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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当真去买了冰淇淋吃。冷饮店临近打烊，门可罗雀，原本临街摆放的塑料圆桌和折叠椅都被店员收回了后场，他们只好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甜筒，一边舔一边往回走。
阿兰埋头的时候还能闻到自己衣领子里裹着的血味。他用另一只手掖了掖外套，吸进一口搀着铁锈味的冷气，草莓香精的甜香裹挟在其中，等落到他麻木的舌头上的时候早已失去了踪迹。他抱着不吃白不吃的心态猛舔一大口——还是尝不出味道。
多萝西吃得很认真。她看起来异常严肃，鼻尖几乎都要埋进那个粉色的冰淇淋球里；就算把那冰淇淋拿走，在她鼻子底下摆上一本书，这神情都毫不违和。
虽说一般人看书不会看得满脸都是字。
虽说一般人也不会试图从冰淇淋中钻研出什么。
他收回目光，专心对付自己的那一份。

“如果哪天有事务所派你来杀我，你打算怎么办？”他们走出去挺远，阿兰突然问。他不知道这个想法是从哪来的，只觉得必须要聊这件事。
“那他们得出高价。超级超级高。”多萝西含糊不清地回答。她正试图用自己的舌头去够黏在鼻尖上的一小滴草莓糖浆，说话时嘴里含满口水，场面堪称都市梦魇级别的灾难。
“如果他们出了高价？”
“还要预付全款。”
“如果预付全款？”
“那我就来杀你。”多萝西咕咚一声把嘴里的口水咽了下去。她抹了一把嘴，脸上的惨不忍睹程度上升至都市之星级别，“毕竟钱都付了嘛。”
“毕竟？”阿兰嘴里塞满了冰淇淋，所以只挤出来两个字。
虽说知道她没那个脑子，但阿兰还是觉得她话里有话。他的那份冰淇淋已经被啃掉了一半。他已经放弃用舌头仔细品味了，打算直接吃进嘴里了事。
可能他们之间还是不够有默契，他想了想，没猜出来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多萝西白了他一眼，嫌弃地拉高了声调：“我来杀你的时候，你逃跑不就好了嘛！你傻不傻！”
阿兰心里立刻有了判断：她马上就要有一些天才发言了。
紧接着他就听到这位天才得意洋洋地接着说：“我可以假装来追杀你呀！反正你很聪明，就算我动真格，你也肯定能跑掉的。我就和上面打报告说我怎么样也追不到你，钱都到手了，我再找机会脱身不就行了。“
怪不得要预付款。他想。这人还真是天才。
“然后呢，”多萝西昂着头，半闭起眼睛，看起来这已经是她仔细思索出来的万全之策了，“就算你真的逃跑，我也真的脱身，我们也只能各奔东西了。协会肯定会再派别的人来追究我们俩的事的，我们就悄悄地找机会碰面，再说说话。”
她说得有她吃冰淇淋那么认真。
阿兰也跟着思索一番，但还是没法入戏：他着实想象不出两个准备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人劫后余生要干的第一件事会是“再说说话”。就那么若无其事的四个字。
阿兰咬了一口华夫饼皮卷成的甜筒，想不出该接什么话，于是顺着她的话说：“那也不错。”
“是啊，不然我们还能干什么呢？”她晃了晃脑袋，居然还真就扭过头来，一本正经地问他，“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除了吃冰淇淋，这个我们已经一起干过了。”
他没想过。他只好说：“我没想好。”

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了，结束得和它开始时一样突然。
他们又默默地走了一阵，吃着。天气冷，冰淇淋化得很慢，阿兰再听见多萝西的声音的时候，第一滴草莓味的浆液刚刚从蛋筒敞口的边缘挂下来。
他转过脸，发现多萝西正望着他。她的眼睛睁得很大，脸上的神情像是梦游一般。梦中的思绪被月光一照就碎了，变成她眼底一片空落落的银色。
她很轻，很慢地问：“原来你也会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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