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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惑】信徒

作者 : 容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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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人外生物

原型 全球高考 秦究 , 游惑

标签 神明信徒paro

状态 已完结

文集 全高合集

144 6 2024-1-6 16:51
导读
预警:是特别大的私设,冒险客究x雪山神明惑。
没有原型,没有依据,请勿考究。
另有部分神明元素设定取自《夏目友人帐》。
01
层叠的山峰高低错落,风刮在陡峭的崖壁上猎猎作响。这种地势的环境显然不适合人类生存,可偏偏半山腰的位置上却支着一个帐篷。上面挂着个“冒险客”牌子,字体洒脱豪迈,从颜色上看,又是大气蒙尘的金。帐篷外表看起来其貌不扬,只要一阵狂风,就能将它掀翻。忽然,帐篷被撩起了帘,随即走入了一个人影。
来人一件黑色的修身风衣长度过膝,双手插在衣兜里,下面的长腿十分瞩目。整体给人的感觉挺拔利落,像是锋利但尚未出鞘的刀。他环顾帐篷一圈,眼神里透着点漫不经心,似乎什么都不能进入他的眼底。只是一张略微上扬的唇,略微中和了一点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进屋以后,他一边摘手套,一边往柜台走。他有腿长优势,几步后就来到了柜台前,手指在木质柜台上有规律地敲击。“进度怎么样?”
“老大,你确定要接?”柜台后的男人抓了抓头发,他胸前有一枚小型的方牌,上面写着“922”。此时他坐在信息录入平台后一脸苦相,和坐在不远处的那位胸上有着“154”号牌的男人对视了一眼。
“嗯,单据呢,打印出来给我。”被称作“老大”的男人点了点头,伸手就往桌上一摊。
那只脱了手套的手指修长白皙,对922来说,却无异于索命。但他一个打工搞技术的,别人都要求了,他也没资格拒绝。他又看了那边装聋作哑的154,愤愤把鼠标挪到电脑界面的“打印”按钮上。
“滋啦——”
不远处的老式打印机开始运作,缓缓吐出了一张纸。好巧不巧,那打印机就在154边上。所以就见男人伸出手,往那边勾了勾。“154,劳驾?”
“……”154顿了一瞬,只得顶着922的压力,把纸张递给了男人,然后就看着对方掏出笔,干脆利索地在纸上签下了他自己的名字。
秦、究。
在签完后,他又愣了一下,无辜看向922,“抱歉,在外面时间久了,忘了规矩。再打一张吧。”
他们每个加入冒险客集中营的人在入营之后,会根据接单任务难度进行编号,而这就是他们身份的象征。他们每次接单,都会需要签上那个独一无二的名字,再放入系统扫描。
秦究显然是忘了。
但那语气,怎么听怎么不走心。
922迫于威压,没办法又打了一张,然后秦究潇洒地签上了001这个编号,把纸往922面前一丢,又重新把手套套回去,慢慢悠悠地离开了。
徒留下922和154干瞪眼。
“你说老大怎么想的?”922有些憋不住气。
虽然他家老大的确厉害,从他进集中营开始,就编号001,但这个任务可不是说笑啊。别的任务还可以说是九死一生,那这个任务,就是全军覆没。之前接过的人,无一例外,都没回来。找死也不是这种找法啊。
“你没发现,他接雪山的冒险任务概率尤其高吗?”154反问。
“可这也……”922试图挣扎。
“他可是我们老大,相信他。”154打断他。

02
满天的雪已经将所有的活物气息淹没。放眼望去,四周除了白,就是空无一物。
但这样毫无生气的环境下,却突然显出了一个黑点,并且还在不断放大。
是秦究。
他是一位独行的冒险客。
在刚刚记事的年纪,一场车祸就夺走了他所有的亲人。他作为唯一的幸存者,在社会的救助下长大成人。也许是因为那时年仅两岁的他尚未记事,所以阴影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记。
相反,他优雅、温和,风度翩翩。从小到大,在学校里,他永远是出挑的那一位。大学里带他的教授曾说,如果秦究愿意,以他的智商和能力,假以时日,他必然会成为全国、乃至全世界都闻名的兵器学家。
但就是这样一个优秀的人,在毕业后放弃了优渥的报送名额,选择了以一名冒险客的身份去探索世界。
有人曾经质疑他在作秀。因为没人会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荣耀与名誉,选择那样一个未知的、随时都会客死他乡的未来。
可他偏偏这样做了。
一个双肩包,一套黑色修身大衣,一副手套,就像今天一样。他潇洒地离开了安定有序的生活,一脚踏入了冒险。
不过在这样的天气里,他依旧是一身黑色的长风衣,也不知道是不怕死还是不怕冷。而此刻在他身后,是一片深浅不一的脚印,一直绵延到远方,看不到尽头。
这说明他至少已经走了很远的一段路。但他的步子仍旧很稳当,甚至呼吸平缓,还有空思考任务要求:要找一间神庙,然后拍照打卡。
神庙建在这种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白到几乎可以闪瞎人的地方?怕不是想要人家供奉,而是想要人命的邪神吧。秦究这么想。
但想归想,任务还是得做。山脚附近他已经看过了,并不太可能。那就只有往山腰上找找。而依照目前形势来说,要么他找到一个山洞躲避风雪,要么就只能在太阳落山前尽快折返。秦究抬起手拂去了站在发梢上的雪珠,然后重新裹了裹脖子上的围巾,又继续往上走。
风雪逐渐将他的身影淹没,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
直到太阳西斜的时候,秦究忽然在山腰下一点褐色的位置站定。因为那片色彩太小,小到只有一个斑点,差点让在白雪中快要瞎了眼的秦究错过。
但幸好,他的视力还算不错。
秦究蹲下身,轻轻沿着斑点的痕迹抚摸,然后逐渐显出了一条线。似乎是什么物体的残骸。考虑到在这种地方,也不会有什么活物,秦究还是打算碰一碰运气。万一歪打正着呢?
如果154在场,会跟他家老大科普一下,在雪山上撬东西是多么危险的行为,甚至有可能会迎来雪崩。但很可惜,154不在。而且秦究也不会听他的。
所以,秦究把身上的背包取下,掏出工具,小心翼翼地沿着那条缝隙挖。他一边拿着小刷子耐心地刷着,还不时吹口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吹口仙气。
但总之,在他的努力下,那点褐色就显出了原有的模样。
那是一间极小、甚至可以称之为迷你模型的神庙。如果不是那张神庙图片他在来之前看过很多次,如果不是上面庙的门花纹一致,他可能怀疑这个任务就是一个儿戏。毕竟据说那个下任务的老家伙已经病得只能躺在床上喘气了。又没儿没女,一个人宅在家里待久了,出现幻觉了也正常。
秦究定了定神,他刚刚打算掏出手机拍照,就察觉到地面出现了不受控制的震颤。
是雪崩。
秦究暗道一声糟糕,本来还以为他这大海捞针的任务以他的运气可能会无功而返,结果却没费什么功夫顺利完成。
原来在这等着他。
滚滚的白雪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威力从上方向他扑来。四周一片空余,他根本没有闪躲的可能。
但秦究似乎……也没有想要躲。他伸手抱起那个小巧的类似于模型的神庙护在怀里,然后他的嘴角甚至还挂着笑。
那场在两岁那年没能夺走他生命的雪,终于来了吗?
他缓缓闭上了眼。

03
这场他等待了许久的意外,还是没能结束他的呼吸。
秦究在一片热源中醒来。他撑着身子坐起,发现他躺在一个洞穴里。身下压着的已经泛黄的枯草堆。不够暖和,但勉强御寒。在距离他一米开外的位置,有一个小火堆。橙红色的光被洞穴外偶尔的风一吹,火苗显得岌岌可危。但总归也是为他平添了一分暖意。
秦究摘下手套,前倾身子往火堆边靠了靠,摊开手伸过去感受热源。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了两岁时的那个冬天。
孩童一般是从三岁开始记事,但秦究不是。或者说,这不准确。他确实已经不记得那些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长什么模样、拥有什么声音、是什么性格,但他却记得在那个寒冷的、满天飞雪的冬天,被冰雪覆盖的山里,有一撮源源不断燃烧的火苗。
很多知道他经历的人都说他命大,幸运。但只有他知道,那个时候,在意识非常模糊之际,他看到了一个有着浅色琉璃般瞳仁的男人。他立在一片风雪里,明明是一身浅色的衣服,在一片白雪中几乎要被淹没。但秦究就是记住了那双琉璃般漂亮的眼睛。
这几年来,他偶尔会接冒险平台上的任务,用随身携带的摄影设备记录下他的冒险之旅,然后交单,获得报酬。他拿到佣金以后,会第一时间去最近的超市里买一包烟。然后找个没人的空地,点上一支,慢慢地抽。抽烟的时候,他往往会卸下所有的表情,那让他看上去冷淡又不好接近。
集中营的人都夸他厉害,叫他秦哥,或者老大,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失落。
因为他没有找到拥有那双漂亮眼睛的男人。
不过这一次……秦究弯了弯唇角。
在这么大的风雪里,他还能活下来,看来是运气的确很好。
他撑着腿盘膝而坐,一边环顾四下去找本次的目标——那座迷你神庙。
神庙就安安静静地落座离他不远的地方,然后他刚刚倾身伸手,就愣住了。
因为那座神庙前,本该空无一人的地方,正盘腿坐着一个约手掌大的小人。
对方似乎注意到他在看,一双浅淡的眸子撩起,就朝他看过来。
以秦究良好的视力来说,哪怕这个小人只有10cm大小,他也不会错认那双眼睛。
那就是……属于那个人、不,应该说,属于那个神明的眼睛。
秦究晃了晃神,弯腰凑过去,试图跟他打招呼。“是你救了我吗?”
那小人面无表情,过了很久都没有吭声。他的目光在秦究的身上游走,明明对方之于他来说就是庞然大物,但他也毫不畏惧。
秦究对他感兴趣的人有的是耐心,也不急着要答案,就安安静静、大大方方由着他看。
过了好一会儿,伴随着洞穴外传入的尖锐呼声,秦究听到那个小人开口了。“嗯。”
屈尊降贵,多一个字也没有。
秦究乐了,他又学着古人的礼节,双手交叠着对着那小人拜了拜。“多谢大人搭救。”
那小人眉头一皱,似乎有些烦他话为什么这么多。扫了他一眼后,就又闭上了眼,似乎是睡过去了。
秦究也不恼,他望向那正闭着眼的小人,笑意盈盈地凑过去。对方不搭理他,他就干脆捧了神庙在手心,看着那个因为失重而再度睁眼的游惑,笑意盈盈。
他说。“神明大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介意我——以身相许吗?”

04
神明与人类从来都是互不干扰的两条平行线,他们在各自的轨道上前行。然而一旦有了交织,想要再度分离,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比如说眼下,调整了一晚便恢复如初的秦究坐在洞穴里,双手捧着他好不容易逮到的神明,就在跟他聊天。
“哼大人,我承蒙您搭救,若是就这般离去而知晓大人名讳,未免太过遗憾了。”
一身浅色衣袍的小人嘴唇紧抿,眉梢紧皱。昨天那人冒犯他过后,他哪里肯再搭理这个胡言乱语的家伙。当时他就问了名字,他不想给,就回了一个“哼”字,谁知道,这人还真能理直气壮借驴下坡。如果他不给,游惑相信,这位“普通”的人类绝对会继续以这种称呼继续叫下去。
于是在短暂的沉默后,他吐出了两个字,“游惑。”
“游惑,嗯……游大人您好,我是秦究。”说着,秦究伸出一根手指,状似无意地蹭过了游惑的发。
“你……”游惑皱眉,后仰身体。
“大人的发真软啊……”秦究弯起眼,自然微笑着收回手,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游惑:“……”
“我还以为大人会说我放肆呢。”秦究蹬鼻子上脸,笑眯眯地补充。
游惑……游惑懒得再搭理他。
不过那并不是他说了算的事情。秦究虽然并不热情,但他在交际上很有一套话术。擅长把握分寸、进退有度,可以说只要他想,就不会冷场。
游惑虽然不想与人类有过多交集,但出于某些原因,他也暂时离不开这里。而秦究总是能从他不愿意讲话的嘴里,解读出各种离谱的结论,迫使游惑不得不开口敷衍他的问题。
总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一人一神是暂时搭伙了。
秦究从背包里取出一点压缩饼干垫了肚子,抬眼的瞬间,好像看到了那双浅色眼眸从他的身上一扫而过。游惑被秦究看着,也转过头看他,以眼神示意“你看我干什么”。
秦究想了想,随即从刚刚放进背包的压缩饼干里取出一块,掰碎了一点放在手心,朝着游惑的方向递过去。“试试?”
“神不需要食物。”游惑冷冷地回答。但那双眼睛却不自觉地往秦究的手心看过去,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略微咽了咽口水。
秦究笑了笑,一手支着下颌,撑在屈起的腿上。“大人,试试看又何妨?尝试新奇事物,不觉得很刺激吗?”
“弱智激将法,你以为我会中计?”游惑的脸上明晃晃的透着嫌弃。
秦究:“权当是被救之人的一点回馈,这样大人总不好推拒了吧。”
至此,游惑才松动了表情。他从神庙上跳下,迈着步子走到秦究的腿边。秦究适时地放下手臂搁在草席上,游惑就抱着那点小块饼干咬了两口。入口香酥,很快就融化了。
人类的食物对神来说,没有任何饱腹感。相比之下,或许那点微不可查的裹挟在秦究举动中的虔诚善意更有用,因为可以被归类为微薄的信仰,为游惑提供神力。
但游惑看着秦究手心里还剩下的小粉屑,舔了舔唇。
咸咸的味道留在口腔,对游惑来说,有点新奇。他很想再试试。可偷吃人类食物的神,实在有点恶劣。而且他现在神力不足,根本不足以停下外面的雪。这个人类也不知道会被困到何时,而人类又靠食物裹腹,用一点,就是少一点。
秦究微微挑了挑眉。他看似散漫,实际上一直在观察游惑。从他频频看过来开始,秦究就知道这东西游惑或许喜欢。但考虑到只有巴掌大的小人不足以食用太多,秦究没有去取更多的压缩饼干。他只是屈起手拢了拢,又把饼干碎屑收起在掌心,朝着游惑的方向递过去。
游惑仰着头看他,他就笑着道,“大人,送佛送到西。一点小心意,还请笑纳。”
温暖的神力顺着游惑用手扒拉粉屑的动作流到他的体内。
游惑又抬起头看了秦究一眼,没吭声。
后来秦究去查看情况,这个山洞往外的出口被堵得严实。加上他手上也没有趁手的工具,所以只能作罢,和某位神明大人面面相觑。
但等到入夜的时候,秦究明显感觉到那个燃烧了快一天一夜却从没加过柴火的火堆,更亮了。他抬头瞥了一眼盘坐在神庙前闭目养神的游惑,光明正大地把游惑连带神庙一起打包托起,像雪崩来时那样。
圈在了怀里。
他很快陷入了沉睡,而在他呼吸绵长的下一秒,游惑睁开了眼。
他看了秦究很久,然后又闭上了眼。

05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的都塞牙。但是幸运起来,又觉得好像天上掉馅饼。
一连过去了几日,秦究的背包渐空,一日就在他照旧合衣入睡的时候,他忽然被游惑叫醒。当时秦究望着那一双在火光中闪着琉璃光泽的眼眸,心底一跳。
“怎么了?”秦究坐起身,熟门熟路地他的神明大人揣在手里托起到与他平视的位置。
游惑对此却还是有些别扭,他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然后沮丧地发现,不依靠神力的话,他们之间根本就是力量悬殊。所以他明智地选择了放弃挣扎。“……外面雪停了。”
“雪停了?”秦究跟着复读。
他其实有点乐不思蜀。
对秦究来说,早就无所谓在哪,怎么生活。无论是什么样艰苦的环境,他都能适应良好。况且,身边现在还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他面冷心热的神明大人。
别看游惑模样生得冷俊,好看的嘴唇紧抿,眉梢紧皱,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太好惹的冷气,还不肯说话。但是呢,秦究就是觉得他亲近。而事实也是如此。
明明必死结局又偏偏活下来的他,一连几夜都比白日温度要高的火堆,被他故意摆放在背包外一夜却依旧没有被食用的压缩饼干,还有前两日高烧时夜晚察觉到的凉意。
这里近乎活物死绝。会做这种事的人,除了那个默不吭声的神明大人,秦究不做他想。
外面的风声很大,大到像是有人在呜咽和哭嚎。
是不舍吧。
虽然这里的气候寒冷,但秦究觉得,有生以来第一次过得这么平静、快乐。似乎连血液中那种滚滚流淌持续不断叫嚣着要释放的冒险因子,也就此沉眠。他很享受这段时光,也想一直都这么下去。
但……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收尾。也有一些事情需要解决。
所以秦究停滞片刻,还是起身收起包裹。等到他把东西归置好,再扭头,他发现游惑已经又一次回到了神庙上闭目养神。
到了要告别的时候了。
秦究顿顿看了很久,“大人,既然好心收留了我这么久,不如再发发善心。帮我完成一个任务吧。”
游惑睁开眼看他。
“我来这里,是为了找到神庙,并与他合照任务。”秦究缓缓道来有关于冒险客集中营的事情。
“是有个将死之人发布的任务,他希望在离世前,再见一眼这座于他有恩的神庙。”
游惑抿紧唇,“你自便。”
说着,他就想要跳下来给秦究让路,但却被对方手指一拦。
“错了,我先开始也以为是与神庙合照,还想怎么会‘他’这样的字眼。现在看来,单主应该说的是你吧?”
游惑木着一张脸和秦究对视。“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要跟你合照,”秦究笑眯眯地点了点游惑的上半身,然后又指了指神庙,“背景是它。”
游惑有一瞬间无语。但对上秦究含笑的眼,他又撇开了视线。“你到外面去等一下。”
“成。”秦究不予置否,收拾了东西就先出了山洞。他站在山洞外等了一会儿,还以为游惑要做些什么心理准备,谁知道下一秒,就看到一个和他差不多的成年男人走了出来。
来人的眉目俊朗,在一片暗沉夜色中隐约可见优秀的五官轮廓,与背后的白雪浑然成景。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光自他身后投入,柔化了身形的挺拔,减了几分冷气。秦究上前了两步,就看到一双浅色眼眸像是淬了火的琉璃,明亮剔透。
他就站在那里,一如二十多年前。
看惯了迷你版的游惑,一看等比例放大,秦究还有些不适应。他愣怔了两秒,然后一抬头才发现,刚刚看到从背后投射的光,就是神庙的放大版。因为入夜,此刻正亮着灯。
被看得有些不耐烦的游惑踢了他一脚,臭着一张脸看他。“就在这拍,可以吧?”
“可以。”秦究调整好手机镜头,他伸手揽上游惑的肩膀,然后举高,仗着身高腿长的优势,把他们两人加上神庙全都收入摄像的范围。
游惑本想挣扎,但不通科技的他在秦究“这样角度最佳”的歪理下沉默,黑着一张脸,任由秦究揽着他360°无死角拍了个遍。
等到秦究拍完了低头筛选照片,再一抬头的时候,神庙连同游惑都消失不见了。只有一条在黑夜中透着光的路,一直蔓延向远方。
秦究轻轻笑了一声,他也没介意游惑一声不吭地离开,只是默默地选择了一张角度最好的,然后把它设置成了手机桌面。
然后他抄起手机塞到兜里,又拢了拢围巾,一边往前走着,状似无意地哈了口气。
“勉强还算可以吧。”
要是距离更近一些,可以搂得更亲密一些,会更好。秦究有些遗憾地想。
而那条发着光的路却平白闪了闪,好像小区老化的路灯。
仿佛在说,“那你勉强着去吧。”

06
在最后一丝人类的气息都散尽之后,原本空无一物的雪山上,忽然有一座袖珍型的神庙立在不起眼的一角,好像一开始就长在那里。游惑盘腿坐在神庙里,周身散发着莹润的微光。
而且这一坐,就是不知春秋。外面的大雪停了又下,风刮了又止。他却仍是岿然不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抬过一下。
游惑是雪山的最后一位神明。
自有记忆开始,他的世界就是一片白茫。相比起另一位更加活泼开朗的女神明来说,他更为内敛和沉默。除了雪山中有人落难他前去搭救之外,大多数时候,他都会掩起身形,藏在供奉的神像后面,遥遥地看着这些往来的客人。
从前的人大多虔诚,看到神像他们就会拜上一拜,也让游惑他们获得一些信仰之力。但后来,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来的人不再祭拜了。又或者说,不再信仰了。
他们年轻朝气、充满活力。从游客的交谈中,被忘记的神明们捕捉到了一个字眼:唯物主义者。他们没有信仰,只相信科学。所以明明他和另一位神明楚月才将他们从危险的边缘拉回来,又利用神庙给了他们庇护,但他们依旧只觉得幸运。
这对于神明来说,无异于一把双刃剑。
好处是不会再次重现多年前的惨剧,但坏处是,他们的信仰之力也越来越少了。
在灵气稀薄、污染严重的现代社会中,他们生存的空间早已被进一步压缩。为了提供给他足够的生存能量,另一位神明楚月选择了自我沉睡。
其实无异于求死。因为一旦沉睡,醒来就需要契机。原先的方式可以是被人为的强烈意愿唤醒,也可以是攒够了信仰之力自然复苏。
毕竟自我沉睡本意是让神明能量过度消耗的一种方式,也是让他们度过漫长时光的一种选择。可现在,在这个讲究科学的时代,又有谁会记得他们,提供足够的信仰之力呢?
楚月在沉睡前,把她所拥有的信仰全都转嫁给了游惑。
当时为了安慰游惑,楚月还笑着吐槽,说神明这个物种,四舍五入就是睡醒了干活,干活累了再睡的免费劳动力。换到人类社会,他们就属于这些渺小人类形容的永动机。
他们没有工资,又被困在这终日白茫茫的世界里不见天日,到底趣味在哪?
越说,楚月的声音里就有越多的释然和向往。她说,如果能够投胎成人的话,她也想去人世间走一遭。当时的游惑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神明都是灵体,本来就是汇聚天地灵气的产物,一旦没了信仰之力,那么有朝一日就会化为分子彻底化作天地间的一场雨、一阵风,重新回馈给这个世界。所以他们都知道,神明是不可能转世投胎的。所以坦然赴死的楚月,是留有遗憾的。但游惑并不理解。
相对敏感博爱的楚月,他好像缺少了一环。回顾他作为神明的一生,使命就是守候。即便大多数时候他都在观察人类,也并不追求新鲜感,更不需要什么趣味。他尽忠职守,时间对他来说就是眨眼的次数。
如果说真的有什么能够成为他神明生涯中的例外的话……那么赶在楚月灵体消散前收集起来凝成雪花耳坠戴在左耳是其一,在多年前救下那个人类男孩是其二。
游惑的眼前忽然浮现出在风雪夜离开的背影。
这是其三。
“秦、究。”
游惑咀嚼着这个名字,下意识地摸了摸右耳。
“他很奇怪。”无端的一句话响起,却没有回应。游惑毫不在意,好像就是一句单纯的自言自语。而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也在极短的时间内散在了空中,没有留下任何一点痕迹。只有雪花耳饰坠在那里,正随着不时的寒风而飘摇,好像在尽力给他做回应。
但游惑没有再开口,他只是抬起头望天,静静地出神了一会儿。
然后又一次投入了修行。
很久很久,都没有变过姿势。
毕竟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游惑曾经观察过将死之人,根据分析,人类死亡的瞬间是摆脱肉体,他们的状态是灵魂体。如果神明想要成为人类,那就必须凝出魂体,将灵体融入魂体,才能进入人类的转世投胎。
而魂体如何获取,最安全的方法就是掠夺。抹掉人类的记忆,把脱离躯壳的灵魂剥离,再加以萃取提炼。但这违背天道,会遭受严重反噬。他与人类无冤无仇,自然不会这么做。
那么就仅剩下第二条路。通过上供的信仰,提炼信仰之力中属于人类的不同情绪,再通过高强度萃取,压缩成为魂体。
问题是,这方法只局限于理论,从未有人佐证过这一点。归根到底,一切不过都是游惑的推测了。
可他还是做了,做的义无反顾。
从楚月沉睡时,他就强留灵体将其藏起,随后又拼得修行倒退,灵体缩小,在不断加速魂体的淬炼。
只为了为他的朋友谋一个机会,圆一个心愿。
为此,甚至不惜牺牲他的所有。
但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游惑的运气也没有那么好。
一日太阳高照,雪山下常年不化的积雪融化,冰川出现裂痕。
游惑倏忽睁开了眼。
他屏息凝神,周身的莹光消失的同时,手指尖凝成的微光轻轻闪烁了一下,好像被风吹拂着随时都会熄灭的烛火。
那代表着他持续可用的信仰之力几乎消失。联想到之前某个冒险客的拍照任务,还有那句“临死之人”……
游惑皱了皱眉,又一次迅速地投入了修行。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他凝神的动作显得更急切了。
然而他如果再持续地长一些,会发现那点微光在闪烁一下后,又慢慢地亮了起来。
只可惜游惑一心淬炼魂体,无暇顾及。一直等到数十天后,雪山上再次迎来一位不速之客时,他才发现了这一点。
那时候,他冷着一张脸,望着不久前才见过、甚至记忆犹新的俊脸,眼神却表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疑惑。
你为什么在这里?
而被看的当事人毫无压力地一摊手,就好像是故地重游的旅人:“怎么,见到我很诧异?”

07
一大一小四目相对。
游惑面无表情地看着秦究,“你来这里做什么?”
不怕再死一次的眼神内涵太过直接,直白显示出某位神明的不通情理。但秦究并不是常人,他很快调节好了自身的状态,舒服地舒展身体,伸了个懒腰。他说,“当然是回来报恩啊。”
“不需要。”
“大人,不要这么残忍吧?”
游惑的眼神一扫,秦究瞬间就不说话了。
不过若是以为他是害怕,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因为不怕死的秦某人下一秒就乐出了声,他一边弯下腰,一边伸出手指往游惑的身上戳。
“噗嗤,大人,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么迷你的身形,哪怕做出的表情再严肃,也丝毫没有一点威严气质?”
“闭嘴。”游惑的眼睛一眯。
秦究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再张口的时候,却发现他无法出声了。
好嘛,这里有神明徇私。秦究干脆闭上了嘴巴,也不问什么时候解开限制,反倒是把这里当做他的临时基地,开始扎营烧水。
他这次随身背了一个大的登山包,带的东西显然比上一回要多得多。从抵御寒风的帐篷,到铺开的毯子和隔热垫,再到炉子和烤火的架子。
游惑有些稀奇地上下打量,这些东西以前也见过一些类似的,但和现在所见的到底有些差别。
不过他的好奇也是偷偷的,等到秦究转过身的时候,他就立马转开了眼神。
将一切捕捉到位的秦究偷偷弯了弯嘴角。
他的神明大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别扭啊。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入了夜。比起上次的任务需要,这一次的秦究更像是来游山玩水的。
游惑眼睁睁地看着秦究取出了简易烤架,在上面刷了油,又拿着镊子煎起了牛排。
是的,用镊子煎牛排。
滋啦的火星再这个冰天寒地的世界里成了唯一的光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游惑尚且不知道对于人类来说,用镊子煎牛排的行为到底有多骚,但总体来说,秦究的动作还算专业,成品也还算不错。
“要来一块尝尝吗?”秦究发出来邀请。
出声的瞬间,他才意识到原来禁言已经解了。他笑了一声,拿出剪刀又在火上烤了烤算是消毒,把牛排剪成了小块。见游惑不答,他又自顾自补充了后半句,“大人不愿我以身相许,这点谢礼总不能拒绝吧?”
游惑沉默。
“小时候学校老师就曾教导我们,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没想到啊,这一回我要做个白眼狼了。”
游惑还是沉默。
“我来之前查阅了一些资料,听说神明是无法饮用人类的食物等。上一次吃了饼干,大人不会拉肚子了吧?”
“那的确是我考虑不周了,实在是罪过。不过我总不能恩将仇报,再害大人一次。”
游惑:……
游惑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只觉得平日里实在与人接触得太少,才会在这等无耻之徒的调侃下哑口无言。
“好吧,我只能一人独自享用美食了。”这么说着,秦究叹了一口气,转身从背包里去取餐具。背包敞开着,里面的东西全都暴露在游惑的眼皮下。
忽然,他的目光一凝,落在了秦究装在小型网状口袋里的那枚黄色玉石上。他看得太专注,以至于秦究转身和面对面时,都没有反应。
“想要这个?”
黄色玉石在他眼前骤然放大,游惑身体猛地后仰,本能地眯起眼,在更进一步确认那块玉石的来历后,他把手一抬。
刹那间白光一闪,秦究本能地闭起眼一挡。等他再睁眼的时候,游惑已经变回与他一般的人类模样,正坐在他的对面。
“你刚刚说过,我救了你。”
秦究挑眉,“当然。”
“我可以要求报答。”游惑接话。
“是的,所以你要它?”秦究把手里的黄色玉石上下抛动,游惑的眼神也跟着转动。
“是。”
“可是吧,”秦究摇了摇头,把玉石又换了一只手,“这东西是别人送我的,相当重要,不能轻易交给别人。”
游惑的眼神跟着走,“我可以跟你交换。”
“成交!”
游惑:……
总觉得好像上当受骗了,果然是狡诈的人类。
另一边被归类使诈的人类可不这么觉得,秦究摸了摸下巴,“你真的不能吃人类食物吗?”
再游惑颜色浅淡的眼珠转到他脸上的时候,他又笑眯眯地补充,“大人不会欺骗我们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吧。”
看着略显欠揍的脸,游惑觉得有必要重新定义一下“手无缚鸡之力”。
但考虑到玉石的重要性,那毕竟关乎到他淬炼魂体的关键,于是游惑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回答道,“可以,不会。”
简单干练的四个字看起来就像是刚刚学会讲话,连多说一个字都欠奉。秦究还是品了品才算是明白了其中意思。他一拍手,“这样吧,你跟我一起分一块牛排,我就把这枚玉石给你。”
游惑看了看他,又看了眼色香味俱全的牛排,点了点头,“好。”
秦究把更好用也更符合人类食用工具的叉子递给了他,自己则是拿镊子夹着吃。
秦究煎牛排的手艺不算熟练,有些地方有点焦了。游惑分到的肉是最干净的那一块。游惑从白色的袍袖里伸手捏住叉子咬在嘴里,一边看他。
秦究吃得很优雅,只是由于工具是镊子,再加上切割后还带着点黑炭的牛排,看起来就像是从另一个丧尸片场里刚刚吃了人出来。
一时间,两人画风迥异,但又算得上和谐。
分吃过牛排,也算是同甘共苦的兄弟了。秦究收拾了烤架和工具,望着坐在火边的游惑,把玉石递了过去。
“不知道大人能否满足一下我一个小小的普通人的小愿望?”
大抵是拿到了想要的东西,游惑的心情不错,画风还是依旧的简洁,但明显好说话许多。
“说。”
游惑接过后把玉石放在手心里,一边抹掉灰尘。他擦拭的动作很轻,也很专注,秦究看得也入了迷。
直到游惑停下手里的动作看过去,才说道,“他死了。”
没有说是谁,但游惑听懂了。
他垂下眼,停顿片刻回答:“我知道。”
是的,早在数天前,他指尖的白光暗淡的刹那,就已经清晰地知道这一点。
当时他觉得时间不够,危机感十足,不过现在有了这枚玉石,他会轻松很多。
这枚玉石应当是那最后一位信仰者的所有物。而最开始的时候,它的所有者是楚月。
一方面,这枚玉石是天地灵气所化,可以极大程度上稳定融合碰撞的魂体;另一方面,它承载了楚月对人类的祝福和期盼,可以成为灵魂中所需关键元素“意志”的桥梁。
有了“人的意志”,那么相当于是给灵体和魂体融合时增加润滑剂,为成功融合添了希望。
游惑仔细盘算着如何推进,秦究的声音就是这时候撞进他耳朵里的。
“那么考虑给我一个机会吗,让我成为你最后的信徒?”
游惑抬头,仿佛在听一个笑话。
然而对上的却是秦究深邃浩瀚的双眼,那里面有他所分辨不出却足够心悸的情绪。
就好像是一把蓝色的火,明明温度不高,却要融了世间所有的寒冷。
游惑恍惚间忆起。
他多年前无意间救下的那孩子,也是这个颜色的灵魂。
那也是他第一次触摸到人类的灵魂。
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人类的灵魂是那么炽热又漂亮。

08
那天之后,秦究好像就此在雪山扎了根。游惑也没说同意还是不同意,但也是默认了秦究的存在。不过信仰一事本来就是极其主观的个人意愿。虽然当时秦究以征求意愿的口吻询问,但本质上,这是不需要征得游惑的同意就可以即刻生效的单方合同。
平时呢,游惑在修行的时候,秦究就会适时地去添补一些生活必需品。游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在这样一个没人、甚至没点活物的荒山这么迅速地找到物资,但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润。有时候秦究会消失几天,随后又再出现。
游惑倒是也慢慢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一个人。
更何况,比起从前,秦究的存在还是要讨喜得多。
神明的生命永无止境,修行的过程也单调乏味到会令人发疯。而从前,神明还没有凋零至此的时候,游惑身边偶尔还有几个会串门的。
比如说掌管世间雪莲的莲花神明,又或者是泽披大地的雨神,和他身边的楚月一起,间断性地吵吵闹闹,叽叽喳喳。他大多数时候都不说话,只是坐在一旁默默地听。后来发现他在一旁会让他们感觉到压力,游惑又转移了阵地,返回了神庙里。
再后来,世界就是真的安静了。
游惑眺望着远方,看着秦究又一次端来了新的小玩意,他随手一挥,四周的场景变幻,等到秦究一只脚跨入神庙,他正好坐在了供奉台的长案后,掩去了下半身形。
偌大的神庙,除了方方正正的供奉台,就只有一侧的神相一如既往地端庄肃穆。只是就连台面上也是空无一物,秦究从身边掏了两个橙子往上一摆。游惑见了,也没有阻止。十分矜贵地伸出手,给了他一个眼神。
就像今天的投喂一样。继第一天的牛排之后,又尝试了烤鱼,不定时还有点小零嘴。量都不大,也就是给游惑尝个新鲜。
游惑也从起先的嫌弃,到后来的放弃挣扎,从善如流。甚至还会点评几句,无师自通地养成了挑食这一极其人类的不良习惯。秦究会笑着调侃两句,但大多数时候总是为了满足神明大人的口味而奔波。
这雪山之行,秦究别的本事没增长,厨艺倒是强了不少。
当然这又是后话了。
现在呢,秦究找到了救命恩人,结束了他漂泊多年的追寻,游惑的目标有了新的突破,成功指日可待。
所以无论是冒险客秦究,还是神明游惑,都对当下的状态表示很满意。
而他们除了吃饭,偶尔也会在游惑休息的时候聊聊天。
“这个世上就你一个神吗?”
“以前不是。”
“那其他神呢?”
“沉睡了。”
游惑调整了一下坐姿,下意识地摸上了右耳的雪花吊坠。
似乎是怕秦究不清楚,他又补了一句。“以前的神庙也并非如此,只是一切早已面目全非。”
秦究的眸色一深,某些猜测在这种时候得到了证实。但他又不答,反而装着无辜。“这话不太对,我瞧着大人还是与之前一模一样,一点没变。”
游惑的脸变木了。
关于他多年前随手救了秦究的事情,他们一直没有摊开摆到门面上,但一人一神都是心知肚明。秦究不说,他也不答。只是少数时候,会像老朋友谈天时一样不时地戳一下。
每次游惑都有些不太舒服。只是心虚,又或者是别的一些什么。
他说不上来,总之就是容易心神不定,心浮气躁。
能让堂堂不知活了多久的雪山神明如此的,秦究还是头一个。
只是这事就更不能让他知道了。
不然某位冒险客的尾巴还指不定翘到天上去。
只是也许秦某人已经发现了,但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像是没发觉一样接着说,“至于说这神庙么……我之前接任务前看过资料,那时候的神庙可没有现在这么小。还是第一次听说,神庙能随意变换大小的。”
游惑还是没搭话。
“嗯……我推测神庙大小应该与大人的身体情况有关。比如说……神力的波动?我曾经看过一本古书上说,神明依靠信仰之力存活于世。如果没人信仰,神力就会越来越弱,最后消散于这个世间。这么说,面无全非这个形容还是有点道理的。”
这一回游惑有反应了,“你一个人类这么八卦干什么?”
“这可是和我有切身利益的事情。怎么能被分类为八卦呢?”秦究摇了摇头,并不赞同。
游惑又沉默下来。
“那么,我的神明大人,你要不要跟你唯一的信徒透露一下,你还能存在多久?”
秦究屏住呼吸,四下一片寂静。那一瞬间,连风声都静止了。
他望向游惑,一贯散漫的笑容也收了起来。他虽然不懂当神的许多事,但他有眼睛。他看得到游惑一改常态现在总以成人的面目对他,看得到他总是盘腿坐在长案之后。
他也同样有很多不解。如果说那个死去的老人是他最后的信仰,那么现在由他补上。一个年轻强壮的青年会比不上老人的信仰强烈?更不谈他心里还有那点不可言说的心思。而游惑看似整天修行,为什么能力不升反降?他索要的玉石又是什么作用?他到底在做什么。
这些疑问,早早徘徊在秦究的嘴边,只是迟迟没有问出口。一方面是因为尊重,另一方面也是清楚游惑大概率不会告诉他。所以一切的一切,到了嘴边,就剩下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你还能活多久?
又或者说,我还能陪你多久。
两相对视,俱是沉默不言。
秦究笑了一声,他忽然起身,拿着包烟走出了神庙。
香烟引燃,蹭出的火光成了这片雪白世界里唯一的亮光。慢慢地,这抹光亮越来越远,直至最后再也消失不见。
游惑垂下眼,藏在长袍里的手攥紧了手里正发亮的玉石。
他好像……忽然也想去人间看看了。


09
秦究那一走,就再没有回来。他消失了很多天,久到游惑以为,他们可能赶不上见最后一面的时候,秦究出现了。
“神明大人,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和你共游雪山?”
今天的秦究,还是一如既往的身子笔挺。他穿了一件黑色大衣,带着黑色皮质手套,脖子里又围着一条灰色的围巾。问出这个话的时候,他微微躬身,单手背在身后,一只手递到了游惑的面前,典型的贵族做派。
优雅又从容。
和那天焦躁抽烟的模样判若两人。
游惑深深望进秦究的眼底,发现里面倒映了两个小小的他。

第二天,游惑就收起了神庙,秦究收起了帐篷,一前一后地开始了雪山的探险。
说是探险,但其实根本没有必要。
且不说游惑在这里生活了太多年,光是终年积雪不化的雪山上能有什么,也是可想而知。但他们一个只来过两次、只呆了两个月的人类敢在面前带路,一个日行千里的神明倒也是默默地跟在后面。
遇到积雪压垮的树,秦究会拂掉雪,然后扯下包里的红布条绑在树枝上。游惑问他这是在做什么,秦究就回:这是防止迷路。一片白色的世界里,那条红色的布条显眼,既容易找到归路,也可以避免走上岔路之后陷入鬼打墙。游惑轻轻地哦了一声,表示学习到了。
有时候,找到一个合适的湖泊,秦究会给游惑展示一下冰钓的技术。但也不知道是这湖泊生存空间太小鱼儿太少,还是某位冒险客的技术太菜,总之一下午的成果寥寥。秦究笑着打趣是游惑雪山神明的威力太大,这方圆万里鱼儿都不敢活。游惑啃着烤鱼也会回嘴:最起码你还活着,没把你吓死。
那我要是死了呢?秦究接着问,他看向游惑的眼神看似不经意,但只有对视的游惑知道那其中的温度足够把他融化。游惑不知道怎么接话,就会别开眼,然后陷入沉默。
他们都不说话了,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欣赏雪景,或者不约而同地起身收拾,一前一后地继续出发,直到秦究的下一次开口。
他们好像一致无视了游惑是位神明的事实。
就这么从山腰往上走,一直登到了顶峰。
登顶的那天,是个十足的好天气。当时的时间很早,他们抵达的时间,正好赶上了日出。橙红色的太阳从东面缓缓往上升,染红了大片的天。
他们俩驻足,向远处眺望,注视着太阳的升起。
真美啊。
在那一刻,游惑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渺小。在浩瀚无边的世界里,在天地法则下,他也只不过是芸芸众生里的一员。
从前,人世间的人来来往往,一年四季变换周而复始,他从未在意过这些。因为神明虽强大又寿数无穷,但他们好像永远被留在了无人知晓的空间里。
慢慢地,就连时间也开始静止。
有时候甚至……连睁眼呼吸的意义都找不到。
反而是做个普普通通、不知道何时何地就会因为突发意外而死亡的人类,竟然发现了天地的奥妙,并赋予了生命不可言说的意义。
相比之下,他们神明,才是未能完全进化,被遗留在远古的弃儿。
是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神明选择赴死吗?
忽然游惑转向了秦究。他站的位置刚刚好,俊朗的侧脸在阳光下被勾勒出完美的轮廓线条,一双如墨般深邃的眼底反射出炽热的光。
游惑愣愣出神。
秦究似有所感地转头,“人类登顶都会留下一些纪念,你要不要试试?”
游惑恍然。
秦究很多时候都会以“神明大人”、“大人”这类的称呼来形容他,好像天然地就为他们划出了一道界线。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游惑的称呼变成了“你”。
也许再过一段时间,这个张狂的人类就会大不敬地叫他的名字了。游惑这么预感到。
不过,他会有机会听到吗?
“怎么样啊,大人?”
游惑回神。
秦究见他没有声音,又问了一次。
“嗯。”
“等着。”秦究一搓手,猫着腰去不远的雪堆里翻东西,不一会儿,就拿了根树枝过来。树枝不算长,也很细,估计是被风吹来的,但也勉强凑合能用。
秦究率先找了一块“风水宝地”,在雪地上张扬无比地签下了他的名字。
游惑莫名,“你不是有刀吗?”
用匕首刻在石头上,才更符合留念的想法吧,可以保存地更久。不像雪地上,只要再来一阵大些的风雪,就会被完全掩盖。
秦究稀罕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用不着。”
随即他又把树枝往游惑那一递,轻声嘟囔了后半句,“也舍不得。”
别说这雪山是游惑的地界,就算不是,神明的听力也是超乎常人。
也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
游惑的心里涌起了一阵莫名的情绪,他被那股喷涌而出的气鼓动着,在秦究的名字后面落下了他的名字。
一气呵成。
秦究、游惑。
两个名字并排立在那,就像是相互依靠的支撑。
“走吧?”秦究一拍手,“看了山顶,再带你去山脚看看。”
“好。”
大风糊脸,他们并肩往下。
奇异的是,那一块写了名字的地方,无论风怎么吹,也没有遮掩一点字迹。
就好像一个地标,生生世世地钉在了那里。

10
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还不好走,但一个体能异于常人,一个本来就不是人,倒也走得有惊无险。只除了下到山腰的时候,他们又经历了一场暴风雪。不得已之下,他们躲进了一个山洞。
“你逞什么能?”秦究一把抓过游惑的手牢牢握在手里。
“我又不是人,完全可以制止。”游惑也一样不满。
“刚刚那雪崩的速度会直接把你埋了,你是要我开辆推雪机上来捞你吗?”
游惑额角跳了跳,“我是雪神。”
“是控制不了暴风雪的雪神。”秦究纠正。
游惑不出声了。
是的,他的实力一直在倒退。这些日子他看似是跟秦究一起到处游览雪山,但每天夜晚,在秦究入睡后,他一直在致力于融合淬炼的魂体碎片。一直到三天前,魂体炼成,他更是达到了最虚弱的状态,险些状态不稳。
幸而后来被秦究叫醒,总归是灵体没有直接散了个干净。
但接下来他的身体更是一日差过一日。上山时他尚且能控制暴风雪的频率和范围,让他们一路有惊无险,今天却是直接崩盘,让秦究看出了端倪。
不过,秦究或许早就发现了,他只是不说破而已。
游惑默默地拢起手,把袖子放下来,挡住了那几乎要透明的手臂。而这时,秦究扭头去包里找东西,非常恰好地错过了这一幕。
待到他回头,游惑已经凝出了手臂,一人一神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秦究点了一根烟,烟雾缭绕,遮掩了他的眉眼,让游惑看不真切。就听到他问:“要不要试试?”
游惑瞥了一眼,手一伸,从他的口袋里夹了烟盒出来,学着秦究有模有样地叼着烟,只是没有点燃。
而打火机在秦究手里,游惑不好光明正大地墙,只好伸手。“火。”
秦究低低地笑了一声,他非但没给,还把打火机往口袋里一推。在游惑的注视下,整个人慢慢地朝他靠拢。
这个山洞本来就不大,他们原先不宽的距离瞬间被抹平为零。
游惑看着他,他看着游惑。
然后下一秒,他就咬着游惑拿燃烧的烟怼了上去。
白色的烟卷引燃,猩红的火光传递。
一点变成了两点。
黑白两道身影交织在一起,又分开。
游惑的心跳得极快,连陌生的烟味都忘了吐出来,被呛得眼尾都开始泛红。
秦究微微侧首,目光从游惑的眼尾往下,划过鼻梁,又落在嘴唇上。
秦究咬着烟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笑着问:“味道怎么样?”
游惑瘫着一张脸:“体验感极差。”
秦究哼笑了一声,“是嘛……”
游惑直觉这声反问不怀好意,他一把将烟塞回去。“滚蛋,要抽出去抽。”
“外面还在大暴雪呢,亲爱的——”
秦究拖长了调子,游惑的耳朵脖子全红了。
“——神明大人。”秦究补全。
游惑翻了个白眼,决定不去理会。
因为魂体的凝练早就完成,并且一并放入耳坠中温养,所以当晚游惑也没什么事,原本只是背过身不打算搭理秦究的闭目养神,却忽然间失去了意识。
他好像做了梦。
在满天的雪花间,有一个人穿着一身黑坐在山顶,看着东升的太阳。游惑看不清对方的脸,却只觉得那个背影是那么哀伤。他光是看,就觉得心脏钝痛。
那个人是谁……
他想要靠近一点,看清那个人的长相。但偏偏模模糊糊的,即便距离拉到最近,他也依旧辨认不出五官,只能看到嘴唇张合,下一秒声音传入他耳中。
“游惑。”
游惑怔然。
是秦究。
这时候,原先模糊地像是抹了马赛克的脸慢慢褪去,露出了属于秦究的本来面目。可……他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秦究。
就好像丢失了最重要的东西而茫然无措的小孩。
游惑眨了眨眼,他轻声应道,“我在。”
……
秦、究。
“我在。”
游惑睁眼,看到的是守在他身侧的秦究。他抿起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敏锐察觉到口中的铁锈味道。他的眼神一凛,“你给我喂了什么?”
他的目光上下扫视,打量着秦究裸露在外的肌肤。但没有,没有任何伤痕。
“怎么了,这么看着我,”秦究笑着一摊手,“还怕我给你下毒啊?”
游惑闭眼,体内微乎其微的神力运转,随即就查探到那一抹血色。他一把扯过秦究撩起衣服下摆,摸到了胸口上的纱布。游惑的脸色冷得吓人,“你喂了你的血。”
“总归不是什么……”
“你疯了吗?”
秦究沉默下来,又慢慢扯起嘴角。随着他缓缓抬头,游惑看见了那双眼里的坚定和疯狂。
“大人,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你捡的。早一点晚一点给你,没有区别。”
游惑咬紧牙关,“把灵体剥离,不止会死。你甚至都无法投胎。”
这是失传的秘术。千百年来,人类中偶有通灵者。曾有人为求长生,剥离魂体,以纯粹灵体的形式修炼,企图沟通天地。而秦究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他剥离灵体,留下干净完整魂体。又以血为媒,牵起了他的魂体与游惑灵体的桥梁。
怪不得……怪不得拖着他游览雪山,目的就是促进融合。
这和他为楚月凝练魂体的方式本质一般无二,却是更加极端。更致命的是,即便他已经发现了秦究的意图,也无法打断。仪式一经启动,就无法停止。秦究应该是……消失的那段时间去施展的秘术。
除非找到施术者。
一时间,游惑心急如焚。但偏偏另一位当事人不紧不慢,还颇有闲心地反问。
“那又如何?”
摊手加耸肩,无所谓到极点。
“……”
游惑气得想打人。

11
随着这种不可逆的秘术开展,下山的路,秦究越走越慢。不是因为他想拖延,而是因为灵体与魂体的分割让他疼痛难忍。不说大脑,光是身体里,每时每刻都像是有针在血液里流走。
最后,等他们抵达山脚,看到春暖花开时的一片绿荫,秦究彻底倒下了。
游惑就是在这个时候见到的154。
见到154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是那个施术者。
154躬身行礼,“老大说想救的神,就是你,大人。”
“是你。”游惑微微昂起头,他认识这个人,当初他们一族灵脉初开,受了他和楚月的灵气,下山造福百姓,总体来说,也是一脉相承。不过眼下并不是叙旧的时候,游惑单刀直入:“我想知道有没有解法?”
“大人,老大的魂体已经与你的灵体相融了,这是不可逆的。”154开口。
“如果我能做到完全剥离呢?”
“什么?”
“散尽灵体。”
“为什么?”
“我有了魂体,也活不久。”游惑侧过脸,露出右耳垂下的雪花挂坠。
154瞬间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拔高了音调,“你疯了吗?”
如果说他是因为秦究才去了解了那个关于灵魂的秘术,他的手法属于偷梁换柱,那么游惑就是每一步都在刀尖上起舞。信仰之力匮乏,仅凭老人死后秦究一人撑起又怎么够?能炼成魂体,无非是游惑在提取他自身灵力中的信仰之力。这么长时日下来,早就灵体受损,伤及根本。
“不行,老大知道会弄死我的!”154连连摇头。
游惑瞥了一眼被安放在床上的秦究,意思明显。
都已经这样了,不尝试,得诈尸才能弄死你。
“你帮我,还是我自己来。”游惑冷面提醒。
其实之前无非就是不知道施术手段,不过眼下一见施术人,同脉的灵源,想要强行解开根本不成问题。
事已至此,154只得咬牙,“好吧,我来。”
秦究的床是阵法的核心,154双手合十,快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游惑立在一侧,同样双手交叠结印。白光闪烁,他的雪花耳坠脱离他的耳朵,悬浮在空中,也开始跟着发光,区别是除了白色之外,还存在着红、黄、蓝、绿、紫、黑等颜色。
而随着高速的旋转,雪花耳坠的光芒大盛,白光渐渐融合了其余光芒,色泽由原来的莹光转为了浑厚又毫无杂质的白,最后成为一团光球,飞向了天边。
成功了。
但相对的,游惑的身形却越显透明,从脚往上,一点点散在空气里。
在灵体解离的过程,属于秦究的红色光芒也一并飞出,在游惑的操控下回归到秦究的身体里。
而他的目光,久久地落在秦究身上,再没有移开。
游惑忽然间明白了楚月沉睡前抬头望天的那一眼。
那叫做……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么死去。
还想……再多陪陪他。
游惑握紧了那枚至今被他藏在袖中的玉石。
然而下一秒,他的身影彻底消散。黄色的玉石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游惑!”
秦究醒来了。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望着天花板的眼神久久无法聚焦。
154先是惊喜地大喊,想要上前搀扶,随即又不知所措地挠头。
还是秦究先撑着身子坐起来,他慢慢地环顾了一圈,不知道在搜寻什么,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枚玉石上。他踉跄着起身,把它捧起抱在了怀里。
视若珍宝。
他赌赢了,也赌输了。
兜兜转转,他以一己之力跨过了神明和人类的鸿沟,却败给了爱。
神明给他的偏爱。

以下为HE结局。

he结局。
“亲爱的,你要不要考虑走慢一点?”秦究追在游惑的后面,跟着他一前一后挤进了冒险客的大本营。游惑脚步一顿,身体陡转,抬脚就往秦究小腿上踢了一脚。
“嘶,A先生,下手也太狠了吧?”秦究皱着眉,嘴角的笑容弧度却是不减反增,“我为了帮你买下这具身体,可以说是倾家荡产啊。再不接点任务,就要养不起你了。”
游惑索性停下脚步,眼神不善,“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一旁的922跟154缩在一起,小声八卦,“你猜这回老大要求多久?”
“你无不无聊啊。”
这时候另一位胸牌上写着021的小姐推了推墨镜,“我觉得可能不出一个小时。”
胸牌078号男士也跟着来凑热闹,他是新来的,还有些不明所以,“所以游惑为什么叫A先生啊?因为和001一样厉害吗?”
“嘘,这是个秘密,”楚月抱着一打资料进来,胸口牌子上写着“Z”,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干活了,朋友们。”
而作为深知所有真相的154闭住嘴,竭力弱化他的存在感。
事情还要说回那天。
游惑在消散前,悄悄握紧了那枚至今被他藏在袖中的玉石,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不如就,再疯一把。
他把仅存的灵体分解,重新排列组合后藏进了那枚带有他们灵力的黄色玉石中。玉石中的灵力能够逐渐修补他的灵体,如果顺利的话,可能还可以幻化出人形,再见一次秦究。
平日里,他就由秦究带着,时时刻刻的不离身。他跟着秦究出任务,见证他的九死一生。又看他每次任务结束,都要去到雪山之巅,蹲在那四个汉字前面发呆。
还一呆就是一天。
游惑一边嫌弃他,心里却觉得又酸又涨。而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眷顾,三年后的一年暴风雪,秦究又一次企图将自己埋在暴风雪里。他自觉得以幻化出人形,把他拽着就跑。等到危机解除,他们面面相觑时,游惑又诡异地发现,他竟然从单纯的灵体变成了灵魂体。
虽不知道灵魂体是如何生出,但经过154检查,确实没有大碍。最后由他们出面购买了仿生人的躯体做容器安置他的灵魂。
游惑在进入的瞬间,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因为出厂的一批为最高级别的批次,标记为A。又过了几年,仿生人Z被研发完全,成为了首个女性仿生人。十天后,仿生人Z被人高价购买,摆脱了橱窗,脱离了大厂,成为了冒险客的一员。
至此,所有的遗憾全都被弥补,所有的心愿全部被实现。
生命漫长而没有边际的神明选择走出神坛,扎根于土地。
放弃神力和特权,拥抱灿烂盛大的人间。
属于他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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