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朔间？请问朔间在吗？没人回答的话我就进来了哦？”
十月份的天气已经转冷。羽风薰平时起得早，记着昨晚朔间零喝的番茄汁牌子，又跑去东区买了几罐，提着塑料袋小跑过来，权当是顺便锻炼。他本来穿了风衣，跑过几步路以后，身上便不再发冷，而是微微冒着热汗。
此时羽风薰正站在轻音部活动室门前，轻轻扣了扣门。念及哨兵们刚刚结束任务，需要好好休息，昨晚大家也没有玩到很晚。羽风薰当时只想着休息，今早才想起来忘了问朔间零应该去哪里找他。
羽风薰在3A班，而朔间零在3B班。但在梦之咲里，上课、练习、社团活动、委托任务等一系列学生活动，几乎都和班级分布无关。分班只是为了更加方便对照花名册管理学生，因而并没有所谓的班级教室这回事。
但其实想要知道朔间零在学校里的行踪并不是什么难事。朔间零常年在外处理委托任务，在学校的时间很短，落脚点也就那么几个，羽风薰实际上是来碰运气的。
他又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回应，便轻轻转动把手，把门推开。正对着大门的是一副棺材，旁边才是轻音部活动或者训练用的乐器——好吧，丝毫不意外，他听说过朔间零确实是睡在棺材里。
棺材的外盖没有盖紧，朔间零正躺在里面睡觉。他平躺着，睡相极佳，呼吸均匀，漂亮得有些过分的睫毛还在微微颤动。
怎么看都是一副正在好好休息的样子。
——如果忽略那股有些躁动不安的精神力的话。
羽风薰皱了皱眉头，先把番茄汁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而后右手一抚空气，一只皮毛油光水滑的金色小狐狸就蹦了出来。小狐狸先是跳到羽风薰怀里，撒娇般伸出湿漉漉的舌头舔了舔他的脸颊，而后才钻到棺材里面，悉悉窣窣地从中扒拉出一只黑色的缅因。
羽风薰见过其他的缅因。缅因猫的毛发浓而蓬松，性情温顺，是漂亮又威风凛凛的存在。朔间零的这只黑色的缅因也应当如此，可现在这只漂亮的大猫却蜷缩起来，身体微微发抖，还有些烦躁地摇晃着自己的尾巴。
精神体的状态是主人状态最真实的反应，所以羽风薰之前才会让自己的精神体去接触朔间零的精神体。
看来是真的出了问题。
小狐狸围着缅因嗅了一圈，又跳到羽风薰的臂弯里，两只圆溜溜的黑色眼睛盯着他看。
精神体的心意和主人是相通的。羽风薰叹了口气，拍拍小狐狸的脑袋，说：“我们帮他。”
于是他坐下来，闭着眼舒了一口气，先是调整好自己的精神状态，给自己构筑好一个屏障，而后才释放出精神触丝，试图接触哨兵那固若金汤的精神屏障。
对于哨兵和向导而言，精神力是他们最为重要的武器和感官之一。承载着精神力的地方叫精神图景，一般情况下，哨兵和向导都会在潜意识中用屏障来保护自己的精神图景。越是强大的精神屏障，越是能抵御来自其他人的精神力的攻击，有些屏障更是会在感知到有精神力试图接触它的时候，做出相当强烈的反击。
几乎是在触碰的瞬间，一种寒意就顺着触丝传了过来，像是被猛兽的目光锁定，激得羽风薰一阵毛骨悚然，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向导天生对精神力的敏感让他感觉到极其恐怖的压迫感正从朔间零的精神屏障——更准确来说，是从精神图景中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不论是哨兵还是向导，都本能地对于精神力高出自己几个层次的存在感到深深的恐惧。在发现不对劲的刹那，羽风薰就试图收回自己的触丝。可尽管这样，一股电流般的触感还是从触丝末梢爬了上来。那电流虽然细小，刚开始酥酥麻麻，可到了后面，每一寸电流都像狂躁的野兽要撕开猎物的脖子，横冲直撞地顺着触丝，直冲着羽风薰的精神图景而来。
“……！”
羽风薰猛地睁开眼，身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最终还是有几丝电流，在触及到羽风薰精神屏障的瞬间收缩，然后猛烈地爆炸，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那几丝电流，在极其不稳定的情况下，竟然还是蕴含着如此恐怖的力量，快要把他的精神屏障一起炸开。
他不敢想象刚才若是没有构筑屏障，自己的精神图景的下场将会有多么惨烈。
在羽风薰还惊魂未定的时候，朔间零也似乎已经察觉到了有人想要入侵他的精神图景。他醒转过来，睁开惺忪的睡眼，定睛看了看眼前的人，才慢悠悠道：
“嗯？吾辈还以为是轻音部的葵双子，原来是薰君喏……”
“！”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问句，羽风薰却一时间觉得自己好像是偷偷做错了事而被抓包的小孩子一样。他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又看着朔间零才刚刚睡醒，一副还在状况外的样子，相比这份“气定神闲”，一紧张，差点舌头打结：“抱歉……”
话刚一出口羽风薰就掐住了话头。
搞什么，难道不是因为朔间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很不好才决定要帮他的吗？现在这人醒了，怎么变得好像是我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又转念一想，人家哨兵的感知能力这么强，防范意识也不是常人能比的。反倒是自己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没有经过别人的同意就要擅闯人家的精神图景。无论是不是好心，在哨兵不知情的情况下，这样的行为都算得上是一种骚扰，更严重者还会被怀疑有侵略和摧毁哨兵精神图景的意图。
这些念头在脑海里飞快地划过。羽风薰懊恼于自己考虑欠妥，想着要是把朔间叫醒再问才好，嘴上又乖乖接着刚才的话头道歉：
“因为你的精神力看起来很紊乱，所以我自作主张决定帮你疏导……对不起啊，朔间。下次这种事我会先争取你的允许再做的。”
“这种事不用道歉哦，薰君。吾辈现在不论是精神状态还是情绪稳定程度上面，都已经比一年前好太多了，其实正处于正常状态喏。不如说薰君现在这么关心吾辈，反而让吾辈好感动……”
虽然朔间零说自己现在情绪很正常，可羽风薰总有一种这个人马上就要扑过来装哭撒娇求抱抱的感觉。就在他疑心是作为向导的自己对于情绪太过敏感而导致的错觉，还是他就是有超强的第六感的时候，朔间零收回了目光，托着下巴，问道：
“而且比起吾辈的状态，吾辈更想问薰君现在怎么样了喏……吾辈自认为吾辈的精神图景自卫的杀伤力很大哦，薰君有没有受伤？”
“嗯……说实话我被吓了一跳，朔间的精神力还真是很恐怖啊。不过我也有提前筑好屏障，所以没有太受伤，不必担……心……”
话说到一半羽风薰就住了口。朔间零好像要扑过来撒娇的错觉越来越强烈，而他的小狐狸现在还没有回来，朔间零的那只猫咪不知何时醒转，也趁他们说话的时候溜走了。精神体不在主人还是很担心，羽风薰环视轻音部活动室一周，而朔间零也察觉到了羽风薰此时停住了话头。他顺着羽风薰目光停留的方向看去，发现在活动室厚重的窗帘底下，一团黑色的毛球正蹭来蹭去，其中还夹杂着猫咪满意的咕噜声。
羽风薰和朔间零的眼神同时变得古怪起来。
羽风薰走过去，把窗帘拉起来，果然看见被黑猫压得严严实实的自家小狐狸。缅因的体型比金毛狐狸大了整整一圈，此刻黑猫正用尾巴缠着自家的精神体，还伸出舌头，一遍一遍地舔舐着小狐狸的毛发。而自家的小狐狸向来乖巧安静，遇事也不太会叫，此时只好可怜巴巴地望着主人，似乎是在求救。
羽风薰：“……”他总算知道那个错觉来自哪里了。
他弯下腰，试图把自家小狐狸扯出来，扯不动。又怕弄疼了两只精神体，就把黑猫抱起来，想要还给小心翼翼跟过来的朔间零。可是缅因现在非但不认主人，反而把小狐狸抱得更紧了，还示威性地又舔了一口狐狸耳朵。
羽风薰：“……”
朔间零：“……薰君，吾辈……”
看着已经抱成一团的两只精神体，羽风薰果断拿出手机，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小濑？这里有个精神体不太正常，我带过去你看一下……对，全面检查，全面。尤其是精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