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820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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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无倾向
原型 偶像梦幻祭 朔间零 , 朔间凛月
标签 幼年捏造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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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3-28 19:41
……糟糕了。
朔间凛月抓着衣摆,呆呆望着地上已然碎裂成一朵花的玻璃碎片。他一贯困倦作用下而半眯起来的双眼此刻正无措地瞪圆,六岁的大脑在艰难处理了眼前的信息后得出了这么一条结论。
——不好,哥哥送给我的玻璃球坏掉了。
这不是普通的玩具,这是他的哥哥送的漂亮的玻璃球,是凛月的生日礼物。虽然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左右,但是朔间凛月还记得哥哥抱着礼物盒笑眯眯地看着他的样子。那时他们肩并肩坐在沙发上,他开心地把礼物盒放到腿上拆开的时候,哥哥还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但是,现在……
敲门声打断了凛月的回忆,他吓了一跳,下意识以为是哥哥来了,立即蹲下来想把地上的碎片藏好——“小少爷?”门外的人焦急地询问,“失礼了,但是我听到了什么声音……”是朔间凛月的贴身女仆。原来如此。凛月松了口气,连忙站起来,避开碎片小跑到房间门口,踮起脚够到门把后将门打开一条缝,一手牵住女仆把她拉进来,另一只手竖起食指贴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原来如此。您没被划伤吧?……那就好。您放心,我这就把它收拾好,”女仆小姐在看见地上的碎片后立马明白过来。朔间凛月自小体质偏弱,六年来是她跟在这孩子身边端水端药递毛巾,不可能不知道这玻璃球对于凛月的意义。她看着凛月不知所措的模样,温声安抚道,“我不会告诉老爷夫人和大少爷的。”
“可不可以把它修好?”凛月拉着他的贴身女仆的衣角,皱了皱鼻子,十分难过。他实在不想失去这玻璃球。这个球的底座有漂亮的花纹,摸起来很舒服。球的中间有两只可爱的困困小熊靠在一起。球还会发出暖暖的光。拿起球来轻轻晃一晃,球里就会开始下雪,特别好看……最重要的是,这是哥哥送给他的。关于为什么喜欢它,他可以说出好多好多理由来。但是现在……凛月想到这里又扁了扁嘴,眼圈顿时红了。
碎成这样,应该是不能修好了吧……女仆沉吟片刻,伸手小心拣起碎片正中央的小熊雕塑——万幸它们还是紧紧靠在一起没有分开——用手帕将其仔细擦净后递还给正伤心的凛月。“我会试试的,”她微笑着哄道,“请您先保管好这个,等我快要修好了再找您拿来把它们粘回去,可以吗?”
凛月的眼睛又重新亮了起来,他接过那只小熊雕塑,用力点了点头。
再呆在这个房间里看见碎片,凛月会觉得伤心,他要出去了。女仆小姐给他穿好外套和鞋子后,朔间凛月便走出了房间,离开前还不忘把门关好。
朔间凛月总是生病,总是想睡觉。这时本来也应该是他的睡觉时间,但是刚才的事情令他清醒了过来。至于刚才要拿原本好好放在柜子上的玻璃球,是因为哥哥出去了还没有回来陪凛月,他感到寂寞才想让玻璃球陪他一起睡觉的。最近哥哥临睡前来给他读故事的时候,会把球放在两人中间再把里面的灯打开。凛月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模糊的记忆中最后看到的往往是玻璃球发出的暖暖的光和哥哥温柔的笑容……现在哥哥不在身边,他很想哥哥,便希望这球能代替一下哥哥过来陪着他。想着像哥哥做的那样把它拿过来打开灯就好,谁知道当他把玻璃球拿下来捧在手里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头晕——以他的体质来说这是正常的事情,可是他这会儿正拿着对他来说有点重的玻璃球——球便先是磕到柜子上再砸到地上,碎成了一片片。
怎么办呢……他歪着头苦恼,要不要告诉哥哥?出了什么事情他都是第一时间告诉最喜欢的哥哥,但是这次不一样。这次他不想让哥哥知道自己把礼物给摔坏了,哥哥会很伤心的。他记得哥哥说过,这玻璃球不是在商店里买的东西,而是找手工艺人定做出来的,“世界上只有这一个,是独一无二的哦,和凛月一样。”他微笑着这么说。哥哥教过他要认真对待别人送的礼物,也教过他要做诚实的好孩子,但他好怕哥哥会生气……生气了说不定就再也不会和凛月说话,不会和凛月一起玩了……他不要这样。想到这里他揉揉脸颊,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让哥哥知道玻璃球的事情!
可是不告诉哥哥的话,现在仅凭他自己也实在想不到什么办法来。他可以告诉谁呢?
凛月脚步一顿,在长长的走廊里小跑起来。尚还弱小的身体实在不习惯运动,没过多久他又慢下了脚步。好在他已经到达目的地。
他歪着头犹豫不决。面前紧闭的房间门是实木双开门设计,很高,一眼望去似乎有沉重的威迫感压来。这是妈妈的房间。除了哥哥,他似乎还可以问一问妈妈,如果打碎了玻璃球该怎么办。
凛月甫一站定,无声地伫立在门旁的女仆便朝他俯身行礼,向这座大宅的主人最小的孩子问好。他眨着眼睛盯住她熨帖的衬衫衣领下打得齐整好看的蝴蝶结,问这位贴身女仆:“妈妈在里面做什么呢?”
“小少爷,夫人早些时候身体不适,现正在房里午睡。”对方回答。
“唔。”凛月看了看垂着头的女仆,又看了看面前的大门,虽然很失落但还是离开了。有人在睡觉的时候绝对不能去把人吵醒,他很清楚这一点。他晃晃悠悠地往前再走了一段路走向这层楼的侧厅。沿路遇到一些正擦拭画框或是清理墙角的仆从,见小少爷到来都停住手,恭敬地朝他低头行礼。等凛月与他们错身而过时,他似乎能听见他们低低的议论声,疑惑着习惯整日睡觉的小少爷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朔间凛月感到孤单又郁闷,他来到侧厅,蜷起身子窝在距离壁炉最近的一张沙发上,呆望着面前不断跳动着的炉火。一旁有女仆给他倒上热牛奶,他小声道谢,对方鞠躬后缓步退入了房间阴影处。
接下来的时间里凛月在沙发上不安地扭动小小的身体,思考着怎样才能骗过哥哥。哥哥和他不一样,虽然只比他大一岁,但是非常聪明,知道很多事情。每当他不懂绘本上面的字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哥哥都会认真地和他解释,直到他听懂为止。要骗过这样的哥哥应该很难。他在沙发上换了好几个姿势,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牛奶,都没有什么头绪。最后他只好悻悻然地从沙发上下来穿好鞋子,先去上个厕所。
冬季天黑得早,天光早已隐于云后,块状的黄昏即将消退,接下来便是夜晚的时间。朔间家坐落在偏阴处,此刻整座古宅几近沉入黑暗中。当最后一束天光才从这大宅中退去,仆从们下一秒便点亮了宅中各处的灯,让大宅内恢复照明,并早早开始忙碌着筹备晚餐。凛月裹着毯子窝在柔软的沙发上昏昏欲睡,壁炉内的火烧得正旺,充足的热气蒸得他的脸颊红扑扑的。他的贴身女仆早已收拾好了房间内的玻璃碎片,前来请他回去,但他怕哥哥回来后走进房间来看他时会注意到玻璃球的消失,摇着头拒绝了。她见此情况只得给小主人裹上厚毛毯并站在一旁守好,看着他眨动着睡意浓厚的双眼,像是努力地在思考什么。
朔间零回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一幕。作为长子,他今天早些时候跟随父亲出门学习处理家族事务,晚饭时间才回来。和平常一样,他回家后便要走向弟弟的房间,却被仆从告知凛月正在侧厅壁炉边。此时凛月坐的沙发椅背比他还高,把他头顶翘起的一小撮头发都遮得严严实实,好在他还是看见了沙发下露出的孩子的细瘦小腿。凛月人还小,坐着时脚也碰不到地上,此时那条腿还在不安分地晃晃荡荡,裹着厚袜子的脚尖不时点地。
果木柴燃烧的气味温暖香甜。朔间零把外套递给一旁恭敬地垂着头的仆从,轻手轻脚朝弟弟走过去。他慢慢绕到沙发侧,探头去看,只见凛月正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还用力揉着鼓鼓的脸颊想让自己清醒过来。甚至他坐在他旁边时,犯困的弟弟也没有察觉到。仆从把装有热茶的茶杯轻轻放在两人面前的矮桌上,无声地退了出去。安静的侧厅内只剩兄弟二人,隐约能听见楼下大厅内仆从们推着餐车走来走去的声音。
朔间零忍着笑,眼看着弟弟越来越困、越来越困,最后咂着嘴整个人歪倒在了柔软的沙发靠枕上。赶在弟弟用手揉眼睛之前他轻柔地抓住了孩子的手腕,闻着弟弟身上类似于奶味的甜香,凑过去和凛月靠在一起。
“——哥哥!”短暂的惊讶过后孩子高兴地笑着呼唤面前的兄长,毫不犹豫伸手紧紧抱住他亲爱的哥哥,而对方也环抱住他的腰,任由弟弟小猫撒娇般蹭他的颈窝。可狂喜过后凛月又回想起不久前才被他打碎的玻璃球,不禁心虚起来,于是放开兄长的脖子转而扑倒在人的腿上,好遮掩住自己的表情。可他忘了那小熊雕塑还在他的口袋里,虽然有厚外套垫着不至于磕疼身体但还是硌得他的胯骨难受。凛月禁不住难受得扭了扭腰,下意识想伸手把雕塑拿出来——哥哥会发现的,他顿了顿,还是及时住手了。
零温柔地抚摸着弟弟热乎乎的脸蛋,任由他躺在自己腿上。片刻后他轻轻推推凛月的肩膀示意他坐起来,替他掖好身上的毯子。“父……爸爸说今天有客人要来家里吃饭,哥哥很快就要去找他聊这个事情,”朔间零迎着弟弟有些不安的眼神轻声解释道,“凛月也现在就去洗澡换衣服吧,吃完饭哥哥有空就陪你玩哦。”
“唔……嗯。”朔间凛月扭了扭嘴唇,还是答应下来。他怕生,不大喜欢家里有陌生人,但好在和哥哥一起他也不会那么害怕。零看着弟弟穿好鞋子,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到浴室交给等候在门口的贴身女仆。而凛月看起来还没睡醒,木呆呆地和哥哥挥手说了再见。
“……哥哥有没有问起什么事情?”凛月小声地问他的贴身女仆。
“没有,小少爷。”女仆小姐也小声回答。
凛月松了口气。偌大的浴室内只有他们两人,他嗅着室内浮动着的温暖芳香的的气息,张开手乖乖让对方给自己解开衣服扣子,又紧张起来,问:“我的玻璃球什么时候能修好呀……?”
“非常抱歉,需要您等上两天左右。”女仆诚恳地回答道。她心里清楚玻璃球已四分五裂,实在是无法把它们再完美无缺地粘回去。即便能修好球放回小少爷手里,他聪慧的兄长也迟早能知道那玻璃球被打碎过。最好的办法便是直接将这事告诉大少爷,让本人直接解决这件事。
目前最担心的两件事得到了答复,朔间凛月暂且放心下来,高兴地抓着浴缸内一嘟噜一嘟噜的沐浴泡泡。没过多久他被洗干净(其实他原本就不脏)后穿上了正式的小西装上衣和吊带短裤,牵着朔间零的手来到了灯火辉煌的前厅。
接下来的事情乏善可陈,六岁的男孩被只比他高一点的兄长护在身后,走过一个一个在他看来高大又可怕的生面孔面前,跟着对社交流程早已熟稔于心的零朝客人们点头致意,像个沉默漂亮的人偶娃娃。仆从无声地拉开椅子让他们依次入座,按照西式餐桌礼仪铺上雪白的餐巾。食物精致而丰盛,但凛月毫无食欲,心里仍挂念着玻璃球的事,他坐在餐桌旁用餐叉把盘中已为他切好的小块牛排戳起来放进嘴里嚼,漫不经心地听着主座上的父亲嘴里不断吐出的艰涩话语。汤被凛月磨蹭着一点一点喝干净后,仆从们终于端来了餐后的咖啡,这代表宴会可以结束了。凛月高兴起来,接过自己的那杯果汁后端着餐桌礼仪把它喝掉。大人们则陆陆续续起身走向楼梯,要去往父亲的书房接着谈他听不懂的事。
而零给弟弟使了个眼色,让他先别动。“我也要去的,不过凛月你放心,哥哥很快就来找你。”他贴在凛月耳边小声说道,朔间凛月对于哥哥要去参与大人的谈话这件事习以为常,点头答应下来。他目送着哥哥跟上大人们的脚步走上楼梯,自己则被请到了前厅用以喝茶闲谈的小沙发上,面前的圆桌上还摆着精致的茶点。
凛月叉起蛋糕上的草莓,歪头看着窗外呼啸的寒风把门庭小花园里的植物吹得摇摇晃晃。他侧边的展示柜上摆着一些装饰物,其中有一个做得精致的雕花银球,被定期打扫的仆人擦得闪闪发亮。凛月看着看着又想起那个被他打碎在地的玻璃球,顿时连嘴里的蛋糕都吃不下了,只觉得担忧。
哥哥会发现吗?发现了以后会不会生很可怕的气,像是上次他偷用妈妈的口红被妈妈发现的时候一样?他还记得那次妈妈罚他一周之内都不可以和哥哥一起睡觉,这一次哥哥要是发现了他送给凛月的玻璃球没有了,会不会一个月内都不愿意和凛月一起睡了呢?他不想这样……朔间凛月越想越沮丧,伸手想从口袋里把那小熊雕塑掏出来看,摸空了以后才想起来他方才去洗澡换下衣服的时候忘记把雕塑给拿出来了。
洗澡时换下的衣物也归他的贴身女仆洗。凛月扭过头刚想问站在他身后的女仆姐姐要,就看见哥哥正朝他走过来。“哥哥!”他下意识喊道,从沙发椅上滑下来,朝哥哥伸出手,但是想到玻璃球……他又开始犹疑了。
零走过来,牵住弟弟的手,朝他笑了:“我们去玩吧?”
惯常这个时候他们习惯去花园里玩,但现在是冬季的夜晚,外面风大,朔间零担心弟弟身体,就没有把他带出去,只是把他带回了方才的侧厅。
哥哥会和他说什么呢……走在路上时朔间凛月又期待又忐忑。他希望哥哥陪陪自己,和自己聊聊天,又不希望哥哥把话题说到玻璃球上去。胡乱思考时他看见哥哥把手伸进口袋里抓出来什么东西,赶在凛月看清楚前他迅速把手背到身后,笑眯眯地看着弟弟:“凛月——来猜猜看,哥哥手里的是什么呀?”
“是什么?”凛月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过去,他把手指抵在唇上思考片刻,猜测道,“是不是新的故事书?”
“不是哦。”
“唔……”凛月伸手想扯哥哥的手臂,但却被对方轻轻巧巧避开了,偷看不成他只得又猜测道,“是上次那个很好吃的布丁吗?”
“也不是。不过答案很接近了哦。”
孩子受到了鼓舞,他积极地再次思考起来,尔后他“啊”了一声,“我知道了!”他兴奋地说,“是糖果对不对?”
答对了。朔间零笑着把藏着的东西拿出来,只见他摊开的手心里是数颗包在漂亮糖纸里的圆滚滚糖果,整体通透,颜色有蓝有粉,特别好看。凛月迫不及待抓起一个剥开放进嘴里,开心地用舌头把糖果在牙齿间顶来顶去。
两人紧挨着坐了一会,共同享受着和喜欢的人相处的时光。壁炉内的暖气舒舒服服地裹着他们的身体,零抚摸着弟弟柔软的手掌,开始和他讲述今天在外面遇到的事情。他说他今天和父亲去了某个亲戚的庄园,对方请的给夫人画像的画师正好还在府上,就让她给朔间零画了一张——“那画在哪里?”凛月禁不住问。零笑了笑:“被爸爸拿走了,可能是想挂在书房里吧。凛月想看的话可以去问他要哦。”
朔间凛月下意识摇摇头。他有些怕沉默严肃的父亲,不大敢和他开口交流。零见状暗暗叹了口气,摸了摸弟弟的额发,跳过这个话题又开始讲新的事情。
凛月一边听一边吃糖,结果被哥哥捏着脸说了今晚一定要好好刷牙。直到手里的糖快吃完的时候他才想起来哥哥还没有告诉他这糖是哪里来的,于是含含糊糊地问了——
“这个是我在商店里买的,听说是新流行的东西,”哥哥如此回答道,“是叫【玻璃糖】哦。凛月你看它是透明的,是不是像玻璃一样?”
“唔……咳咳咳!”朔间凛月顿时吓得咳嗽起来,【玻璃糖】和【玻璃球】的联想让他满眼惊慌。零连忙轻拍着弟弟的背给他顺气,让他把嘴里的糖吐到自己摊开的另一只手上。“凛月?凛月?”朔间零也吓得不轻,紧张地盯着不断咳嗽的弟弟,直到对方慢慢平静下来才敢移开目光,伸手拿过矮桌上还热着的茶让弟弟喝了润润嗓子。他看着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地低头乖乖喝水的凛月,叹了口气,“……没事就好。”
“对不起,哥哥。”心知自己让哥哥担心了,凛月小声道歉,难过地盯着面前茶水映出自己的小小倒影。而对方顿了顿,仍放在弟弟背上的手掌轻轻用力,摸了摸他瘦得分明的脊梁骨。“……没关系,”他低声回答,“哥哥只希望凛月能健康快乐就好。”
剧烈的咳嗽消耗了本就虚弱的孩子剩下的体力,平静过后凛月便开始犯困了。朔间零见状便提议一起回房睡觉,牵着弟弟的手离开了侧厅。
“我今天想睡哥哥的房间……”走在铺了一层红地毯的走廊上时,凛月突然这么说。朔间零答应下来,把弟弟带去了自己的房间。二人换上成套的棉质睡衣一起刷牙洗脸后,凛月的贴身女仆便上前给小主人吃睡前服用的药物。零来到落地窗前拉窗帘,默默看着一辆一辆的车驶离朔间大宅,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凛月乖乖吃完药后贴身女仆便道过晚安关门离开了。室内亮着灯,兄弟二人睡在同一张床上,零坐在凛月身边,开始给他讲睡前故事。凛月知道自己今天至少已经瞒住哥哥了,暗暗拍着胸脯松了口气,伸手抱住哥哥的腰听起来。今天的故事叫做“——《小王子》,凛月有没有听过?”哥哥把绘本封面给他看。朔间凛月睁大眼睛仔细辨认上面的字,摇了摇头。朔间零笑了,“那哥哥就来讲给你听。”
弟弟陷入了安宁的沉睡。
朔间零把手里的绘本放下,俯下身吻了吻凛月的眼角。他小心地从床上下来,拿起一旁床头柜上仍亮着光的手提式煤油灯,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卧室。
朔间大宅陷入了沉睡。零提着灯无声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昏黄的灯光映照出他因若有所思而微微绷紧的脸,和方才给弟弟讲故事时的柔软神情完全不一样。他径直走到凛月的房间门口,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内自是漆黑着,空无一人。朔间零深呼吸一口,闻着空气里浮动着的类似于奶味的淡香——他的弟弟身上惯常有的味道。然后他把手里的灯拧得更亮了一些,来到柜子前,默默地望着上面摆放的数件物品。
他的视线停留在柜子上某处。这里原本放了一只他送给凛月的玻璃球,现在它不见了,为弥补空缺两旁的物品被稍微移动过。朔间零想这应该是凛月的贴身女仆做的。零伸手去摸柜子边缘,在那温润流畅的线条上摸到了一个扁扁的小磕痕。
他顿了顿,伸手探入裤子口袋,掏出来一个小雕塑来。上面一大一小两只熊依偎在一起,正幸福地笑着。零用指腹摩挲着雕塑上凹凸不平的纹路。这是他换下衣服时在睡裤口袋里发现的,由于睡衣足够宽大,他在女仆服侍下换好衣服、走到窗前拉帘子时也未发现口袋里有东西,直到在床上坐下他才感觉到异样。当时凛月背对着他,还在贴身女仆的帮助下吃药,因为药苦所以速度慢了些。零发觉口袋里有东西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掏,但是他察觉到女仆瞥了自己几眼,似乎是在留意自己的动作——也不知是有意无意。口袋里的东西大概是她放进来的,似乎还是不能让凛月看见的东西……朔间零反应过来后及时止住了动作,若无其事地去拿绘本。
今天的凛月不太对劲,他能感觉得出来。虽然他们今天相处的时间不多,但他的弟弟是个单纯的孩子,有什么事情往往都是表现在脸上。开心、郁闷、疑惑、困倦……那孩子的表情、眼神和语气能把他内心的想法透露得一干二净。这次也是如此。凛月见到他时的心虚和欲言又止,提及【玻璃糖】时大得不正常的反应……那小熊雕塑的出现更证实了他内心的猜想。
发生了让凛月在意且不安的事情,这件事就是凛月很喜欢的那个玻璃球碎掉了,还很有可能是在他自己的房间被打碎的。而凛月的样子很不安,他不敢把这件事情告诉哥哥。可能是怕哥哥生气。朔间零想到这里叹了口气。他弱小的弟弟受身体条件限制,只能整日整日地呆在家里,认识世界的途径只有哥哥的讲述、绘本故事和母亲有时允许他看的电视机。凛月甚至会指着绘本问哥哥【偶像】是什么意思。偶尔几次带他出去,连沿路的风景都能让他感到新奇。凛月的世界实在太小,只有父母、兄长,或许还有和他常有接触的几位仆人,总而言之便是约等于朔间大宅这个地方。也正因如此,一旦遇上有可能让他的小小世界中的任何一个人生气的事情,他都敏感得过了头,如临大敌。
“……可是凛月呀,”朔间零喃喃自语,“哥哥最喜欢你了,又怎么会就这样生你的气呢?”
他打算明天和凛月谈这件事,让他不要再因此而不安。打碎玻璃球事小,凛月因此而不快乐才是大事。他送给凛月玻璃球,本意是想让他的凛月开心,结果玻璃球的破碎反而使凛月心情沉重,这就本末倒置了。只是……
——如果玻璃球,是凛月不得已打碎的呢?
朔间零默默望着脚下的木地板。朔间大宅里除了仓库、浴室和厨房这些地方外,几乎所有的房间都铺着暗红的地毯,每天都有专门的仆人打扫消毒并定期更换。但是凛月的房间没有地毯。大约半年前凛月的身体状况恶化,只能像小时候一样呆在床上不说,还总是呕吐。地毯不好清理呕吐物,于是凛月的贴身女仆在请示夫人后房间内的地毯被暂时撤了下来。好在现在凛月的身体好些了,现在是冬季,地毯多少可以保暖,朔间零就想着要把地毯铺回来,这次要选凛月喜欢的颜色和图案——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但他提出这件事时,母亲看上去似乎并不高兴,轻飘飘回绝了。
“……再说吧。”她是这样说的。尔后没再提起过地毯的事情。仆人们都是以老爷和夫人的意思为先,他的父亲没有表态,母亲又给出了这样的回答,所以直到半年后进入深冬,地毯还是没有铺上。凛月的房间里虽然有足够的地暖,但朔间零看见弟弟的房间里只有木地板,还是总有种体弱多病的弟弟会着凉的错觉。可他再次提及这件事的时候,母亲一言不发,只是放下茶杯冷冷地看着他。
朔间零沉默地和她对视片刻后明白过来。他的母亲觉得他管得有些太多了,很不满他干预这件事,尽管这件事可以说是微不足道。凛月的保暖措施足够,朔间零想要弟弟的房间有地毯只是想让他冬天的时候更舒服一些。以他们家的条件铺个地毯并不困难,但是这件事情触碰到了母亲的控制欲——在这个家里,儿子们的房间布局如何只需要父母的一声令下,而她的丈夫不大上心这些事,所以类似的事情全是她在管。这体现了她作为监护人、作为女主人的权力。直白点说,母亲想要控制她的两个儿子,让他们对她言听计从,即使对她的决定有所不满,也必须在她的威压下保持缄默。即使她现在控制的只是一件小事,但是常言道温水煮青蛙,谁能保证照这个趋势下发展会不会演变成母亲支配他们的人生走向这样的大事?
也正因如此,朔间零没有在察觉到弟弟异样的时候第一时间问出来。如果是凛月自己不小心打碎的玻璃球,他会抱抱凛月,亲吻他的面颊,亲口告诉他凛月对哥哥来说是最重要的人,所以打碎一个玻璃球完全不值一提……让这件事情像这样简单地解决。
但如果毁坏玻璃球是母亲的手笔,那事情明显就复杂得多了。他不在家里,不清楚母亲面对单纯好控制的凛月会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事来,只是以朝夕相处的经验构想出那大致会是严厉而斩钉截铁的命令。凛月和常年和父亲外出谈判的零不同,很有可能抵抗不了这样的命令,即使妈妈让他打碎最喜欢的哥哥送的礼物也只能全盘照做。当然只要他开口问,凛月自然是愿意告诉他所见到的全部的,但问题是以服侍他们为由守着他们的仆从无处不在,这些仆从简直就像是一个又一个隶属于母亲的监控。凛月的贴身女仆是个聪明人,可能是照顾了凛月六年之久感情颇深的原因,她当然知道凛月是个怎样的好孩子,也不希望凛月伤心,但以她的地位无法说太多,于是以这种方式把关键的小熊雕塑给了凛月的哥哥。
但至少现在,事情看上去还比较单纯。的确只是凛月无意间打碎了玻璃球,并没有什么麻烦的因素存在。不然的话,那孩子的神情里不会只有不安和愧疚,吃晚饭时看见母亲也不会只是正常地喝着汤。接下来作为哥哥要做的,是用温暖的语言和行动保护弟弟纯洁脆弱的小小心灵。
朔间零收回目光,把小熊雕塑放回口袋里。想要调查的事情得出了结果,他现在要做的只有等待明天。他把煤油灯拧暗了一些,提起灯无声离开,再次行过一段寂静的走廊,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朔间凛月,他亲爱的弟弟,还躺在被褥里香甜地睡着。朔间零把灯放在床头柜上,钻进被子里和弟弟躺在一起。他看着弟弟天使般平静可爱的睡颜,牵起他的手吻了吻他软软的手指。今天在侧厅他已经确认过了,没有玻璃碎片划伤的痕迹,这点让他稍微宽慰下来。零又想起来睡前给凛月读的故事。小王子小小的星球上盛开着一株艳丽的玫瑰,他爱着那朵只有四根柔弱小刺的玫瑰,于是细心地给她浇水、陪她说话,担心她受冻而给她搭建屏风……不过凛月在听这个故事的时候,注意力都在小王子用来热早餐的两座火山上,一直追问是怎样做到的,他也想试试看。想到这里他失笑,伸手关掉了床头的灯。
“晚安,凛月。”朔间零轻声说道,听着弟弟平缓的呼吸声,也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