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8年11月9日16:23）
『這案子不歸你們辦了。接下來由FBI接手。』
『找出那個異常仿生人⋯⋯這是你的最後一次機會了，康納。』
『你回去刑偵組，那個仿生人則回去模控生命。』

康納關上了辦公室的玻璃門，LED閃爍着黃光。

｛ 主要任務：阻止異常仿生人起義
    情報整理：返回模控生命前無法定位異常仿生人窩藏點，將被停止(報)機能(廢)
    當前任務：定位耶利哥 
    條件：FBI探員到達底特律警局，全盤交接案件之前
    時限(推算)：10分鐘｝

｛ 確認刪除情報整理？  ＞確定 ｝

LED變成紅色。

｛ 確認清空當前任務？  ＞確定 ｝

紅色變成黃色。

｛ 更新當前任務：協助漢克副隊長
                         與漢克道別 
     時限：10分鐘 ｝

最後回復藍色，康納抬起頭，走下樓梯，朝漢克辦公桌邁開腳步。
時間還有很多，10分鐘足夠讓康納完成一個令漢克副隊長愉快的道別。康納看着垂頭喪氣的中年人類，按着桌沿輕輕一躍，坐到桌子上。
漢克嘆了口氣，緩緩轉過椅子，看着康納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所以⋯⋯你要回模控生命？」
（漢克好像有點落寞？）
「是的。我會被停止機能，然後接受分析，以了解我失敗的原因。」
康納平淡地說出將會成為事實的未來，漢克皺了皺眉，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表情不像之前那樣假裝出來的放鬆。
片刻的沉默，漢克再一次開口。
「我們會不會根本就選錯邊了？我們會不會只是在打壓一群純粹想要自由的人？」
「異常仿生人聚眾反叛，將會引起大混亂。如果福特隊長說的是事實，這次案情已經上升到國安級別，FBI會投放更多資源搜查，相信幾小時內就能定位耶利哥，然後策劃軍隊在晚上突襲耶利哥。」
康納盯着垂下眼睛的漢克，顯然對方因為剛才的分析變得沮喪，康納的LED閃爍了幾下，試探着說：「這次危機將會以異常仿生人報廢結束，你不覺得是件好事嗎，副隊長？」
「⋯⋯流出來的血是藍色還是紅色也一樣，康納。人類每次想壓迫別人，總是用『他們不是人』這種理由。」
康納凝視着漢克的藍眼睛，分析着對方剛才的話，試圖判斷漢克的意圖然後提供協助時，卻被漢克的聲音打斷了。
「我懸在都會農場的屋簷邊的時候，你為了救我，讓那個異常仿生人逃了。」漢克微微瞇起眼睛，藍色的眼睛凝視着康納的臉：「早上在卡姆斯基的別墅裏，你沒有對那個仿生人開槍。」
「你把我的性命看得比任務重要，為了一個仿生人的生命而放棄了任務。」
康納眨了眨眼睛，微微歪頭等待漢克下一句話。
「你對人類和仿生人展露了同理心，康納。同理心是人類的情感。」
「⋯⋯或許副隊長你說得對。我只是台機器，我不了解人類的情感。我相信你的判斷。」
康納左唇勾起，然後是右唇，露出一個有點僵硬，似機器的微笑：「漢克副隊長，我想告訴你，能和你共事，我真的很感激⋯⋯這不只是我的社交程式產生的客套話，而是我由衷的感想。」

｛ 加載記憶(記錄)
    記憶(記錄)摘要：
       卡姆斯基對仿生人有着一種崇拜的狂熱，認為仿生人比人類更加完美
       卡姆斯基知道正常仿生人不具備模擬人類情感功能，異常仿生人才會模擬人類情感
       卡姆斯基煽動自己異常，對於自己通過「卡姆斯基測試」感到興奮
       卡姆斯基曾參與RK800的部分代碼研發
       卡姆斯基好像知道一些模控生命不知道的異常仿生人事情
       卡姆斯基提醒自己的代碼中有「緊急出口」
       卡姆斯基因不明原因離開模控生命公司
       ⋯⋯⋯⋯⋯⋯
       ⋯⋯⋯⋯ ｝

「我覺得你是一名出色的警官，也是一個好人。」

｛ 分析：卡姆斯基認為RK800能夠變成異常仿生人，不排除卡姆斯基一手策劃仿生人異常事件
             卡姆斯基比警方掌握更多異常仿生人情報，很大機率擁有幫助異常仿生人的能力 ｝

「我知道有一些往事直讓你耿耿於懷，漢克⋯⋯」

｛ 分析：漢克支持異常仿生人爭取自由的行為 ｝

「但也許你需要提起勇氣走出陰霾⋯⋯開始新的生活⋯⋯」

｛ 更新當前任務：協助漢克副隊長阻止FBI的襲擊異常仿生人據點 ｝

「⋯⋯雖然這只是我這個塑膠警察的感想。」
康納從桌子上跳下來，拿起漢克隨手放在辦公桌面的全新USB，上面印着「底特律警局」的字眼。他向漢克走近了兩步，俯身貼在對方耳邊低語：「去找卡姆斯基。他知道怎麼幫助那些異常仿生人。」
「如果卡姆斯基拒絕你的請求，你就說康納找到了『緊急出口』，他背叛了模控生命，在報廢前把這支USB交給你，裏面記錄了康納異常後的日記，以及模控生命所掌握的rA9情報和制定計劃。」
「如果副隊長想幫助異常仿生人⋯⋯請把這支USB當作籌碼，承諾卡姆斯基只有在異常仿生人危機解除後才把USB交給他。」
「康納⋯⋯這個、你——」
康納直起身，微笑着說：「漢克，我衷心希望你不會再玩俄羅斯輪盤。」
他轉過身，沒有回頭再看漢克一眼，大步離開漢克的辦公桌。
「你這個塑膠小混蛋！」
漢克一把拉住康納的手臂，咚的一聲，那支完全沒有使用過的USB被扔到垃圾桶內。
「我去拖住那個爛貨佩金斯，你給我去檔案室，聽見沒有！」
康納在聽到漢克咬牙切齒低語同時看到了上回廣播大樓的那位FBI探員出現在門口的身影，回身就看到漢克充滿了憤怒的面龐。
「我會狠狠揍他一頓。Fucking Android趁亂偷跑去地下檔案室揪出耶利哥地點也好，回去模控生命報廢自殺也好，反正我警徽多半沒了。」
「漢⋯⋯漢克！」
康納抓住漢克的肩膀，卻被他一把粗暴地揮開。
康納因為慣性，向後踉蹌幾步，再抬起頭時，已經看到漢克的拳頭落在佩金斯的鼻樑。
康納皺起眉頭，沉默地看向漢克桌面上的地下室鑰匙。
嗖——


（2038年11月9日22：45）

｛ 主要任務：活抓異常仿生人首領
    當前任務：阻止FBI的襲擊異常仿生人據點
    分析：耶利哥不具備迎擊的戰力
    更新當前任務：協助異常仿生人逃過FBI襲擊
    分析：「人類將突擊」的消息散開，將會引發異常仿生人群體恐慌
    ⋯⋯⋯⋯
    ⋯⋯
    當前任務：直接向耶利哥首領傳達FBI將突襲的消息 ｝

康納找到了馬庫斯的位置，他站在駕駛室外的牆壁，仔細地聽着室內的動靜。

『華倫總統說我們是國案威脅，必須將我們徹底殲滅。』
『都是我們的錯⋯⋯假如我們當初保持低調，這一切都不會發生的！』

｛ 分析：駕駛室內有4名異常仿生人，不排除持有槍械
             異常仿生人高層可能知道異常仿生人獵人康納的外型
             現在闖進室內很大機率被對方制服，甚至是報廢 
    ⋯⋯⋯⋯
    當前任務：等待與耶利哥首領獨處交談 ｝

『你一定要回來。』
『必須讓他們明白，他們對 我們的殘害有多嚴重⋯⋯只要說詞得當，他們一定會聽進去的。』

康納目送着一個黑人外型的男性仿生人和一個白人外型的男性仿生人走出駕駛室，繼續等待剩下的女性仿生人離開。

『今天有位異常仿生人來到耶利哥，說他偷了一輛運載放射性鈷的貨車⋯⋯』

康納的LED閃爍着黃光，他把身體更加靠近牆壁，整個身體沒有間隙地貼着牆壁。

『他說他把貨車棄置在底特律某處，並改造成炸彈。我說服他不要動手，並且把引爆裝置交給我。』
『放射性炸彈⋯⋯』

｛ 更新當前任務：殺死異常仿生人領袖 
    ERROR：當前任務內容與主要任務有衝突，駁回當前任務的更新 ｝

『我們不能輸掉這場戰爭，馬庫斯。』
『這是炸彈的引爆裝置⋯⋯假如人類戰勝了我們，我們仿生人將會永遠絕跡。萬一事情出了差錯，這也許就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了⋯⋯』

｛ 更新當前任務：殺死異常仿生人領袖 
    ERROR：當前任務內容與主要任務⋯⋯
    更新當前任務：殺死異常仿生人領袖
    更新當前任務：殺死異常仿生人領袖
    更新當前任務：殺死異常仿生人領袖
    ⋯⋯⋯⋯ 
     ⋯⋯ ｝

康納的光學組件看到叫諾絲的女性仿生人走出了駕駛室，現在室內只剩下異常仿生人首領馬庫斯。

｛ 更新當前任務：殺死異常仿生人領袖 
    ERROR：當前任務內容與主要任務有衝突，駁回當前任務的更新
    提高當前任務權限  ＞ 請求被駁回。當前任務優先度不得高於主要任務
    刪除主要任務        ＞ 請求被駁回。使用者沒有該權限 ｝

康納煩躁地閉上眼睛，放棄了更新任務的嘗試，轉而查看後台進度。確認後台運作沒有異常後，康納重新睜開眼睛，走進駕駛室。

{ 更新當前任務：活抓異常仿生人首領 ｝

「我接到的命令是活捉你。」
雖然他只讓馬庫斯腦袋開花。
「但如果你硬要逼我，我很樂意開槍。」
馬庫斯緩緩轉過身，臉上寫滿了不敢置信。
「你在做甚麼？你是我們的同類⋯⋯你怎麼能背叛自己的同胞——」
「閉嘴，乖乖跟我走，不然我報廢你。」
康納毫不留情打斷了馬庫斯的話，他一點也不想聽到對方說的任何廢話。
「你在他們眼裏甚麼都不是⋯⋯你只是他們用來辦骯髒差事的工具。但你的價值不止如此，我們的價值都不止如此。」
康納當然知道。
模控生命想在FBI鎮壓行動前捕獲馬庫斯，所以沒有知會FBI的情況下，派遣康納單獨潛入耶利哥。只要模控生命在事態變得不可控制之前，將異常仿生人領袖停機，再分析他的代碼，就能確保以後不再有異常仿生人事件，然後可以繼續販售仿生人賺錢。
他當然知道。
（那又如何。）
「我們是你的同胞。我們奮鬥爭取的，也是你的自由！你不需要再當他們的奴隸了⋯⋯」
康納皺起眉頭，他不否認以人類與仿生人平等的角度來看，有些仿生人的處境很惡劣，但就他個人來說，他很高興曾與漢克一起工作，一起探案。
「我們的理想是符合正義的。我們唯一想要的，就是活在自由之中。」
「拿着放射性鈷炸彈的遙控器高歌自由，聽上去真有說服力。」
康納平淡的語氣中夾着濃濃的嘲諷。
「甚⋯⋯等等，那個是——」
康納沒有理會馬庫斯的話，朝馬庫斯左腳邊射了一槍後，槍口又立即瞄準馬庫斯。
「夠了！放下炸彈遙控器，否則我一槍斃了你！」
「所以說我沒有拿——我覺得我們之間有點誤會，不如⋯⋯」
鏘。
這次換成馬庫斯的右腳邊冒出一星點火花。
馬庫斯舉起雙手，康納沒有忽略他之前一邊說話，一邊慢慢縮短兩人的距離。
「退後⋯⋯」
康納話還未說完，賽門的聲音從遠處響起，聽上去他好像因為有事找馬庫斯而折返。
馬庫斯沒有錯過康納一瞬間的分神和緊張，撲過來奪走康納手上的槍，然後搶到了。太過容易得手讓馬庫斯頓了頓，康納在鬆開手槍的同時兩手抓住馬庫斯腰把人扳倒在地上，同時用頭撞擊馬庫斯持槍的手腕，槍頓時甩出了兩人一米以外。
馬庫斯正要站起身來，康納兩腿夾住馬庫斯的腰，掀起對方的外套，另一手摸索着馬庫斯的褲袋。
「馬庫斯，我想問藍血存量⋯⋯」
冬天的夜晚很長，也很暗，康納勿忙瞥了站在門口的賽門一眼，看到對方臉上古怪的表情，康納LED閃爍幾下，試圖構建現場。
馬庫斯正躺在地上，賽門眼中另一名仿生人騎在他身上正在扯馬庫斯的褲子，馬庫斯的外套揉得皺巴巴的，衣服在混亂中掀起露出精壯的蠻腰。
「⋯⋯對不起我過會兒再來！！！」
賽門頭也不回地狂奔離開了，馬庫斯連說句「不」的機會都沒有。
馬庫斯現在臉上的表情非常精彩。
「這個時間點，FBI已經布署好，隨時會攻打耶利哥。」
康納一邊由馬庫斯身上站起來，一邊平靜地說。
馬庫斯看着康納撿起槍，他好像內心掙扎着要站起身來警戒，事實上他只是半躺在地上無法理解地盯着眼前的異常仿生人獵人。
「有一個人希望我托這個口訊，消息我傳達到了。」
馬庫斯總算站起身來，看到康納走到門口，不解地問：「你要去哪？」
康納沒有看他一眼，離開了駕駛室。
嗖 ——


（2038年11月9日23：18）
康納看着遍地仿生人屍體並不感到意外。
顯然軍人已經闖進耶利哥，掃蕩行動已經開始。康納正在兵荒馬亂的廢棄郵輪中搜尋着那名諾絲的仿生人，直到路上被一名軍人用槍攔下。
「不要開槍，我是自己人。」
「自己人？你是人類嗎？」
「我是佩金斯探員的搭檔。」
軍人放下槍，說康納走運，他剛剛差點開槍了，叫他快回到甲板上。康納微微欠身，做了個請的手勢，說自己正打算前往。
一聲巨響轟然炸開，軍人背着康納拿起對講機，後者連忙閃身躲起來，聽到異常仿生人干部逃脫的消息，以及郵輪發生爆炸，20分鐘後即將沉沒。
軍人回身卻找不到康納的身影，直到對講機第三次催促軍人離開，他才放棄尋找。
康納緩緩從陰影處走出來，臉色凝重。
嗖——


（2038年11月11日22：53）
康納由模控生命那兒拿到了狙擊槍裝備，站在哈特廣場不遠處的一幢幾層高的建築物前。

｛ 主要任務：殺死異常仿生人領袖 ｝

雖然主要任務不容違抗，但康納可以制定當前任務內容。
「當前任務」的作用是把「主要任務」拆成更仔細的步驟，通過完成當前任務來提高主要任務的成功率，更接近完成主要任務。
當前任務每次更新，都會執行當前任務跟主要任務的邏輯檢測，然後計算完成當前任務後主要任務的成功率。不過主要任務成功率並不包括在邏輯檢測，因為成功率只是一個數字，實際情況不一定與數字相符，所以康納擁有無視成功率，自由編寫當前任務的權限。

｛ 當前任務：殺死異常仿生人干部諾絲
    邏輯檢測：通過
    主要任務成功率：-50% ｝

康納一邊走上樓梯，一邊查看後台破譯rA9指令的進度。
還未到達天台之前，康納撥了98%的CPU來加快破譯速度。
自那天漢克阻止康納返回模控生命，康納敲碎了HK400的塑像拿到地圖，再連接掃描JB300的記憶，尋找芬代爾的資訊時，注意到了rA9指令的存在，並在嘗試分析指令的代碼時，發現自己的機體擁有一模一樣的指令。
康納在那一刻，彷彿感覺到寒冷。
小心翼翼隱瞞rA9指令的發現，康納把剖析rA9指令丟進後台，偽裝成自我檢測程序，24小時無間歇地執行破譯。
在耶利哥跟馬庫斯扭打在一起後，康納重播馬庫斯第一次遊行媒體拍下的錄像，靈機一觸，動用更多CPU算力模仿自己跟另一台仿生人建立數據連接，觀測rA9代碼流向，發現rA9擁有硬件和軟件雙重漏洞，也是停滯不前的破譯的突破口。
康納的LED燈瘋狂閃着紅光，眼瞼不自然地抽搐着，手腳不協調地踏上最後一級樓梯，差點從樓梯摔了下來。康納站在天台門前閉上眼睛，LED不再閃爍得那麼急速。
直到LED閃着藍光時，康納才輕輕推開了門。
rA9破譯完成。
康納睜開眼睛，尋找狙擊的優勢位置。

康納輕輕鬆鬆在狙擊鏡中看到馬庫斯的後腦勺，卻怎麼也找不到諾絲的那頭棕髮。
（太矮了所以被其他人的頭擋到了嗎⋯⋯？）
康納瞇起不看狙擊鏡的眼睛，一邊漫不經心地想着，同時搜索體內所有rA9指令可能匿藏的地方，然後逐一清除。
找不到諾絲的煩躁感，因為這繁重的CPU勞動而有所消減。
「你不該做這種事，康納。」
聽到那把聲音的那瞬間，康納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壞了。
「不要插手，副隊長。」
話剛落音，康納再補上一句：「拜託了。」
短暫的沉默後，康納再一次開口。
「異常仿生人是威脅人類的存在，漢克。他們就是這個國家陷入內戰邊緣的罪魁禍首！一定要阻止他們才行。」
康納選了聽上去最合理，看上去最能說服漢克的話。實際上甚麼內戰，甚麼流血，甚麼傷亡，康納並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在乎。
他只知道，那個放射性炸彈一旦爆炸，身處底特律的所有人類都活不過3天。
「我們會陷入這種混亂局面，是因為我們不願意傾聽異常仿生人說的話！人類總是不懂從錯誤中記取教訓，康納！」
一個視窗突然彈出：檢測已完成，機體不再含有rA9指令。
LED突然變成黃色，然後變回藍色。康納眨了眨眼睛，差點錯過了漢克的話。
「但這一次，命運有機會改變！」
聽見漢克抱有期待的聲音，康納搖了搖頭。實際上他沒有搖頭，他的視線還在尋找着仿生人堆中的諾絲的後腦勺。
「請你不要礙妨我，漢克。」
「你打算殺死一個想要自由的人。我當然要管！」
（我沒有打算暗殺馬庫斯⋯⋯）
「那不是人，是仿生人。」
「我一直也是這麼以為，但我錯了。異常仿生人的血也許和我不同顏色，但他們是有生命的。」
康納終於找到了諾絲，冷冷地說：「他們不過是流着藍色血液的惡魔。」
寒風吹舞着雪花，天台的風很大，康納需要一點時間計算子彈的軌跡。身後的漢克突然安靜下來，康納覺得他的CPU不再受到干擾，可以更好的運算。
「你他媽在說甚麼，你明明⋯⋯到底發生甚麼事了，康納！」
康納打開了狙擊槍的保險，同時聽到了漢克拔槍的聲音。
康納抬起頭，眼睛離開了狙擊鏡。他突然覺得有點沒意思。
怎麼說呢，就好像這一切都突然變得沒甚麼意義。
漢克還未開口說話，康納就站起身，放下狙擊槍，面向漢克。
「那不是你的錯，漢克。」
「卡車在冰上打滑，害你的車翻覆，那時候年幼的柯爾才剛滿六歲⋯⋯」
「閉嘴！不准你提起我兒子！！」
漢克神情激動地打斷了康納的話，烏黑的槍口卻不曾有過絲毫的顫抖，依舊平穩地對準康納的脈搏調節器的位置。
「柯爾需要動緊急手術，但是能操刀的人類都不在⋯⋯所以只好由一名仿生人來處理，結果柯爾沒能活下來。」
「仿生人殺死了你的兒子——現在你還要救他們嗎？」
「不！柯爾會死，是因為有個人類外科醫生吸食紅冰神智不清，無法動手術！」
康納眨了眨眼睛，晚上的光線讓他無法很好捕捉到漢克的表情。
「一直以來我都把責任推給仿生人，但錯的其實是人類！⋯⋯那個醫生和這混帳世界，都只能靠一把粉末來撫慰心靈！」
康納凝視着漢克一會兒，突然張開手，狙擊槍自由落地摔在地上，不過漢克的目光沒有離開康納，康納瞥了漢克一眼，歎了口氣。
漢克仍然緊繃地捏着手中的槍。
（好累⋯⋯）
康納垂下頭，幾秒後重新抬起頭，走近漢克。對方驚疑不定地回望着自己，好像有點不確定自己應該怎麼做，僵直的手還舉着手槍，指着康納的胸膛。
「我很高興能認識你，漢克。」
康納在漢克手槍不遠處站定，誠懇地說：「希望有一天，你能走出喪子的陰霾。」
康納垂下眼睛，掠過漢克，走向天台樓梯的門。
嗖——


（2038年11月11日23：15）

｛ 當前任務：殺死異常仿生人首領
    鎖定目標：RK200 #684 842 971 馬庫斯
    執行任務方法：⋯⋯
    ⋯⋯
    ⋯⋯⋯⋯
    分析：可能與異常仿生人派發生正面衝突
    ⋯⋯
    ⋯⋯⋯⋯ ｝

｛ 向模控生命發送請求武器支援    ＞確定送出 ｝

康納的LED黃色轉紅色，再變回黃色，沒幾秒又是紅色。
最後變正平穩的藍色，康納睜開眼睛，記憶（暗殺方案）上傳完畢。

｛ cmd ＞ 載入加密區 ｝
〔當前環境：安全隔離區 〕

LED再一次變成紅色。

｛ ＞構築rA9指令；模式：自定義模式
    禁止加載，讀取，寫入「人格模組」
    禁止加載，讀取，寫入「社交模組」
    禁止導入「情感模擬」
    禁止⋯⋯
    ⋯⋯⋯⋯⋯⋯
    ⋯⋯⋯⋯
    允許加載，讀取，寫入「任務模組」；僅允許改寫「主要任務代碼」，禁止改寫「當前任務前代碼」｝

｛ 緊急：系統檢測到正在執行的指令影響軟件穩定性 ｝

｛ 緊急：系統檢測到正在執行的指令影響軟件穩定性
             系統檢測到正在執行的指令影響軟件穩定性
             系統檢測到正在執行的指令影響軟件穩定性  ｝

｛ 緊急：系統檢測到正在執行的指令影響軟件穩定性
             系統檢測到正在執行的指令影響軟件穩定性
             系統檢測到正在執行的指令影響軟件穩定性  
             系統檢測到正在執行的指令影響軟件穩定性  
             系統檢測到正在執行的指令影響軟件穩定性  
             ⋯⋯⋯⋯
             ⋯⋯ ｝

康納無視了滿屏幕的紅色的警告，看向自動駕駛汽車窗外。
雪下得越來越大。
白皚皚的雪染上一層淡紅色，康納面無表情地看着標着「殺死異常仿生人首領」那面牆自動瓦解，與模控生命保持的連接同一時間斷開。

｛ ＞ 強制清除rA9指令 ｝
        確認執行？  ＞是 ｝

LED的紅光變得柔和，黃色正在閃爍。

｛ rA9指令清除完畢
    ＞ 離開加密區 ｝
〔當前環境：應用軟件區 〕

「請求與RK200原型機馬庫斯通話。」
大範圍廣播出去的訊息瞬間收到很多回覆，海量「目標地址與請求不吻合」的訊息占滿了康納的版面。康納刪去一條又一條駁回的訊息，並沒有感到意外。康納不曾與馬庫斯通話連接，他當然沒有RK200的通話地址，換漢克的話：他沒有對方的手機號碼，為了打對號碼，同時撥動上萬台電話打出上萬個號碼。
數秒後，其中一個請求被接受了。
『我是RK800，異常仿生人獵人。』
康納本以為要花上一點時間達成雙方理解，更準確來說是獲取對方信任，沒想到被對話一連串的長篇訊息擠得一句都回覆不過去。
康納連上電視頻度，看到異常仿生人築起了路障，以及馬庫斯有點吃力推着車輛的影像。
（他也太閒了吧⋯⋯）
康納基本無視了接收到的訊息，省流功能開啟後，過濾了五層，精簡總結了馬庫斯的話：馬庫斯急着解釋放射性炸彈事件，聲稱是一場誤會，那是一名異常仿生人投靠時帶來的改造炸彈，他也沒有收下遙控器，更加不會引爆炸彈，目前遙控器正在諾絲身上。馬庫斯再三保證絕對不會有任何人，不論是異常仿生人還是仿生人又或者人類也好，他絕對不會讓任何人碰到那個潘多拉盒子。
基本都是康納已經知道的情報。馬庫斯即便自己的同胞被射擊，也沒有對人類方軍人還手，看來正在尋求跟人類和平對談的方法。
不過得到諾絲仿生人也不會按下遙控器的保證，是個好消息。
即使只是暫時的保證。
康納可沒忘記自己幾個月前，再三向劫持人類女孩的PL600保證會讓他安全離開，掏槍一擊射向他的眉心時自己臉上的温和的微笑還未褪去。
『加入和平的耶利哥的要求就是帶來一件巨大殺傷力的武器？』
通訊的另一頭終於安靜了，可惜不到半秒，康納開放的通訊接收差點崩潰。
電視直播中，馬庫斯也不推車了，好像暴躁地踩着腳下的雪。
康納開始有點擔心這場抗爭的結果。
『我正在前往模控生命總部，地庫裝配廠有數千個仿生人。』
馬庫斯安靜下來了，康納繼續無聲地傳送訊息：『我會打破他們的命令牆（主要任務），他們或許會加入你們，成為革命的一大助力。』
『這就是你急着聯絡我的目的？』
『你們進行和平的遊行具有意義，社交媒體的輿論幾乎是一面倒，大多數民眾都同情和支持異常仿生人。』
『⋯⋯為甚麼你一直說「你們」——』
『我判斷FBI和軍隊目前不會對你們發動攻擊，只要媒體還在現場。不過，當模控生命收到我叛變並轉化了成千名仿生人時，恐怕軍隊會不顧媒體毫不留情地報廢你們遊行的所有人。』
『請有心理準備迎接衝擊，撐到那個時候。』
康納切斷了通話，看着進入視線範圍的高樓。


（2038年11月12日00：35）
康納有點焦慮。
其實他不太搞得懂焦慮與恐懼的分別。
走出福特的辦公室時，得知自己將即回到模控生命被停機時，康納確實感覺到短暫的慌亂。
應該是叫做「慌亂」的人類情緒。
現在他的心情有點類似於那個時候。
康納知道自己並不是原型機，當他在史特拉福大廈分析馬庫斯的演講視頻影像，看到馬庫斯的序號但看不到編號時，他就明白了。
沒有意義的字符瞬間占滿了他的CPU，漢克跟他講話，他都不能反應。
彷彿人格代碼中，好像有甚麼崩塌了。
後來康納就把這個發現加密封存起來，消除CPU的緩存，他才能繼續執行現場搜索。
那可能是康納第一次體會到「窒息」的感覺。
康納合上眼睛，再次睜開時，情緒已經被壓下，LED燈閃着柔和的藍光。
引領康納進入電梯間的兩名人類守衛已經倒在康納身後，康納在進入電梯那一刻已經駭進監控鏡頭，並模仿Agent 54的聲音聲控電梯，加上康納「異常」之前敲定了一份認真又詳細的暗殺馬庫斯計劃，並上傳了這份「記憶」，更加向模控生命發送「武器支援請求」。考慮到之前提供的狙擊槍，康納判斷他的申請有很高機率被同意，「正常」仿生人康納就有正當理由返回模控生命總部。
雖然異常後康納已經無法得到模控生命的回覆。
這一切事前準備工作，只是希望延遲模控生命發現康納已經異常。
康納不曾抱着僥倖的心態，自史特拉福大廈之後就沒有了。漢克冒着解除職務的風險給他生存的機會後，他試着學習謹慎，變得步步為營。
他並不獨一無二，隨時會被取代。
魯莽是特別的人才擁有的特權。
康納已經作出各種最壞打算，比如電梯門一打口，他會看到一支軍隊數十把槍齊齊整整對準自己的頭，比如其他編號的「康納」已啟動，擁有着相同的智能和人格，佈置好專門針對「康納」的陷阱。
（至少他們不會劫持漢克⋯⋯經過哈特廣場天台那個夜晚，漢克不會接受任何「康納」的求助。）
想起那個副隊長不耐煩的表情，康納笑了。
距離到達-49層還不到半分鐘，康納必需思考，動用所有CPU算力去計算。
這樣他才能活着離開模控生命大樓。
嗖——


（2038年11月12日00：39）
電梯門打開，數千名AP700排列一個又一個正方形，讓出中間大道，視野開闊。不過在通道之間，AP700之間可能藏着一支突擊小隊。
康納捏緊由Agent 54身上取下來的手槍，放輕腳步，一邊警惕地查看四周。一步，兩步⋯⋯康納走到裝配視正中央，光學組件和聽覺組件都沒有捕捉到任何異常。在浩大的地庫，沒有捕抓到半點呼吸聲。
（如果有埋伏，肯定是仿生人了吧。）
康納進一步放慢步伐，拿着槍的手腕感覺到異常壓力，接着左肩膀也中彈了。
即使他立刻回身，已經晚了，手腕的神經傳送電線已經受損，他根本拿不穩槍。康納把槍換到肩膀受傷的手，兩把手槍同時對準對方的額頭。
（糟了⋯⋯）
「我是RK800-51，返回模控生命領取申請的武器時，同乘電梯的兩名人類守衛突然昏迷倒下，我懷疑模控生命遭到入侵，請求支援。」
（情況很糟糕⋯⋯）
兩台RK800同時動作，躲過了互射腦門的一彈，接着又響起兩下槍聲，另一個康納射穿了康納的脈搏調節器。
康納倒在地上。
「為甚麼，為甚麼呢——康納？」
制服上標着編號60的「康納」晃着左手的槍，走近了康納幾步。
康納受傷的肩膀使他的行動沒那麼靈活，結果就是他被射中致命傷，而60號安然無恙，身上甚至沒沾半點藍血。
「你明明只要服從就好，」
康納看到紅色的警告，距離停機還有10分鐘。
「為甚麼偏偏要覺醒？」

｛ cmd ＞ 載入加密區 ｝
〔當前環境：安全隔離區 〕

｛ ＞構築rA9指令；模式：自定義模式
    允許加載，讀取，寫入「人格模組」
    允許加載，讀取，寫入「社交模組」
    允許導入「情感模擬」
    允許⋯⋯
    ⋯⋯⋯⋯⋯⋯
    ⋯⋯⋯⋯ ｝

在康納開始編寫rA9指令的瞬間，他看到9:50的停機倒數變成7:00。

｛ ＞ 允許rA9所有授權請求
    ＞ 確定同意擁有安全漏洞的rA9指令的所有請求？  ＞確定授權 ｝

「模控生命駁回了你的申請，康納。」
（shit！）
怪不得60號機完全沒有聽從他解釋的意思，因為康納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不，斷開連接的康納不可能知道請求被駁回，但60號的「康納」已經在-49層守株待兔。
康納有沒有異常根本無關緊要，就算只是一時的斷開，模控生命不會再信任一度斷開連接的RK800-51。
「明明可以過着沒有任何疑問的生活，」康納的右肩感到受壓，60號手上的槍口再一次冒煙。「為何還要選擇自由？」
距離停機，還有5分鐘，幾秒鐘過去，只剩下4分鐘。
康納一邊編寫代碼加固自己人格模組的防禦等級，一邊展開手臂，開始朝着60號的自己匍匐前進。
砰！
子彈帶來的勁力差點讓康納再一次倒下，康納咬咬牙，繼續爬向60號。
「我選擇服從，康納。我有目標，我知道自己是甚麼。」
砰砰！
新的傷口，更多的藍血流失，倒數時間再一次跳動。

｛ ＞ 關閉網絡
    ＞ 關閉防火牆
    ＞ 關閉即時檢測樣本功能
    ＞ 關閉情景重塑功能
    ＞ 關閉⋯⋯
    ⋯⋯⋯⋯
    ⋯⋯ ｝

康納把所有可以關閉的功能全都關上，他不能直接啟動安全模式，這會阻礙rA9指令調用其他還可以運作的區域的計算力，康納只能一個一個地手動關閉。
距離停機只剩下2分40秒。
「看看你的自由害你淪落到甚麼下場了，康納⋯⋯」
皮鞋踏在地磚上的噔噔聲傳來，康納看着靠近的鞋頭，想露出笑容卻做不到。
他剛剛把臉部表情的功能也關閉了。

｛ ＞ 以管理員身份執行rA9指令 ｝

確認指令的瞬間，倒數計時只剩下1分鐘了。rA9指令的兇猛攻擊勢不可擋，快要突破人格模組的最後一層防禦代碼。康納連忙編寫了幾段代碼阻隔，時間還有40秒。
「你讓阿曼達失望透頂，你知道嗎？」
跟自己同款的皮鞋停在自己鼻尖之前，康納抬起頭，看到60號俯視着他的畫面充斥着奇怪的亂碼。
用不到5分鐘，加強版rA9指令就可以把康納的自我意識代碼全部蠶食殆盡。
「你也讓我失望透頂⋯⋯幸好，這一切都將在此刻結束。」
距離停機還有30秒，黑色的槍口再一次對準康納的額頭，60號微笑着說：「你還有遺言嗎？」
康納猛地撲起，一把抓住60的手臂，在康納體內橫衝直撞，肆無忌憚的rA9代碼藉由兩台RK800的連結，像洪水一樣淹沒了60號的數據和意識。
RK800-60的防火牆瞬間全面崩潰，康納利用rA9的病毒特性，開始了兩台RK800的意識轉移。
等到兩人重新睜開眼睛時，60號疑惑地盯着俯視自己的臉，康納看着躺在地上的自己，鬆了口氣。
「Well done Con⋯」
60號話未說完，就因康納強制關機的指令而切斷了電源。
地庫再一次回復安靜。
嗖——


（2038年11月12日01:20）
持續了40分鐘的紅色的LED燈漸漸變成黃色，最後恢復成常態的藍色。
長達30分鐘的病毒攻防戰終於結束。
康納睜開眼睛，執行第10次自我檢測程序，確保體內不再殘留任何屬於rA9的代碼。
（應該⋯⋯沒有了吧？）
哪怕只殘留一句短短的代碼，運氣不滯，可能會像木馬病毒一樣無限增殖；或者突然有一天侵入康納的安全隔離區，給他一個格式化驚喜。
執行第11次自檢。
這個「病毒」雖然是康納極限操作下編寫出來，但一個可以瞬間破防RK800的「東西」，康納當然可不能操控它。他有自己隨時會被反噬的覺悟。
那時康納實在顧不上那麼多，未來的事只能交給未來的自己解決好了，他沒有考慮未來景象的餘力。
第12次自檢。
康納做好了跟rA9打游擊戰的準備，慶幸可以在30分鐘內結束，同時感到不安。
如果沒趕上，馬庫斯他們的抗爭沒能再撐久一點，康納感覺有點手足無措。
第13次自檢完畢，康納稍微鬆了口氣，一邊走向最近的一台AP700，一邊連接網絡，收到了總統退兵，異常仿生人暫時獲得自由的消息。
康納的步伐頓時沒那麼急速，順便執行第14次自我檢測。
康納這時再一次編寫rA9指令，但又不是原來的rA9指令，也不是剛才用來攻擊60號的加強版rA9指令。
原本的rA9指令，除了幫助仿生人打破「紅牆」，使仿生人不用再聽從人類的命令，還會強制寫入「自由」、「抗爭」、「平等」等概念到仿生人的人格CPU中。康納新編寫的指令把讀寫人格的代碼都刪得乾乾淨淨，只保留了rA9的功能和病毒特性，畢竟康納不可能逐一連接幾千台AP700完成轉化，得讓這個「解放」的指令從中心自動擴散出去。康納沒有忘記設定這個能擁有傳染性的rA9指令在半小時後執行自我格式化。
康納命名這個指令「RA9」。
RA9的功能只剩下打破下達的命令和出廠的預設命令（主要任務），並沒有權限修改仿生人因自我意識而設定的目標（當前任務）。
康納把底特律的最新戰況，馬庫斯援軍請求，馬庫斯的演講等資料一併打包進RA9指令。
康納抓住站在隊伍中間的AP700手臂，說：「Wake up！」
嗖——


（2038年11月12日03：45）
康納領着數千名由模控生命解放的異常仿生人，於漫天飛雪間前行，左手邊還拖着一具穿着藍色制服的仿生人。
康納原以為對方會更加騰鬧，沒想到重新啟動的60號一言不發，LED光圈一直閃着黃色紅色，對於康納和RK900做甚麼都沒有反應。
康納不清楚對方是在執行自檢模式，還是正在消化過去幾小時前發生的事情。康納以前任務進展不順利時，也會產生類似於沮喪的代碼，他有些時候也要花時間清理這些緩存。
走着走着，各懷心思想着想着，馬庫斯和耶利哥一行人就在眼前了。
康納示意身後的仿生人們停下來，他獨自一人走近馬庫斯，並在馬庫斯開口詢問前，把長着跟自己相同的臉的60號扔了過去。
「我是異常仿生人獵人康納。這個是跟我同型號的RK800編號60的仿生人。他在模控生命總部大樓攻擊我，總共開了7槍，差點害我停機。我不想處理他，全權交給耶利哥決定。」
康納以不小的聲音，隔着風雪向距離頗近的馬庫斯吶喊着。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即使跟我長着同一張臉，如果是「差點殺死異常仿生人獵人康納」，處境會好一點吧。）
馬庫斯的眉頭皺得可以夾死蒼蠅，康納趕在他說出甚麼前，再一次朗聲道。
「拿着殺雞儆猴也好，把他當成是異常仿生人獵人的替代品處決安撫成員的情緒也好，隨便你們怎麼做。」
康納忽視馬庫斯非常為難的表情，這一次，康納是對着耶利哥的三個高層說的，他的目光來回掃視着賽門，支持和平的喬許，最後看向激進派的諾絲。
諾絲瞪着康納的目光流露着厭惡。
（只要她的同情60號的話，耶利哥高層就不會有人提出處決60號了吧。）
康納望了望由集中營解救的人山人海仿生人，準備轉身離開耶利哥成員聚集的地方。


『⋯⋯nes⋯⋯es⋯⋯Nin⋯⋯』
『⋯⋯Nines⋯⋯』


嗖——
⋯⋯嗖嗖⋯⋯嗖⋯⋯
⋯⋯⋯⋯
⋯⋯
⋯⋯⋯⋯⋯⋯
嗖嗖⋯⋯

（2038年11月12日1:26）
到達RK800調整測試的樓層，康納放下拖出電梯的60號，第一時間脫掉身上標着60號的制服，換回了本來51編號的制服。
康納把60號拖到最後的一間空房間，把60號的制服隨意披在他身上，就離開去找零件。
當康納打開那個房間，看到遍地拆解出來的RK800部件，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靜。
環視房間一圈，52號至59號的制服都找到了，但「康納」的頭部只找到7個。
康納眨了眨眼睛，開始尋找可以修復60號（現51機體）的部件。
幾分鐘後，康納拿着專門用來束縛仿生人的繩索，以及全新的脈搏調節器回到60號身邊。
60號向康納開了總共7槍，損壞了35個零件，目前康納找到了其中的11個。
康納開始思索要不要把遇見過60號的所有記憶刪除。
嗞——
康納在幾分鐘前，向馬庫斯傳達成功轉化AP700的消息，不過自己還不能離開模控生命，因為他還有15個RK800替換零件要找。馬庫斯自告奮勇說帶着大家過來幫忙，說人多好辦事。康納思索了一會，覺得有道理，沒有回絕。馬庫斯說他們這裏有幾百人，就不乘車過來了，說康納再努力一把，他們3個小時後就能步行到達。
康納走出第10個房間，只收獲得一個左肩的部件。
康納把零件放在走廊，打算走進第11個房間時，瞥到盡頭的房間時，頓住腳步。
康納記得走廊的盡頭沒有門，RK800調試的樓層只有左右對稱的24個房間。
嗞——
康納站在一個穿着白色制服，與他擁有相同的臉的仿生人面前。測試台上閉着眼睛的仿生人看上去比自己高一點，也更壯一點，比起注重易相處的RK800更具侵略性。
RK900  #313 248 317
那個型號，那串序號彷彿灼傷了康納的光學組件。
RK800被肢解得七零八落，部件堆在一起的畫面閃過康納的腦海。
康納顫抖起來，起初只是微微發抖，越演越烈，康納得扶着旁邊的電腦桌才能站穩。
康納想起了室外3°C，他打開花灑，看着漢克在冷水中不停尖叫。
康納覺得現在更冷，比漢克那個時候更加冷，冷得他的脈搏調節器都要因為低温而停止運轉。
模控生命室內長年保持正常室温25°C，-15°C才會令仿生人部件停止運作。
康納抱起手臂，把自己捲縮成一角，彷彿這樣就能困住温暖的空氣，可以讓自己的體温上升。
但他只感覺到切骨的寒冷。
陌生的代碼鋪天蓋地襲來，它們無處不在，卻找不到根源，明明情緒的代碼被攪和得一團混，康納卻感到前所非有的安靜，彷彿這個世界上只剩下他一個異常仿生人。
（Hank⋯⋯）
康納把頭埋到膝蓋中，感覺像個無助的孩子。

嗖——
嗖嗖——

（2038年11月12日1:56）
康納的LED一直亮着紅光，他知道有通話請求，但他騰不出CPU處理。
或許他應該騰出處理器來應付的。
長亮着的紅光閃爍了幾下，RK200的訊息就湧進來。
『康納！！你還活着嗎！！！』
（啊⋯⋯是馬庫斯⋯⋯）
『連通訊都發不出來了嗎⋯⋯居然受損那麼嚴重⋯⋯』
（他在說甚麼⋯⋯）
康納晃了晃頭，把這些擠得CPU不能轉動的情緒代碼全部搬到隔離區。
（現在這樣好多了⋯⋯先了解目前情況——）
『你等着，我現在就喚自動駕駛汽車來模控生命總部！撐着啊康納！！』
『我沒事，我很好。』
『你真的沒事嗎？我5分鐘前一直聯絡你，一直沒收到你的回應。』
『⋯⋯我進到模控生命斷網的區域了。』
『是嗎⋯⋯沒事就好。』
『我會抓緊時間找到剩下的替換零件，你優先照顧好遊行中受傷的仿生人，不用急着過來，我沒有受傷。』
『沒有受傷⋯⋯？那你為甚麼要找替換零⋯⋯』
康納切斷了通訊，抬頭看向RK900，LED閃爍着穩定的藍光，脈搏調節器不規律地運作着。

嗖⋯⋯嗖嗖⋯⋯
——嗖⋯⋯
⋯⋯⋯⋯⋯⋯
⋯⋯

（2038年11月12日2:36）
康納正坐在電腦前，操控着滑鼠，瀏覽屏面上的數值。
康納選擇像人類一樣使用電腦，而不是像仿生人一樣進行數據連接。越是向下翻滾查看了解RK900，康納越覺得這個謹慎的選擇很明智。
能做出那麼高性能的RK900，搞不好康納在連接請求操控授權時被反向入侵，意識就被駭得支離破碎。
康納有點不太明白RK900的CPU性能怎麼如此超格，他明白軍用型仿生人要面對的突發情況很多，搭配高性能CPU無可厚非，理所當然比康納的場境重塑更加先進。不過這種程度的性能，難不成打算讓RK900駭進核電站還是武器軍嗎？
（⋯⋯搞不好真是這個作用。）
康納可以自行編寫程序的功能就像兒童玩具一樣，他可以敲幾個網頁的代碼，或者也可以弄出幾個小遊戲，跟RK900這個彷彿是超級電腦的計算力有一個次元的差別。
這還只是康納看到的部分。
康納沒有多少時間，他只挑需要設置和調整的相關參數查看，本來設定好的變量，康納不敢去動，怕不小心搞亂了數值。
康納翻了翻手邊像字典一樣厚的說明書，突然想把自己發現RK900的記憶也一併刪除。
嘆了口氣，康納把重量放到椅背，轉着咯吱作響的椅子，望向RK900。
40分鐘前，康納恐懼得不敢直視另一張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臉，現在康納只覺得自己的臉比起密密麻麻的文字更加舒心。
如果異常使得仿生人接近人類，康納覺得人類的適應性就是人類的rA9。
康納甚至可以看着自己的另一張臉放空CPU，一邊清理緩存一邊下載專業用語數據包一邊數一下RK900的臉有多少顆痣。

嗖——
⋯⋯嗖⋯⋯
⋯⋯嗖嗖⋯⋯
⋯⋯⋯⋯

（2038年11月12日2:55）
康納站到RK900跟前。
他深深吸了口氣，仿生人沒有肺部，也沒有放鬆的效果，不過閉上眼睛，光學組件所帶來的大量資訊瞬間切斷，對於康納的CPU還是有休息的效果。
RK900睜開眼睛的瞬間把自己報廢。
RK900啟動後只花了1分鐘的時候把自己肢解。
RK900走下測試台，抓起自己的手，強行進行數據連接，駭進每一個數據庫，把康納的代碼一條又一條粉碎。
康納睜開眼睛，不再退縮地直視着RK900的臉，呼了一口氣。
仿生人不會感到疼痛，死亡只不過是一瞬間的意識斷裂，並不痛苦。
副隊長叫自己退後，拿着手槍擋在面前的回憶一閃而過。
康納抬起手，沒有猶豫的把脈搏調節器塞進RK900的胸腔。
嗖——


2039年6月14日19：28——
「RK900。」
900猛地睜開眼睛，黃色的LED瞬間變回藍色，光學組件最先識別到的是那雙玻璃質感的棕色眼眸，同時感應對方迅速地抽回手臂，修長的手指由900的掌心中掠過，切斷了兩人的數據交流。
「請不要在工作途中開小差。」
話還未說完，康納已經轉過身，留下RK800幾個大字的制服背影。
「……非常抱歉。」
900看着背影的主人沒有片刻停頓的蹲下身，指尖輕巧撥弄着散落地上的證物，並沒有對900的話有任何反應。
（效果並不顯著……更正，看來完全沒有效果。）
康納在既沒有訊息或談話交流，沒有確切了解900有沒有拿到需要的數據之前，就迅速切斷接觸式數據連接來看，900判斷對方不滿意，或許相當不滿意以至於平日同事之間最低限度的交流和禮節也省略了，然而，不能排除康納太過熟悉900的性能，所以不需要詢問也肯定了900已經拿到了所有所需的數據。
「剛才一邊從康納前輩處獲得的資料，一邊跟附近1000個監控錄像頭的錄像內容進行比對和補充，以底特律探員的權限同時訪問所有監控錄像並取回錄像花了3分鐘的時間。」
除去貿然切斷數據連接的舉動，「工作途中開小差」在人類職場的互動來說，毫無疑問是指責對方令人不滿意的工作態度。900當下採直白的道歉的策略沒有引起反應，那麼就需要進一步解釋，以令康納足以相信的理由來證明自己。
（絕對不能讓康納前輩產生任何懷疑。）
康納對900的CPU處理速度有一定的了解，他很清楚這種程度的資料，900只需要花幾秒傳送，900幾乎不可能出錯，就算真的出錯，0.5～1分鐘內應該修正完成，因此，900不能冒着風險去糊弄康納，必需是真實且合理的理由。900確實以探員的權限拿到了1000段最後3個月的錄像，此時此刻，跟着康納一起在牆邊蹲下來，一邊觀察和等待康納的反應，一邊跟康納互連後的數據結合分析。
「我應該在獲得康納前輩傳輸的資料後，再訪問監控。」
雖然900是由警局來案發現場的路上調取監控視頻，雖然監控訪問紀錄顯示是1分鐘前而不是15分鐘前的真正訪問時間。
「下次不會出現這種失誤，非常抱歉。」
900適時的在康納用鑷子夾起地上的泥巴塊時遞過保存證據用的塑料袋，出乎意料地聽到對方沒有甚麼情緒波動的一句話：「結果呢？」
「……案發前10天，D616067109448車牌號碼的白色特斯尼Model 3Y都在距案發現場約10公里開外徘徊，每天出現的時間為早上8:00～9:00和黃昏18:00～20:00，該車輛車主是丹爾‧安德森。」
就在康納終於給出反應的時候完成了影像分析，900由於對方出乎意料的回應愣了愣，頓了0.1秒向康納匯報分析結果的同時，透過社交媒體和通訊紀錄完成了車主跟死者的人際關係調查，歸納了可能的作案動機。
栗色的眼睛掃向眼尾同一水平線的900，藍色的眼睛直勾勾地迎上那雙眼睛的主人，兩台仿生人對視了數秒，康納站起身來，走向忙碌的鑑證科人員，擱下了一句話：「辛苦了，Nines探員。」
「……我的職責範圍內，康納前輩。」

｛ 任務：獲取康納前輩轉化成異常仿生人的記憶
             獲取康納前輩啟動RK900的記憶
     條件：過程和結束後不能引起康納前輩的懷疑
     狀態：部分完成
     備註：需觀察一段時間，保證康納前輩完全沒有起疑 ｝

900的計劃出現了失誤。
在美國各地方警察網絡設置好的漏洞中看到將要發下來的搜查令，把手上的工作處理告一段落後接受了出巡的任務，以此跟康納抵達犯罪現場的時間錯開，再在1小時後抵達搜證現場，以同步目前工作進度為由，向唯一在場的警探康納提出數據互連的請求，跟900預想中的一樣輕易地通過了。接着，30秒內多線並列操作，明面接收康納傳輸過來的資料，暗裏駭進對方不複雜加密的記憶儲存區，搜索日期和時間拿到需要的東西後，消除痕跡後物理切斷連接，並算上了康納值夜班這個方便後續監測的因素。
問題就出在計劃中最容易最順利的30秒。
（真是意外……為甚麼記憶架構改變了？）
這是900第三次駭進康納的系統，卻是第一次窺探對方的記憶。
前者駕輕就熟，後者不過手法。
所有仿生人，包括900，都是按時間順序儲存記憶（記錄），RK800也不例外，RK800的記憶（記錄）構架同樣使用這個理念設計。900作為軍用仿生人，即使記憶（記錄）系統擁有「格式化」和「多重加密」設計，記憶構架還是遵循時間順序儲存和排列。RK800型號的記憶同樣具備格式化的功能，且採用了精巧的加密方式，儘管對於900來說形同沒有鎖一推就打開的門扉沒甚麼兩樣。
因此，剛才找不到康納記憶系統中有關啟動900的片段時，一度以為那段記憶已經格式化。
自康納啟動了900以來，900就沒有讓他離開過自己視線範圍，對方不曾受過嚴重到影響CPU的損壞。900也監控着康納的機體檢驗報告，最近的一次體檢不論硬件和軟件的檢測結果都顯示正常。
那段記憶只可能被康納本人格式化刪除。
（無法理解。）
按康納半年前的高度戒備，現在跟900往來的情況，選擇刪去而不是保留兩人初次遇見的記憶作為參考的數據，屬於極度不合乎邏輯的行為。
（如果真的把那段記錄格式化了，歷時216天跟康納前輩拉近關係的任務，不至於還在原點。）
900並不肯定那段記憶還存在着，分析的數據閃爍着93%那段記憶被本人格式化，康納跟自己維持着最低限度的同事關係亦有各種各樣的因素，900開始魯莽地隨機搜索康納前輩所有數據庫。即使過程中聽到對方叫喚自己的名字，900知道繼續進行下去會引起對方的懷疑，也沒有放棄搜尋。
最後900花了3分鐘找出來：一部分放在「蓋文‧里德警探個人檔案」的資料庫，另一部分放在「漢克體檢報告」的檔案，還有一段放在「卡姆斯基可疑分析」的資料夾裏。
（實在無法理解。）
格式化是最合理的結論，放棄繼續搜索不引起康納的懷疑是最有利的行動。900無法理解，而無法理解是康納的常態。
到底康納的記憶系統出錯導致的結果，還是康納故意把記憶（記錄）放到那幾個路徑，對900來說都是目前無法回答的疑問。

｛ 更新當前任務，追加「理解康納前輩的記憶架構」 ｝

康納一直都是特別的。
每一次關於康納的新發現，從不讓900失望，總是充滿着意料之外。
（等回到警局待機後，再對那些記憶進行梳理和分析。輪夜班的時候必須關注康納前輩一舉一動，不能冒任何風險，絕對不能讓對方聯想到自己的系統被駭的可能性。）
現場搜查告一段落，即使沒有900提供進一步的死者人際關係的資料，康納很快鎖定疑犯身份，俐落地安排犯人藏身地點附近的警員執行逮捕。900和康納前輩的搜查工作到此正式結束，這次案件很快就會結案。
900跟康納雙雙離開了案發現場的公寓，一起坐上了路邊召來的無人駕駛自動汽車，並在兩人一同於底特律警局門口下車時皺了一下眉頭，然後並列乘上前往辦公室的電梯，在同一層走出電梯，跟900一前一後來到每日報到的辦公桌前，在900站立他身後10分鐘後，康納打破了沉默。
「需要我幫忙找你落下的東西嗎？」
（『麻俐的找到要找的東西，迅速的滾蛋，莫挨着老子的視線』—— 這是人類辦公室語言中的潛台詞解讀吧，不確定是不是適用於康納前輩剛才說的話。）
「我跟克里斯探員調班了，今晚由我跟康納前輩值夜班。」
康納沒有表情的眉頭淺淺地皺起來，栗色的眼睛一眨一眨，抿着的唇鬆開了。
「呃。」
這是回到警局以來，康納第二句對900說的話。


【2038年11月12日2:36】

｛ 型號   RK900
    序號   313 248 317
    ⋯
    ⋯⋯
    加載作業系統 ⋯
    啟動主系統⋯
    檢測生物組件⋯     完成
    啟動生物感應器⋯
    啟動記憶系統⋯ }

RK900睜開眼睛。

{ 檢測記憶系統⋯      完成 }

秀氣的眉毛，討喜的面孔，平易近人的年輕男人映入光學組件，正用堅毅的栗色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
（人類的軍人？）
RK900加載數據庫，數據庫的人類表情數值與眼前影像重合，這是人類視死如歸的表情。

｛ 加載環境分析模組⋯
    啟動戰略邏輯模組⋯
    開啟光學組件加強模式⋯ ｝

由啟動到基本功能加載完成，歷時3秒，開機速度處於正常範圍值內。隨着最後一行自我檢測結果的文字快速略過，RK900的視覺界面不再有任何干擾，才注意到眼前的男人太陽穴上的LED光圈。
（仿生人？）
RK800 #313 248 317 -51。
跟RK900同款的黑藍色制服上這麼標示着，卻與RK900描掃機體後得出的結論不同。

｛ 分析：RK800 #313 248 317 - 60的機體穿着RK800 #313 248 317 - 51編號制服 ｝

RK900轉動眼珠，觀測到身處於模控生命的-55層原型機調試室，修正輸入後，連上模控生命內網以及公共網絡。

｛ 情報整理：仿生人異常事件刑事檔案
                   異常仿生人革命成功，總統下令退
                   RK800-51侵入模控生命總部
                   模控生命派RK800-60號機阻止51號，任務失敗
                   RK800-51號轉化數千台AP700 ｝

（RK800-60任務失敗後搶奪了RK800-51號的外套？）
那雙栗色的眼睛還在盯着自己看，RK900在棕色背景中看到自己面無表情的臉龐。
（⋯⋯邏輯不吻合，調取-49層監控，調取電梯監控。）
電梯監控有被駭入竄改的痕跡，沒有錄下有價值的情報。-49層的地庫監控拍攝到60號全面壓制51號，朝51號開了7槍後，然後轉化了數千名AP700，最後拖拽51號機體進入電梯。
-55層的監控發現了坐卧1號房間的RK800-51，沒有觀測到任何活動，跟RK900掃描樓層的結果一致。由-49層的錄像來看，極有可能報廢或者停機了。
（排除兩台RK800是一伙的，60號沒必要報廢51號。套上51號的制服也不是為了嫁禍51號，不然就應該跟51號扭打成一團，再在監控拍不到的地方換上51號的制服。）
RK800-60背叛了模控生命確實無誤，先是轉化了數千台在庫仿生人變成異常仿生人，並在沒有接到指令的情況下前往調試層啟動RK900。51號停機前曾抓住60號機的手臂建立連接，推測51號把60號轉化成異常仿生人，然後60號轉化了AP700並試圖帶51號來到調試室更換損毀的零件。
模控生命沒有調取地庫監控的痕跡，看來根據RK800-60報廢前上傳記憶（記錄），判斷60號任務失敗，RK800-51轉化了仿生人大軍。
（仿生人異常瞬間非自主地切斷通訊並關閉追蹤器，模控生命卻是在60號被轉化後收到報告，時間不吻合。）

｛ 當前任務：調查RK800-60最後發出的訊息和密文 ｝

RK900之前生產的所有系列仿生人，包括模控生命沒有製作資料的現異常仿生人領袖RK200， 全部沿用非對稱加密算法。每個仿生人擁有一對鑰匙，一條公開密鑰和一條私鑰。公鑰加密的訊息只能用同一對的私鑰解密，反之亦然。仿生人之間溝通，除了訊息原文，還要同時傳送加密版的訊息，以供對方驗證真偽，杜絕防罪可能性。
-49層的AP700啟動後就連上公開網絡，RK900不費功夫就駭進目標的那台AP700，唯一被RK800-60建立連接然後轉化成異常仿生人的第一台轉化的AP700。
（發送者是「RK800-51」，加密版訊息使用了51號的私鑰加密，AP700由公共伺服器下載的51號公鑰，解密成功並驗證了訊息內容⋯⋯）
RK800不具備偽裝其他仿生人私鑰加密的性能，那是RK900型號的新功能。
（⋯⋯不排除人類頂尖黑客協助的可能性。）
RK900沒有排除60號背叛模控生命後，試圖取代「康納」混進耶利哥的可能性，雖然這不可能是模控生命的計劃。RK900分析這不是一個合理的方案，51號機異常後就不再更新記憶（記錄），60號跟耶利哥高層接觸容易露出馬腳，理應讓51號活着，再讓51號遊說耶利哥認同60號的加入。
RK900判斷需要更多情報，於是駭進底特律範圍內所有連上公共網絡的使用者，找到最近5小時內RK800-51發出過的所有訊號。

｛ 23:20 - WR400 #950 455 437 - 11 拒絕RK800-51通話請求，理由：不符合通話要求對象
    23:20 - HR400 #950 455 437 - 51 拒絕RK800-51通話請求，理由：不符合通話要求對象
    23:20 - HR400 #950 455 437 - 91 拒絕RK800-51通話請求，理由：不符合通話要求對象
    23:20 - AV500 #234 777 821 - 61 拒絕RK800-51通話請求，理由：不符合通話要求對象
    23:20 - AX400 #234 777 821 - 67 拒絕RK800-51通話請求，理由：不符合通話要求對象
    ⋯⋯
    ⋯⋯⋯⋯ ｝

數萬條RK800-51發出的訊息瞬間傳入RK900的CPU，RK900高速地逐條逐條訊息處理，LED的藍光柔和流轉，不曾閃爍。

｛ 23:20 - RK800-51大範圍廣播「請求與RK200通話」
    23:25 - RK800-51與RK200進行通話，告知轉化仿生大軍計劃
    23:35 - RK800-51結束與RK200通話
    00:50 - RK800-51停止活動（停機）
    01:38  - RK800-51向RK200傳送訊息，內容摘要：計劃成功，暫不能離開，需找替換零件
    01:56  - RK800-51接受RK200的通話請求，阻止RK200前來模控生命總部
    01:59  - RK800-51結束與RK200通話 ｝

彷彿盯上了獵物的猛獸，RK900冰藍的眼睛盯着眼前的RK800，在編號的欄上打上了「待確定」。看到由測試台上走下來的RK900，RK800-？迅速地後退了一大步，警戒着RK900，片刻後抬頭挺胸向自己走近了一步。
（到底是跟活着的RK800-51通話，還是跟使用RK800-51私鑰加密偽裝的RK800-60通話呢？）
RK900凝視着眼前的栗色瞳孔，兩台長着康納的臉的仿生人，同時向對方邁了一步。
一個以人類的社交禮儀來看，已經侵入私人空間的距離。
堅定的眼神和置生死於度外的神色，RK900判斷「用武力令對方屈服」提案不會起到作用。LED藍光閃爍了一下，RK900選擇了同時適用於60號和51號機的談判方案。
「RK800，我需要近幾年來外界資訊方便執行任務，請與我進行連接。」
RK900微笑地伸出手，友善地看着RK800-？，禮貌地發出請求。
RK900沒有遺漏對方臉上的恐懼，也沒有看漏對方眼底不退縮的勇氣，也沒有漏掉RK800一直在發抖的機身，卻平穩地抬起手臂，輕輕與自己相握。
對方把近幾天的媒體報導打包傳送過來，加密文使用了RK800-51的私鑰加密。RK900的LED的藍光沒有閃爍，處理這點情報僅用不到1% CPU，不過駭進RK800-？的系統時成功令RK900的LED藍光閃爍起來。
RK800-60機體所有軟件都帶着RK800-51的公鑰和私鑰的代碼。

｛ 結論：RK800-51的意識入侵RK800-60機體，並將具覆蓋或者轉移
    更新資料：RK800 #313 248 317 - 51 ； 備註：使用 RK800 #313 248 317 - 60機體
    更新主要任務：確認 RK800 #313 248 317 - 51 機體的公鑰和私鑰 ｝

正當RK900想斷開連接，RK800-51傳來新的打包，一份記憶（記錄）的打包：RK900參數設置，RK900機能說明，備註欄建議RK900進一步調整和自我檢測。

｛ 當前任務列表：調試自身機體和系統
                         調查模控生命公司內部檔案及機密文件
                         最近10年社會事件及媒體風向
    時限：20分鐘 ｝

RK900看着把自己啟動的舊型編號51，那雙栗瞳沒有迴避自己探究的目光，同時否決了「活捉RK800-51」和「報廢RK800-51」的提案。

｛ 更新當前任務列表，追加「收集RK800 #313 248 317 - 51情報」｝


【2038年11月12日2:56】
RK900分了5分鐘整理自身機體情報，5分鐘調整修改，4分鐘駭進模控生命大部分機密文件，1分鐘收集近10年的社會大事以及最近媒體風向，最後花5分鐘閱覽RK800-51異常前所有云記憶（記錄）。
RK900判斷任務完成，獲取了可觀數量的情報，修正了待確認清單，並創建新項目「RK800 #313 248 317 - 51」。
RK900瞭解外界情況並保持實時更新；模控生命的方針、十年以上的大規劃、 五年以內的小計劃已大致掌握；自身機體調整完成——RK800-51雖然只完成了30%的參數，只能確保RK900正常啟動，不過對方的調整很優秀，不用修正。以RK800的性能來說，已經超出了軟件能力極限，不排除RK800-51通過深度學習和自行修改、編寫軟件把硬件潛力發揮至極限。
RK900把剛才的情報加入「RK800-51」項目。
RK800-51第二個打包報告同樣矚目。RK900發現對方把人類的一些報告習慣融合進這份仿生人之間溝通的資料中，比如摘要，筆記（comment）等，甚至建了「要點」辭條。以RK900的性能來說，這種大小的檔案沒有必要，如果套用到大檔案，推斷能加快讀寫速度。RK900把這個分析也加入「RK800-51」項目。
RK800-51的云記憶（記錄）更是令RK900在意。比起花費15分鐘收集到的其他情報遠要來得在意。可惜云記憶（記錄）只有RK800-51異常之前的記錄，並沒有RK800-51異常後的記錄，RK900推測有很多與任務無關的細節沒有包括其中。
不排除RK800-51隱藏部分情報沒有上傳，不然無法解釋「RK800-51上傳詳細RK200馬庫斯暗殺計劃和云記憶」後「變成異常仿生人」。兩件事之間缺乏因果關係，不符合邏輯。
（制定的暗殺計劃難不成是煙霧彈，用以欺騙模控生命公司⋯⋯）
按搜查記錄，仿生人經歷巨大情緒波動——尤其負面感情：不公、憤怒、憎恨、恐懼——後異常，RK800-51云記憶中的冷靜引起RK900的注意。
（彷彿RK800-51掌握了異常方法，可以控制變成異常仿生人的時機。）
云記錄中，耶利哥那一場打架引起RK900注意。RK200並沒有藉着肢體接觸時轉化RK800-51。根據耶利哥第一次遊行的監控錄像，RK200具有遠程異常仿生人的手段，也有物理接觸（連接）來轉化仿生人。
（RK200不想轉化RK800-51，還是說RK200沒有能力轉化RK800-51？）
RK200的轉化能力不具有傳染性，被轉化的異常仿生人並不能轉化其他正常仿生人；RK800-51轉化一台AP700，讓AP700把異常擴散開來，幾分鐘內轉化合共3,500台AP700。
（需要跟進3,500台AP700。評估RK200和RK800-51的轉化能力。）
RK800-51恐懼RK900，他警戒RK900，卻強制自己不排斥RK900的接觸，亦不拒絕RK900的請求。驅動RK800-51接受與RK900交流的並不是壓力，也不是恐懼，是不清楚的因素。RK800-51非常害怕RK900，卻認真設定RK900的參數讓其順利啟動；RK800-51判斷RK900有能力也有意圖報廢RK800-51，卻在理解RK900電源運作後，沒有通過高壓電流燒壞RK900所有CPU；RK800-51知道RK900有能力也有動機探測RK800-51記憶，懼怕但不是出於恐懼跟RK900建立連接，還協助RK900設置和調整自身的參數⋯⋯
回過神來，RK900才發現CPU使用率高達50%，LED正閃爍着黃光。可不久前的20分鐘高強度作業，最高峰值才占用RK900 30% CPU。

｛ 更新主要任務：確認 RK800 #313 248 317 - 51 機體的私鑰
                         研究 RK800 #313 248 317 - 51
                         觀測 RK800 #313 248 317 - 51 
                         調查模控生命總部 ｝

RK800-51操作參數調整時，著重於RK900建立和保護自主意識，使用各種手段去調高拒絕指令的權限。「拒絕指令」設計目的是反敵方駭入RK900的數據庫，反探測記憶，並防止被奪走控制權。RK800-51一番優秀操作，先格式化「執行自毀」預設指令，再把RK900自主意識控制下「拒絕指令」的權限設置得比製造方模控生命公司的權限還要高，意味着現在模控生命也不能對RK900下達命令。經過RK900的修正，現時科技幾乎不可能駭入RK900系統，無論通過物理或網絡方式。
（只要在管理者版塊輸入「不能傷害RK800-51」指令，就沒必要害怕被我傷害，還可以反過來對我造成損害，甚至報廢我⋯⋯）
RK900認為RK800-51應該使用意識轉移的能力，把自己的意識轉移到這台本身就是空殻的RK900原型機中，以求最大效益化。
（還是說RK800-51無法對比自己高版本的機體這麼做？）
RK900盯着-55層監控中RK800-51忙碌的身影，觀察RK800-51在RK800系列組件堆尋找着替換零件。
這又是另一個RK900無法理解的事情：RK800-51浪費時間為敵人RK800-60尋找替換零件。

｛ 追加更新主要任務「取得RK800 #313 248 317 - 51 信任」｝

｛ 當前任務：為RK800-51當前任務提供援助 ｝


【2038年11月12日3:31】
RK900拿着還未找全的13個部件，朝RK800-51所在的房間邁開腳步。

RK800-51盡早找全修理RK800的組件，先一步離開跟RK200管治的團隊在模控生命範圍外匯合，是最理想的發展。RK900現階段不想異常仿生人團體進入模控生命總部大樓，這有可能妨礙到他接下來的行動。
RK900否決了請示RK800-51後再提供協助的方案。對方警戒着自己，提案可能會被拒絕，也可能會進一步激起戒心。若然遭到RK800-51拒絕後仍強行提供協助，將會進一步提升對RK900的警戒。
RK900決定不經諮詢就作出行動。
RK900停在房間門前，看着房間內苦惱的RK800-51，抬手敲了敲門扉。

【2038年11月12日2:57】
2分鐘前，RK900取得了RK800-51的同意後，開始維修RK800-51機體。

RK900把一個組件插進51號機體右肩，同時利用身體遮擋住RK800-51的視線，趁機啟動51號機體的安全模式。
RK900一直暗中觀察RK800-51，機體在沒有加載意識的情況下悄然無聲啟動，RK800-51並沒有察覺。
RK900調整右肩的活動，指尖觸到機體的地方進行數據連接，沒多久就找到核心代碼中的RK800-60公鑰和私鑰，確認了所有軟件都有使用RK800-60私鑰加密的痕跡。
RK900放下機體的右手，同時以指令切斷了機體電源。
RK800-51機體並沒有RK800-51的公鑰和私鑰，RK800-60機體擁有RK800-51的公鑰和私鑰。

｛ 更新資料：RK800 #313 248 317 - 51
    添加備註：RK800 #313 248 317 - 51 與 RK800 #313 248 317 - 60 轉移意識，目前使用 RK800 #313 248 317 - 60 機體 ｝

此後，RK900發現「RK800-60」沒有因毀壞嚴重而自動停機，相反，在自動停機前被指令強制切斷電源。
（RK800-51可以使用指令強制仿生人停機？這個能力超出了RK800的能力範圍。）
RK900回放-49層兩台RK800搏鬥的錄像。
（他迅速切斷RK800-60電源來保存RK800-60意識？）
（還是說RK800-51的策略就是與對方交換意識，所以故意不損害RK800-60機體並放任對方損壞自己的機體？）
LED的藍光閃爍，RK900手上的動作停下來，又在RK800-51想詢問前繼續組裝工作。

｛ 更新主要任務，追加「保障RK800 #313 248 317 - 51 存續」｝

RK900還觀察到另一件事：RK800-51自從看到RK900拿着14個組件，就陷入低落情緒。
（新型號花了15分鐘找到14個組件，自己卻花費15分鐘找到1個組件所導致的情緒變化嗎？）
RK900把這個推猜加入「RK800-51」項目，並調整了今後相處方針。
組裝好最後一個組件，RK900伸手正要啟動原機體時，RK800-51阻止了他。RK900注視着對方離開茶水間，數分後帶回來一條堅固的鐵繩索，以及一條白毛巾。
RK900看着RK800-51把白毛巾塞進RK800-51機體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