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卡谢维奇老爷疯了，死亡的阴霾悬在他的头顶，命运沉沉地击倒了他的人生。他每天就抱着那些酒瓶子，瘫倒在床板上，假装自己是个躺在棺椁里的瘾君子。他已经瘦得脱形了，骨头紧紧地贴着他黯淡的皮肤，激情、贪婪、野心都从他的脸上、手臂上剥落了下来，独留一具空壳在这世间苟延残喘。姑母总听到他在房间里嘀嘀咕咕，那不是在自言自语，而是他能看到故人的相貌，听到那些对他的批评、辱骂；那些家伙有时站在他的床头，有时跟在他的身后，让菲利克斯变得更加喜怒无常，他吼他们，让他们滚、闭嘴，结果徒然让自己的嘴也变得更干，身体更虚弱，耳朵里像是筑起了蜂窝，再也没有一天可宁静的。可怜的姑母被他吓得不轻，揩掉的眼泪落到了他肉身上凹陷的窝里，倒给他发肿的关节润了次滑，使他也能下床发病了。不知是因梦里的天启，还是纠缠他已久的幻听，他疯疯癫癫地跑去在门槛下挖土，想要让自己躲进地下，获得永世的安宁。铲子硌到了东西，他就改用手刨，把土丢在一边垒着，越挖手就越黑，指甲缝里填满了黑黄的泥沙，他把手指放在鼻尖，闻到了草药的味道和他的故乡。老爷先给自己挖了个脑袋大小的坑，要是下个雨就正好能做个面盆，他虔诚地想捧着自己的头放进去，却抱了块破麻布出来。他掀开这个宝藏的包裹，里面是一具干枯的死婴——它被神奇的香料庇佑着，未能遭受腐烂妖魔的侵害。菲利克斯与这孩子空洞的双眼对视着，他先是开始大哭大闹，让压抑的情绪彻底释放出来，转眼间又破涕为笑，一边抽着鼻子，一边惊喜地指着胎儿说：“这就是我啊！原来我早就在坟里了！”
从那天起，姑母发觉他不再说疯话了，有回沿着门缝看去，只见到菲利克斯安详地闭着眼睛，咀嚼着东西，而嘴外露着半只枯槁的干手。再然后，门槛下的坑里被那些华丽的皮草、精致的外套塞满了，伍卡谢维奇老爷也失踪了，仅留下个字条，说他去找塔德乌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