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一夜好梦，但是昏昏沉沉的记不清楚也是幸事。
醒来的时候有点冷，似乎听到窗帘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大概是因为这些天的阴雨所以才会觉得冷吧。
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往日里温暖的床畔现在是空的。你伸出手在床单上抚摸了一把，还好的是余温还在。
抬头看到落地钟的时间，你知道现在应该是早上，也同样是因为阴雨，本应该迎来第一缕朝阳的时刻如今却是灰蒙蒙的，隔着玫紫色的窗帘你听着稀疏的雨声几乎又要恢复宁静。
然而现在并不应该是悠闲听雨的时间啊。就算要听雨，也不是就这样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的趴在床上听，没有下午茶不靠在床边，也就没有一定的感觉了啊。
掌心抚摸着离开了还没有很久的床单，那个人的温度就像温柔燃烧的小火苗一样暖着你的身子，给你往下走的勇气。
“不起床不行了啊。”
稍微嘟囔着下定了决心，翻身起床去洗漱。顺手拉开窗帘的时候看到外面的风景，果然是清凉的雨，雨声很大却并不令人感觉烦躁。并不讨厌这样安静的天气。对着镜子用小梳子慢慢梳理好头发，试着笑了一笑——嗯，虽然元气不是很满，但是至少相对来说有活力了。
不知道哪来的风吹开了房门，那时你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房门其实一直没有关上，一直是虚掩的状态。仅透着一条缝的时候你听不到，展开了之后房门外传来隐隐约约的钢琴声，是她没在你面前弹过的曲子，却也是你喜欢听的曲子。
手轻轻地在胸口握住刻着她名字首字母的项链，确信她就在家里的幸福感开始变得实体化。
你披上衣服往外走，这房子宽阔而又空空荡荡，那是因为这里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人居住了。在你住进来之前，她曾经派人把这个房子打扫了一下，却也只是能保证卫生，装饰则还是公婆年轻时候买下来稍微整了一下就放着不动了的装饰。
“这倒是没关系，之后的时间可以慢慢把它变成我们的形状。”
“这个规划我觉得还可以……不过果然太单调了也不好，打扮打扮吧。”
当然钢琴一定是要有的——这个她不会亲口说出来，而是在你计划好之前你就看到有人在你们的新家里组建着一架崭新的施坦威。
“新买的？”
“是啊，怎么样，是不是很配我气质。这可是……”
放任她继续说绝对会被说个没完，但又喜欢她在介绍自己喜欢的东西时候充满活力的红润笑脸。总是不忍心打断她的快乐，正如她对你也是一样的不忍心。
大病初愈之后浮躁而快节奏的东京都已经不再适合你的调养，她父亲也有意下放她让她积累一些管理经验。于是她带着你来到了这个远离繁华都市而依山傍海的地方，优美宁静的环境和她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你整个人的身心一下子舒缓了下来，偶尔也会想就在这里一直待下去也挺好的。
“那怎么可能啊。”
心里想到她瞪着的死鱼眼，你忍不住笑出声。不知不觉中自己顺着琴声已经前进到了一楼阳台前，隐隐约约的钢琴声也变得明亮了起来。你知道她就在里面。
你推开门。
一楼的阳台和音乐室也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至少在实用性上是。那是二十七岁的西木野真姬，她坐在钢琴前修长而漂亮的手指在琴键上流淌着熟悉的音符，她几乎把雨点变成了她的伴奏，每一个音符落地都带着一阵雨点的涟漪。风雅俊美的容颜沉浸在音乐的海洋中，完全没有发现你已经到来。
你轻轻的把步调引入雨中，从背后拥抱着她比年少时宽阔了许多的臂膀。她的肌肉没有刻意的抖动只是随着音乐自由流淌，你知道她只是早已经发现了你的存在但是并不做声。但你可以清晰地看见在你拥抱住她的时候，她的脸颊升起一抹笑意。
“真姬。”
“醒了？”
“嗯。”
你唤她的名字，她也回应你一声。她往往不习惯说“我在”这样的话，却在下一个小节变了调，单手清弹着接下来的曲调，那双手握住你冰凉的小手，用她掌心火热的温度温暖着你的指尖。恍惚间你几乎感觉这世界都被这场寒雨洗涤了，唯有她身上还是温暖的，就像在大雨中依旧燃烧着的海心焰。
“我没叫醒你，因为想让你多睡一会。”
她引你坐下，却在眼睛停留在你身上的时候皱起了好看的眉眼：
“穿这么少你是想得风寒么？”
“在家里哪有那么容易得风寒啊。”
“你可没办法和正常人相提并论，对你的话，我可没办法放心吧。”
你吐吐舌头，取而代之的却是披在你身上遗留着她的体温的白色外套。按理来说她应该没穿了多久才对，但是披在身上感觉却已经暖透了。
“过来。”
你听话的向她的身边靠去，她的手臂从身后将你揽入怀里。稍稍抬起头就能触碰到她火红的发丝，往日做起什么事情的时候它几乎就像主人一样的火焰一般炽烈燃烧，如今却变成取暖的火苗。
“别靠那么近啊，我没法弹琴了。”
“嗯……”你依在她的身上，眨了眨眼：“不要。”
“哈……那么，随你吧。”
西木野真姬向来是个决定了就拉不回来的人物，这么说只是因为她从来就没想过要推开你，此刻揽在你腰间暖着你的小手的她的手就是证明。你趁势往真姬的胸口蹭了蹭，隔着并不丰盈的乳房感受着她的体温和跳动着的心脏。
“真姬身上好暖和啊。”
“那是当然的吧。”她轻描淡写，嘴角却掩不住露出的一抹笑意。
“就像小火苗那样。”
“一米哇嘎乃……听不出这是夸我。”
“像小火苗……又像烈火。很暖和~又很有安全感，诶嘿。”
“哦。”
她略带危险的看了你一眼，但是如今你已经看得出来她并不是真的要开启推土姬模式。她的味道一如往常，肌体也依旧平缓，这是只有你才能感受到她的细微转变。
“真姬……就像我的，‘火神’一样啊。”
“……”
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划过一串白键，停留在想要的高音准备转音符进入下一首曲子。红色的前刘海落下来被轻微的晃头甩到一边，手指卷着自己的红发带着五分无奈五分自豪开口：
“我知道你自己也觉得嫁给我这样的女人是你的福气毕竟我是这么的优秀又温柔天才又帅气美丽而优秀堪称当世一绝……”
“？等一下等一下？”
“……可就算如此，我安能与周公瑾比肩呢。”她微微转过头，紫色的吊梢眼中含着温柔到春水融进的笑意：“我做不到改变历史，我能做的只是给你最好的让你开心……而已。”
她的手插入你的指间，却没有用力握住你。她引导着你主动和她十指相握——但你知道她就算一时气急把手抽出来，也是过一会儿会重新握住你的性格。
而且你今天心情格外好，所以你扣住了她的手指，就在下一瞬间她紧紧扣住你的手，就好像让它们化为锁链把你永远留住一样。
你撇撇嘴，从侧面视角看着真姬，盯着她的脸盯到她窘迫的在琴键上打出杂音。
“……干嘛？”
“嗯……我是在想，真姬酱虽然智商高，但是很多时候理所当然的是个笨蛋呢。”
“哈？”她重重的弹了一个低音，那清秀敏捷的手指居然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啊，那可真是遗憾啊，我这种年轻人巅峰都没能满足你的智力需求。”
“等一下！你这人怎么不听人把话说完呢！”
她不看你，却放缓了弹琴的声音，示意你继续。你轻轻呸了她一口，却还是被她牵着继续说了：
“……敬爱和爱，是不一样的。”你低着头小声说道：“而且……就算如此，我也只想留在真姬你的身边。”
你慌忙把头埋进真姬的胸口，不然的话你一定会因为脸上的红晕而出卖自己。你能感受到隔着衬衣看到的身体的颜色变得更红了，你知道她一定有和你相同的心情，你们两个都很容易被身体和形象出卖，这也是必然的吸引力之一。
真姬愣了愣，却好像下定了决心一样，双手回到键盘上。刚才弹出的曲子重新在键盘上鼓动起来。她的眼眸中含着星子，小心翼翼的落到你的脸上。
“……会唱吧？”
“诶？”
“因为你曾说……不对，你经常听这首歌。我……想听你唱，想听你的歌声。”
她抽出一根手指卷了卷自己的头发，你眨巴着眼睛看了看她，已经羞红却硬是不愿和你对视的可爱表情吸引了你全部的注意力，你忍不住笑出声。
“真是的别笑啊！”
“噗……噗呵呵……抱歉、抱歉真姬……”
你努力憋住笑，从她的怀中起身，微微歪头看着窗外。细雨中青空飞过两行燕子，你的视角随着雨点逐渐往下：
“呐，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那首曲子吗？”
“？”
“那当然是因为……它总是映照着我和真姬，让我想起来真姬和我的很多很多故事，就像是真姬和我的故事缩影一样。”
你理了理头发，从座位上站起来几乎要朝着阳光中真姬的影子拥抱过去。
“当然会唱……而且我也想，唱给真姬听……”

她开始演奏，
和你的歌声一同。

【燕子归来 斜穿烟雨幕】
三月雨降落，细燕斜穿入雨，你在和她的屋子中享受平静的天下。但你记得很清楚，你并不是一开始就能享受如此惬意的时光。
“那年我和你都是学生，你还是我的前辈呢。”
“这我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虽说你从来没把她当成前辈而是沉迷她的可爱和帅气罢了。
【风动丝弦 欲作两三曲】
追忆回那年的学生时代，你不得不否认经常去音乐教室是因为沉迷她的琴声。
当然，想看到那张脸也是原因之一。
尽管亲口说出来一定会得到更加自恋的神情，那就只能在心里承认她沉浸在音乐里的面容，红色的发丝随风而动，充满攻击性的紫瞳闭合，偶尔睁开也是在修长的睫毛之下半掩着。她沉浸在音乐之中，就连你不小心推开了一道门都没有发觉，你却吓得逃之夭夭，心脏扑通扑通的跳，连红成了她的发色。
第二天却忍不住还是跑到音乐教室去听她弹琴，她依旧在那里，修长的手指流淌出美丽的音符。渐渐地变成了你的习惯，你似乎感觉到在音乐教室里的那个人点起了你胸中暖暖的火种。
只是你并未发觉，她早已觉察你，所以才放弃了别的时间留下来弹琴。
你更未发觉，某天你因事未至，她依旧在这里用琴声等你，直到月色渐明。
【解儒冠 旧城别 倚日暮】
你知道她要毕业。
你送她走出毕业的红毯，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久很久。走到本来不需要作为后辈送行的地方，已经离海很近，日光倾泻在海上。
“西木野前辈……不，还是什么都没有。”
纠结再三即将要说出自己心声的同时又被突如其来的怯弱打断，你知道应该回去的时候，却被她抓住了手。
她的目光在城角和海边的夹角，被暮光映的绯红。
“虽然我并不想来帮你解决这种事，但是我还是不忍心。”
她说出了你一直想要对她说出来却从未真正说出来的话语，你简直不敢相信这竟然不是你对她说出而是她对你说出。恍惚间等你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扑进她的怀里，眼泪幸福的流出。
她轻轻抚摸着你的发梢，紫瞳燃着刚毅的火：
“我会在那里等你。”
【唱罢无衣 远望阵鼓】
理科三类，东京大学医学系，你尽力了，但是依旧没能成功。
你不敢直接对她说出来害怕她失望，然而纸里当然包不住火。偷偷通过缝隙窥视她的表情，她小口小口的喝着咖啡，安安静静的不发出一点声音。
“我大概猜到了，不过好歹还是在同一个城市……”
她卷了卷自己的发梢。
“听我说，一个家里，只要有一个天才就够了。”
【虎跃起陆 天涯隔尺牍】
说近也近，说远也不远。但你知道她很忙，因此不能整天见到她。
于是你经常往她那里走，在路上偶尔也会看到她向你走过来的身影。
你握紧她的手贴到她的身上，她表面上一脸嫌弃却把你的手反握的更紧了。
在空余的时间完全被榨干之前，她并不掩饰自己想和你见面的欲望——至少是身体上。
【承君一诺 巧计破险阻】
“我的生日你会来吗？”
“……”
“啊，真姬现在在外国做实验吧，即使不回来也没关系的，心意到了就好了……”
“哈？不要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替别人做决定啊。”
她看着美利坚的夜空，握紧了手机。
“……我一定会去的，约定了哦。”
【纵快马 渡平湖 夜归吴】
日本时间下午三点终于结束了实验，然而那时候的圣弗朗西斯科已经是一片黑暗。
所幸提前订好了票，但即使如此在连续几日高烈度的实验和课程下还是依旧劳累。她在飞机上还没等睡多久，就被叫下了飞机。
然而东京离你所在的地方也有相当的距离，她在列车站灌下了一杯咖啡，胸前的袋子里某个东西沉甸甸的。
洗过脸后虽然能隐去大部分的疲惫却依然可见眼角的黑色，她对着镜子笑出了声。
“我完全没想到我也会这样……搞什么嘛，一米哇嘎乃。”
她笑着理了理头发。
【眼落星子 身披朝露】
今天的风有点冷，你裹紧了衣服，但是怎么样都会觉得冷。
你的目光停留在桌子上的蛋糕上，蜡烛在深夜里点着昏暗的光，摇曳着火苗。
钟声离12点越来越近，你幽幽叹了口气。
“……虽然明知道，真姬怎么可能会赶回来嘛……不要抱有那么多的期待为好……”
咔。
门外突然传来钥匙钻进锁孔的声音，你就像被什么神奇的力量驱使着一样，一下子冲到了玄关，此时的门也已经打开，夜归人身上带着露水。
“……对不起，我来晚了，没迟到吧？！”
你抬头看了一眼23:47的时钟，摇了摇头。
“那、那就好……”
她窘迫的卷了卷自己的红发，从胸口的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巧的盒子，打开是一条漂亮的挂坠，中间似乎藏着万点繁星。
“……嘛，虽然答应了你这么晚才来是我不对……生日快乐，这是送你的礼物。”
接过礼物的时候你双手发抖，那挂坠中有万点繁星，你却感觉那星子尽数落进了她害羞却坚定的紫瞳之中，你不由自主抽噎的抱紧了她。
“我……我很开心……真的，真姬。”
至少在你们洗完澡她握着你的胸把你推在床上之前，这绝对是你的真实心情。
【才饮晥城马 又下寻阳坞】
“这个假期有安排吗？”
“没有哦，真姬呢？”
“那……和我出去旅行怎么样。”
“上个假期不是才去过法国吗？”
“你不想去的话，我也不会强迫你。”
“……！我也没说不想去！”
你抱住她的胳膊。
“去哪里？”
“……中国，湖北。”
她抬起眼睛：“嘛……对我来说啊，有无论如何也想看的地方……当然，要和你一起。”
【不愿此身空白头  凭胸臆 与天逐】
旅行的事从来不用你操心，其实不光旅行，只要是和她一起做的事情，你从来就不担心。
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只要西木野真姬在身边，就有种“稳了”“一定能做到”“没什么可担心的了”的无比安心的心情。
你从侧面视角看她的脸，她正闭着眼睛小憩。纵使有着天才的天赋，西木野真姬也从来没有放松对自己的要求，她从来没说过“一定要肩负你的一生”这样的话，却在无数个角度磨练自己让自己具有这份才能。
你也喜欢她的这份不甘心，不仅仅是安全感，恍然之中你也能感觉到一点，想看着这位少女，能够达到什么样的高度的期望。
你轻飘飘的吻了她的唇角。
“我爱你哦。”
她似乎在睡梦中回了句嗯。
【观江水拍浪 送来好山无数】
大江东去，浪淘尽。
你能听见长江澎湃的水声，即使你平时对这东西并不了解，在导游和真姬的描述中，你也依稀看到了1800多年前在这里爆发的那场旷世大决战。你几乎可以看到火光中美貌英朗的大都督在帅旗之下利剑出鞘，带甲三万的艨艟化为炎龙冲入敌阵，打碎了奸雄有生之年统一天下的梦想。
那是史实也是史诗，就是不知为何那张大都督的脸，却总有点像在你身边真姬的脸。
“靠太近的话不会觉得冷吗。”
她伸出双臂把你圈在怀中，你的目光顺着滚滚的长江飘过江水引来的群山，把发丝别到脑后回头莞尔一笑。
“那就抱我抱得紧点啊。”
“……哈？抱脖子抱紧怎么样。”
她虽然这么说但是当然不会这么做，她的双臂并不结实但是热乎，你几乎看到江上炽热的火焰环抱着你，却隐藏了凶意只在真姬的操纵下变成了充满安全感的温暖。
那一刻你认定了她就是你的火神。
【何妨作新笔 换旧图】
她并没有和你说，那一刻她坚定了和你共度余生的信念。
送给你的戒指已经准备好了，只等你毕业就想要给你冠上她的姓氏。
……她未好意思说出来的事实，至少在你晕倒在她面前之前，都是这么计划的。

“那个时候怎么可能会想很多啊。”
西木野真姬弹琴的手微微一怔，在你回过头来的时候抬起头看着你的眼睛，吊梢眼含笑。
“……或许说是习惯也说不定，我只想在离你最近的地方看你开心的样子。”
就像现在这样。
流水般的声音再度演奏起来，乐章再度在你面前展开。在两个小节已经从耳畔飞过去的时候你才终于意识到要跟上她的琴声。即使这一段歌牵动的记忆并不是那么幸福。

【甲衣沾尘 将兵赴丹徒】
“教授，打扰了，我是西木野。”
她抱着你的病历去请教有多年临床经验的专业教授——应该说是幸运吗？你病倒的方向，正是她目前所主攻的方向。
“虽说算是疑难杂症，但是致死率并不高。在患者痊愈之后，应该可以作为一个好的病例。”
“是这样，但是要患者痊愈之后。”
“西木野，你是我的得意门生，要不是你还年轻，也许把这个病症交给你也不错。”
“教授，我一定付出数倍的努力，所以……”
“……我知道你很着急，但是急没有用，西木野。”慈父般的老医生拍了拍真姬的肩膀：“……她是你的，未婚妻来着？那你也算准家属了，就是这样才应该要更力加求稳啊。”
老医生又看了看真姬的衣服：“这么着急，怎么一身灰就来了，让你师娘给你拿条新的吧。”
【独坐中宵 只影对苍梧】
你不是不相信她，只是发作的时候还是会很痛苦。
中宵风露或许从不安宁，月光打到医院中心露天的梧桐树上。
你觉得火焰似乎离你太过遥远了，病号服也不是很保暖。你看见梧桐树上映照着你的影子。
“不是不安心啊。”你说着双手合掌。
“只是有点害怕而已。”
【任细雨 覆眉目 待曦明】
虽说只是主刀候补，但是对于年轻的真姬来说也十分难得。承蒙教授的好意留宿，在书房内一直伏案学习。
“挺累的，喝杯茶吧。”
“师娘您费心了。”
从老妇人手中接过温茶抿了一口，真姬这才意识到窗外已经渐明。三月的细雨拍打着窗户，又是一个雨天。
“雨天她会不太好受吧……”
本能的想到你的事情，她揉了一把自己的脸——朗朗如日月入怀的清隽眉眼因为连续熬夜已经变得有些颓唐。
但她坚信自己洗把脸就好了。更重要的是，她更愿意相信你是值得的。
【还镇军心 再辅吴主】
“手术的时间定在下周二。”
你削着苹果的手一愣。她有些怪异的转过了头：“虽然我还年轻，没能拿到主治经验，但是届时我也会在场。”
“真姬在场的话我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哈？我都说了我不是主治……唔！”
“呼呼呼~是是是，我的西木野医生。记得要吃个苹果。”
你把苹果塞进她的嘴里，目光望向窗外：“我啊，只要听到真姬你在的话，就好像心里有什么大石头落下来了一样。”
“因为有真姬的事情一定都会很顺利的。”
从背后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她背过身去，吃掉了嘴里的苹果。
【天垂暮云 烟霞流江渚】
手术那天的天气真不是个好的天气，阴沉沉的几乎要把什么压垮一样。
麻药已经打好了，你被推在车上送进了手术室。在麻药的作用下你很快就进入了昏睡，在睡着之前你捕捉到了她的身影。
即使有白衣和口罩阻挡，你依然可以一瞬间认出来她。你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那双明亮的紫瞳，却充满了刚毅和温柔。
手术开始。
【风运碧波 万里横舳舻】
“……！”
老医生的手一下子抖起来，还好是在调换的空隙。
“见鬼……多年没犯的老毛病怎么这时候复发了……”
老医生喃喃自语，真姬赶紧扶住老医生的手。
老医生看看真姬，真姬也看着老医生。从得意门生的眼神里，却并没有自己所担忧的焦急。
时不我待。
“西木野，从现在开始你来临时主刀，听我指示。”
【焚业火 断连樯 葬敌虏】
教授讲的自己也了解流程，对于年轻的医生们来说最担心的无非是冷静而已。
何况是她最重要的你。稍有一丝闪失，后果不言而喻。
但是此时此刻，她却达到了一种心无旁骛的状态。就连她自己也惊叹于她出奇的冷静。手术按照预想的规划完美的进展，老医生的眼中也忍不住露出赞许。
即使此刻，真姬清楚地明白她在这一瞬间有多么接近一千八百年前的那位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明明走错一步都会是不归之路，但是在相同的红色之中却只会走上唯一的制胜之道。手中的工具几乎变成了她的火焰，变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听从她的指挥按照她的指令。
业炎铺张，
连樯熔断，
埋葬敌虏。
“我们……都一样有着，挽救什么的命运啊。”
【硝烟落定 三分疆土】
“手术圆满成功，接下来只需要后续配合治疗就没问题了。”
“教授，西木野……”
“……先推她去消毒。”
“……”
“她做的非常好，但是比起我们，别人和她说这句话，会更有效果吧。”
【弦歌闻雅意 相逢饮清酤】
“最近感觉怎么样。”
“感觉很好啊。”
这句确实是实话，你真的很久没有体会过如此充沛活力的身体了。
她靠在你的不远处，她也有她的学业和工作，但是这些日子一完成这些就立马朝着你走过来。比起之前清闲下来，她终于有更多的时间陪在你的身边。
虽然这么说她也不会亲自承认就是了。
从她的手中接过给你开好瓶的梨子汁，你俏皮的和她的瓶子靠过去。
“来碰杯啊~”
“你就不觉得幼稚吗……”
她一脸无奈伸出杯子，你欢乐的靠过去碰了一下杯子，趁机接近。
“啾！”
狠狠地亲在她的侧脸上。
“喂！……”
“诶嘿~”
虽然还想欣赏她害羞窘迫又无所畏惧的心情，但是总有些事还是要现在问的。
“呐，真姬，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院啊？”
“现在还不行。”
“诶？！可我觉得我都好得差不多了？”
“都说了你要遵医嘱，至于什么时候能回家么……”
【笑问青山觅知音  秋霜剑 樽前舞】
“然后你就在我出院那天向我求婚了。”
真是有够草率的决定啊，既没有下跪也没有你当时说过的双白鸽。
你笑着回头看她，她闭上眼睛，手指淌过一排键盘。
【青山看不足 千古风流人物】
但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正确的那个人一定是你。
你不是万人之英、超世之杰，但是你身边却总有一种神奇的火焰。那种火我从不敢奢望其存在，她能化为业炎吞噬天地，也能成为温暖寒夜的明灯。
能操纵无情之火到有情，方为火神。
西木野真姬，你就是我的火神。
【漫拨松涛 为君赋】
“真姬，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喜欢这首歌吗？”
“这首歌歌颂的是火神，而你也是我的火神啊。”
“如果没有你在，我大概可能已经不在这世上，也不可能得到幸福了吧。”
“因为有你在所以我才会在这里，所以……”
所以……

你说不下去了，因为泪水已经不能自制的流淌。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如今的生活是当年从没想象到的幸福，却美妙的并不像是真实的。只害怕当时如果走错哪一步就没有办法达成现在……不，甚至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一件很难说的事。尽管被真姬说过不必担心，但是却总忍不住多想。
生命本身就是很脆弱的，正如那一场红莲业火一样，能将它温暖人心，也能将八十万军飞一炬。如果在哪个关节没有把这火焰收服于心，怕是什么时候就会成为八十万分之一。
好害怕当年做错了什么。
好害怕如今的幸福只是一场幻梦。
好害怕……真姬从身边离开。
反应过来之时，已经泣不成声。

“怎么了？怎么不继续唱下去？”
真姬的手指在钢琴上静止，你张张嘴想告诉她你没事，却在她皱紧的眉头中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不……不、没什么事……真姬……”
你匆忙捂住自己的眼睛，最后却只能抹去自己不听劝告的眼泪。对泪腺的命令变成一纸空文，眼眶炽热的痛苦明确而真实，两只手直到忙不过来。
比你的脸颊要温热的手贴在你的脸上替你拭去眼泪，你简直舍不得那双漂亮而珍贵的手做那么徒劳的动作，她只是一次又一次轻轻地把你的眼泪拭去。直到你伸出手表明想要一张纸，她才从手抽纸中抽出一张让你擦鼻子。
“笨蛋啊。”
她轻轻地笑着，面孔在半阳半雨的光照下一半透明。
“都这个时候还在担心这种事情，你觉得我可能不知道吗？”
下一瞬间她的眼神骤变，纤细的手指中爆发出沉重的力量按在键上，接上了你的歌——你完全没发现，原来她也会唱你爱的歌。
“剩下的答案……明明就应该是我给你的啊。”

音乐一下子变得强劲有力，正如她声音之下强健的心。

【半生踌躇志 一笺别离书】
——居然背着我连遗书都写好了。
——你天天说我是那样，你倒也不是很擅长挂在嘴边吗？文笔倒是还不错。
——我不是说过了吗，这种程度而已，我才不能允许这种程度的疾病从我身边夺去你。
【慨向长河许归途】
——要让那个约定，永久永久的变成现实。
【旧时诺 心如初】
——如果不能娶到自己喜欢的女孩，我可绝对不想走上这条道路。
——那个时候我也……虽然这么说还是很难以启齿。
——嗯，我最喜欢你了，从始至终都没变过。
【长河奔流去 愿守江山永固】
“真姬的红发和吊梢眼，好有攻击性啊。估计会把小绿茶吓跑呢。”
“……一米哇嘎乃，怎么都这么说。”
“我上次听到了哦，医院里也有人说，少院长的眉眼充满攻击性。”
“哦。”
——细细想来倒也没说错。
——作为天才而出生，学会别人得不到的东西，拿到别人得不到的成就，要说的话，我只是在进攻、进攻、再进攻。一直在超越，勇往迈进。
——我并没有什么需要守住的东西……但是现在不同了。
——在你出现之后……我似乎明白了，想要保护好这一片天地的感觉。不是得到资源再作为跳板获取更高的成就，而是想要保护，想要永远在一起的心情。
——你知道吗？赤壁之战，虽然是防守反击，但是周瑜自身是个进攻的将领啊。
——攻横江，破当利，下曲阿，渡江击秣陵，三伐黄祖，强下南郡……他一辈子在打进攻，却以一场防守流传千古。他有他要守护的东西而利刃归鞘，定疆守江山永固。
——而我也……找到了我愿意守护的东西。
——虽然我没有守护过别人。
——但我愿意去守护你。
所以……
【逐浪到沧海白云出】
“我可是因为有你在身边才明白了爱的意义啊。”

她的嗓音随着最后的音节吐出而宣告结束，琴键上的双手隐去力道变得沉稳而静谧。眉眼之下哀伤被怜爱取代。你已经不知不觉的重新贴在了她的身边，她让出半个身子可以让你离她更近一点。
手指轻轻的搭在对方的手指上，你感受着她的手指的振动，她的音乐和力量通过振动传入你的指尖刺入你的体内，就像一排排的火种涌了进去，却并不烫而是温暖。
“手不凉了。”
“嗯，谢谢你的关心。”
“早有这种事的话，倒是和我早点说啊。”
她停下演奏的手反手和你十指相牵，你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透明的阳台，那里有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打出来，在这之前已经把雨点尽数驱逐，却依然保持着春天的色彩，还额外多了一点青绿。
“雨晴了。”
“既然这样的话……”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握住你的手。
“我今天休假，陪你出去踏踏青吗？”
“嗯……真姬保证不在外面推土的话？”
“哈？一米哇嘎乃！”


附：
周郎年少，正雄姿历落，江东人杰。
八十万军飞一炬，风卷滩前黄叶。
楼舻云崩，旌旗电扫，熛射江流血。
咸阳三月，火光无此横绝。
想他豪竹哀丝，回头顾曲，虎帐谈兵歇。
公瑾伯符天挺秀，中道君臣惜别。
吴蜀交疏，炎刘鼎沸，老魅成奸黠。
至今遗恨，秦淮夜夜幽咽。
                   ——（清）郑燮《念奴娇·周瑜宅》


                                       【END】
                                  2020年4月17日  21:21
                                     庚子三月廿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