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在早上7点钟准时睁眼，闹铃的声响标志着他作为学生新的一天开始。

泽田纲吉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揉着眼准备下床洗漱。

“纲君——！”

门突然被打开露出了棕红色的脑袋，一瞬间紧绷的身体又慢慢的放松，恢复到清晨刚睡醒时的慵懒状态。

拥有娃娃脸的少年抬手蹭了蹭眼，带着生理性的泪水，脸上的表情半清醒的有些呆滞。棕色的头发一翘一翘的，没有了细心的打理，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刚出洞的棕毛兔子。与平时的优雅判若两人。

“早上好，妈妈……我还没有洗漱，是有什么事吗？”没有必要防备和伪装，纲在这个拥有天空一样气息的女人面前相当放松。他开口，声音有些黏黏糯糯的问。

除去毫无隐瞒也无法隐瞒的纲吉，泽田奈奈是包括云雀恭弥在内第二个可以看到泽田纲吉完全变脸的人。

他没想到今天会遇到第三个。

“呐呐，纲君，妈妈看到邮筒里放了份很有趣的传单，”

一脸愉悦，泽田奈奈边说边把那份“有趣的传单”递了过来。

“家庭教师要来了，把贵小姐培养成次时代的新首领，我是年轻的帅哥。（PS，管饭的话，24小时免费教授）。”下面还有一串号码。

…………这都什么没头没尾的。对着自己的妈妈有种扶额的冲动，纲无奈的笑着，心里警惕起来。

火药味，至少要盖一盖啊！

嘴角却上扬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妈妈好开心哦纲君~~~爸爸昨晚给我打电话说缨理酱就要回到日本念完初中呢，他还说要看着给缨理酱请一个家庭教师呢。”泽田奈奈的背后一身的小粉花在飘啊飘。“但是我根本没有想到爸爸他竟然安排的这么周到~这么快家庭教师就主动联系过来了~”

爸……爸？缨理……酱？在意大利做海鲜生意的泽田家光，和5岁起就去了意大利留学至今都不带回家的妹妹吗。

有种嘴角抽搐的冲动。

“纲君你也很想缨理酱吧，小时候你们兄妹俩的关系最好了，”奈奈回忆起来，“纲君明明怕狗却还是把妹妹护在身后呢！”

小时候…？

那还真是，有够遥远的小时候啊！

如果不是奈奈每次并不避讳提起泽田家光，还一脸少女幸福的模样，纲一直以为泽田家已经是一个离婚后各自活动的家庭。

毕竟这几年来，除了家里桌子上摆放的照片外，他从未真实见过泽田家光和泽田缨理这对父女。

“也要让缨理看看纲君的变化！”泽田奈奈说着突然一脸欣慰又心疼的摸了摸纲的头，“纲君，在发生那些事后…妈妈一直觉得你非常厉害呢。缨理肯定也会很开心吧，看到纲你重新恢复活力…”奈奈的眼里带着泪光，又笑着眨回去。

是啊，对于泽田奈奈来说，由爸爸早年就带去意大利照顾的泽田缨理可以说是一直顺风顺雨的，据说小小年纪时就被爸爸的领导欣赏，带去意大利的学校接受最好的教育，现在也已经早早读完了大学课本，这次回到日本初中念书只是为了融入集体，看看家乡，等国中念完后就再回到意大利继续留学——还真是富家大小姐的悠闲做派。

而正相反，从同一年起就变得格外多灾多病的的泽田纲吉总是在经历一而再再而三的“意外”事件，甚至集中于一年发生了接二连三的恐怖事件，小事譬如黑帮绑架和拐卖儿童，大事譬如危及生命的车祸…也是因为那些意外事件，本来要被带去意大利的纲换成了泽田缨理。

纲对此有所猜测，但是无论是纲吉还是奈奈都默契的不多说一句…所以能幸存下来，并且现在健康成长到了现在这样一个好孩子的模样，已经让她非常满足。

“阿啦，我也得赶紧去准备一下缨理喜欢吃的饭菜呢，你记得下楼吃早饭后再出门哦纲君！”泽田奈奈开心的说。

“好的，妈妈。”

一边回答着，少年正在擦脸的手顿了顿。毛巾遮住了泽田纲吉此时意味不明的表情。

果然啊……一直就觉得怪怪的呢。

纲对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一个笑容。

只能希望麻烦不要继续牵扯到他和纲吉身上。

将心里的最后一丝阴霾也隐去。纲悠闲的吃完吐司面包后走出家门，那里，某人阳光灿烂的笑着，看来已经等了一会了。

“早安，阿纲！”

“早上好，山本。”少年弯着的眼睛很是纯粹漂亮，仿佛阳光下最透明澄澈的琥珀。

“泽田纲吉，唯一的未被列入“候补继承人”的直系血统，这不是很有趣的孩子嘛……”

风吹过，拉低的黑色的帽檐以及那一双要洞视全部的眼睛，已经昭示着新的客人到来。

不紧不慢地到达学校，进入班级，简单清理桌面椅子，当纲坐下掏出书本上课铃声也准时响起。就像普通的每一日。

通常他会按部就班地在教室听一上午的课，中午和山本一起吃饭，下午则以挂名风纪委员的名义跑去接待室里用武力切磋与委员长大人交易占取一个沙发的位置，看自己的书，偶尔帮云雀也批批文件，更多的时候是补觉。

问就是不喜欢下午的体育活动，在不熟悉的人挤人、你追我赶、扔球踢球这些纲吉都害怕，而接待室有整个学校最好的环境，可以说安静的连一片树叶落下都能听见。

纲醒来时已经是夕阳西下，全校的同学们都走了大半。

幸好告诉了山本今天有社团活动，不然找不到他怕是又要被那只大型犬等在门口阿纲阿纲的抱怨了了…

一步步的懒洋洋的拖着步子往家走，纲沉闷的拍了拍头想着因为今早的莫名其妙的来信和纲吉的妹妹+神秘人物的突然要来的消息，自己整个人的脑子都有点儿乱。

毕竟能轻而易举的感受到纲吉的情绪乱成了一团麻。

虽然自己是想知道并且解决一些事情，但这么多年过去了纲吉仍然不想多说，而作为一个很有交往边界感的成年人，纲选择了保护和尊重，除了最基本的一些事情和过去有问过纲吉，他不想侵犯少年的隐私。

———不再单是看做宠物和未来式抱枕床伴，纲现在更多把纲吉当成了弟弟一样看待。

“宝贝。”那是纲亲眼见证着一步步长大变化的少年。

但既然一个身体装载着两个灵魂，是真的会彼此影响一部分。即使相当轻微，也会使自己有一点情绪波动。

说什么“小时候”关系非常好，纲吉却是在，很排斥麽？

暗叹一口气，拉开家门，果然已经有了陌生人的气息。

而且，又是火药的味道。

“妈妈，我回来了。”一如既往的温和的笑着，但嘴角上的弧度是面对生人的优雅而疏离。——低头，那里正有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充满杀气的对着自己。嗯，连带一双黑豆子似的圆圆的眼睛。

这孩子是——？

大概是跟想象中的有太大的差距，纲浅褐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像一只呆呆的褐毛兔子，愣了不只一秒钟。

婴儿？呃……？

尴尬的回神，泽田纲吉蹲下身来，整个人周身的气场似乎都柔和了一层，棕发少年的神色愈发温柔，纲抬起手臂就把那穿着黑色西装和自己互相打量了半天的婴儿抱进了怀里。

甚至用着相当考虑婴儿舒适程度的体贴的方式。

“你是谁家迷了路的孩子吗，小朋友？”

黑洞洞的眼睛波澜不惊的看了泽田纲吉像是灌了蜜一般温暖柔和的瞳子半天，发现少年脑海里的想法和所说的分毫不差后才将一直对准的枪口移开。

“Ciaoす.泽田纲吉，我是你和蠢缨新来的家庭教师，本来只是要训练一下蠢缨的，”想起那个被骄纵过度的少女“温和包容”的表皮下内心不屑一顾的样子，说自己的哥哥是个没用的胆小鬼时丑陋的神情，再用豆子大的眼睛看了一眼这个完全跟资料上显示的完全不一样的泽田纲吉，里包恩勾起的笑容是不知是被什么引起了兴趣的恶劣，“但看见你那糟糕的成绩后决定也顺带帮你一把。不要太感动哦！”

不……这就不用了！

看了看眼前一身黑色小礼服用一把捷克制的手枪顶顶自己的帽檐的小大人，纲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语！

就在此刻，他已经接受了激起他不由自主的戒备感的竟是眼前这个萌哒哒的小豆丁的现实。

这孩子身上，可是有着在黑暗中生存以久的，杀手特有的戾气。

现在这么小的“孩子”也开始当杀手了吗？

不，更大的问题是——“爸爸”请过来训练“妹妹”的家庭教师是个杀手…？

以及那个跟他同款的奶嘴…到底代表着什么啊？

如此诡异性质的“同行”相见，真是不知道该令人苦恼还是兴奋。

乖乖牌地笑着，纲压下了他一瞬间在考虑如何“收垃圾”的想法。把小小的孩童抱到自己的怀里，带着一贯的优雅走向餐厅。

餐桌上，奈奈妈妈看起来分外高兴，对面前的几人都温柔笑着，又看向少年怀里的某个扮猪吃老虎的小婴儿亲切的招呼。

“看来你们已经熟悉起来了啊！快来吃饭吧，纲君，里包恩君。”

嘛……暂时就留下你吧……算是看在奈奈妈妈的面子上。

柔软蓬松的发丝挡住了浅褐色瞳孔里曾转瞬即逝的杀意。他选择了妥协，并静观其变。纲将浅褐色的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并对着餐桌旁的女孩儿打招呼，话语自然而亲切。

“日安，缨理，好久不见了。”

棕发的少年，褐色的眼瞳，温润俊朗如玉。

红棕色头发的少女，白皙较好的脸庞，却是怔愣当场。

一瞬间的寂静无声，泽田缨理被吓到般突然站起来，只异样地看着纲。

“妈妈说的是真的。泽田纲吉，你，你怎么会…”

同样是温和的笑容，女孩的表情此刻却是滑稽的。而少年则显得悠闲淡定。

【你…怎么会恢复成这样一副“自然”的样子？】

“看吧，缨酱，哥哥已经完全好了，身体也很健康呢。”奈奈则是一脸欣慰。

又对上女孩完全不可置信的眼神。

“阿啦，所以就说无论怎么样你们都还是不信——妈妈并不是在安慰你和爸爸哦，纲近几年的身体和精神都很好，你哥哥也早就不住在医院了，现在每天自己和朋友一起上下学。”泽田奈奈摸了摸儿子的头，纲十分顺从的应了。“纲君这学期还自己报名参加社团活动了吧，叫风纪委员会。”

奈奈一脸欣慰。泽田缨理则尖叫出声：“风纪委员会？？！”

那尖利变调的声音委实不好听，令少年有一瞬间想捂耳朵。

不过那样太失礼了，所以纲只是摩挲了下手指。

“是啊，虽然是风纪委唯一的文职。不过确实自从几年前的车祸后，我的身体就非常好了。”纲完全好哥哥的样子自然的坐在了少女的身侧，神色从无奈转成轻笑，有些疑惑地眨着眼睛：

“缨理你好像很意外？难道我需要怎么样，或者说——早应该怎么样了才好么？”

视线是不含温度的打量。

泽田缨理的笑僵在脸上，表情有一瞬间的失控。“怎么会！哥哥你真会开玩笑。是你的变化实在太大了…我一时间没有认出来。”

纲一副果然如此地表情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接过话语，“难道是在说身高？麽，这么多年没有见，哥哥的身高变化确实很大吧，缨理。”

浅褐色的眼瞳中明明没有丝毫笑意，嘴角却是温和优雅到迷惑人心智的笑容。

泽田缨理前所未有地发觉，泽田纲吉，太爱笑了。

已经不是小时候她总觉得蠢得无可救药的傻白甜的笑容，而是——那种像是温和打趣，审视她有多弱小的神情，让她，胆战心惊。

“看到我一切都好，还开心吗？妹妹。”

那双琥珀镜面一样的眼睛，好像洞悉着人的一切罪恶。

泽田缨理僵硬地肯定，也勉强向上挤着嘴角。“确实…确实是很开心呢，你一切都好令我非常的感动，哥哥。”

“好啦，你们兄妹俩等会再叙旧吧。”

奈奈则是在场唯一一个真实的感动着的人，泽田奈奈擦了擦眼角，欣慰宠溺的眼神不自觉的还是更多投向了自小多灾多难的儿子泽田纲吉。

“我们先开饭吧。小纲，小缨。”

“好～”不管泽田缨理的惊疑不定，早就饿了的泽田纲吉和静静看戏的里包恩立马表示双手赞成。

餐桌。五菜一汤还有饭后甜点，丰盛的晚餐全是由泽田奈奈从一大早就起来准备的，每一道菜都可称得上是费心费力，以纲记忆中吃过的各种豪华大餐相比来说都可以称上绝对的美味。

“好吃！妈妈自己一定也要多吃一点。”纲体贴的给奈奈夹菜，乖乖牌的样子在家也相当适用。

能够把妈妈照顾的很好，积极回应奈奈对于纲“融入生活”的期望，这也是让意识海中的纲吉对纲更加信任和依赖的事———哪怕再天真迟钝，纲吉也已经知道纲并不是他最开始以为的至善至美的一个大好青年，却依旧会不自觉地对纲更加成倍的喜欢和依赖着。

“HOLA~，纲你不能总挑甜的吃啊。”为自家儿子的关怀幸福的笑着，但就算这样奈奈也不能纵容某人过于控甜食的挑食行为。

“真是没想到，你竟然爱着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啊，纲。”从刚见面起就已经开始较量的人开始挑刺了。

“吃饭的时候要禁言哦。嗨～请张嘴。”弯起跟小婴儿同样弧度的少年每个动作都温柔体贴到过分，但就从被喂食的人的角度而言，他是不喜欢这种被当做小动物对待的感觉的。

“我不喜欢吃这个。”“啊，不好意思，请随意。”

于是少年把用过的勺子规矩地放在一边，重新拿起自己的勺筷。

泽田纲吉笑得温文尔雅。表现的简直是脾气好到不行，让里包恩再想挑点什么也无从下手，只得拉拉帽檐。

以上，泽田家的晚餐正在一种看似正常实则奇怪的氛围中进行——众人开心吃饭，只有久别家乡刚回家的少女沉默不语。

其实气氛从纲对归家的妹妹表现出无限宠溺和思念的欢迎辞就开始变化了。

泽田缨理神色不明，像是在诧异什么一直都处于一种心神不定的状态，甚至在偶尔对上泽田纲吉充满笑意但没有温度的目光后手都有些发抖。

少年的眼瞳太过澄澈，那已经不同于泽田缨理见过的任何一位具有大空属性的人，仔细回忆起来也更是不同于小时候她熟悉的泽田纲吉——不仅是包容，温暖，刺痛她的那种纯洁和善良。

现在的泽田纲吉的眼神清亮澄澈到，让人有一种被看透一切的感觉，仿佛有种能够看到一切的过去和未来的淡然和笃定，“无所不知”，也“无所不能”…

缨理，好像不太对劲？刚回到日本不适应么？这是在里包恩的窥视下坦露出内心“真实想法”的泽田纲吉。

——他竟然还活着！

他怎么能还活着？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这件事？那种大空的包容力的笑容……在那时候不久早该完全泯灭了吗……泽田纲吉，这究竟怎么回事！！？

看着一旁棕发少年对着泽田奈奈笑得温柔十足，泽田缨理有了五岁那年看到泽田纲吉无意中便点燃了死气之炎的那种惊惶。

一次又一次的，仿佛无论她付出怎样的代价，泽田纲吉都能化险为夷，从来不受她的掌控。

为什么呢？

女孩包裹在衣服下的皮肤上是纹身：大片暗红到黑色的玫瑰，不断的开放，不断的凋谢又枯萎——那分明代表着诅咒的持续生效！

所以，明明，明明已经到这一步了…泽田纲吉根本不可能还活着才对！

更不可能…会恢复心智，不，甚至是突破般地成长成这样！

泽田缨理埋头喝着汤，放在桌子下的另一只手却控制不住的握紧了拳，她真不想再看到泽田纲吉一眼。

曾经的男孩令她感到弱小和厌恶，而现在的这个少年———那种如同坐惯了上位者稳于掌握一切的神情更让她浑身戒备，反被玫瑰荆棘环绕般胆战心惊。

“我吃饱了。”虽然没有里包恩变态一样随时随地开着的读心术，但纲的观察力和直觉可不是盖的。

再说，明眼人都能看见女孩儿在这顿回家后的第一次晚餐上吃的并不愉快。

让女士，即便是讨厌的女士没有一顿合口的晚餐也是绅士的失礼。

尤其是我的原因就更为失礼。

纲咋舌，心想这还真是没有一家人的感觉。

好好的为什么要有这样一个妹妹回来呢？

还带回来了一个家庭教师杀手。

自己和妈妈过的日子本来很安稳啊…！

算了，既是如此，我还是趁早开溜吧。

棕发的少年在奈奈妈妈“不要学习太晚哦纲君”关怀的话语下给了一个乖孩子的笑容，然后迈着长腿上楼休息。

坐在书桌前百无聊赖地翻着书，浅褐色的瞳孔映衬着灯光的颜色被一点点浸暖。

半晌，少年眨了眨眼。面具一般客气温柔的笑也带上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