊在他的同伙,他的情人附近。
他们的确天生一对,沈翊在落水时忽然想到。出人意料又理所应当。褚英子沉默地守卫着曹栋,曹栋也一直在近在咫尺处陪伴着褚英子,即使他们互相并不知情。
爱情偶尔也会像是被折断后扭曲错位生长的骨头的模样。
溺水的人能想这么多已经堪称奇迹;或者说沈翊在想方设法转移自己对于溺水这件事本身的注意力。这是他人生中少有的痛恨的东西,于他而言这种无力感是从灵魂深处蔓延而出的囚牢。
他快要失去意识了。不,也许是快死了。
据说人在死之前会经历走马灯,在一瞬的时间里回顾自己短暂的人生。但沈翊没有看到传说中的走马灯,他只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脸。亦或许只是他命不该绝。
沈翊在医院醒来时其实知道杜城在门外。
他看到他的师姐出门时顿了一下,显然是有人。杜城进来时看起来有些不安和自责,但是他们二人心知肚明这不是他的错。
他们谁都没有错,甚至已经做到了突发情况下最好的配合。
只是死亡、失去这类词汇所包含的意义,会让他们比旁人更加不安。
“也许”、“我本可以”对他们而言则是最为折磨的诅咒。
沈翊看出杜城想劝他休息几天,同时对他自己把氧气管和手指上的监护仪器取下来表现出了极度不赞成的神态,所以他选择抢在杜城之前开口。
“杜城,我想起来那个女人的样子了。我要回家。”
说服杜城的最好方式就是比他更坚决。只是沈翊在车上昏昏欲睡,错过了杜城一路上的欲言又止。
下车时,杜城还是叫住了他:“沈翊,其实没关系的。我在这些年里其实什么最坏的情况都想过了。别把你自己逼那么紧。”
沈翊冲他笑了一下,就像他平时在画像前安抚紧张的报案人或目击者那样。
“但是你还放不下。我也一样,我们都在痛恨自己。”
最终沈翊拿来的画像并没有在数据库中筛查到相似的人脸。
杜城去告知结果的这次,沈翊倒是看出杜城的吞吞吐吐了。他对杜城的安慰稍感无奈。沈翊自觉并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是杜城在害怕,而且这份恐惧有理有据。
杜城比他更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迅速收拾好情绪,向沈翊点点头离开了。
二、杜城
小李的死再次提醒他,失去是比漫长的拥有容易一万倍的事。
他向来对自己于案情上的敏锐引以为豪,但是队员告知他小李联系不上的那个晚上他整个人都感觉到自己的大脑近乎停摆,不详的恐惧在他心头弥漫。
他是新人,还很年轻。他知道年轻的队员心里憋着一股气。如果自己那天再和他多聊两句……
如果,如果,如果。
命运总会走向最残酷的那条路。
他看到沈翊比他更加失魂落魄。是了,他应当是头一次直面这么清晰明了的死亡。杜城理应去开导一下他,但沈翊看到他走近又立刻恢复了往常工作时的状态。杜城只好自哂,也许是自己向来只注重他的画像天赋,忘记了他也敢一而再再而三面对溺水的窒息感的决心。
既然选择了警察这个职业,没有人会在这里裹足不前。
在查明死因之后更是如此。
杜城看向沈翊,发觉沈翊也在看着他。在这七年来,他们从来没有距离凶手这么近过。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们也要继续向前走——走过了就能离开这活地狱。
杜城没说话,但沈翊也明白。
贺虹还是逃了。他们终归迟了一步。
而他们对于这起案件最大的进展居然还是来自于贺虹的告密。从国内拐卖女性,再偷渡到国外贩卖,杜城叹了口气。追查起来或许有些难度,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对他们而言是必须完成的任务。
沈翊和杜城天天在加班。杜城负责联络,沈翊则是通过她们以前的照片尝试模拟被拐卖的妇女现在的样子,特别是那些被拐卖时正处于成长期的少女。
杜城偶尔还能闲下来给沈翊冲点咖啡,而沈翊基本笔就没放下来过。直到事情差不多处理完他们才被张局全部赶回家。“局里都有味道了,全部给我回去洗干净再来!”
一如既往地,杜城开车把沈翊送回家,而沈翊这次上车几乎没有挣扎就直接陷入沉眠。杜城在到了的时候也没有叫醒他。他想等沈翊睡醒了和他谈谈,但他也想让沈翊好好睡一觉。
沈翊某种意义上是个工作狂,杜城从他刚来这边工作的时候就知道了。
一宿画了几十张人像,电脑都比不过他的脑子。杜城没有办法再带着有色眼镜去看他了,就工作能力而言他的确值得倾佩。
而且他远比自己预想得要成熟。关于那根几乎被握断了的笔的记忆似乎也像是隔着雾蒙蒙的玻璃一样模糊不清。
他在工作时像是杜城七年以前见到的沈翊,但是其他地方又哪里都不像了。他会温声细语地安抚目击者,会开导误入歧途的人让他们悔过。他能洞见人心。
这对于警察来说是个很高的评价。师傅曾经夸过杜城有这个天赋,而杜城觉得沈翊也同他一样。
许久之后,杜城才明白他们不一样。
这七年里,杜城破过很多案子。偶尔他会觉得自己不算辱没了师父的教诲,只是如果师父在会更好。而见过沈翊的师姐,他才知道沈翊背弃了自己之前所在乎的一切。他烧了画,开始尝试更精确地画人看人。许多人为他扼腕叹息,而沈翊一意孤行。异地而处,杜城自觉做不到。
他甚至克服不了他自己心里的恐惧。
那天夜里,曹栋明明身重两枪,被他按在地上的时候,他依然在笑。刽子手以人的恐惧和血为食,杜城在他面前露馅了。他竭力不去想沈翊已经牺牲的可能,单是这个可能性本身就让他如临深渊。
所幸支援来得及时,自己也没猜错,杀一个成年男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曹栋把他直接扔进了水里。
捞起沈翊的时候,杜城觉得自己也跟着鬼门关走了一遭。
沈翊的师姐问沈翊值得吗的时候,其实杜城也有一丝疑惑。偷听同事说话的一点小小的不道德感迅速被他对沈翊的好奇冲散了。和“知名画家封笔七年后在警局出黑板报”一样,沈翊本身就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人。
杜城很难把七年前的沈翊和现在的沈翊联系到一起;但是细想来,沈翊一直是沈翊,只是自己无处发泄的怒火让他忽视了很多近在眼前的细节罢了。
杜城在审讯室的另一侧观察他的时候,觉得他是个高高在上的人。没有人比他自己更重要,他只在乎自己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敢在审讯室里试探警察的人不多,他算一个;但杜城只觉得这是小聪明,他的随意惹人生厌。
沈翊在与他对峙时,用当场画出来的八岁的杜城回答了他的质疑。杜城一度觉得峰回路转,但命运才是天才般的恶作剧大师。
沈翊想不起来了。他说他能三岁看老,他不会忘记他见过的每一个人。唯独那个女人,变成了例外。
杜城几乎想笑,但他笑不出来。他告诉沈翊他的画害死了一位警察。他看到沈翊脸色变了。七年后的杜城可以明白沈翊画人,也爱人,他曾经脱口而出的那些画几乎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杀人;而七年前的杜城只感受到了报复和摧毁的快慰。他明知道沈翊什么错也没有,想不起来凶手样貌的目击证人也常有。沈翊不该只是因为他有能力而受到苛责。
沈翊溺水醒来后,告诉杜城他想起来那个女人的相貌了。
杜城皱了皱眉,最终还是依沈翊所说的把他带回了家。沈翊在车上睡着了,嘴唇几乎没有什么血色。虽然他总是一上车就睡觉,但显然睡得不怎么安稳,像是在做噩梦。杜城把车慢慢停好在沈翊家巷口后轻轻推醒了他。
沈翊行尸走肉般地下了车,杜城终于开口叫住了他。
“沈翊,其实没关系的。我在这些年里其实什么最坏的情况都想过了。别把你自己逼那么紧。”
沈翊有回头,冲他笑了笑,仿佛杜城才是那个被魇住的人。
“但是你还放不下。我也一样,我们都在痛恨自己。”
杜城承认他说得没错。沈翊真的很有天赋,而且他会平等的把注意力分给每一个人。
三、未知
那天杜城让他回家了,但是这次杜城直觉自己应该在他回家之前同他谈谈。
杜城有时候会不喜欢沈翊画画时的状态。虽然这和他真的没什么关系,但总能让他回忆起沈翊当初画他时的那种平静的审视,没有情绪,空茫一片。工作中也一样:他们沟通时会有互相探讨的过程,共同对外时可能会扮红脸黑脸——总之是一切能让他感受到“沈翊”本身的存在的情绪让他愉悦。沈翊的家也是工作室,所以杜城不喜欢那里。重复一遍,杜城知道除了他自己没有人会在意这种微妙的反感。
沈翊迷迷糊糊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嗓音中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到了怎么不叫我啊?”
杜城还是直视前方,严肃地说:“我有事和你谈谈。”
沈翊等着他继续,同时尽力让自己清醒过来想想最近自己到底干了什么让杜城这么在意的事。
但杜城又不说话了。沈翊看了他一会,发觉他是没想好。能让他这么严肃又欲言又止的事自然不必多说。
果敢者踟蹰不前,真是有意思的事。所以沈翊替他开口了。
“说实话,我觉得我们已经抓到他们的狐狸尾巴了。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我自己。”杜城叹了口气,“我毫不怀疑我们能把那伙人全送进监狱里去,但我害怕我承受不起可能的代价。”
沈翊盯着他看了一会。
“杜城,我不害怕,但是我会崩溃。在你中弹的时候,我感觉我整个人都木了,你应当能了解那种感受。但是我们……”
“不能后退。”
“嗯,”沈翊笑了起来,“就当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什么秘密,幼不幼稚……”杜城嘟嘟囔囔,但是最后还是笑了起来。
幸运与不幸也许就像是硬币的两面。那件事同时改变了他们两个人的人生轨迹;翻过硬币,是地狱里的同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