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博〕 原著向    《镜生魂》

楔子
  此夜无月，星星微弱的光芒也被成片的乌云遮挡，空旷的大道上凛风阵阵，留下似厉鬼惨叫般凄厉的“呜呜”声。
  正是万家灯火皆熄之时，一间古旧的房屋中却亮着惨淡的烛火。一位女子正坐在镜前，她用手抚过鲜红的唇，拈起木梳一下一下梳理着长发。忽然，她猛地抬起头，无神的双眼中映出一张诡笑的脸，那张脸上的口渐渐张开，露出尖牙。朱唇与利齿在女人眼中慢慢放大，只听一声尖利的惨叫，无头的尸体随即倒下。

壹
  正值盛夏，位于土御门大路的安倍晴明宅邸的庭院中各种植物长势正好。说来奇怪，这些看起来就像是从林野间原封不动转移而来的花草虽然生长分布得毫无章法，可是细看之下又维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有着自然的美。
  朝臣源博雅身着便服，腰悬长刀，在黄昏时分到达了安倍晴明的宅邸。他站在门前，正要伸手推门，门却一下子自己打开了，一位美貌女子站在门后，微笑着说道：“恭候多时了，博雅大人。”
  那是晴明的式神蜜虫。
  博雅笑着向她点了点头，脚下毫无停顿地穿过长廊，在晴明对面坐下。晴明抬头看向他，唇边浮现出一丝笑意，开口说：“博雅终于来啦。”说完便给博雅倒上了酒。
  博雅毫不客气的接过，说：“什么嘛，你果然知道我要来。”
  晴明笑着没有回答。
  蜜虫端上切好的甜瓜，博雅望着天空若有所思，半晌说道：“晴明，我有时感慨世事多变，明明心中不觉时间过了多久，可一转头已是华年将逝。”
  “博雅为何有此感慨？”晴明问。
  “昨日替父亲拜访一位旧友，我犹记他当年身体强健，是弓道的一把好手。可昨日一见，他的躯体被岁月蚕食，稀疏的白发和瘦弱的身体毫无当年风采。又思及我已三十又几，才有此感慨啊。”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态啊，博雅。不过我想，或许这也算是一种咒吧。”
  “这也是咒？”
  “在人成为人的时候，就自然被降下了名为‘人’的咒了吧。它把人禁锢着，使其遵循规律有着七情六欲和生老病死。”
  “我果然还是不太懂啊。”
  “博雅，就比方说一户人家有一个孩童出生。”
  “孩童？”
  “对，那么这个孩童一出生就被称为‘婴’，即为人，那么就注定了他人生的终点是死亡。”
  “不能改变吗？”
  “在奔向终点的过程中，他也许会参透什么，成为高僧甚至成为仙人。那么他就被下了另外一个咒，这个新的咒就能改变原本的轨迹。”
  “啊，晴明。谈起咒我真的有些混乱啊！”博雅略带抱怨地说，“还是不要谈比较好！不过我想啊，虽然年华易逝，但我聆听过那么多优美的乐曲，见识过蝉丸法师的琵琶，身边还有叶二陪伴，最重要的是，我认识了晴明你，有机会和你对饮，谈论这么多事，那么就算是死亡我也满足！”
  “博雅你果然是个好汉子啊。”晴明轻笑。
  “你又在取笑我了！”
  “不，我是在夸奖博雅。”
  “真的吗？”博雅露出狐疑的神情，“你又笑了，果然是在取笑我吧！”
  “博雅有带来什么有趣的事情吗？”晴明跳过回答，笑着问。
  “啊，我差点就忘了要告诉你！”说完，博雅放下那瓣咬了一口的甜瓜。
  “那么博雅现在说吧。”

貳
  大约在一个月前，住在针小路的商人松下忠平家发生了一件怪事。
  那天半夜，忠平被一阵呜呜咽咽的哭泣声惊醒，他充满疑问地想了好久：这么晚了，是谁在哭呢？这声音既不像妻子，也不像自家女儿，更不像某个仆人。他侧耳又仔细听了一会，发现声音是从女儿房中传来的。于是他披上外衣，拔出长刀，悄悄靠近女儿的房间。
  他轻轻推开门，哭声却一下子消失了。
  忠平非常纳闷。他能确定直到推开门的那一刻，哭声都是存在的。女儿此时睡的正熟，那么哭声到底是谁发出的呢？
  他带着满腹疑问回到房间躺下，竖起耳朵又仔细听了一阵，可除了树间夜行鸟类的叫声再没有什么声响。于是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便安心入睡。
  可在第二天夜晚，他又听见了哭声，这一次的哭声更加大声，还夹杂着女人低声吟唱什么的声音。
  忠平听了良久，隐约听出似乎吟唱的是：

  昨夜萧郎策马行，空闺把酒当月明。
  妾如林间蓬蒿草，九年孤独泪依依。

  于是忠平再次起身，却和前夜一样，开门后声音便消失，整夜再不曾出现。天亮以后，忠平询问女儿藤子，藤子却满脸疑惑，说自己根本没听见什么声音。
  第三夜，忠平没有睡觉，他守在女儿房门前，等待哭声的响起。
  正当他快要撑不住，即将进入梦乡时，哭声和女子的吟唱声再次响起。忠平悄悄拉开门缝，只见月光照射在女儿的梳妆镜上，反射出寒光，女儿僵直着身体在睡梦中发出呜咽声和吟唱声。
  藤子在口中在一遍一遍吟唱着：

  昨夜萧郎策马行，空闺把酒当月明。
  妾如林间蓬蒿草，九年孤独泪依依。

  忠平有些发抖，因为藤子口中发出的声音并不是她本人的声音。正当忠平僵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时，藤子起身坐到了镜子前，她乌黑的长发遮盖住了秀气的脸庞。藤子拈起木梳一下一下梳着头。可是突然间，忠平觉得困意向他袭来，他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当仆人们把忠平从昏迷中叫醒，忠平猛地拉开藤子房间的木门，眼前却是让他疯狂的景象。
  藤子的尸体躺在镜子前，鲜血洒了满地。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藤子的头消失了，无头的尸体躺在地上，让忠平悲伤得说不出一句话。
   忠平隐瞒了藤子的死状，谎称藤子因为急病而死，草草掩埋了藤子的尸体。他又暗中请来几位法师，让他们帮忙做法寻找妖物。可那几个法师都是半吊子，平日里总靠着假装驱鬼骗钱为生，他们在忠平那狠狠捞了一笔，留下几叠毫无用处的符咒就离开了。
  忠平本以为从今往后便不再有危险，可五日后，夜半哭声再次响起，还更加凄厉，令人难以入睡。就这样持续了好几夜，在某一天夜晚，忠平开始听见枕边妻子也开始在睡梦中用陌生的女声喃喃念起那四句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