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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起×我】变猫记

作者 : ᴄʏʟx.

分级 大众 异性

原型 恋与制作人 白起

标签 恋与制作人 , 白起

文集 恋与 | 银杏甜心不加糖

272 2 2022-2-5 16:22
导读
*原作:恋与制作人
*cp:白起×我
*高中记忆补完计划
01.
        尖尖的立耳,毛茸茸的圆脸,黑咕隆咚的大眼。
        干净清透的玻璃映出一个怎么看都是深渊黑的影子,后面一条不停摆动的长条形状充分展示出主人内心的慌乱。
        我不信邪地闭上眼睛,将自己置入全黑的世界,默念三遍“没事的这一定是梦”,期待一道正常人类的身形将在下一秒随白日清光一同撞进视野。

        眼睑开合不过转瞬,玻璃面如实反映出我垂死挣扎的动作,我吸了口气,感觉心脏像被揪出来丢进天寒地冻的腊月,前后左右呼啦呼啦地漏风。
        这是我变成猫的第十分钟。



02.
        基于建国后不许成精的规定,用“变”作动词来描述此事似乎有失偏颇,准确一点,应该用“穿越”更为合适。
        对于在互联网文学的海洋畅游多年的本人来讲,穿越着实不是一个新鲜词汇。
        重走人生的,借尸还魂的,畅想未来的,穿进剧本的……仅我看过的,就涵盖了穿越文学的一百八十种形式。
        这类作品大多拥有一个共同点,主角涅槃重生之前往往要先在现实中一命呜呼,不然就是做了些什么能被称为“契机”的行为。
        而我把记忆翻过来倒过去地搜刮干净,万分确信之前所经历的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响应国家“领养代替购买”的号召,恋语市政府整合市内的一些动物救助中心,建立了救助领养的官方渠道,近几日一直在各个官号上发布相关信息,鼓励市民领养小动物。
        我和白起都是喜欢动物的人,前两年由于工作性质,无法将活蹦乱跳的小生命养在身边,只能靠一些花花草草和时不时造访的鸽子小白为住处增添些许生机。
        虽然我们之间从未谈及,但养宠物似乎是一个彼此默认的未来计划。年前我和白起正式搬到了一起住,各自的工作也逐渐走向平稳,不再有大的变动,只是在日常中纳入一个新成员到底不是件小事,每每想起,总觉得缺少一个将其提上日程的合适时机。

        几个小时前——至少是我印象中的几个小时前——我将领养推送转发给白起,情真意切地表示了一番对领养一事的心动和关于领养物种的纠结。
        特遣署的指挥官大人任务成谜,忙碌的时间点也规律难寻,但我耐不住平时看到点什么新奇的东西就想给他分享,因此也早就对隔着时差的交流习以为常。
        消息发过去,我本想着他有空先看看,回家再仔细讨论。结果没过多久,白起直接打来一个电话,说刚看到新闻时也动了念头,准备晚上面对面跟我提这事。

        我平时并不迷信,但这会儿捧着电话听他说,总觉得这是上天的指示,在提醒我们是时候该踏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
        情侣间不经意的同频总是让人心生愉悦,我三言两语跟白起敲定好下班一起去领养中心,暗自期待起被小可爱们包围的美好场景来。
        午后的阳光照得人直犯困,挂掉电话,我百无聊赖地看了会儿韩野呈上来的报表,密密麻麻的数字凑在一起,没看一会儿眼前就晕得厉害。
        前阵子公司一帮人连着加班爆肝,终于在昨天确定了新节目的落地执行,接下来的几日都能过得轻松一些。
        于是跟安娜姐招呼一声,我坦然对困意举了白旗,在大庭广众之下行使老板的私权,往桌上一趴去会周公。

        再醒来,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03.
        十分钟前,我伴着优美的上课铃声睁开双眼,带着初醒的惺忪和懵懂,在短短十几秒内见证了小花园从热闹非凡到鸦雀无声的全过程,根本来不及反应哪里出了问题。
        刚察觉到身体有异时的不解、震惊、愤怒和绝望暂且不表,近十年从火到糊的穿越题材作品已经将该类受害者或标准或别致的临场表现写了个明白。
        作为一个没什么天赋的普通人,我自认并不能在此处做出一些演技上的突破,基于此,我的经历可以用一句话简单概括——
        是的,我穿越了,穿成了一只猫。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从独立行走的人类变成四脚着地的猫咪,两者根本上的生理差异对探清现状造成了严重阻碍。
        前所未有的超低视野让我对现状感到十足的困惑,但视线所及的画面又仿佛与大脑存盘中某个文件夹产生了一丝共鸣。
        远离高中校园好几年,其实好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但当熟悉的纯音乐以360度环绕音效响彻上空,一些在旧时光中形成的本能让我当即对所处的位置有了一定猜测。
        我颤颤巍巍地抬起右前腿,把爪子张开又合拢,再张开再合拢。如此反复几次,只看出自己一身黑毛柔顺,指甲长度刚好。

        从前做人的时候不知世间疾苦,过了女性的平均身高还总嫌海拔过低、呼吸不到上层空气,如今一朝从人变猫,方知原先的身体条件占了多大的便宜。
        人类习惯的尺寸在猫咪眼中显得极大,仅仅是大小不同就让我曾无比熟悉的景物变得眼生。我四腿打滑,跌跌撞撞从伸缩门的缝隙中钻出学校,好半天才辨认出门侧墙上镶金的四个大字的的确确是恋语高中。
        由于缺乏四肢行走的系统性训练,过来的这一小段路我跌了数不清的跟头,几乎耗尽了全部的体力。好在这会儿学生们都老老实实进了教室上课,无人在意有楼下的空地上有一只黑猫正在尝试操纵它不太熟悉的肢体。

        根据大众所熟知的套路,不慎穿越的主角在落地之初,身边总会站着一两个固定NPC。古早点是丫鬟小厮,现代点是系统天道,主要作用是解释故事主线和人物关系,让主角迅速决定好下一步是失忆还是装疯。
        除了刚刚确认地点为恋语高中,我对当下的年代背景和即将出场的角色一无所知。
        过去我总嫌一些作者把主角的经历安排得太过顺遂,全程是有人带领的简单模式,哪承想如今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现实,却丝毫不见新手指引,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回旋镖扎在了自己身上。

        恋高正门不远处有一家便利店,因地理位置和商品齐全,在竞争激烈的周边一条街存活了许多年。玻璃外墙的设计深得在校女生的心,买完东西出来,顺便借清晰的玻璃面整理一番头发和衣领,不可谓不方便。
        学生时期没少驻足的我如今再次在同一个地方停住脚步,只不过这次是为了看清自己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
        ——尖尖的立耳,毛茸茸的圆脸,黑咕隆咚的大眼。
        干净清透的玻璃映出一个怎么看都是深渊黑的影子,后面一条不停摆动的长条形状充分展示出主人内心的慌乱。
        我闭眼,我再睁眼,眼中景色照旧。

        行吧。

        三秒后,我在内心一连串脏话的安抚下冷静下来。
        我平日自诩身上优点不少,其中绝对不会输于他人的一项是足够乐观。现实的铁锤已经砸下,掐肉和反复睁眼确认我都尝试过一遍,仍无法改变自己变成黑猫的事实,既然如此,只能先做下一步打算。
        世间万事讲究因果轮回,做梦一般始于日有所思,穿越也……好吧,现实案例确实没有,但那些影视和文学热作起码能够说明,突如其来的意外背后总是有些不为人知的渊源。
        我放弃再看自己现在模样一眼的念头,寻思先回学校里面找个墙角窝一窝,好歹把情况搞清楚一些再行动,顺便蹲守一下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NPC。
        如果有的话。

        目前我还不具备普通猫咪飞檐走壁的能力,只好顺着来路折返,边走边琢磨白起到下班的时间寻不见我真人要怎么办。除去这一点,其他倒真没什么特别担心的。
        恋高校内种了不少银杏树,蝴蝶翅膀似的叶片叠满了枝头。树影浓郁,细碎的阳光穿过叶片,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我不知道此时具体的年月,但靠一树新绿大致确定了季节。
        我踩着阴影走猫步,找了处适合观测的风水宝地正准备卧下,不经意抬了下头,突然看到斜前方的墙头翻上来个男学生。我吓了一跳,来不及顺着墙根往后缩,他已经干净利落地跳了下来。
        男生穿着一身恋高校服,手里拿着盒黄黄的什么东西,再往下,一边裤脚向上折着几节,露出一截线条美丽的脚踝。
        跳下来后,男生没做停留,径自往校园里走,一不留神就走出了老远。我盯着他那颗栗色的脑袋,还没琢磨过味儿来,身体像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驱使,擅自冲了出去。
        这会儿四肢倒是灵便了许多,我顺利追上男生的脚步,亦步亦趋跟着他,隐约感觉这一套熟练跟随的动作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等等。
        能触发这具身体的肌肉记忆,莫非他就是传说中那位——?!
        我心中大喜,连忙加快小短腿倒腾的速度,打算越到男生前面去目睹救命恩人的真容。谁知这人背后跟长了眼似的,我念头才起,他先一步停住转了过来。
        “不是说了别跟着我吗?”
        像是电影中的慢镜头,一张略显稚嫩却绝不陌生的面容缓缓展露在我眼前,白起眉头微蹙,看似冰凉的眼底满是掩饰不住的无奈。
        在我逐渐震惊的眼神中,他薄唇轻启,两个字道出我的身份:“……豆包。”



04.
        恋高的校园中住着许多生活惬意的野猫,豆包便是其中一只。
        第一次遇见它,是在校外一条小巷的巷口。高一开学第一天,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老大的雨,没带伞的我被兜头淋了一遭,匆忙冲到就近的屋檐下缩着。
        压着秋老虎的尾巴,九月的妖风刮得再烈也无法让温度减去分毫,只会在这种日子让又黏又密的雨丝往人身上潲,给本就倒霉的人心中再添些堵。
        我是屋檐下的第二位不速之客,先于我的是一个中等大小的纸盒,盒盖虚虚掩着,已经被淋了半湿。我盯着看了会儿,纠结半晌,还是决定剥夺它所剩不多的生存时间,安排一个纸盒无私奉献为路人女学生挡雨的伟大结局。
        这个计划最终没能成行。我才将手触上盒盖,下面便传出一声软而无力的“喵呜”。

        去宠物店看过之后,被我命名为豆包的小奶猫便正式入住了恋高,并在不久后与校内的原住民们顺利混熟,共同享受起全校师生的关心与爱护。
        豆包性格不算粘人,很多时候甚至说得上是胆小,但可能因为最开始是由我捡到,比起其他人,豆包对我尤为亲近。我几次带不同的朋友去看它,两三个人站成一排,它只会在我脚下肆无忌惮地蹭来蹭去。
        朋友们不知前情,只当豆包和我天生有缘。校园中野猫那样多,多一只少一只,即便是专门腾出时间照料这些小朋友的社团同学也不会分得清楚,我和它的初遇就像那一日的阵雨,下过便成了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故事。

        我默认这段渊源的知情人只有我一个,因此多年后白起主动跟我提到豆包,我还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的。
        高中的事情我忘了许多,捡到豆包只是其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则,我记得那场意料之外的雨下了很大,也下了很久,但从不曾主动想起,自己究竟是如何穿过雨幕回到的教室。
        可能人就是这样,当下觉得越重要的事情反倒越容易忘记,我说这话无意为自己开脱,确实是直到那天我才恍然,是还有那么一件在大雨中搭救过我的校服外套。
        证据确凿,铁证如山,原该被珍之重之,结果却连同它的主人一道被我从屋檐下躲雨的场景中剥离出去,收纳进了储物柜的角落。

        在我和白起之间,我似乎总是后知后觉的那一方。
        白起对我向来坦白,只是极少讲述高中那些我不曾知晓的秘密,偶尔被我揪着个具体的由头问起,他也总是轻描淡写地带过。
        他之所以明确知道豆包的存在,我想来想去也只能归到韩野这个大喇叭身上,拜这位无良同桌所赐,我高中时的糗事有百分之八十都传进了白起的耳朵。
        我一直这样认为着,只不过现在看来,事实或许并非如此。
        豆包显然不是第一次跟着他,不说别的,光看高中版白起对豆包的态度,我就有十成十的把握,他绝不仅仅是“知道”有豆包这只猫这样简单。
        有些人只有坐上时光机才能再次遇见,如果世间万事真的讲究因果轮回,那眼前的白起也许正是解开穿越之谜的关键。

        高中时我和白起的关系只能称得上一句不熟。不过青春期嘛,半大的孩子或多或少有点独特的处事态度,我也是过来人,对此也不算没有概念。
        对于他这段时期的个性和脾气,我的了解程度约等于一张白纸,但凭借后面几年我对他的了解,这人嘴上说得好像很不耐烦的样子,内心其实比谁都柔软,这会儿十有八九是在装凶。
        最不济,就算他是真凶,又有几个人会拒绝一只大眼睛忽闪的小猫咪呢。

        打定主意,我迈开小短腿往前蹭了几步。
        “那个,白警官,虽然你现在听不懂,总之我先喵了。目前的情况是……”
        我刚喵了个开头,面前的少年蹲下身,伸出一根手指将我的脑袋抵在原地动弹不得:“不准装可怜。”
        我眨眨眼睛:?这个阅读理解我倒是没想到,不过也行。
        白起表情严肃,伸出手指给我数:“不许跟进教室,不许跟到图书馆,不许跟出学校。记住了吗?”
        我下意识点头,随后在看到白起微微睁大眼睛的一瞬间刹车,拐着脖子硬是多转了一圈脑袋。
        “……”
        他的眉头依然皱着,眼中三分怀疑三分谨慎,剩下四分是一些我擅自分析出的拒猫于千里之外。

        我大为紧张。
        怎么说呢,穿越文第一定律,轻易自揭身份的是傻子,主角开场就竹筒倒豆子交底的小说狗都不看。我打出生起就在做人,对做猫的业务还不太熟练,一不留神差点顺了老习惯,暴露自己身份有异。
        白起用侦探般犀利的眼神盯着我,他不说话,我一时也不敢吱声,只好继续转着脑袋去顶他没什么力道的指尖,试图借此蒙混过关。
        僵持的时间度秒如年,终于,他看了眼手表,放弃与我大眼瞪小眼。
        他站起身来:“好了,去玩吧,我还有事。”
        说罢,也不等我表示反对,转身就走。

        我自然不会同意。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总归我猫步轻俏走路没声,只要走前面的人发现不了,那后面的就约等于没跟,是吧。
        是以,我采取保持安全距离的战术,一会儿小跑一会儿慢步,分明跟出了特务的架势。要不怎么说我这人天赋异禀骨骼清奇,如此走了一路,直到抵达教学楼门口也没被白起发现。
        头回做猫就能取得这样的成绩,不得不说,我十分有成就感。迈上楼口最后一级台阶,我翘着尾巴正洋洋自得,一抬眼直接对上不知何时转过身来看着我的白起。
        ……啊哦。



05.
        上课时间的校园很静,静到掉下片叶子都清晰可闻。
        对视之间的气氛很吵,吵到心跳声笼罩了整个世界。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白起第二次蹲下看我,叹了口气才说:“非要跟着我?”
        空气重新开始流动,我如获大赦,急忙表示肯定:“喵喵喵!”
        估计是我的意愿实在太过强烈,白起放弃抵抗,捏住我的后颈皮,轻轻巧巧将我拎了起来。另一只手的食指竖起,抵至唇间:“带着你可以,不许乱动,也不许喵喵,听懂没有?”
        不管是从现实中还是从网络上,我目睹过不少人类模仿猫叫的行为,其内核似乎都与撒娇卖萌挂钩。我对这些司空见惯,从不觉得新鲜,而如今白起说出“喵喵”二字,分明说得字正腔圆,一本正经,我却头一遭体会到了学猫叫的可爱之处。
        我光顾着发呆没及时应声,白起抿抿唇,目光中流露出几丝少年人的羞赧:“啧,跟一只猫说这么多干什么……”

        嘟囔完,白起便不再跟我说话。校服宽大,他将敞开的衣襟拉好,动作小心地将我放进校服外套和内搭卫衣中间的空档,随后他将小臂横在身前,承担了我大部分的重量。
        我爪子扒拉着拉链合拢的地方,惊奇地发现脑袋露出的高度刚刚好。
        说实话,这个姿势有点累猫,白起应该也不怎么舒服,好在这会儿的豆包看起来还是小小一只,身上总共没几两肉,稍微减轻了些我的心理负担。
        对不起啦白起,我仰着脑袋看他,歉意地喵喵两声。
        听到声音,白起垂下眼,犹豫了几秒,手指还是摸到我的额前揉了揉:“说好了,五点就送你回去,不许耍赖。”

        五点?可五点高三还没到放学时间啊?
        我正疑惑,额前的指腹轻轻向下敲了一下:“看我干什么,五点……”
        顿了顿,他放软了目光,像是透过我看到了别的什么:“五点会有人去看你的。”
        我呼吸一滞。

        每天放学后去图书馆自习是我高中时固定的行程,父亲由于工作的原因,归家的时间总是不定,比起回去面对空荡荡的房间,我更愿意在书香气十足的图书馆多呆上些时间。
        上学时期的生活要比工作后规律得多,那阵子,放学铃声一响我便准时到图书馆报道,有时是写作业,有时是看闲书,反正一定要等到钟表指针指向五点,再收拾东西离开。
        因为记挂着年幼的豆包,我在离校前会特地到猫咪们经常聚集的地方拐上一圈,给它带去一点小零嘴。那处也种着银杏树,到了叶落的季节,豆包很爱躺在层叠的叶片中打滚,总也玩不厌的样子。
        原来即便是这样一点小事,也是与我有关。

        我自顾自出神,没注意到眼前的景象已经换了个样子。
        白起护着我推开窗户,再向前一跃,动作轻盈地落到了地上。腾空造成的失重感慢了半拍笼上脊背,我不自觉抖了一下,往他衣服里使劲缩了缩,只露出眼睛来。
        房间内的布置我不能再熟悉,黑色的三角琴,稀稀散散的座椅和谱架,墙边的书柜摆满了各类乐谱和比赛奖杯。
        这是我连续造访过三年的琴房。
        会自己来琴房的学生本来就没几个,学校也不怎么多管,一切讲究先到先得,只要找老师拿到钥匙,就可以在规定时间内自由出入。
        我升高中这一年的暑假,学校入了几台新的三角钢琴,音色比我家那台用了许多年的二手琴悦耳了几倍。正好赶上学校不限制学生使用,于是每天下午的大课间,我便会来这里弹上二十分钟。

        要是说高一这年来琴房与其后的两年有什么不同,除了时间上宽裕许多,还有一点,是钢琴的琴凳上会频繁出现一些草莓牛奶。
        当年这一款草莓牛奶着实风靡了一阵,有段时间我一度看到班里有好几个人拿在手里。但我对草莓味的东西不太感冒,也没有走在潮流前线的爱好,便没有当过一回事。
        起初,我只当是先前离开的学生不小心落在琴房,完全没有碰过,结果连续几天都在同一处看到日期新鲜的饮料,琢磨琢磨难免有点细思极恐,回到教室忍不住拉着韩野仔细复盘分析了一遍。
        奇怪的是,等我说完自己的猜测,平日凡事都写在脸上的同桌难得露出些许复杂的神色,欲言又止好半天,直到我耐心即将告罄才不情不愿地承认,是他为感谢我平时借他抄作业,特意托人买了放在琴房的。
        我觉得不太合理:“大哥,咱俩就坐这么近,每天朝夕相处的,你直接给我不就完了吗?而且你也不至于天天送啊。”
        韩野别开视线:“我这不是害羞吗,做好事不留名懂不懂?再说了,我要是天天给你送东西,我大哥——啊不是,别人误会我对你有意思怎么办?班主任抓早恋可严了!”
        见他一副生怕被我污了清白的狗样,我故作愤怒,把脸拉得老长:“什么意思,对我有意思还丢你脸了?”
        “不敢不敢!我对同桌你是不容置疑的崇拜和尊重,是只配远观的敬仰,万万不敢高攀。”

        接下来的话题又变成稀松平常的闲扯,末了我说,抄个作业也不是什么大事,奶就不用送了。
        韩野不应声也不反驳,拒绝听从的态度倒是展示得明显,我只好换了个说法:“行吧,那我就直说了,我不太喜欢草莓味的东西。”
        他耳朵顿时支棱起来:“那你喜欢什么味的?”
        我无意让他继续投食,自然没有回答。
        于是从转天开始,钢琴上的饮料开始一天一个口味地轮换。

        这件事从头到尾就蹊跷得紧,但当下也说不准是为什么,我轻易相信了韩野的说辞,每隔不久便给他带一次回礼,作业更是借得毫无怨言。
        新学期开学的时候,从不间断的送奶服务停了一阵,那几天韩野看着心情总是不佳,连下课都精神萎靡,我旁敲侧击几次他总是支支吾吾,好像不愿多谈的样子。
        现在的我十分确信,这趟不符合常理的奇幻之旅与白起脱不开干系,他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很多答案已经浮出了水面。
        当我被他带到钢琴边,亲眼看着他从口袋中掏出那盒黄黄的牛奶放在琴凳上,积了灰的违和感腾空而起,冷静地揭示一切光怪陆离都逃不出因果。
        牛奶包装上卡通的香蕉可爱又滑稽,衬着琴凳深棕的底色,格格不入得有些可怜,让猫都看得眼热。
        从这一刻开始,所有漏洞百出的解释都得以自圆其说。

        我想起在后来的日子里,每每提及这段他不甚在意的青涩时光,我总是觉得遗憾颇多。纵是知晓蝴蝶振翅会卷起飓风,重新来过也未必得到更好的结果,我却仍然会埋怨自己走上了不知情者的位置,让短暂的交集成为他一个人的孤单心事。
        他太会藏,也太能忍,我在十五岁丈量的和他之间的距离,即便中间隔着诸多传言,如今看来,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遥远。
        十七岁的白起是因,出现在这里的我是果。又或许我总在扼腕的一无所知是因,所以才需要穿越时空来追寻藏在这一年的果。
        无论如何,这都是我甘之如饴的愿望,是迟了许多年、好不容易等到的回响。



06.
        白起在楼底的银杏树上坐过了一整个大课间。
        琴房在四楼,这里是离它最近的地方,近到我能清晰地分辨十五岁的自己在一段琶音中弹错了哪几个琴键。
        最后一首曲子他没有听。琴房中另一个我休息的间隙,他纵身往下跳,和煦的微风轻轻柔柔,托着我们平稳降落。
        高三楼就在隔壁,他行进的方向却是校门所在的位置,我猜他是打定主意要翘掉今天的课程。事实证明我猜得没错,白起翻墙出了学校,中途路过校外卖红豆酥的小摊,花三块钱买了一个。

        在上课时间出校买东西的学生到底是不多,摊主奶奶边包红豆酥边问:“这个时间小伙子去哪呀?”
        白起回道:“要还的书忘在家里了,回去拿一趟。”
        摊主奶奶把包好的红豆酥递给他,眼睛眯成弯弯的两条缝:“好,要快点回来上课呀。”
        “嗯,不远,很快就回来。”

        之前听白起说过,高中时期他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中。他从家中搬出的原因我算是知道一些,独居的生活不用问也能想到,必定不会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我有些忐忑,一时竟不能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勇气去目睹那部分过往。
        我正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神思忽然被一股浓郁的香气勾走了一半。我抽着鼻子嗅了嗅,分辨出香气的来源是白起拿在手里的红豆酥。

        校门口的红豆酥一直是我的心头好,毕业后没几年,恋语市加强了市容管理,学校门口摆摊被严令禁止,摆摊的老奶奶不知所踪。就为这事,捶胸顿足和以头抢地成了我追忆高中环节的保留节目,不为别的,就为当初图省钱没能多吃几次。
        白起是个合格的观众,总是耐心十足地看着我表演,末了还会附和一句:“是很好吃。”
        “胡扯,你又不爱吃甜的,肯定没买过。”我拒绝他习惯性的捧场行为,痛心道,“你是不知道,这玩意儿外酥里甜,用料超级足,尝一口升天,吃两口登仙。”
        说着说着,我悲从中来,遂振臂高呼:“恋语市市领导,我恨你是块不解风情的石头!”
        白起被我逗笑,也不在意我胆大包天,当着国家公职人员的面信口开河,申冤申得毫无诚意:“没骗你,我真的吃过。”
       
        梦寐以求的红豆酥再次降临于世,断情绝爱六根清净的佛祖也不会不动心,更别说是肖想它好几年的俗人我。猫咪的嗅觉比人类的更加灵敏,我甚至能感觉到脸颊两侧的胡须在随着鼻子的耸动一抖一抖。
        头顶上方飘来一声带着笑的气音,几根手指在我眼前放大,捏住红豆酥掰了一小块下来。白起的动作极慢,为了掰它,连脚步都停下来,我有充足的理由怀疑他是故意的。
        他站在原地摆弄了几下什么,下一秒,亮着屏的手机被送到我面前,打开的网页上赫然摆着几个大字——
        问:猫咪能吃红豆沙吗?
        答:太甜了,消化不了,最好别吃。

        露着馅料的红豆酥在我眼前晃了一圈,最终落进了我身后那人的口中,也就是说,除去体验了一番美食节目般的运镜,我只空空闻了个味儿。
        我倒仰着脑袋向后方发射怨念,白起顺利接收,简要发表点评一则:“……好甜。”
        语气听起来不怎么满意,几乎可以说是有些嫌弃。
        我立刻发出愤怒的尖叫。

        正如他在很久后跟我描述的那样,他的住所离学校的确不远,本就不长的路程被炸毛和安抚缩短,很快便到了尽头。
        公寓是较为标准的一居室,空间不算太大,但因放置的家具和杂物过少显得有些空荡。客厅的布置十分轻简,若不是茶几上摆着书本和两瓶喝到一半的矿泉水,地上零零散散团着几个纸团,说是没有人气儿也并不过分。
        一进门,白起便把我放到地上,嘱咐了句“不要乱跑”,自己进了卧室。我愣了一下,屁颠屁颠地跟过去,丝毫没有做客人的自觉。

        我抵达门边的时候,白起的小臂交叉叠在身前,卫衣刚掀了一半。我无比庆幸现在的自己一身皮毛黑得发亮,即使脸红也不会被他发现。
        十七岁的少年肩宽腰细,天生就是衣架子身材,微微隆起的肌肉线条与后日经过专业训练的样子相差不少,却是刚刚好符合年纪的流畅自然,每一处走势都张力十足,展现出无限的生机和朝气。
        破坏了这份美感的,是他腰间尚未痊愈的痕迹。
        如果我之前猜得没错,此时应该距离他退学不剩多久。在正式参与特训之前,他有一段时间没去学校,据他本人描述,是去参加了获得特训资格的考验。
        毕竟是作为evol特警的特训,就算是前期考验,也不可能只是动动嘴皮或是纸笔那般轻松。这些斑驳细密的伤痕,大抵就是在那时留下的。

        心脏像被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抓了一把,我哀哀戚戚地叫了一声,只想扑上去给白起一个大大的熊抱。
        然而现实是,白起看见我过来,瞳孔猛地收缩一下,脱衣服的动作立即中止,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衣摆拽回原处,几步上前,“嘭”地一声在我面前甩上了门。
        我站在门外,没能跟上剧情急转直下的速度,无辜眨了眨眼,又见门被拉开,自缝隙中伸出一个脑袋。
        “不许看。”

        我:?



07.
        白起再出来时,身上的行头已经换了一套。校服倒还是那件校服,只是里面换了件比卫衣正式些的衬衫。
        不过说是正式,这人衣服最上面两颗风纪扣却分明不受束缚,敞着的领口开得不大不小,他上身一动,隐在里面的锁骨会露出一点轮廓,生生为他添了丝传言中的不羁。

        他回家的主要目的是拿书。
        书就摆在客厅的茶几上,本本摊开,摊开的页面无一例外,都在校图书管理员贴的借阅记录表一页。每本书借阅的人数并不完全相同,唯一的一致之处,是其中有两个名字固定出现。
        靠上的是我,最下面的是白起,有的隔得稍远些,有的隔得近一点。唯一一本名字相贴的一册,是我至今仍能一眼认出、但当年直到毕业都未能全部读懂的《拜伦诗集》。
        在白起出来前,我已经捋着把记录表看过了一遍,一前一后,一点一滴,一个漫长而盛大的喜欢过程,就这样安静地在我眼前铺开。如同亲眼看见两个轨迹平行的人慢慢靠近,我清楚他此举的意义,在酸涩之余又忍不住替他感到委屈。
        打这会儿就是个不善言辞的傻子,凡事都藏在心里,光私下借个书又有什么用。

        白起把书敛好,没注意有张被字迹铺满的信纸从某本书中掉了出来,跟散落在地上的纸团拥有同样的材质和色彩。
        信纸落在我的不远处,我知道内容八成与自己有关,却不敢上前去看。
        我当然知道这封信的结局是什么。它会染上血迹,最后被我当成恐吓信件丢掉。
        ——如果去看看呢?
        像是有个小小的恶魔在耳边鼓动,她对我说:哪有什么蝴蝶的翅膀,看了也不会有人知道,若是现在不看,可能永远都不再有机会看到白起曾写下过什么。
        万一,万一。

        ……

        结果我也没有看成。
        收好书,白起弯腰把地上的纸团收进垃圾袋,自然看到了那张差点被遗落的信纸。他没有犹豫,指尖触到的一瞬就决定了它与其他同类一样的结局。
        返回学校的路上,我和他都很沉默,明明是同来时一样的路,这次走起来却格外漫长。
        进图书馆之前,白起仔细将我藏好,顺利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还了书。值班的同学应当是与他相熟,办完还书手续,意有所指道:“还坐老位置是吧?高一放学还得等会儿,刚好人还没来,要占座可得赶快。”
        白起笑了下,没立刻往座位那边去:“信纸有吗?”
        “信纸没有,白纸倒是有。”男生拉开抽屉一顿翻找,抽出来一张递向他,“不过信封挺富余的,就是有点小,你要吗?”
        “行,给我一个吧。”
        “好嘞白校霸,您的信封儿请收好。”
        “少扯淡。”
        “哦对了校霸,”男生叫住准备离开的白起,指指我窝着的位置,冲他挤挤眼睛,“虽然现在馆里没什么人,不过这个小朋友可得藏好了。”
        白起垂眸看我一眼:“谢了。”

        白起坐进图书馆的角落,把刚要来的白纸摆在桌子中央,提笔写下了简短的一行字。
        ——“周六上午9点,我在学校图书馆等你。”
        ——“白起。”
        他一笔一划写得很慢,笔迹遒劲有力,每个字都认真。写完,他把纸张折几折,塞进比巴掌大点的信封中,再小心翼翼地放进衬衣胸前的口袋。
        这一切都是在我面前完成,我安静窝在他的衣服里,感到记忆终于得到补全,在不可更改的遗憾中无限趋于圆满。

        这是缺失的最后一块拼图,是一个少年藏在倾斜时光中的漫天的喜欢。
        人们总爱用山川河流星空宇宙形容所爱,似乎只有这样才足够伟大,足够证明孤勇之后的波澜壮阔。可是在懵懂的十几岁谈爱,太重也太早,他能做的不过是在尚且懵懂的青葱岁月,给出一个少年力所能及的守护。
        一如他本人,干净纯粹到了极致。

        我没有等来放课后依惯例到图书馆打卡的自己。
        白起在原地坐了很久,但还是提前离开了图书馆。特意回去换的衬衣是否值得我不得而知,在这趟探秘之旅的结尾,白起在约好的位置将我放下,我看到娃娃脸的同桌逆着光向我们跑来,略显稚嫩的大嗓门比他本人更先抵达目的地。
        “白哥我来啦!!你需要我转交什么给同桌呀?”



08.
        “老板?老板!”
        “唔?”我迷迷糊糊地睁眼,尚未明晰的视野中,一个长发飘飘的美女正略显担忧地注视着我。
        “睡熟了?怎么半天也叫不醒,给我吓一跳。”
        这声音听着熟悉,我抬手挡住眼皮以适应光线,等待大脑处理信息的功能慢慢复苏。
        “你先等会儿,让我想想……”
        另一个男声大咧咧地加入话题:“我就说老板睡死了吧,你看这还说胡话呢。她高中就这样,一睡熟谁叫都没用,醒了就随便说点东西搪塞人,事后再问她自己都不记得说了啥。那会儿白哥可没少让我注意……”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一天到晚没个消停,叭叭叭叭吵死了。她肯定是这几天忙太狠了。”先前的女声打断他,转瞬又换上温柔的语气对我说,“老板,到下班的时间啦,白警官在楼下等你半天了。你之前不说今天下班要去领养中心吗?再拖人家可要关门了。”

        ……领养中心?
        哦对,领养中心!
        眼睛还未完全睁开,神志已经被关键词触发,彻底活泛起来。我摸过手机,一看时间差点两眼一翻厥过去。
        我划开锁屏,一个电话给白起拨过去,奈何身体跟不上脑子,张嘴还有些语无伦次:“那个我、我刚才睡着了,你到哪了?我刚醒,现在去还来得及吗?”
        电话那头的白起像是怔了下,再开口,声音里就带了笑:“别着急,慢慢来,领养中心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关门。”
        他接着道:“要不要上去接你?我在你们公司楼下。”
        “不不不不用,我,我那个,嗯……缓五分钟,我缓五分钟就下去。”
        “嗯,好。”

        挂掉电话,我挫败地捂住脸,假装刚才话都说不顺溜的不是自己。理智慢慢回笼,我从指缝间露出两只眼,果不其然,难得温柔一回的顾梦正和韩野你捅我我捅你地笑得鸡贼。
        我有些尴尬:“下班了你俩怎么还不走?”
        “领导都没走,我们打工的怎么能轻易离开?”韩野说得斩钉截铁,“何况,替白哥守护好老板是我的职责!”
        我看向顾梦:“你说。”
        顾梦微笑:“我俩领了号去隔壁商业街吃饭,前头还有二十桌,所以意思意思守护你一下,赚你点加班费。”
        我肃然起敬:“还是顾梦老师敞亮。”
        顾梦一看就深得我的真传,面对老板的夸奖,表现出了十二万分的谦虚:“老板谬赞。”

        插科打诨几句,我也彻底醒了盹儿,收拾好东西跟他俩一道下楼,顺便当了回小情侣的电灯泡。
        我在楼下顺利与白起汇合,告别了小情侣,白起牵起我的手,两人慢悠悠往领养中心那边走。
        我对他说:“我刚才做了个梦。”
        他问:“梦到什么了?”
        “梦到……”我把尾音拖长,卖了个蹩脚的关子,“我不告诉你。”

        这个时间的领养中心人不太多,过来的一路上,我把养猫和养狗的利弊各自分析了一番,最后非常精明地把选择权交到白起手里,让他来做个决断。
        他思考片刻,道:“确实,猫和狗各有各的可爱,也各有各的习性。”
        我的目光充满期待:“嗯嗯。”
        他把话说完:“所以宠物要养自己喜欢的。”
        我一阵无语,气得冲他竖起大拇指:“不愧是白警官,总结得好有智慧。”
        就这样纠结着,直到进了领养中心,我还在左一票又一票地自我拉扯,连工作人员都看不下去,参与出谋划策:“不然就……猫狗双全?”
        我愁得眼角眉梢都往下耷拉:“但是工作忙起来的话就没办法……”

        几经纠结,我还是在工作常有突发状况的重压下选择走进了猫咪所在的房间。
        房间里,花色各异的小猫咪叫得又软又奶,不管哪个都把人萌得肝颤。
        “刚才我已经选过了,现在该你了!”我绝望地拉过白起的胳膊,让他挡在脸前,希望借此能避做单选题的义务。白起被我半推着将各个笼子看过一圈,然后在其中一个前面站住不动了。
        “就它吧。”

        我从他身后蹭出半个脑袋,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探过去。
        尖尖的立耳,毛茸茸的圆脸,黑咕隆咚的大眼。一只深渊黑的小煤球正玩自己的尾巴玩得不亦乐乎。
        我望向白起,正迎上他温润的视线。
        “猫是我选的,名字可要你取。”他说。

        命运兜了一个圈,让我们再次站到同样的位置。这次没有花太多时间,我不假思索地给了他答复。
        “那就叫豆包吧。”



- ᴇɴ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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