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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无倾向
原型 古剑奇谭网络版 狄清洛 , 风清洛 , 黎觞羽
文集 《遙夜碎夢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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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6-14 01:50
- 导读
- 封面語:何以解愁,何以忘憂。
宮嘯獨自在忘憂谷中踱步閒遊,隨口同遇上的人寒暄,順便看看四處修建的進展和避難百姓的安置情況。
距離相柳伏誅已近兩月,忘憂谷卻似乎比之前還要忙碌。蟒尊堅持要將前代教主與大巫祝風光大葬,辦一場盛世虛禮,他勸也無用,索性避而不見。
還記得上月初,天玄眾人剛從泰山返回忘憂谷沒幾天時,教中的那些年輕一輩還都挺有些活氣,玉如笙那小丫頭不知照著哪兒學來的食譜做了頓焦炭大餐,硬塞給他吃了乾淨;偃女族的俄飛鴻拿著她新搗鼓出的偃甲,跟少主的那位狄小友說說笑笑了半天;自家的妙梅也好似一身力氣用不完似的,每天不歇地鍛拳煉腳,試她的蜜酒方子。可隨著葬禮日期漸近,這點小小的歡笑也漸次銷聲匿跡,這幾天已全然不聞,就連那個活蹦亂跳的狄清洛,也有好些天不見蹤影了。
這時兩名巫祝走過,停下腳步向他行禮,宮嘯一如既往隨口寒暄,祗是在看到其中一人手捧著的大木匣時多問了一句,卻聽他們說,是奉蟒尊之名,前去請狄清洛。
宮嘯聽到蟒尊的名字就下意識地皺眉。自回歸忘憂谷,除了偶爾露面代替少主主持葬禮事宜,蟒尊一直在角蛇村中足不出戶,連角蛇族的長老們都沒能多見他幾次,也不知他到底又想做些什麼。但宮嘯沒興趣管蟒尊的行蹤,祗是在聽到狄清洛的名字時,心裡有了一絲預感。
“請狄清洛做什麼?”說著上前打開了那個木匣,看著裡面的東西歎了口氣,連那位巫祝的解釋也不必聽了。
宮嘯沉吟半晌,還是道:“說到底,這葬禮終歸是我們天玄教自己之事,那狄清洛祗是少主的客人,願去不願……還是問他自己的意思吧。”
兩名巫祝領命而去,留下宮嘯無奈地搖了搖頭。
其實問了又能如何呢?難道蟒尊、乃至整個天玄教,還能叫他再帶著他們的少主逃一次麼?
而此時的狄清洛,正一個人呆在忘憂谷深處的一座小院裡,百無聊賴。
這是黎觴羽與他的母親曾經居住的地方,自母親去世,便空了下來,除了定期前來打理庭院的侍從,這間小屋已有數年未染人氣。
狄清洛第一次隨黎觴羽來到忘憂谷,正是滄海橫流妖王禍世之時。黎觴羽代替教主父親坐鎮總壇,每天總有樁樁件件仿佛沒有盡頭的急事需要處理——某地遭災需要派人派物救援、某部族故地被毀需要舉族遷徙、某處堤壩未及修好便再次崩潰……半年時間,駐守總壇的所有人都忙得焦頭爛額,黎觴羽吃住在主殿,幾乎未曾離開,就連難得休息想要回到這個小屋懷念亡母,都會被某個分壇的求救信催回現實。
可那時的他們卻好像完全沒有煩惱——至少狄清洛是這樣。
神州南方有天玄教主和大巫祝在外統轄救援,北方曲大哥他們的修仙同盟也漸趨成型,還有各位仙家的大前輩蓄勢待發……如他和黎觴羽這樣十三四歲的小小少年,甚至不需要去為接下來該如何而多加考慮,祗要把眼前擺到教主桌案上的事情一件件處理好就行。
狄清洛甚至還有空閒的時間去跟忘憂谷的小樹精們學來祂們祭拜神農的讚歌和舞蹈——祂們總是如此活潑歡樂,好像忘憂谷真的永遠不會染上憂愁。
可現在的狄清洛,躺在前代聖女曾經懷抱著小黎觴羽睡著的床上,滿心都是解不開的煩惱。
相柳肉身伏誅,魂魄化作寄身像潛逃,教主和大巫祝被寄身發狂……這些都已是近兩月前的事了,可卻如昨日景象一般,在許多泰山鏖戰的倖存者心頭腦海縈繞不去。蟒尊要為教主和大巫祝舉行盛大的葬禮,這葬禮規模之大、儀式之繁瑣、耗費之巨,恐怕比天玄教史冊中記載的一切葬禮都要堂皇莊重。牧荑真人曾跟他提起過前任帝首劍之主李重秀的葬禮規格,狄清洛覺得,這次他得以親見的天玄葬禮,大概一點不輸那人間先帝的國葬。
可除了宮嘯長老,竟然沒有一個人提出質疑——這樣的葬禮,真的有意義麼?
那些被召喚前來祭拜的部族和耆老們,他們家鄉可真安好?那些地方的人們吃上飯,住上屋了麼?崩潰的堤壩水渠還有人手和材料去修麼?更何況那將要被隆重安葬的兩位主角,現下不正在角蛇族禁地中被重重封印?這葬禮越是盛大,不越顯出它的虛偽和矯飾?
是沒有人敢質疑蟒尊?
還是說,對於大多數的他們而言,這樣的葬禮,竟真的是他們所渴求和需要的一場祭禮?
狄清洛不明白。
他們真的太痛苦了。
從天玄教至高無上的教主,到最底層的初階弟子;從世代守護禁地的角蛇族,到祗為過得好些而依附了天玄教的小型部族;這吞噬九州四海的災禍奪去了太多太多,無數的親朋、師友、同道、甚至故土家鄉就這樣永遠地消逝人間,可接連不斷的災難,卻讓失去一切的人們連發出怒吼的力氣也被消磨殆盡。
他們太需要一場盛大的典禮,用豪華的氣派、繁瑣的程序和嚴謹的規則來告訴他們——秩序已經恢復,人間依舊富庶,生活即將回歸它本來的朝向——祗有這樣,才能讓頹喪的人們再次聚集起氣力,抱著存活的慶幸,背起對失去的痛苦,一步一步蹣跚地走向那絕不該再次失信的、能夠承載希望的明天。
可狄清洛不想這樣痛苦。
他曾經多麼地渴望和幻想著親情的樣子,可當這漫延得無邊無際的痛苦撲向他時,他竟然在一瞬間慶幸起自己是個孤兒,慶幸著自己所遇到的都是了不起的修仙者,慶幸著雖然天各一方卻從未失去彼此,慶幸著即便毓卿姐姐生死不明,可她還有那洪福齊天的曲大哥,有萬眾稱頌的劍仙蘇哥哥和神一道天的同修同道,說不定哪天自己又重傷瀕死的時候,一抬眼又能看到姐姐乘著五色的彩凰從天而降,對著自己笑,說小清洛,你怎麼又把自己弄成這樣……
他曾有多麼渴望,便有多麼害怕。
他好想出去透透氣,可忘憂谷中沉鬱肅穆的氣氛,壓得那些難感人間苦痛的小樹精們都不禁躲藏了起來;他想去找他的阿羽,可黎觴羽早就被蟒尊帶去了高高的祭台之上,為他父親空無一物的棺槨跪坐守靈。
他知道現在阿羽一定比輾轉反側的自己更加痛苦無助,他好想跑到他身邊去安慰他,可就算他真的能跑上那個被無數巫祝和信眾包圍著的祭台到阿羽的身邊去,他又能對他說什麼呢?
——你爹還活著,祗要能找到分離寄身像的方法,一定能把他救回來的?
可黎觴羽是那麼地渴望逃離這裡,逃離父親,逃離這對他而言如同詛咒般的血脈親緣。
——以後你就自由了,你爹再也不能那樣對你了,我們一起去幫曲大哥找毓卿姐姐,再不用管天玄教的事兒了?
可那是他的父親,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啊……
狄清洛倒在床上,思緒在屋子裡盤旋環繞,好像就要迷迷糊糊地睡將過去,卻被幾聲門嚮喚回了神智。
開門後走進的是兩個巫祝,臉上都戴著遮住雙眼的白銀面具,不知到底長得什麼模樣,一人手中還捧著一個大木匣。
狄清洛在這裡住了一個月,除了幾個送飯打掃的侍從,從不見那些巫祝們踏足小院,便帶著些好奇和不解看著他們。
兩名巫祝向他行了一禮,便直接說明了來意,想問他是否願意前往祭壇,與少主一起參加明日的葬禮——狄清洛曾遠遠偷看過跪在上面的黎觴羽,祗是沒敢靠近,他一直安慰自己說就算過去了也不知道能跟阿羽說什麼,可當這兩名巫祝對他說,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到阿羽身邊時,那些猶豫不決就立刻被一支金箭般的光芒打散——他當然要去啊!阿羽一個人在那裡多麼孤獨,他當然要去陪他!
於是一個巫祝將那個木匣放下,將裡面的東西小心取出擺好,是一整套疊得整整齊齊的巫祝服飾,還有一些吊孝用的物什,就要給狄清洛更衣。
狄清洛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卻想起牧荑真人曾告訴過他的凡間的規矩——所謂“入鄉隨俗”。祗有巫祝才可以走到那祭台之上,所以如果他想走到阿羽身邊,自然也要作這一身打扮。狄清洛這樣告訴自己,卻忘記細想,這忘憂谷既不是凡間的某鄉,天玄教的規矩也不是何處的民俗。
換上層層衣裳,戴上巨大的銀飾,頭髮被規規矩矩束成三股,比當年阿羽隨手給他編的辮子還要緊實。一向輕裝便服的狄清洛在那一刻突然感受到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拘束和壓抑,變成一個聲音叫囂著要他脫掉它們,別踏出門。可狄清洛卻拍了拍自己的臉,強行終止了那個聲音,走出安靜的小院,在兩名巫祝一左一右的帶領下向遠方不歇的哀悼聲中走去。
此時的黎觴羽已經在祭壇上守靈十天十夜,靠著身後嘉禾祠巫祝的療愈術法硬撐起身體,雖然面色慘白,總算不至於昏死過去。身後似乎傳來了一絲騷動,他忍不住回頭,看見祭壇之下跪拜祈禱的信眾們一個個地轉過頭去,然後開始小聲地歡呼起什麼。抬眼仔細看去,背對著夕陽霞輝,一個少年巫祝正朝他揮手,然後快步向他奔來,跑上漫長的階梯,在他身邊跪坐下來,對他嘻嘻笑道,說:“阿羽,我來陪你了!”。
黎觴羽覺得背後一股寒意刺過,將他牢牢鎖住,如同蟒尊的微笑那般。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