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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无倾向
原型 崩坏星穹铁道 真理医生,砂金
标签 理砂
文集 但他不是你的梦中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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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2024-4-24 17:54
- 导读
- summary:他隔岸观火,他自食苦果
summary:他隔岸观火,他自食苦果。
1.
太阳好像比平时落得早,白日的热气慢慢褪去,傍晚渐渐涌上寒气。
砂金不喜欢潮湿的天气,因此也不喜欢河边蔓延的水汽与冷意,如果没有必要,他不会把地点定在这种地方。
他比对方来得早,这令他很满意,虽然甚至提早来了整整半小时,但是终于有机会挖苦两句惜时如金的教授。
而拉帝奥,他来的很准时,只不过看起来有些焦急,甚至说得上是风尘仆仆。
砂金悠然的坐在河边的长椅上,此时太阳几乎落尽,只余余晖照在他淡金色的头发上,给他羽化了凌厉的边缘。
砂金没回头,他说看啊教授,火一般的夕阳。
维里塔斯也没抬头,他紧盯着砂金,哪怕照在他发丝上的光突然烈烈燃起,带着没来得及驱散的寒气。
砂金看着红色的夕阳,看着蔓延的火光。
夕阳燃的愈演愈烈,维里塔斯才抬头看去——
河对岸的建筑和夕阳一样燃的热烈。
他们在隔岸观火。
2.
第三次,不要忘记给抢上膛。
砂金提醒自己。并且擦亮了枪。
他觉得自己已经相当讲究,但是那个声音还是出现了。
他说,你在浪费什么时间,把这玩意摁在自己脑袋上按下去不就结束了。
砂金懒得回答这种无意义的问题,他轻轻擦着枪,虽然枪//支已经一尘不染。
他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轻轻扣下。
无声无息,又是个空弹。
他嗤笑起来,觉得没意思的紧,于是把枪搁在一旁。
砂金把房间整理好,清理将来的犯罪现场。高档的房间,壁炉甚至都安静乖顺不出声响,温和的散发着暖意和光亮。入梦池的水浅淡,甚至无法清洗一个简单轻巧的灵魂。
他进入浴室,温热的水已经接满,甚至快要溢出来。
浴室里升上热乎乎的水汽,使本就在梦中的人也升起难以避免的困倦,想要舒服的躺在里面,昏昏沉沉的泡到困乏。
砂金也这么想,他脱下昂贵的行头,放松的躺在里面,微微眯起眼睛,享受着高档套房的浴缸。
浴缸真的很大,水慢慢溢出来,连带着思想也滞怠下来。
温和的,舒适的水,抚慰每一个疲惫的肉体,砂金躺在里面,水漫过他的大腿,胸膛,涌上他的双手,又涌进他的鼻腔。
水,柔软的水,掐住他的气管,门口的枪口对着浴室,见证着第一现场。
窒息感与水一起涌上来,证人张开口,它无话可说,因为它发出哑弹。
砂金感觉视线渐渐模糊,但是实际上,他还没好好看清凶手——亲爱的水——他就在另一片水中醒来了。入梦池清浅安全,他不住的咳嗽起来,可气管里什么都没有,反而是他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第三次谋杀失败,从犯醒了,于是受害者也没死。
3.
真理医生抬眼看去。
其实他只是懒懒是抬了抬眼皮,分给喧闹的对面几分眼神,但是这点动作甚至都被挡在了无趣的石膏头下面。
对面一直热闹不断,他把惨叫和咒骂也算了进去,毕竟对于下注赌博这种事来说,这些无用的嚎叫也不失一种添乐。
中心的青年被拥挤的站着的人们挡着,实在很难看清唯一坐着的这家伙的全貌。维里塔斯没兴趣在意别人的脸,他轻飘飘的看了两眼,带着懒散的学者气息。
但是他刚想收回视线,那边所有人突然齐刷刷看向他。
有人自觉往两边让开,两个人就隔着石膏头和墨镜对视一眼,而实际上没人看清对方的眼睛。
维里塔斯冷淡的收回视线,重新落在手中的书上。所有喧闹声退尽,显然东家不想扫兴,他站起身,金贵的手套上闪着金灿灿的戒指,手掌张开歪向拉帝奥的方向。
遥遥握手的姿势,示意他坐过来。
但是维里塔斯没有任何兴趣,他这次连轻薄的眼皮都没抬,只是清淡开口:“我对赌徒的游戏没有丝毫兴趣,赶紧陪你的小朋友们玩完,再来跟我谈正事。”
砂金笑着,他退一步,张开双臂,一副无奈的样子,“好吧各位,你们也看见了,我的合作伙伴对这玩意没兴趣,你们知道的,我向来工作为重。”他摇着头道了句歉,然后扯着笑走向拉帝奥坐着的沙发。
之后砂金说,那天你在那坐着我其实是想搭讪的,但是你没给我耍帅的机会,我就只能走过去假装跟你聊正事了。
拉帝奥说是吗,可是你看着也没多遗憾。
砂金说当然,我透过石膏头都能看见你的英俊。
拉帝奥说,如果那天我没去呢。
砂金说,没有如果。你不去的话我只不过多赚一些筹码。
其实这件事不怎么被扯出来,两个人不是什么喜欢抖搂旧事的家伙,如果不是实在没话说,就像现在一样。
砂金左臂被缠了一圈又一圈,拉帝奥站在砂金身后,他的手并不凉,所以或许更令人在意的是他的视线——
它礼貌的巡视了伤口,绕过主人单薄的脊背,略过并不好看的印记,停留在他亮闪闪的耳坠上,然后缓慢的移回伤口。
毫不遮掩的视线,甚至颇有实感。
砂金有些僵硬的维持着姿势,嘴上不饶人的聊着不着调的话,心里却想回头捂住维里塔斯的眼睛。
拉帝奥声音坦荡淡然,如果不是带着掩饰不住的几丝笑意,砂金几乎要以为他全然不在意自己的僵硬。
待他伤口包扎完,拉帝奥才收回那没来由的视线,示意砂金穿上衣服。
砂金道了谢,维里塔斯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才说道,下次别把自己也算做计划的一环,会给别人也带来麻烦。
砂金笑着说,那真是劳烦教授帮我收拾烂摊子了。
拉帝奥垂眼,视线再次爬上砂金,略过他左肩,对上他的眼。
他说,别燃起无用的火。
焚烧了你自己,又不去救火。
4.
砂金和维里塔斯合作的次数不多。
维里塔斯主业本来就是个学者,给公司打工也不过是给博识学会的面子。他不喜欢麻烦,但也不是什么自视甚高目中无人的家伙,既然加入了学会,那该干的活肯定也会干。
所以拉帝奥本秉持公事公办的态度,只是拿着给公司办事的心思,在最开始。
在最开始,拉帝奥的确没有任何心思。
他第一次见到砂金是在公司,偌大的公司里,那家伙招摇的衣服还是那么惹眼,以至于他第一眼就看见那家伙。
他知道自己不需要为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停留什么视线。但是维里塔斯,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没有理由的,看着青年年轻漂亮的脸,看着青年艳丽招人的衣服,看着青年层层叠叠,紫水晶一般的眼睛。
......很漂亮。维里塔斯最终得出结论。
酒肉为食,如吃饭饮水一般,好看的皮囊的确很招人喜欢。食色性也,人之平常。
所以拉帝奥一直知道自己的搭档很漂亮,从第一面开始他就知道。
他当然知道,这位漂亮冤家,好赌成性,步步为营的每一步的漏洞百出,赌每一个下一步,又赌每一个结局。
他们并不需要磨合,天杀的,哪怕在人才辈出的公司里,他们也是契合到可怕的程度。
所以维里塔斯在公司里也开始小有名声,能把生意做得漂亮,这在公司就足够了。
但是连维里塔斯也没想到,或许是他一直都想不到这群庸人的脑子是这么运作的,总之,他与砂金总监的首战告捷后,壮着胆子向他示好的几个人,给他的忠告里竟然有出奇一致的一条——
不要相信他。
他是谁不言而喻,维里塔斯觉得这种自作聪明的拉帮结派与好心提醒过于无趣,只撩了撩眼皮子透过石膏头瞟他们一眼,很礼貌的道了谢,径直走开了。
说实话,他想,就算他相信那个赌徒,那家伙又能相信他吗。
一个浑身尖刺的家伙,他甚至是有意展示自己的恶意,他刻意把自己塑造的,唯利是图,奸猾狡诈,处处心机。维里塔斯远远凝视他,人们看到他的恶意,是因为他有意向世界展示他的恶意。
谈不上谁不相信谁,他们洽谈合作,就此打住,仅此而已。
5.
说句实话,砂金看不懂维里塔斯。
那家伙给他的第一印象过于高傲冰冷,一个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学者,说话严苛无趣,看起来就不好相处。
维里塔斯·拉帝奥,一个聪明的天才,虽然没有进入天才俱乐部,但是他的才华有目共睹,砂金非常理解他作为学者身上的孤傲气质,甚至出差打时候都很贴心的给他准备了单人间大床房豪华套间。
准备成了情//趣套房不是他的本意,因为好房间剩的不多了。
总之,砂金一开始一直觉得维里塔斯是个不尽人意的家伙,但是脑子偏偏很好使,比他以往合作过的那些蠢货好太多,而且没有什么私心——亲爱的真理医生,他只想要普及义务教育。
完美的合作伙伴,除了不近人情以外。
他很少有二次合作的搭档,但是显然,公司和他自己都很满意维里塔斯,他们的合作便有了后续。
所以砂金后来才发现,他身上不是傲气,他是真的觉得这些家伙很蠢。
砂金并不是想调查自己的搭档,但是适当了解合作伙伴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他这么想,拿过来维里塔斯的调查报告。
呃,显然,他学生比他更觉得维里塔斯冷漠无情。
他被那些对于拉帝奥的评价逗乐,悄悄看着那些学生哀嚎着教授的不近人情。
砂金觉得自己有必要拯救一下搭档没救的社交能力,于是在一次社交舞会上把维里塔斯薅了进去。事实上,拉帝奥被他拉走的时候只说是见合作伙伴,还被安排了一套华丽的西装。
到了才知道,穿西装是因为。
哦,当然是因为大家都穿西装!
总之他就是这么来了,穿了一套很帅的西装,砂金挑的。
他很少在外人面前露脸,又换了套衣服,所以根本没什么人认出来,这是伟大的真理医生亲临舞会了。
这是砂金的观点,他很满意舞会和自己挑的衣服。
对于拉帝奥来说,这跟被拐进窑子的差别并不大,因为他不会跳舞。
他跟误入烟柳之地一样,砂金把他扯到会场上张扬的转了一圈,让所有人看到他帅气的面庞,然后跟其他人谈生意去了。
他如入水火,坐立难安,当即就想走人,但是门口保安说不行,得待到离开。
他黑着脸回到舞会,一个精致漂亮的姑娘朝他走过来,维里塔斯额角青筋跳动,在女孩开口之前说:“很抱歉,我不会跳舞。”
他知道这样很没有礼貌,但是他真的不会跟女人打交道。
维里塔斯黑着脸走到砂金身边,在他终于有空隙喝口酒水时,快步走到他身边,低声道:“砂金,我不管你到底见了哪里的合作伙伴,现在,让我从这个聒噪的地方离开。”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
砂金笑着眨眨眼,他轻抿一口酒,看起来心情很好,他微扬起下巴,示意维里塔斯看过去。
后者微微侧头,用余光看向他所说的方向。
那边的人,准确来说是能看到砂金的一半的人,都或隐晦或明目张胆的把目光投到他们这里。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砂金。
砂金比他要早收回视线,他们对上视线,他们此时离得极近,砂金微微眯起眼睛笑,是个商量事情的好距离,但是没有人开口,所以气氛诡异的暧昧起来,维里塔斯往后退一步,后知后觉感觉到不对劲。
他脸色沉下来,低声询问砂金什么意思。
砂金笑呵呵的,他说医生,我很喜欢您这个合作对象。
砂金的目的根本不是什么客户,他邀请维里塔斯来的目的就是维里塔斯,学者们低调的作风并不能给商人带来什么利益,只要他来,只要他站到自己身边,那么这些眼睛就知道,维里塔斯,博识学会的顶尖学者,现在与公司有亲密关系。
投资,也要让别人投资自己,战略投资部向来不做亏本生意。
维里塔斯低头看他一眼,缓步走出视线中央。
身后砂金抬手向他敬酒,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合作愉快,维里塔斯。”
6.
砂金的名声并不太好。
这不是指他在生意场上的名声,相反,他出手大方又爱笑健谈,很多大老板都乐于和他做交易。
只是在某些方面过于不近人情,托帕在手下有这么高的人气,除了她自己工作高效外,她对下属也平易近人,甚至大部分时间算是和颜悦色。
砂金不是严苛,准确说,他不怎么和下属有交集。
战略投资部的各位,以长远目光和精良计划为部门传家宝,所以每个组长和员工大都能收到具体有效步骤明确的计划。但是砂金不太一样,他往往更喜欢单独行动,或者和那么几个人孤军奋战,下属往往接到的指令都很简单,只需在指令下达处接应即可。
也正因如此,被打的措手不及的除了砂金的对手之外,也有砂金的队友。砂金往往只会做好结果,每一步需要什么对于他来说好像并不重要,因为他会给所有人呈现一个完美的结果。
但是也因此,做他的下属或者搭档往往是件不容易的事,很多与他合作过的人往往多有抱怨。
好吧,这些都是些借口不是吗。
说实话吧,谁不喜欢知根知底的人呢。一个明显流淌着茨冈尼亚血脉的,美丽的高层,总是话中有话,处处带刺的商人,一个用着暧昧语气却无法使人信服的骗子,谁会真正相信他呢。
砂金步步险棋,他走不到大道中去,他把自己逼到狭缝里。
你得承认,他的灵魂形销骨立。
他不相信任何人,也不想让任何人相信。
他看起来好像随时能反水,他甚至是可以展示自己的满身羽毛都带着足够尖利的倒刺。
所以砂金在最开始就向维里塔斯展示,他说教授,这样吧,我们只要结果就行。
维里塔斯平淡的看着他,说好,我也只要结果。
然后呢。
太久太久了,其实很久又不久,堪堪不过一年,但是这句话很久很久。
他们说,他们只要结果。
镜子照出人,世界上一瞬间就会有两个或者更多这个人。
砂金说,我要的结果是只有结果。
砂金说,我讨厌下雨淋湿我的行头。
砂金说,表演需要谢幕而不是掌声。
砂金说,我走过了很多地方,维里塔斯,我只需要结果就行了。
砂金说。
他说,维里塔斯,你想要什么结果。
书本合上。
眼睛睁开。
维里塔斯沉默着睁眼,轻轻扶正因砂金沉眠而绵软在入梦池的身子。
青年苍白又虚实交代,拉帝奥想,拉帝奥说。
我要不起其他结果,砂金。
你哪里都没去,你甚至没走出去你自己。
6.
月亮从东边升起来了,多么亮堂,他高兴的想。
他在草原上,远处的羊啊牛啊都歇息了,狗在他身旁打着滚,他不远处是海,是的,草原旁边是海,绿色的海,翻涌成黄色的海,月亮掉进海里打碎成看起来很好吃的碎馍馍,他这么想着,他想明天姐姐能做馍馍吃就好了。
他坐起来,星星都隐隐约约漏出头了,他想真好,明天真是好天气,牛羊可以多吃草了,下雨也不错,因为荞麦就可以长出来了。
他这么想着,然后草沙沙响了,姐姐来坐在他旁边,他开心的说,姐姐,我们明天可不可以吃馍馍。
姐姐说什么他没听清,因为他被电醒了。
电椅十分尽职尽责,还在有节奏的发着电。
他抬起眼睛,疲乏的往后靠,电流又再次袭来,他连靠住后面都很难,不住的歪向一边。没意思,他想,意识没有清醒很久,有密密麻麻的痛着迷糊起来。
那个军阀的衣服是,他努力的想,这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但是有人跟他讲,那人说,绿色的,草原的颜色。
他说,谢谢,你可以暂时不说话。那个人不说话了,又是一阵电流,他昏沉到很难保持清醒的地步,想着睡着也好,姐姐会不会给他做馍馍。
那个人又说话,说海是蓝色的,不是黄色也不是绿色的。
他说你怎么知道,我们都没见过海,明明只见过沙和草。那个人说,哦,你之前偷偷看过的那本书,上面写的,它说海是蓝的。
他说,那我不回去了,我想象不到蓝色的海。
那个人说,没错,卡卡瓦夏,不要回去了。
怎么走出去的他忘了。
悄悄的,悄悄的。
他拿着刀。怎么砍下去的他忘了。
慢慢的,慢慢的。
他被人推搡着,抬头看着衣着华贵的女人。
缓缓的,缓缓的。
他下了注,怎么赢的他忘了。
最后的,最后的。
他把筹码放在口袋里,子弹上了膛。
他把枪口对准自己胸口,握住维里塔斯的手,按下。
一声响了,一声又响了。
结果他记得,过程他忘了。
7.
最后一声枪响,维里塔斯的冷汗才敢沁出额角。
早就埋伏好的人上去制服开枪的人,外面的人把会场封锁起来。
砂金慢悠悠的站起来,拍了拍半边身子的灰,两个狙击手,打了三颗子弹,最好运的一发擦过了他的脸颊。他站在会场中央,空荡荡的地方,第一发下来的时候他就中弹了似的倒下了,但他装的好像不够像,另一边的狙击手还是对着他可怜的脑袋来了一枪,他侧头躲过去,子弹给他的脸蛋留下了一道滚烫的伤口。
在安排好的人冲上去的时候,他缓缓准备站起来,动作进行到一半,开第一枪的家伙显然不准备活着回去,朝着他的心口射去。但是很抱歉,他的运气实在太好,抢响的前一秒,他往旁边滚过去,子弹只在刚刚的地毯上留下一个弹孔。
他这才站起来。
砂金脸上还是淡定自若的微笑着,脸上的伤口往下面留着血,他没空管它,对赶来的员工说让他们带着人赶去三楼和监控室,手上按响了电话,对那边报备着自己这里的进程,脚下往前面走去。
维里塔斯看着那家伙一步一步往这边走,精致的脸上,那道伤口显得溃烂似的红,脸上是志得意满的笑,显然他觉得自己大获全胜。
维里塔斯却觉得胸腔里一口气沉下去,他吐不出来,那口气纠纠缠缠的升上来,蔓到他一向冷静自持的脑袋里。令人恼火的家伙此时走到他的面前,微笑着点了点头,侧头挂了电话,然后抬头看着他,好像邀功行赏的猫。哦,他当然觉得自己做得很好,他知道自己运气一向很好。
他走到自己面前了,血迹都快流到脖子里面了,小半张脸被通红的血衬的苍白。
但是他笑的张扬自信,因为这是一个完美的结果。他甚至对上拉帝奥的眼睛,好像在说,看吧拉帝奥,怎么不夸奖两句。
于是拉帝奥气的笑起来,他扯动嘴角,他咬着后槽牙,他说,怎么了砂金,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
对方好像没有想到他是这个反应,愣了愣,然后眯起眼,说怎么了教授,我又有哪里令您不满了?
维里塔斯看着他,他突然意识到这不是第一次,这不是最后一次,砂金是真的会忘,子弹打在他左臂上让他疼了几个月,炸弹离他几十米把他震晕过去,还是几年前烫在他颈侧的纹身。
砂金不记得自己的血,他抛下过的筹码通通只是一次性的筹码,赢了继续下注,输了。
没有输掉的选项。
他说,砂金,你真该长个记性。
维里塔斯没说话,他掏出手帕,擦掉砂金脸颊上的血,然后使劲摁在伤口上。他觉得应该是很疼的,因为皮肉薄薄子弹又滚烫,可是砂金只是看着他。
拉帝奥声音低沉冷淡,甚至显得温柔倦怠,他说,
砂金,你他///妈能不能先管好自己。
砂金笑着。
他按住维里塔斯的手,他说,你凭什么管我,拉帝奥。
外面的灯光暗下来一半,又刷的亮起。砂金握住拉帝奥的手,上一次这么握住他的手是一把枪,他把枪对准自己的心脏,这次他的手擦在自己脸上。
维里塔斯看着他,他松开手,砂金的手还搭在他手腕上。
谁也没拉扯谁,谁也没放下谁,会场的灯光无理取闹,非要打进来,砂金说,拉帝奥,你再早来十年,不,你再早来,再早来二十分之一个琥珀纪呢。你现在真情实感还是虚情假意对我来说全然不重要了拉帝奥。我不爱疼痛也不爱钱。
我并非命运多舛,只是苦难和人生各一半。
灯光一半一半,维里塔斯在交织的最后一半,他说好,那你松开我的手。
砂金呆愣下,松开手,手却又被回握住。
一半灯光里的人说,是你没松手,砂金。
8.
白日梦酒店有前台卖艾迪恩硬币,砂金说。拉帝奥看他一眼,难道以你的运气,那几枚梦中销售的硬币不够你拿下所有奖励吗。
砂金半坐起来,他说当然,但是我听说梦境里有看不见的小鸟,它们很喜欢这东西,说不定带上能撞大运呢?
拉帝奥说他异想天开,砂金却想顶着大总监的脸去前台撞撞运气。维里塔斯翻了个白眼,只能把自己的十个给了他。砂金惊叫,他说不会吧拉帝奥,你来这么多天一点都没玩必备项目!
后者翻了个白眼,说我们本来就不是来度假的,砂金总监。
砂金耸了耸肩,他说好吧,那教授你的硬币是哪来的?
拉帝奥僵硬了一下,他说路过顺便买的。
但是砂金没花完,还剩下三个硬币,他去朝露公馆之前全扔给了拉帝奥,他说你该去试试转盘。
但是拉帝奥没尝试,或许说他本来想试试,他站在转盘前,遇到了开拓者。
灰头发的小姑娘很惊讶看到他在这里,凑上来问他为什么在这。
他甚至显得有些局促,他说路过,便想转头离开。但是动作进行到一半,他问开拓者,他说,你有没有见过这梦境里有什么小鸟。他问出口又觉得太蠢,脚步一转又想走。开拓者却说,果然教授你也看见了,那些叽叽喳喳的折纸小鸟。
拉帝奥的脚又转了回来,他说我只是很感兴趣。开拓者笑起来,她说我懂的,没想到教授你竟然还有童心呢,下次见到麻烦告诉我一声呗,我揪鸟能赚钱。
拉帝奥觉得和她交流有点费精神,只能艰难的说,我没有见过,你可以和告诉我什么样子,我帮你在意一下。
苍天,他第一次如此感谢缺心眼的人。因为灰头发的开拓者真的给他用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纸给他折了一个出来,她说就长这样,它们几家子都长这样,就色不一样,教授你见到一定要跟我讲。
维里塔斯艰难地点了点头,拿着折纸小鸟离开了,离开之前给了开拓者一枚硬币,感谢她的手艺。
他把这玩意带回酒店,小心翼翼的拆开又拼了回去。
砂金在街上发放宝石的时候他路过了乐园,他远远看了一眼,那些漂亮的廉价宝石好运的跨过了好多地方,最后走到了梦境里。碎掉的一粒粒,掉到缝隙里,主人丝毫不心疼,他笑着分发宝石,但是每个人都看到了他苍白的脸色。
拉帝奥脚步没停,他没回头的走出来这里。
广播奏响的时候,拉帝奥的窗帘拉的紧紧,白日梦的酒店隔音非常好,但是他还是听见了有人说。
那人说,我只是苦难和命运各一半。
拉帝奥突然想到,砂金问他,拉帝奥,你凭什么管我。
他听说梦的深处有一片海,他想问问砂金,那你游出去了吗。
如果没有,他能拉一把吗。
9.
砂金想,他们谁装的更像呢。
他其实更像苦中作乐,四周一片黑暗,他不知道自己落到了何处,只听到暗处窸窸窣窣怪物的脚步声。他其实并不怕黑,但是现在百无聊赖,他又想起了拉帝奥。
他们倒也不是没有同床共枕过,他把房间让给了列车灰头发的小姐,当然只能去找博识学会的教授借住几晚。
砂金向来觉得做戏要做足,所以他第一次从赌场回来,尽力安静打开门,却发现房间里灯还亮堂着,床头灯都同主人一起歇了,玄关却还留着,洋洋洒洒还泼在主人背上,砂金看不清拉帝奥,只模模糊糊看到他的背影。
他眨了眨生涩的眼,觉得昏黄的光有些亮了。
第二天大早,他本该睡个昏天暗地,而实际上拉帝奥轻轻翻身下床他就醒了,他轻轻张开眼皮,他说谢谢教授,下次不用留灯了。
不然你自己又要睡不着,后半句话他吞下去。
他们好像开始心有灵犀的逢场作戏,砂金想,他真的懂吗,这戏是做给谁看。
砂金吃下维里塔斯准备的早餐,眼下有淡淡的乌青。他没去看对方,因为他知道对面也没睡好。
谁爱看这场无关紧要的无聊情感戏。
砂金想,倘若他们老了三十岁再认识,就能慢悠悠吃了早餐午茶不争不抢毫无目的的出去浇个花,如果他们早二十岁认识,他们也可以苦中作乐吃一口硬邦邦的面包然后卡卡瓦夏对他说,说拉帝奥,祝你前程似锦。
但他们偏偏现在认识,只能是,只能说是,这场相遇生不逢时。
做戏的只有局外人,看戏的是戏中人。
砂金拉着拉帝奥去黄金的时刻逛了个遍,抢了四个漂浮冰淇淋,在他准备吃第五个的时候,拉帝奥拦住他,他说拉肚子了别惹人笑话。
砂金说,教授,这是梦里。
维里塔斯没说话,他指了指不远处喝苏乐达喝吐的几个人。砂金不说话了,他拿着冰淇淋,他说,维里塔斯,那这个给你吃。
然后水到渠成,砂金把自己吃不完的东西扔给拉帝奥。
其实同谐还在不在看已经不重要了,看戏的早变了。
但是维里塔斯不是个好演员,他甚至学不会倦赖的眼神,砂金嘻嘻哈哈去勾他的背,他只默默往边上退了半步。砂金于是觉得自己应该营造一场浪漫的约会,他摆好花瓣与烛光晚餐,拉帝奥却让他开灯,说太暗了他看不清书。
但是他真是有好手段,砂金回来多晚玄关都留了灯,他觉得学者不会信什么外力因素,可床头偏偏燃起了助眠的熏香,他终于习惯了学者的床,反客为主的睡了大半天,主人也只是在自己醒来而他发出不满声音时替他掖了被子。
中午十二点,学者像闹钟一样准时,叫他起来吃饭,他坐起身,餐具已经摆好了。
吃完了饭,拉帝奥要出去,砂金懒洋洋的叫住他,勾住他的袖子扯到面前,把对方自己早就看不惯的领子整理好,在对方耐心耗尽之前给他换上了自己新买的袖扣。
他不知道拉帝奥是不是心照不宣,商人与学者登台做戏,本非专职何须要求这么高呢。
而此时他摸着黑坐下来,他等着再次登台,他再次表演一次独舞。
但他来不及做登台准备了,他只是想。
拉帝奥,这场戏你演了几分。
共度的三百分之一个琥珀纪,它已时日无多,维里塔斯,不要隔岸观火。
10.
书是什么。
文字写在纸张上,字字逐句,句句成文,篇篇著作。
他说,维里塔斯,你在写什么东西?
学者顿了下,冷淡的说没什么。
干净漂亮的纸张上写着几行主人清楚随意的字迹,但是字体漂亮工整,摆在纸张前面。砂金探头看去,只看到有几行字在上面,甚至都没有占满半篇纸。
主人却已经把纸张收起来,砂金才发现这些纸张不止一两张,已经堆叠成了一小摞。他说伟大的真理医生,你又有什么大发现,值得你画这么多纸写。对面嗯了一声,竟然没还嘴。
砂金觉得无趣,收了脑袋,收回视线到自己手机上。
维里塔斯把纸张整理整齐,收回在文件夹里。文件夹没有署名,但是很好找,因为只有这个文件夹没有命名。
纸张能存留住比记忆更久的东西,未经风化的房间里,纸张往往能够记得更加久远清晰。
砂金对于维里塔斯实验不感兴趣,那些文件摆在他面前他也从未拿起翻阅过。维里塔斯并不遮掩,虽说是出差,他还是带着自己习惯看的几本书和未完成记录的文件夹,那些东西就摆在那。
公司找上维里塔斯办庆功宴的时候,维里塔斯才把东西摆好放在一起。砂金站在门口,他说我进来看看哈。
他于是进来书房,摆弄了几下没什么可摆弄的书架,就看见那个没命名的文件夹。他一时好奇,就想拿下来看看。
维里塔斯却拦住了他的手,明明刚刚还在房间另一端的人现在对他说,这个不能碰。
砂金耸耸肩,打趣道,你那些研究我又看不懂,我可说不出去。
维里塔斯说别乱翻,现在去你那庆功宴。
砂金就带着学者到了庆功宴上,他举杯庆祝,维里塔斯很给面子喝了两杯,砂金酒量很好,一会就喝了四五杯下去。
砂金最后喝的醉醺醺的,他差点打电话给钻石说要跟他赌一场。托帕头疼的麻烦维里塔斯,说砂金订的房间在上面,麻烦拉帝奥送他上去一下。
维里塔斯拖着他上去,实际上他一点都不重,但是他偏偏要整个身子都趴在维里塔斯身上,比喝醉的大汉还难缠。
他进了房间,把砂金扔到床上,却不想自己的衣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砂金捏在了手里,整个人本就重心偏下,一下子砸到床上。
砂金半搂似的,一只胳膊搭在他肩膀上,迷蒙的眼睛看着他。
气氛本该暧昧起来,但是拉帝奥低着眸子看他一眼,说,砂金,你装的还不太像。
砂金倒也不恼,眼神一下清明起来,笑呵呵的,他说教授,你两杯酒比我醉的还厉害嘛。
维里塔斯不说话,他另一只手撑起坐起来,砂金的手从他肩膀上滑下去。
砂金看着他整理了衣袖,动作有些慢吞吞,笑意憋不住染上了整张脸。
喝多的是他,醉了的却另有其人。
维里塔斯不说话,他缓缓整理好衣服,却也没走,砂金就笑着,他说教授给我倒杯水呗,他就跟家政机器人似的去接水。
他接过水,维里塔斯还是只站在那。
砂金笑着问,维里塔斯你新课题是什么,对面的人不说话。
他就又问,他说那你周末有时间吗?教授还是不答。
他说,那好吧,那你那个没名字的文件夹里面写的什么啊。
维里塔斯说,反正跟你没关系。
砂金顿住,连带脸上的笑也僵住。
他觉得这会酒劲上来了,想着葡萄酒后劲还真不小,他舔了舔嘴唇,他说那好没啥事了,那教授你走吧,我叫人给你送回去。
维里塔斯嗯了一声,没事人一样往门外走,门打开了,他却又回头看砂金一眼。
他说,下次少喝点。
11.
砂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喊他,喊得什么他听不清,他就睁开眼。面前模模糊糊他看不清,但是不是他的房间,他一下清醒起来,却还是看不清。
耳不清目不明,前面没有路标,也仿佛贴满了禁止通行。
砂金又听到有人喊他,他这次听清了,这又是他喊自己,这次他问,你见过蓝色的海了吗。
砂金不回答,他说不了话。
他说,你......了吗?
砂金想说自己听不清,他又说不出口。
他眼睛终于慢慢明晰了,前面是一片沙漠,没有人也没有牛羊。他站在黄沙堆里,耳朵里的声音也渐渐清晰。
他说:你看到走到很远的地方了吗?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突然想起来,维里塔斯绕过他的半个身子替他包扎好,沉默了很久,最后补上一句,砂金,赌命和搏命不一样。
砂金当时有些昏昏欲睡,听了这话轻轻笑起来,他说我当然知道,我还是很惜命的。
当时他怎么想的。
他想,埃维金最后的血脉,它还在鼓动。
它是无字碑,它是墓志铭。
等到他行将就木时,把他埋在没有黄沙的下面,埃维金同他合葬。
维里塔斯看着他的伤口。实际上那个视线毫无定性,飘到他脸上,又收回到他身后。
维里塔斯一向话少,砂金只听到他走出去的时候好像很轻很轻叹了口气。
他又想到海。
沿海城市的边上总是有很多沙滩,他站在天桥上往下面看一眼,白花花的沙滩还有火辣辣的太阳,看起来不是什么度假的好地方。
等到月亮升上来的时候,维里塔斯打电话过来,他说别在外面赌///博,赶回来吃完饭。
他于是赶了回去,赶上一顿没什么味道的沙拉。
他此时站在黄沙里,他转不过身去,只有身后的人问他:
“你走到很远的地方了吗?”
为什么没有呢,为什么没有呢,他见过草原见过大海,见过尸///体见过舞台,见过成堆的塔安巴见过死而复生的爱恨情仇,他还见到了维里塔斯。
月亮又上来了。
他想,这一生都这样,非要等月光明亮,再列他的罪状。
月光照出他的影子,他艰难的低头看,影子方方正正,黄沙漫天,没人给他著写碑文。
12.
维里塔斯说,你的电话为什么无人接听。
砂金此时衣冠不整,他身上的睡衣还耷拉在身上,他莫名其妙的坐起来。维里塔斯的钥匙是上次送他回家他给的,但是这不是他直接进来的理由。
其实砂金倒不是在意他直接进来,主要是现在衣冠凌乱,实在不太适合待客。而且他进来一句话不说,只是把自己叫起来,说为什么不接他电话,这是不是有点不礼貌了。
但是砂金这会是真的没清醒,他愣愣的挠了挠凌乱的头发,然后说,因为我在睡觉。
维里塔斯说,哦,掉头就准备走。
砂金是真的觉得莫名其妙了,他甚至怀疑这会还在做梦,要不然就是拉帝奥在做梦,或者是拉帝奥被下什么降头了。
他叫住维里塔斯,他说等等,教授你到底来干嘛。
维里塔斯耶坦然的看着他,他说,你没接电话,我来看看。
砂金觉得他们两个人中间肯定有人脑子里出了问题,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维里塔斯,沉默了两秒,然后说,那你打电话有什么事吗教授。
维里塔斯说没事,就怕你忘了晚上要出差。
然后没再给砂金询问的机会,径直走出了他的房子。
砂金觉得应该还是自己疯了,他又觉得不对,应该还是拉帝奥读书读背过气了。
其实是维里塔斯疯了,本人这么想。
他像个痴傻儿似的站在砂金门口等了十来分钟,掏了手机给砂金打了电话,房主人没接,他就打开门进去给人薅了起来。
他觉得这事不能怪他来着,砂金昨晚上不明不白给他打了个电话,什么都没说又挂了,凌晨又打了个电话,又什么都没说。
他觉得自己才是疯子,明明电话那边什么都没说,他还是莫名其妙惦记大半天,早上八点就跑到某人家门口。
砂金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显然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给他打电话。其实很正常,因为拉帝奥知道他昨晚上喝酒去了,那两个电话说不定也只是喝醉了自己都不知道打过来的。
他看着风轻云淡的离开了,看着那家伙一副没心没肺完全没事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白想了一晚上,
他回去打开书想看书,那家伙送的书签却啪的掉下来。
其实砂金很喜欢送维里塔斯东西。
他送过袖扣,直接扯过来维里塔斯的袖子给他戴上;送过手表,但是维里塔斯不喜欢这种亮闪闪的贵重东西,带了一次后就收起来;送过衬衫,维里塔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量了自己的尺寸,订做了一件衬衫给自己;还有书和书签,虽然他挑书的品味不怎么样。
他明白维里塔斯不会喜欢车啊酒啊西装啊什么的,所以就往他身上塞一些小东西,维里塔斯不明白为什么他对送自己东西这件事这么执着,但是拒绝完全无效,在某一天他穿着新衬衫打着砂金硬要给他打上的新领带出去时,他的学生终于对他的评价有所更新,有人在论坛问道:
卧///槽,拉帝奥教授是不是谈了。
但是其实本人只是被搭档不厌其烦的骚扰搞的无可奈何,才被迫穿上了搭档买的新行头。
实际上,当砂金再一次让托帕帮忙挑出两件明显不是他风格的衬衫时,托帕委婉的问:你和维里塔斯是不是谈了?
那边打出一个问号,显示半天正在输入,最后打出一句:
没有。
其实砂金也觉得,这戏是不是演的太久了。
他敢肯定维里塔斯也还在这场感情戏里,但是没人表明态度,也没人再迈出更暧昧的一步。
他不敢说读懂维里塔斯,那个家伙脑袋太清醒,他也不知道这段含糊不清的暧昧在他眼中是什么。
如果这是爱,那上位者应该手眼通天,可是偏偏他们都两处茫茫皆不见。
要是日子安稳些,砂金想,就这样的关系其实也不错。
他愣了下,没想到自己会有“日子更安稳”这样的想法,他站起来走了两步,又觉得简直荒谬可笑,自己坐回去了。
这事一点都没意思,他想。
那天打出了三颗子弹没能杀死砂金,他想是不是还有一颗迟来的子弹,此时穿过了年岁打在了他们该死的胸膛。
第四颗无声的子弹,它没有偏向,打在某一棵结满苦果的树上。
13.
汽车真开不起来的时候,砂金觉得多少还是有些太过尴尬了。
其实公司对于他们高层管理还是很宽松,虽然大部分都是社畜作息,但是至少没有过分克扣假期。一般来说这种时候砂金都是去赌场沉浸式来几场豪赌,但是隔壁小镇刚好有开发计划,他看了看,虽然没什么能有趣开发的地方,但是好像有很多留守的小孩,维里塔斯跟他提过一嘴。
他就跟维里塔斯提议,说一起去那边看看。拉帝奥本来不想出门,但是砂金把他钥匙偷了,他说你看,你也进不去了,刚好出去转转呗。
当砂金开出他那辆炫酷的敞篷跑车时,维里塔斯眼睛抽搐了一下,他平静的说,你不会要开这蠢车跨半座城市去吧。
砂金很兴奋,他说你放心,我充满油了。维里塔斯平静的看着他,他说你确定路上有加油站吗。砂金信誓旦旦,他说你放心,我早就做好攻略了,路上至少三个加油站。
维里塔斯还是挣扎了一下,他说你没有其他车吗。砂金说,我就这一辆有油。
维里塔斯沉默了一下,然后去揪住了砂金的后领子,趁他往后踉跄一下的时候去掏他的口袋,掏出来几个隔壁赌场的筹码。维里塔斯沉默了几秒,把筹码放回他口袋,说我的钥匙呢。
砂金说,我放我办公室了哼哼。维里塔斯,你比我想象的还幼稚,我早就防住你了。维里塔斯翻了个白眼,说我倒是想知道谁更幼稚。
总之,他们还是只能乘着这辆帅气的敞篷车去旅游。
砂金对自己的车技很自信,但是他一旦快到限速,维里塔斯就会像鬼一样盯住他,说慢点开。
砂金有些憋屈,但是还是安稳的开了一大半。
这路上车不多,甚至越来越少,因为那边还处于开发区,根本没什么人往那边去。
他说他要去充个油,维里塔斯看他驾驶着闪亮的车驶进加油站,开心的说要加油。
员工说,很抱歉,没有您这款油。
维里塔斯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他把头歪向另一边窗户上,手已经按在了车把手上。但是四周除了这荒郊野岭的加油站,连个车都没有。他又把手收了回来。
砂金灰溜溜的上了车,看了看油箱,沉默了一下,说,教授,你信不信我。
他眼神诚恳,眼中含泪,看起来真情实意。
维里塔斯说,我不信。
砂金丧气的启动了车,他说你不信也没法,你信我,我开慢点。
他于是慢悠悠的启动了跑车,就像小孩开十万块的拖拉机一样,暴殄天物。
路上干净安全,砂金眼睛时不时往两边瞟一下,问维里塔斯那个是什么花,这个是什么树。拉帝奥说,我不是植物学家。砂金说,好吧,那那个是什么。
维里塔斯往前看,他说那是树懒。
他们停了下来,因为树懒,停在了马路中间。
他们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它没有停下来,它在努力的向前爬,但它实在是太慢了。
维里塔斯沉默的和树懒对上了一瞬,然后侧头说,树懒动作一般比较慢。砂金说,谢谢,现在不用科普了,我看出来了。
小东西缓慢的爬过两步,然后抬头看看他俩,不动了。
砂金说,为什么它走这么慢。维里塔斯说,因为它新陈代谢很慢,而且它色盲。
砂金说,那它怎么活下来这么久的。维里塔斯说,你不会做饭又挑食还作息不调,不还是活到现在了。那边不说话了。
这会天气特别好,太阳被云遮挡着,不是很热,公路两边种了不少树,还时不时有一阵风,吹的很凉快。
砂金真的很认真的盯着树懒慢慢走,跟看蚂蚁搬家的小孩一样。
维里塔斯就看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前面的小玩意往前走,突然开口问他,说你想不想养猫。他转头看维里塔斯,想了想说,我老着出差,猫肯定跟我不熟。
拉帝奥就看了看他的发顶,又看了看他的眼睛,说倒也不一定。
砂金说,其实是你想养吧。对方却摇了摇头,我养过了,他这么说,然后看着砂金。
总监搞不明白他什么时候养过猫,还是认真盯着没见过的树懒往前爬。
它奋力使了劲,终于爬到了另一个车道。它不会被车压到吧,砂金问。教授看了一眼前面,他觉得几个小时内这荒郊野岭也没车。
于是砂金终于启动了车。
炫酷跑车哼哧哼哧启动了,然后噗嗤一下熄了火。
维里塔斯的心再次死了。
幸好小镇还在开发,里面还能来个人接应一下,砂金笑呵呵说。拉帝奥懒得理他,已经拿出书开始看。
前者已经打了电话给小镇的人,这会百无聊赖,开始抱着手机骚扰同事。
看起来两个人很闲适。
但是拉帝奥已经瞟了砂金至少三次,砂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已经开始在手机上乱点。
他最后鼓起勇气,他说拉帝奥,我们还没有合照,要不这会拍一张呗。维里塔斯捏了捏手里的纸,又摩挲一下,看起来很淡定,他说好。
砂金举起手机,很久没用过的前置摄像头露出两个人的脸,他他俩离得太远照不全,拉帝奥就凑了过来,他们的肩膀紧紧贴在了一起。砂金就怼着脸随便拍了一张,匆匆忙忙的收了起来,拉帝奥也没说要看,静静的回去翻开书。
过了一会,他说,照片发我一张。
砂金应了声,这会才偷偷打开看看。照片拍的不好,两个人表情都很僵硬,角度也很奇怪,要不是两个人的脸都很好看,照片都是会被骂丑的地步。他就说,照片拍的不好看,对面说没事,他就把照片发了过去。
砂金职位高,接应的人来的很快,他们坐车到了小镇,还安排了个不错的民宿。小镇之所以被看上,就是这边有空地,又临海,风景也不错,所以公司开发的也很快,大部分景点都已经成型。
他觉得这地方还不错,拉着拉帝奥看了一遍,到太阳快落山了,他说回去吃饭,维里塔斯却想去西边看看,他们就往西边走。
西边尽是海和沙滩,太阳正正好往下落呢,红艳艳的撒在海边,砂金穿的皮鞋,这会就脱下来光脚走,他们走到海边,这会快涨潮了,水没过他们的脚。
海这会不是蓝的了,太阳照在上面,像对岸着了火。
也可能是这里本就着火了,只是没人救渡,也没人观火。
14.
砂金说,我梦到过绿色的和黄色的海。
维里塔斯说,含沙量过高确实可能会是黄色。
对方沉默了一下,说好吧,沙子真讨人厌。
维里塔斯错开他的目光,把空调调低一度,让他盖好被子。
砂金突然发了难,他说维里塔斯,你对我好可什么都得不到。
这话按理来说应该是个导火索,他们不明不白的相处这么久,暧昧不清又没人踏出去,这话早该有人说出来。
可维里塔斯不受着,他低眸看着对方紫水晶一样的眼睛,他说这算对你好吗,那你要求还挺低。
他们于是又错开了眼神。
砂金把肚子盖上,拉帝奥拉了一半的灯,开了床头灯看书,砂金就把电视打开了。
电视上说,人生就像树。
有的树一生向上生长,一半是苦难。
砂金说,拉帝奥,你还管不管我。
他瞧了眼时间,说管你真是给我自己找事干,现在该睡觉了,把电视关掉。
他说,摊上你真是我自食苦果。
砂金就关了灯关了电视,那边窸窸窣窣放下书盖上被子。
然后砂金听到一句。
他说,晚安,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