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么？”

盯着窗外的视线因为对方的声音而发生了转移，然后重新聚焦在眼前的人身上。
店内食物散发的蒸汽随着女侍应生每一趟送餐开始增加，不到五分钟，自己的眼镜已经被蒸汽全面覆盖。
桌子对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聊，或许是因为现在他在做最不乐意完成的事项。
真的……像小孩子一样。

“……为你美丽的双眸，干杯。”
“给我认真复习啊扣啦！你当现在是上个世纪的法国餐厅男女共赴晚餐约会吗！真是！也不知道是谁不走心！啊，说到扣啦，我的可乐喝完了……”
“你才是。刚才让你做的例题怎么样了？”
“算是做完了，你看看吧。我去再要一杯可乐。”

听说上个世纪大概80年代？在泡沫经济发生之前，很多情侣到高级外国餐厅吃饭，好不容易提前半年甚至一年预定了桌位男方就会开着豪车来，故作优雅地点单，然后举起酒杯说这种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话。年代久远的电影或者电视剧还有时代小说里面经常会出现这句话，在那个没到信息时代的闭塞年代，或许这句话就是能讨好女方又万无一失的金句了。
现在可不一样，拿起手机，随便上网翻翻，别说干杯时的关键台词，就连餐后视交往程度邀请女方去酒店开房或者直接到家中上床的套路话术都有免费浏览的大全了。
晓放下自己剩余四分之一的咖啡杯，看着桌子对面扔下笔的龙司拿起玻璃杯立刻冲向了饮料机。
半小时内要龙司做这么多题似乎是个艰难无比的考验，而碳酸饮料则是最能带给他抚慰的快乐水。

那么，到了见证奇迹的——
好吧，虽然知道不能抱太大希望，但他应该也努力过了……

晓想了想，放弃了用餐巾纸擦拭镜片的想法，直接摘掉眼镜，拿起了龙司推到自己手边的笔记本，拿起红笔开始打分。
不多时，端着一杯还冒泡的可乐回来的龙司也回到了桌位旁边。
晓抬起头，揉了揉突突突跳个不停的太阳穴，尽量保持冷静开口了：

“龙司。”
“嗯？怎么样，你龙司少爷是不是特别牛逼？做题全对？是不是？是不是？！”
“不，你规避了每一道题的正确答案。”
“嗯嗯，不愧是我——规避了所有……呃？”
“是的，你没有听错。你规避了所有正确答案。”

美滋滋地准备坐下的龙司眨了眨眼睛，笑容直接凝固。
紧接着，他又想起来了三十分钟前大魔王的言论。

“那之前说好的惩罚游戏，现在就开始吧。”
“呜呜……晓酱，看在我是你来东京认识的第一个男人的份儿上……”
“好啊，那咱们改天去留下些美好的回忆吧。”

从座椅上重新钻回到书包里的摩尔加纳领到了自己的努力换来的豪华大奖——金枪鱼罐头，正兴奋地用爪爪来回拨弄着罐头盖上的拉环。

“喵！为什喵打不开！吾辈的金枪鱼！金！枪！鱼！鱼！鱼！鱼！”
“晚上回去给你开好吧？现在我得想想如何与我来东京认识的第一个男人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美好。嗯，这个词听起来真不错。”

看着晓难得灿烂的笑容，龙司只觉得后背一凉。
结果等了半天，晓什么都没再说，反而更卖力地准备起了复习题。
在无限数理化无双，英语单词听写连打，国语词句分析的题海中奋斗到头昏脑涨的龙司甚至忘了自己是什么怎么坐上电车回的家。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自己对着房间里通关了十几遍的游戏第一关开篇出现的第一个miss发愣了十分钟的时候了。
那天晚上龙司死活睡不着。

明知道期中考试在即！也想着要用好成绩让母亲高兴一下！但是！但是！
可恶！
都怪那个冷血大魔王！
就知道算计我！

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小时，龙司放弃了挣扎，重新开机，轻车熟路地开始了最高难度的又一次通关。
本来这是个双人游戏，如果是单人进行游戏，会有电脑自动生成搭档一起闯关。
但是在最高难度下，电脑的操作实在过于菜逼，除了恶意卖萌基本没啥用。
最让人火大的是这菜逼电脑吧，菜也就算了，还非得安插成是个男性角色在线卖萌，还卖相不好。

真是烦！
才刚避免被退学！就要期中考试！还要被大魔王提前安排了什么鬼畜活动！
坂本龙司，17岁！正在面临史上最大的危机！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要啊！！我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男生！！不要把这么多问题都甩给我啊！！”

屏幕上出现了HE的必要选项：要向公主求婚吗？

不！我不想！
我不想学习！不想考试！不想恋爱！不想被大魔王折磨！！

在内心呐喊的同时，龙司不小心摁了×。HE必要条件【和公主结婚】直接废了。
最快乐的是因为龙司很熟这个游戏，已经可以不存档直接打TA了，所以这次也没有读档重来的选项。后面再打给的奖励也只能是次等，

“妈的！睡觉！”


气到直接关机的龙司二话不说钻进被窝，哼唧了没两分钟就打上了小呼噜。
伟大的考前强行军计划又一次以失败告终了。
窗外的天空已经泛起了绛紫色。


上午龙司还勉强能靠着不久前的记忆勉强写几个字在卷子上，等到了下午他扫了一遍题，发现还是睁眼瞎，索性趴桌就睡。期间又因为说梦话连喊不要不要被监考老师拍醒了。
周围的同学都发出了奇怪的笑声，像某种动物的嚎叫。
龙司一脸败兴，除了名字又胡乱在考卷上比划了几下。
这次他学聪明了，他假装打哈流泪揉眼睛，实际上把坐在他周围的人观察了一圈。

哎呦，坐自己右边的那不是B班的睡神大学霸吗！据说他闭着眼写题都能答80分！未来的名校保送巨星！并且从来不介意任何人看他的卷子！因为就算看了也考不出来他的分儿！
哎呀天助我也！抄他！

倏然瞪大眼睛的龙司立刻开始在挤眉弄眼中奋笔疾书，期间他还对了一遍自己的选择题答案，妙啊，自己这一通瞎写竟然蒙对了近40分的题！基本接近目前正确率的峰值了！

睡神大学霸依然在梦中，甚至忘记把手里的铅笔放回笔袋，就那么单手举着睡了。
最后龙司信心十足地把笔扔到桌上，端着胳膊坐等收卷，看着最后一名同学把自己的卷子收走的那一刻——

龙司终于意识到了。
自己忘记在卷子上写名字了。


“真是太遗憾了，坂本同学。”

睡醒的学霸男生揉了揉变形的头发，把铅笔放回笔袋，潇洒离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们考得怎么样？”

很快，杏就过来给自己的伤口撒盐了。
她也接受了晓的突击式补习，脸上的光都和考前的不一样了。

“还行吧。”

晓推了推眼镜，据说他也在班里被传是个顶着前科但有一颗爱学习的赤诚之心的好少年。

“完蛋了。”

龙司想起来了自己那张写了好些正确答案，但没写名字的卷子。心如刀绞。



结果这天放学后，晓拖着欲哭无泪的龙司来到了涉谷的中央街。

“事情就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呜呜呜呜……”

这件事对龙司造成的打击过大，在电车上他甚至真的差点儿抱着晓就哭出来了。
高中生涯的第一次及格因为自己的马虎不翼而飞，这个结果他的小心脏接受不来。

“我还特意抄了B班那个睡神的卷子呢！呜呜……”
“你抄了别人的卷子？”

抬起头来，站在健身房门口的龙司这才发现晓手里举着什么东西重新回到了他面前。
他的左手拿着一份加了草莓和冰激凌的可丽饼，右手拿着一瓶600毫升的可乐。
失意的龙司没多想，把心里话全倒出来了：

“对啊！考前你强灌的那些必考题我全忘了！不仅如此，你之前说要算计我，害我一宿没睡，我去打游戏刷夜了！所以下午看到B班的大学霸坐我旁边！我就抄了他的卷子嘛！还想着就算不被你填鸭我也能考个高分呢！结果…结果……”
“哦，原来如此。不想好好学习，也不想临时抱佛脚。结果你的选择就是，去依赖其他男人。”

嗯？
他这句话，仔细想想好像哪里不对啊？

“本来还想先礼后兵，看来对龙司真的不用客气。”
“哎？哎？？？？”

晓将可乐瓶顺着摩尔加纳露出猫猫头的缝隙塞了进去，猫猫状态的摩尔加纳卯足了劲儿挣扎，却只能被和可乐瓶一起强制推回了书包里，最后还被拉严实了拉链。

“暴君！独裁者！冷血大魔王！！”

可晓对摩尔加纳的控诉始终置若罔闻，他举起手里那个明显分量超出常规太多的可丽饼，连着沾满鲜奶油和巧克力酱的草莓片和香甜的饼皮，狠狠地啃了一大口，并把咬过的可丽饼递到了龙司面前。

“把这个吃完。”
“哎？？”
“惩罚游戏：和我来东京认识的第一个男人一起吃可丽饼。”
“为什么？？？？”
“为什么？昨天咱们复习过的内容你写了一个字在卷子上过吗？摸着你的良心说话！”

他生气了！
为什么？！
自己做了什么吗？？？

“所以说……我不是抄了别人的卷子吗？”
“为什么你不愿意依靠我！我们不是……不是……啊。”

晓难得发了脾气，为了说话，不得不加快咀嚼的速度。
一开口，一块来不及咽下肚的奶油从嘴里流到了他的下巴上。

“我们不是什么？”
“……没什么！”
“你真奇怪。生理期？”
“你快别说话了！”

看着迎面接近的可丽饼，龙司张开嘴，也啃了一大口下去。
这应该是传说中的限量促销的双倍奶油或者双倍巧克力酱的可丽饼吧。
里面的草莓也是冻过的，带一点冰碴，吃起来口感很爽。
平时自己和这种女生十大必选甜点无缘，今天一吃倒也觉得有点儿意思。
顺着可丽饼的上方望去，龙司忽然发现晓的脸红得厉害。

“又怎么了？算了，我不说话。省得你生气。”
“…………给你。”

晓没有回答，而是拉开书包，将刚才买的那瓶可乐拿了出来，在摩尔加纳的新一轮控诉中转过了身。

“喂喂！等一下啊！我还没吃完呢！再给我吃一口！”
“这个……好吃吗？”
“好好好！机会难得，而且吃这个不就能完成你所谓的惩罚游戏了吗？这次我乖乖吃完，以后你别再出题算计我了啊，说好了？”
“…………给。”
“说好了？”
“……嗯。”

看着那个黑乎乎的自来卷团团上下晃了晃，龙司这才露出了笑容。
他两步追了过去，重新走到晓的面前。

“来，可丽饼。”
“…………”
“怎么了？搁这儿羞涩什么呢？不是你让我吃的吗？别学小姑娘了，痛快点儿交出来吧你！”

说完，龙司眼疾手快，一把夺过了晓手里的那一大捧。
水果和奶油，还有鸡蛋的香味混合在一起，着实诱人。
平时没机会和胆量吃这个的龙司现在没有任何理由能拒绝这个超大份的可丽饼。
没考好的心情也让他现在格外想暴饮暴食，但这个月的零用钱本来就不多，能实现暴饮暴食的选项更是少之又少。现在既然有一份免费的大分量甜品在自己面前，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去珍惜！

“因为……我不是先咬过了吗……”
“嗯？啊，你喜欢一人一半？”
“不，我……觉得这样挺好……”
“我也觉得这样挺好！”

毕竟是吃白食，只亏一口总比亏了一半爽啊！

龙司捧着可丽饼，舔了舔因为考试长时间没喝水，有些起皮的嘴唇。

“我不客气啦！啊唔！好恰！”

根据某科学网站介绍，甜食中的糖分进入人体后会发生化学反应，从而产生大量的多巴胺。多巴胺是大脑分泌的一种神经传导物质，它可以通过血管流至全身，传递幸福及开心感的信息，最后刺激神经，使人产生亢奋的感觉。
恋爱中的亢奋、喜悦和幸福感据说也来自多巴胺。

“擦擦嘴！你看看你！才吃一口都能把奶油吃到嘴上！笨！”
“……我可不想被一个把奶油吃到鼻子上的人说。”
“哈啊？”
“给你，自己看看吧。”

晓打开了手机的镜子功能，把前置摄像头对准了龙司端正的娃娃脸。
龙司看着自己的脸一惊：天！自己只顾埋头往深处啃，没想到真的把奶油冰激凌吃到鼻尖上了！

“哇哇！你算计我！”
“哎，天地良心啊。我要是干了什么算计你的事儿，我无偿给你买一个月可乐。”
“那我怎么就吃到鼻子上了！任何女生都没出现这种情况！肯定是你故意买增量的可丽饼就为了算计我让我把奶油吃到脸上！”
“你，你竟然不相信我。我伤心了。”

晓再次转身，迟迟没再说话。
龙司看气氛不对，又怕晓再闹情绪，只得小心翼翼地把脸凑了过去，准备道个歉。

“好啦，都怪我不好。咱们不生气了好不好？”

没想到，从侧下方探过头，看到的却是一个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当然好。我怎么可能跟你置气呢。”

说罢，晓也伸出手，在龙司的鼻子上轻轻一刮。
沾了洁白的奶油的指尖顺着晓同样沾了奶油的下巴往上一推，最后被送进了性状完美的唇缝里。

“吃吧。以后也别太让我操心。有什么麻烦随时都可以找我。”
“嗯，这是自然。你可是我的好队长。以后的路我也指着你呢。”
“这么说我责任重大啊。”
“你肯定责任重大啊。来。”

龙司将自己咬掉一大半的可丽饼和没开封的可乐又递了出去。

“分给你！以后别再因为奇怪的理由生气了，好不好？”
“好。”

晓低下头，就着可丽饼的边缘没吃过的部分咬了下去。
边缘位置好像淋了一圈炼乳，甜味再一次给他的大脑送去了多巴胺引发的愉悦。

“很好。还算识相，知道不能抢我的可乐。”
“……唉，当然是听你的了。”

书包里的摩尔加纳倒不在乎外面的世界和二人之间的谈笑风生，继续用小爪爪抠着罐头盖。
人类都喜欢好吃的东西，自己也喜欢好吃的东西，所以自己肯定也是人类吧！
但是！
自己不会像包外面那两个傻子人类一样，把自己喜欢的食物分享给任何人！还分享得那么开心！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