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遗憾，诸位。在一切补救措施均告失败后，我不得不如此宣布：人类首艘深空探索星舰'万门之门'号已确认失联，原因不明。”
“阿蒙”默然起身，离开灰败的指挥中心，踏过满地散乱稿纸，脱离咖啡罐与烟灰的重围，穿过空无一人的狭长走廊，将哀叹与咒骂抛在身后，黑色衣袍似报丧鸟的羽翼。
玻璃窗将星光切割成块，他走在明与暗交替之中。
“伯特利……”他的声音消亡在咫尺之内，好像只是一声叹息。
“万门之门”号启程时阿蒙并未去送行，“引路者”计划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必须坐镇指挥中心监控发射流程。
庞大的数据流倒映在他眼底，一如远行者眸中倾泻的星河。
那时候伯特利在想什么？
也许是成功率和远方吧，他并不确定。
“你们可以停止招募了，”彼时，年轻的伯特利平静地说，“不会有比我更出色的人选。”
为星海而生的亚伯拉罕有骄傲的资本。
有趣的人。阿蒙抬头看他，于是他们对视。
在这个年轻人湛蓝的双眼中，他窥见一段银河。
钢笔在他指尖轻盈飞旋。
伯特利•亚伯拉罕。
“好，”他挑眉，无视其他负责人或惊异或不赞同的眼神，“那么恭喜你，我们唯一的‘引路者’先生。”
他在“唯一”二字上加了重音。
“任性妄为”是来自第三深空研究所的“错误”先生的代名词，但很少有人质疑他的决定——时间总能证明他是对的——这次也一样。
没有一个深空探索项目能拒绝亚伯拉罕们的申请，何况出现的这个人是“门”。
星空的宠儿，第四生物研究所最完美的作品。
星舰掠过恒星的炽热裙摆，轻盈滑向无尽深黑。引力扭曲了传回的信息，速度将它拉伸，于是阿蒙只能看到伯特利的影子，模糊、苍白、变形，什么都无法看清。
但阿蒙知道他在笑，清澈的冰蓝色眼眸里盛满灿烂，光芒在他的发丝上燃烧。
远方是旅人的故乡，也是最好的墓葬。
在通讯还流畅的日子里他们花大把时间闲聊，美其名曰“预防心理问题”。旅人讲起与彗星擦肩的惊心动魄，描绘惊鸿一瞥的瑰丽星云，绘声绘色地形容奇形怪状的小行星。阿蒙则说到研究所内的趣事，安提哥努斯又捉弄了图铎，梅迪奇和乌洛琉斯在休息室亲吻时被威尔撞个正着，所罗门的红茶被人偷走现在还没找到元凶等等等等。
每一天，许许多多语言填满他们的时间。他们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在时差间默契地停顿、回应，“谈话”顺利到与面对面毫无区别——然后，忽地在某个时刻陷入完全的沉默。
该说些什么好呢？伯特利剥开一颗鲜艳欲滴的石榴慢慢吃着。
人造水果的滋味过于甜美，令他丢失了自己想好的说辞。
舷窗外是冗长的幽黑，零星几点微芒呆滞地僵硬着，景象一成不变，尸体一样凝固。
漫长的旅途不总是绚丽。
也许并不漫长，谁知道呢。他早就失去了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只有对话时越来越久的时差提醒他：他仍在前进，每分、每秒。
已经无话可说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超出人类想象力的极限。恒星风吹散渺小个体间微不足道的情感联系，永恒的孤独即将摧毁他的理智。
链接他与人间的纤细蛛丝摇摇欲坠。
“‘冬眠’吧，”阿蒙从信号彼端发来信息，“不用担心别的，问题我来解决。”
在“万门之门”号上装载“冬眠”设施以资备用的建议曾遭到伯特利的反对。“改造人的寿命远长于自然人，”他强调，“虽比‘万门之门’号的理论使用寿命短，但已足够执行预计任务。我不需要额外的生命支持设备。”
当然，由于某人的一意孤行，设备最后还是装上了。
石榴汁染红了他苍白的笑容。
“错误”先生总是正确。
“你知道‘冬眠’的原理。好好休息，等你再次醒来，另一片星海就近在眼前了——你会喜欢它的——那时一切都会好起来。去睡吧，伯特利，我会按时叫醒你。”
说的像我醒来时你还能活着一样，短命的自然人。
“晚安，亲爱的，做个好梦。”
“晚安。”他对空气说。
他们不曾约定，不曾许诺。毕竟伯特利清楚自己的命运，而阿蒙习惯性保留退路。
他们在咫尺间相爱，又被不同的时间流分隔。
未来的人类会在历史课本上见到他们的名字与光辉灿烂的生平，那就是所有的故事。
伯特利睡着了。
“早上好，门先生。”
他听见阿蒙的声音充满活力地打着招呼，那声音听起来甚至比他“冬眠”前还年轻。
阿蒙这家伙又搞什么了……还未完全清醒的大脑听到他愉快的声音就开始抽痛。
“人工智能‘阿蒙’竭诚为您服务，满意我的叫醒方式吗，门先生？”
……什么？
“啪”，响指的音效响起，人声仿佛贴在他耳边，“回头看，亲爱的。 ”
璀璨星光倒映进毫无防备的湛蓝眼眸。
“——这是我送给你的星海。”
久闭的眼睛不适强光，因此他望着那片光芒落泪是完全合理的。

第三深空研究所的上任负责人病故前导出了自己的全部人格数据，第五信息研究所以此为蓝本研发出第三研究所此后一直使用的人工智能，这无疑是一次大胆的尝试。
该人工智能继承了那个伟大科学家的人格、姓名甚至外表，它接手了他遗留的研究项目，将人类的领土拓展至银河系外。
而在那之前，首任“引路者”伯特利•亚伯拉罕消失于归途。
——《人类宇航史•卷六》

至少你和“我”死在一起。
AI载体永不衰老的面容精致又冷漠，他仰头望向亘古不变的星光，勾起没有血色的唇角。
也许是昨天，也许是现在，也许是多年以后，总之是你的生命行至尽头前，你的身边永远有“阿蒙”存在，我想这能让你不那么寂寞。
庞大的天文望远镜无声地凝视天空。
但是……
感谢牛顿，他告诉所有人你我之间仍存联系，即使它微不足道。
永别了，伯特利。





无责整活番外
“你怎么如此热衷于不遗余力地抹黑你的本体啊？”伯特利饶有兴趣地翻看手中的一份份人类女性的资料，评价道：“编得还挺像。”
AI的人形投影正站在他身侧，一手虚虚环住他的肩膀，一手在图片上指指点点，闻言眨眨眼，颇无辜地回答：“我抹黑他做什么？我这明明是主动坦白，应该有从宽对待啊？”
伯特利笑而不语。
装得也挺像。
“好吧，我承认这是我编的。”AI子系统投影化成白鸦落在他肩头，装模作样地蹭蹭他的脸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伯特利？”
“你的这些所谓的‘前女友’竟然没有一个像我，你觉得这可能吗，亲爱的‘错误’先生？”伯特利微笑。
“唔……你说得对。”“阿蒙”的声音里也满是笑意。
————几分钟后————
“我觉得刚才的对话似乎哪里有问题，”伯特利的神色渐渐诡异，“你欺诈的目的是不是和我想的不一样？”
人形投影推了推单片眼镜，笑容满面：“你猜？”

后记
一篇世纪ooc大作orz，果然还是原著向适合我……门完全是我流门，和原著没半点关系，蒙的主要性格特点也被我排除在描写范围之外，至于他们应有的关系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啊啊啊好尬，我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