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请问，伏黑君和五条先生吵架了吗？”

在任务结束之后，伊地知这么问伏黑惠。他一边开车，一边用担心的余光望着后座的惠，小声说：“早上接伏黑君去执行任务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

后座的惠愣了下，瞥开目光，说：“嗯。差不多吧。”

“真的吵架了？”

“是。都怪那家伙太小孩子气的缘故。”

伊地知想起五条悟那副笑嘻嘻的样子，忍不住苦着脸附和道：“伏黑君说的不错，五条先生确实有些……”

“只是偶·尔，”惠打断了伊地知的话，“五条老师偶尔会变得小孩子气，也不是一直很小孩子气。”

伊地知愣了下，只好纠正说：“是的，偶尔会变得小孩子气，大部分时间还是深受信赖的。”

伏黑惠淡淡地点了头，目光望向车窗外。他刚刚完成了一个祓除诅咒的任务，任务很顺利，他没受什么伤，现在正在返回高专的途中。

车途很无聊，他时不时便会想起早上与五条悟之间发生的争吵。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是几句日常的口角，但因为五条悟的莫名任性，惠忍不住就和老师吵了起来。

前次任务时，惠受的伤稍稍重了些。虽然有家入硝子的治疗，但这仍旧引来了五条悟的不满。他很不高兴地质问惠：“不是告诉过你吗？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总是弄成这副样子。”

惠也很不高兴：“我已经尽力了。我可没想过随随便便牺牲自己。会伤成这样，完全是实力的问题，没有办法。”

可就算惠这么说，五条悟的面色也没见好转，反而又生气地弹了下惠的额头。

说实话，惠原本就因为自己的实力而感到不甘，此刻又被五条悟重重地弹了额头，于是他就像只刺猬似的把身上的针尖都翻出来了，恼火地说：“五条老师不愿意相信的话，那就算了吧。这段时间，我还是少出现在五条老师的面前好了。”

五条悟愣了下，还想弹第二记额头的手指顿住了：“惠，我可是你的恋人。‘你要少出现在我面前’，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惠的话没留任何情面，“就算是情侣，也会有吵架的时候，这很正常吧。”

五条悟还是愣住。大概，他还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被恋人避开的一天。他立刻拽住了惠，说：“不行——惠，这样是不对的。”

“没什么不对的。”惠的回答也很决绝。

总之，两人就这样用“不对”、“对”、“对不对”之类没营养的话吵起了架，伊地知来接伏黑惠时，恰好撞到了这一幕。并不知悉悟惠二人恋情的伊地知，显然很担忧这对师生的关系；所以，在回来的车上，他忍不住这么关切地询问了。

车辆继续向前行驶，快要到高专了。此时，惠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扫了一眼，发现是早上刚刚吵过架的五条悟来电了。

这家伙打电话来做什么？自己不是告诉他了，彼此要少联络，冷静一下吗？

惠皱起了眉，拇指在红色的挂断键上悬着，迟迟不落。片刻后，他的拇指移动到了接听键上，慢慢地按下了。

——算了。不接电话的行为太不礼貌了。姑且要保持表面的客套。

在这个念头的支撑下，伏黑惠接通电话的姿态就自然多了。他拿起手机，说：“五条老师，有什么事吗？”

“惠，任务如何？已经解决了吧？什么时候回来？”五条悟的声音嘟嘟囔囔地在电话那头响起来了。他像是根本没与惠吵过架一样，十分自然地说，“我好想你喔，已经有半天没见了。”

惠愣了下，额头跳起了一道青筋。

五条老师是不是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这家伙完全没有正在和恋人吵架的自觉！

不行，可不能让五条老师就这样浑水摸鱼地假装无事发生了。

这样想着，惠在心底盘算好了要说什么——“五条老师，麻烦你不要说这种奇怪的话，我现在心情并不好。”

没错。就这样说出来。就算五条悟是老师和恩人，他也有这样表达自我的权利。

于是，伏黑惠张开了口——“老师，我也好想你。”

……

？？？

伏黑惠的瞳眸剧烈收缩。

等等，他刚才说了什么？“老师，我也好想你”，是这样的话吧？

可他想说的话明明不是这一句吧？应该是“不要说奇怪的话、我心情很糟糕”才对吧？为什么嘴巴却说出了完全相反的言辞？

惠僵在原地，握着电话的手用力过猛，险些将手机壳捏碎了。

后视镜里，伊地知露出了震撼的表情，险些一脚油门冲进隔壁便利店。

电话那头则安静了下来，五条悟似乎也很意外。

没一会儿，五条悟的声音又吵吵闹闹地响起来了：“惠，你也想我吗？那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会一直生气呢，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

惠听着老师哈哈哈哈的笑声，放在膝上的手稍稍攥紧了。他咬着牙，郑重地说：“抱歉，刚才说了不相干的话。因为在分神看资料的缘故，不小心把资料上的文字念出来了。”

“诶？”五条悟的笑声停住了，“看资料？什么样的资料上会有‘我也很想你’这样的话？”

“……你别管那么多，总之，那不是我想说的话！”惠咬牙切齿地说，“我想说的是——”

“是什么？”

伏黑惠张开了口，但舌头和嘴唇却又自己擅自动了起来：“我想说，我不是普通地想念五条老师，而是非常——想念。……明明只是半天没有见而已，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
……

这句不受自己控制的话一出，伏黑惠的表情简直有些扭曲了。而前座的伊地知已经无法自控地扭过了震撼的脑袋，满脸都写着一句话“你们师生是那种关系吗？”

电话里，五条悟又在笑了：“哎呀，小惠，真是难得呀，这么直接，我真是太意外了。怎么了？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我马上就来接你喔，不要太想我……”

伏黑惠听着五条悟的声音，再看伊地知的表情，气的想要把窗玻璃锤碎。但他最终没那么干，只是丢下了一句“别说了、再见”就把电话飞速挂掉了。

伊地知没有多问什么，只是保持着那副震撼的脸色继续开车。而伏黑惠则坐在后座上，沉默地思考起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诅咒的效力吗？让人把心中的感情直接表达出来？这大概是唯一的可能了。

真是个麻烦又可恶的诅咒，平白给他增添了麻烦，把他的计划都打乱了。

一会儿五条老师来接自己时，这个诅咒恐怕会继续生效吧？只要他心中想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就会不由自主地说出来。

不行。这样一来，五条老师一定会很得意的。五条老师弹额头的手劲那么大，他可不想让那家伙更得意了。

可问题是，要怎么规避这个可恶的诅咒带来的影响？只要看上一眼五条老师那双冰蓝色的眼睛，自己也许就会继续说出“好想你、终于见到你”之类的话了吧？

就在这时，伏黑惠的脑海中掠过了前辈狗卷棘的面容——身为言灵师的狗卷前辈，为了防止自己的话伤害到旁人，平常只会用饭团的馅料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过了十五分钟，车就到了高专门口。惠一下车，就看到五条悟倚在校门口，露着笑脸冲他招了招手：“惠，任务如何？”

伏黑惠：“鲑鱼。”

五条悟：？？？

“惠，你这是怎么了？”五条悟歪头，“和别人打赌打输了吗？”

伏黑惠：“鲣鱼干。”

五条悟：？？？？？？

眼看着五条悟的头顶飘过一串问号，伏黑惠的眼神犀利了起来：有用！只要一直说饭团馅料的名字，就不怕那个诅咒继续生效了！

五条悟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伏黑惠，见惠没受伤，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虽然他不解惠怎么也学起了狗卷那套，却还是很高兴地领着惠往学校走：“惠，比起提交任务，你不如先来我这里一趟吧。你不是说了，你很想我吗？”

说罢了，五条悟又托着下巴喃喃道：“惠以前可是很少这么直接的呢，今天却这么主动，是不是因为我又变帅了点呢……”

“五条老师，你清醒一点吧。”惠忍无可忍，皱眉说，“都是因为诅咒的缘故，我才会变成这样的。而且，五条老师原本就很好看。”

“呀？”五条悟把眼罩向上一移，冲惠眨了下眼，“惠是在夸我吗？”

伏黑惠愣了下，后知后觉地用手背遮住了嘴，赶紧把头扭开了。

……糟了。一个不小心，又让诅咒生效了。

竟然直说“五条老师本来就很好看”……可恶，那家伙会得意过头的吧？

见到惠这副别扭的样子，五条悟露出了饶有兴致的表情。“诅咒吗？是让惠实话实说的那种诅咒吗？这世界上还有这么有意思的东西啊……”他摩挲着下巴，弯腰凑到惠的面前，问，“惠，你喜欢我吗？”

伏黑惠皱眉，心想早上还在吵架的人，这是在问什么笨蛋问题。可他一张口，就说出了完全不同的话：“我对老师，不止是喜欢而已……”

刚说完，伏黑惠的脸立刻炸红了。他顾不得看五条悟哼笑的脸，二话不说，转身就跑，想要从这尴尬的境地里躲开。

“等等，惠——”

五条悟伸手一捞，轻轻松松地把学生拽了回来，按在了自己的面前。他盯着惠红的可怕的脸，又笑嘻嘻地问：“惠有多喜欢我？”

伏黑惠顶着额头青筋，咬紧牙关，不肯说话。

“惠？怎么不说话呢？”五条悟拉长了声音，“要是不肯张口的话，我就要用别的手段让惠开口咯——”

惠愣了下，正想问“什么意思”，五条悟的嘴唇就压了上来。很快，惠的唇瓣就被五条悟的舌尖撬开了。然后，五条悟又问了一遍：“惠有多喜欢我？”

来不及合上双唇的惠，无法自控地说：“……很、很喜欢……一直很喜欢五条老师，从小时候起就……”

伏黑惠越说，表情越凶，简直像是只炸毛竖起尾巴的猫。看的出来，他对这个诅咒感到十分恼火，又因为无法操控自己的喉咙而苦恼万分。

可偏偏面前的老师分毫不打算帮他，还在火上浇油：“惠喜欢和我接吻吗？”
“……喜欢…可恶……”
“那做那种事呢？”
“……也、也喜欢……”
“我不在的时候，又怎么办？惠会寂寞吗？”
“好烦啊！当然是忍着。”

乱七八糟问了一堆问题，惠被迫一一回答。眼看着惠的表情越来越可怕，脸上的阴翳越来越重，笑眯眯的五条悟终于停止问这些羞耻的事，而问了一个正经的问题：“那么，惠爱我吗？注意，是‘爱’，和‘喜欢’是不同的。”

伏黑惠愣了下，眸光向上抬起。他看着老师带着希冀与笑意的脸，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早先与老师吵架时的场景——五条老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重重地弹他额头，不准他再受那么重的伤。

惠的眼睫轻微一晃。他说：“我是爱着老师的。”

“诶？”五条悟歪头，“真的？”

“真的。”惠说，“而且，正是因为我爱着老师，所以我并不舍得随意牺牲自己的性命。我还想陪老师一直走下去，直到达成老师的理想为止。……不过，老师似乎不大相信我。”

少年难得的敞开心扉，让五条悟怔了一下。片刻后，他的眼底有了很淡的柔和之色。

“早说嘛，真是别扭的小鬼。”悟伸手摸了摸惠的额头，笑道，“我看这个诅咒放着不管也不要紧，没什么坏处啊。”

伏黑惠咬牙，怒道：“只有你那样觉得吧！”

五条悟哼笑一声，拽起了惠，说：“走吧，到我房间里来。我还有许多事情想问惠呢。等都问完了，再去提交任务报告也不迟。”

*

次日，五条悟带着伏黑惠一起去提交任务报告。路上，他们与伊地知相遇了。

“五条先生似乎精神很好的样子。”伊地知说。

“是啊！我确实心情很不错喔。”五条悟说。

毕竟，惠可是老老实实地说了一晚上的“我爱你”呢，停都停不下来。能在床上拥有这样的待遇，换做谁都会心情很好的。

顺带一提，那个诅咒其实在傍晚时就已经不再生效了。其后的整个晚上，惠都不再受到诅咒的影响。不过，惠对此并不知情，只有五条悟知道这件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