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8107491
作者 : 半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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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少年 同性(男)
原型 盗墓笔记 张起灵,吴邪
标签 瓶邪
文集 瓶邪:一面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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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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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8-1 10:16
3.
张起灵再醒过来时天色已经暗了。
先是看到窗帘后半扇窗子,白色窗框定格下居民楼间隙里被灯光稀释的暗沉天色。他应该睡了很久,又似乎没有睡着,头脑里上演着杂乱无章的画面和语音,有时几幅画面重叠,有时只是单调的交错的线条,直到此刻眼前似乎还保留着极其浅淡的投影,整个颅腔嗡嗡作响。
视线终于定格在床头的电子钟,18:59,在他意识到周围其实只有空空荡荡的房间的同时跳转到了19:00。清醒后的第一个念头是原来自己还活着,然后就没有第二个念头了。直到胃部传来轻微的声响提醒他再不吃点东西你可能真要死了。
他不知道一杯水和一段实在算不得高质量的睡眠有多少作用,至少现在他能起身了。整个头部都昏昏沉沉地胀痛着,足足在床沿上坐了两分钟才缓过来,足底与微凉的地板上轻触两次才碰到了拖鞋,触觉似乎磨了层砂,细小的神经都带了隐隐的刺痛。
他第一次想到自己偶尔也许真需要有个人照顾,忘了这么多年多少比这更惨淡的境况他都一个人过来了。
还是一个人好,一个人的时候是人类最坚强的时候。
人总会在面对一些故去的事物时脆弱起来。
真麻烦。
没力气买菜不想做饭。冰箱冷藏室里没什么可丢进微波炉的东西了。挺适合用来装零食的箱子里塞满了杂七杂八的书。
行动迟缓的人许久才从沙发角落摸出一个不知道哪天随便打发晚餐时顺手从便利店多买的一个面包,保质期过了将近一星期,比外包装上“仅供参考”的图片寒酸了不是一点,他撕开包装袋,最后还是丢进垃圾桶里。
活得还不如一个面包,至少扔了就是扔了,死得痛快。
提了刚扎上口的垃圾袋经过餐桌时才发现上面好像多了些什么——家里应该没有这样的保温桶?
好比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低头发现手机其实就在自己手里。
他慢悠悠扔了垃圾洗了手,坐在桌前打开盖子,神色如常。
那天那个学生怎么说的,“我的内心毫无波澜……”
要不还是算了吧,他想。
人饿到极点也许反而没食欲了。
下一阶段是什么?也许某天XX晚报不起眼的夹缝里就会出现一句“单身小伙饿死家中,遗体数月无人发现”。
而某个人似乎很喜欢用行动说明“如果你饿死,至少我会发现。”
厂家技术再逆天也不可能把保温桶变成加热桶,就在张起灵毫无波澜地嚼了半碗已经冷下来并且发胀的面条之后听到了拿钥匙开门的声音,老公寓楼隔音不好,大概是对门——
然后一声再清楚不过的开门声响在餐厅拐角的他家门口。
这是几个小时前提醒他不要乱放钥匙的人,不经许可拿了钥匙擅闯民宅。
不过自己也没答应或阻止过什么?
那个人应该还在换鞋,窸窸窣窣好一阵。先露脸的是一只保温桶,和张起灵桌上这个同款不同色,然后才是提着保温桶的一整只手,一个人。
张起灵咽了嘴里一口面,没来由地有些烦躁。
那个人走过拐角,看到坐在桌边的人时竟然还有些惊讶,嘴唇动了动,卡壳半天才说出一句:“先前走的时候忘记提醒你趁热吃面……”
岂止忘记了这一句。
张起灵看着他有些不自然的神色,想说没关系反正那时候也起不来,然而他甚至没有说出前三个字,这句话出现在脑海里平白还多了几分委屈的味道,打死他都不会说。
想到这里胃里冷冷的一片越发不舒服起来,他站起身,吴邪似乎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而他只是从后者身边走过,拐进浴室关上门。
胃疼。不知道隔着门听不听得到干呕的声音。
肠胃不好应该是许多现代人的通病,张起灵没什么奇奇怪怪的口味,饮食作息规律了大半年下来当初那点小问题也就消停了。这阵子忙了些,也没真正意义上好好吃过几顿饭,生病,加上肚子空了两天,没能用热气腾腾的食物安抚它,闹点脾气倒也正常。
老毛病很久没犯了,就是要时不时回来提醒你一下叫你别这么轻易忘了它。有些半年回来一次,比如胃病。有些是慢性病,也许几年,十几年,比如,比如。
旧疾或许好了,或许忘了,还有的或许能上瘾。
他知道有个人就站在门口默默地看着他。门都已经推开了,却不肯进来。
是因为他没开口准许对方进来吗?
不肯还是不敢呢。
几分钟前或是最初,哪一次不是这个人不请自来?他哪一次推门前问过他了?
张起灵用凉水冲了把脸,头疼似乎又剧烈起来了,很久没这么狼狈过。
——吴邪忘记说的是:
——只有这一次,他等他,先开口。
“给你带了粥。”保温桶的盖子一掀开热气就涌了出来,补充的那句话似乎有些多余,“这次还是热的。”
张起灵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道谢,想了想还是没说,眼见着吴邪似乎要去厨房,微微站起来一点又坐下——这回张起灵是理解了他的心思的,这下意识地动作难免反客为主了。
那股焦躁却莫名地散去了些。
“能帮我拿个碗吗,不想动。”
对面的人愣了愣,然后笑了:“好。”
隔了这么些年,时间好像都是透明的,这点心思还是能一眼看透。
索性反客为主到底,厨房一看就不怎么揭锅,柜里拿出的碗和勺不忘冲洗一下,盛好热粥摆到人面前还提醒一句:“烫。”
明明是个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这时候却像在照顾一个比他更不懂照顾自己的孩子。
只是不见了多年前那个少年,喝尽了本该递给病人的一杯水后还能轻松地挑眉说一句:“没了我还有谁心疼你,嗯?”
真的,没有了。
张起灵慢慢地喝粥,吴邪百无聊赖地捧着脸,往雾气里慢慢地看。
他想,多待一会儿好了,只是因为仅有的两个保温桶都在这儿了而已。吧。
声音穿过水汽,一句话说得有些含糊:“钥匙,你可以先拿走。”
安静了好一会儿。不需要回答。
放在我手里就不是乱放钥匙了?——没说出口。
这算是要重新开始了?
——我等你,先开口。
——等到了。
4.
吴邪拎着两个保温桶下楼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他在楼梯口停了停,把一只桶换到另一只手上,隔着衣袋的布料触摸到重量与模糊的形状,心里才逐渐有了种沉甸甸的真实感。却不足以安心,楼与楼拉长的影子中间好像只有他一步步漫无目的地走。
告别的过程是无声的。张起灵没有送他,他也没想过要回头再看一眼。少年时曾期待过宿舍楼某扇窗后落下的目光,结果是没有。不怎么失落,却还是放了那么一小片在心上,后来半开玩笑地提及,那人只随口一句“反正你马上就回来”,才发觉这种小说里的桥段在他们身上其实是没必要的,好在张起灵的优点就是,绝对没那个闲心思去嘲笑他不知哪儿来的少男情怀。
推开店门里头照旧是空的。过了饭点有一会儿,唯一曾在不合理的时间闯进来的客人刚由吴主厨主动送了外卖。吴邪进了厨房把保温桶放进水槽,只觉得闷热得很,匆匆洗干净就赶紧掀了门口的帘子出去。
他觉得自己心情很好,至少,就该心情很好。但这是一步步深入夏天的时节了,呼吸里总是带着热意,什么样的情绪都平白抹上一层焦躁。白墙上叮着一只蚊子,一动不动,旁边电视忘了是什么时候开的,播着晚间新闻。吴邪盯着看了半天才意识到是在谈高考,采访考生家长、考场周边交警,说的都是离他很遥远的东西。他不记得自己高考时的情景了,很紧张,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但仔细一回想还是能想起一些东西,让人惊讶的一切零碎的影像里都有同一个人。那几天他们甚至不在一个考点,在路口分开的时候说了什么,不记得了,只记得第一天的晚上在被窝里拿翻盖机互发短信的情景,单方向地抱怨考题,然后是几句平常的祝福的话,对面只应了几句,自己竟然还打从心里觉得温暖。毕竟张起灵本就是这样,面对面尚且时常无话可说,文字交流就更困难了,收到的寥寥几句几乎完全是生硬客套的书面语,十七岁的吴邪想着这人一字一字敲打出这些话时的神情,只觉得莫名可爱,手机揣在被窝里就睡着了,考前一点儿没失眠。
主持人还在没什么感情地说着:“这是人生关键的转折点……”
原来他们也曾一起经历了那么多。
离家前曾被这种情绪包围了很久,或许来到这里,既是一时冲动,又是计划已久。
他把营业中的牌子翻了个面,贪方便也不锁门——没人会来,没什么可拿走,就好像他除了心里那点杂物本就一无所有。
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每个人都曾经挣扎过的问题,如果这个声音早一点出现也许处境或完全不同,唯一可以预料的是按年少时的性格,在那个“人生的转折点”上他们不会分开。之后的日子可能会很艰难,他们也许会有争执,也许不久后还是会分,也许还是勉强支撑到今天,一万条路走到同一个终点,拿着他的钥匙只是一个许可而非承诺。那些本可能是他会经历的旅途,颠簸或是顺利,他错过了车票上的时间,而下一班车迟到了十年。
谁都没对谁承诺过什么。吴邪说“要不我们还是算了吧”的时候对面的人看起来甚至没有犹豫。
他明明还在等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结果是别人那么轻轻松松地就放了手,连说出挽留的话的机会都抛回给明显不合适的一方,烫手,还是舍不得扔。
手心烫疼了,最终还是要扔的。
十多年后他躺在面馆二楼狭小的房间狭小的床上,盯着自己的手心想起过去的很多,然后坐起身,自嘲这两天自己果然还是太闲了。
房间很小却不凌乱,吴邪没带来多少东西,行李箱和背包甚至没怎么打开过,随时可以简单收拾当即出发。
床头手机荧光照着小范围内一圈床单的褶皱,短信记录带日期,最早的还是好几星期前。
“还是这个号码吗?应该没换?”
“还记得我吗?”
“忘了也没关系。”
“我想来看看你。”
然后就是最近几天的。
“你看见我好像很惊讶?不信我真会来?”
“其实吧,我离开家也不完全只是为了见你。”
“工作每天都一样,家里一天到晚催婚,动不动拿当年那些事说事……然后又要吵架,没个消停。”
“可能只是为了离开那里。然后第一个想到来看看你,可能先前也没有想你。”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多大的人了还离家出走?其实听我妈的话好好找个姑娘结婚生个孩子过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吧,但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他往后一躺,翻了个身又拿起手机,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输入,每打完一个标点都要发一会儿愣。
“钥匙的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不想自作多情。”
“我也觉得我很烦,如果你这样想,我会自己走的。”
不记得有没有发送。结果都是一样,始终都是自言自语。
吴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前后总共也就一个多小时,醒来的时候还不算太晚,晚上九点零一点。最初那阵半梦半醒的状态过去了,刚刚梦见了什么便在不知不觉中清空。但那种感觉还在,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大概做了什么梦,手下意识地往下面摸了一下,还是干燥的,但已经完全硬了。
很快地脱掉了裤子,从床头抽了两张纸巾就半坐在床上握着那个地方上下撸起来。他完全不记得梦里的景象,身体却仿佛格外兴奋,可能是挺久没这么干过,那张原本在回忆里模糊不清的脸又时常出现在眼前,闭上眼都能勾勒得分明。他感觉这一次用了很久,弄完简单清理一下就躺平盖上被子,腰腹那边都还有些发软,神智却无比清醒。
他知道一时半会儿是睡不着了,很快又翻身起来,觉得该找点事做,揣上钱包钥匙就下楼出了门,这次总算还记得锁门。收钥匙的时候碰到口袋里单独那一把,手伸进去松松握着,尖锐的部分轻扎着掌心,感觉很清晰。
附近没有便利店,最近的超市步行要二十分钟,吴邪就这么一路数着路灯走过去,也不觉得路途无趣。楼下的小食铺子里胡乱吃了点东西,既是晚餐又是夜宵。他绕过日用百货准备直接往“蔬菜水果生鲜肉食”的标牌那边走,想了想本来就那点生意,食材还是换个时间点去菜市买划算,顺手往推车里丢了两包纸巾、一件换季打折的T恤、几袋熬夜看球赛时不可缺少的零食,除此之外一个单身男人好像就没什么能够把这大片的空缺填满。
这个点了收银台前还是得排队,吴邪看着前面一对年轻夫妻买了满满一车,正在翻找会员卡。视线一偏就落到旁边的货架上,不知怎么想的,顺手就拿了一盒套子下来,尺码匆匆一瞥也不知道对不对,放在那么一点东西里怎么都显眼。收银员很平淡地看了他一眼,就放进了白色塑料袋里,透过薄薄一层还是能清楚看到那颜色和形状。
吴邪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估计这玩意儿用不着,至少短时间内是这样,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心跳有点快。
麻烦的老处男。
一路上都有点魂不守舍,快到住处的时候终于平静下来,远远看见店门口一个人影,心跳又快起来。
他不会不认得那个身影,而对方好像也看到了他,人影晃了晃,走了。
他没有追上去,走到店门前再看那个方向,只有楼影和夜路。
但那个人确实来找过他。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又走了。
吴邪想这是不是说明他还是有机会再问个清楚的?犹豫了一阵,还是径直开门上楼。
洗完澡躺在床上。时间不早了,但不困。
吴邪翻来覆去把被子折磨了一会儿,睡不着,索性又摸出了手机。
屏幕一亮起就是一愣——4个未接来电——他才把手机落在这儿多久。
翻完通话记录才看到两条短信提醒。
就那么几个字,读完只是一秒钟的事。他突然缩起身子,终于让被子彻底皱成一团。
“没有误解。”
还有
“别走。”
5.
张起灵到家门口的时候裤口袋里的震动正好传来——先前吴邪显然是看到他了,他第一反应居然是避开,快步走了一段,到居民楼北边视线的死角又慢下来,每几步都带着些停留,他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就这么跟上来,不管来与不来,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任何期待,但至少这么耗着,好像那个悬而未决的结果就会和他一样永远都在路上——它总会来的,再清楚不过,他一路走得太慢,一直到这时候动作才仓促起来。
拿钥匙开门,换鞋,然后呢?平时进家门会先做什么?不记得,这时候能做什么都好,偏偏只剩下一件。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这个过程没什么可犹豫的。屏幕刚刚应该是伴随着震动亮过了,已经灰下去,指尖轻轻一触就能看到锁屏上短信提示框里的字,落在眼里再清楚不过了。但他还是滑动解锁,没有密码,短信界面就这么直接跳出来,明明是已经透彻了的答复,放大之后还是能让心跳漏一拍。非常郑重的一个字:
“好。”
回复就只这么一个字,不需要更多了。
他靠着玄关处的墙,心跳的变化只是一瞬,很快平静下来。
很多年前,他被这么答复的时候,一切也都是这样。
一点小病小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张起灵量了体温,烧算是退了,身体还稍有些疲倦,但也没什么。看了眼手机里的日历,周末连着躺在床上的两天多,抵得上别人大半个年假,起来的时候将近八点半,粗略一算还赶得及上午的课,换了身衣服便出门了。手机屏幕暗下去前余光扫到信息的图标,右上角没有红色的数字,预料之中。
早上醒来第一件事不是往床头去摸手机——这应该是现代人里很难得的了。前一晚的事一直延续到梦里,以至于彼此都有些分不清。“想”与“不想”的念头是同时产生的,结果还是在脸洗了一半的时候打开手机看了。
不是梦。
模糊的印象里文字把消息记录占得满满当当,半梦半醒的时候还记得几句,说的竟是“明天数学考试”之类,睁眼就知道只是掺在梦境里的记忆琐屑在作祟。信息框里装不下这样久远的东西,只停留在前一晚收到的一个简单的字上,告诉他他想确认的又是最不敢确认的,最关键的那句,不是梦。
这足以让他彻底收拾好了几天来被打乱的心情出门,走下几个台阶又折返,是想起卧室里没关空调。然后才留意到了那个平时谁都不会去看的数字。
28度——大夏天的,如果不是记忆和暑意揉在一起搅混了,他记得一直以来显示屏上都保持着前年夏天维修人员设定的25。
还能有谁。
他几乎可以想象自己窝在被子里发着高烧昏迷不醒的时候吴邪满屋子找空调遥控的样子,这是从未见过的画面,一浮现出来仿佛确凿就是真的,连那耳畔杂乱的嗡响里似乎也多了拖鞋底刻意放轻了的与地板碰撞的声音。
那声音里还有些别的什么,他听见他亲口说“好”。
入睡前情绪最复杂时他也在万籁俱寂之中贴着心对自己说:不走也不意味着什么。
他说你不该抱什么希望。
而只是3度就够让希望这个总是很渺茫的字温暖起来了。
“一个人爱不爱另一个人总是体现在他会不会注意一些细节,爱情有时候也许只是为你备着一件薄外套。”很久以前有一个昏昏欲睡的下午他们一起在一本不知名的小说里读到这样的句子,那时候吴邪说:“我妈才这么干。”然后又说:“这他娘的也太肉麻了,换作我我宁可和你一起冻着。”
于是当他下意识地这么做的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如果没有另一个人去发现,也就不会有人发现。
“喜欢一个人可以变成一种长久的习惯,长久到自己都忘了,原来我还喜欢着你。”
那本小说被嫌弃无趣,没有看完。
张起灵在一家培训学校做外语老师,周末做中学生辅导,工作日则是成人班,工资不算很高,但养一个只有一个人的家绰绰有余。
毕业刚满十年收到同学聚会邀请的时候他还想过,如果不是性别原因,他和吴邪大概会被老师当做“光顾着谈恋爱不好好学习最后也就这点出息”的典范。还是不久前的事,他记得自己推说工作忙拒绝了,其实那两天大多数时候只是坐在办公室里面对薄薄一叠试卷或是几本书。至于另一个人有没有去,事后没有理由去问,也没想过要去问。
“成家的带家眷”,老同学笑着提出的要求之一,电波穿过了几百千米送来的声音有些失真。
他猜即使见面也已经云淡风轻,还是,不如不见。
遇见是太危险的东西,能把内心一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念想催发出来。深埋的种子或许可以休眠一辈子,直到最后变为腐殖质连同身和心一同带入泥土,然而一旦给了它那么一捧雨水,又或只是不小心从指缝里流出的一丝,那剩下的一点生命就足够萌芽。在死气沉沉的荒原里开出一丝绿色,再也说不出那个“不如”。
进办公室的时候对桌的同事象征性地问了几句,张起灵只淡淡答几句“没事”“可以”,才发觉原来嗓子还有些哑,因为几天里几乎无需开口未曾留意。又问了请假几天代课的情况,看一眼时间离上课只差几分钟,取了教案便走。
成人班的课总是这样,台下因为工作需要专心听者有,昏昏欲睡的也有,低头看手机的一大片,没有人会在意。气氛里不需要名为活跃的因素,因此台上的人随时开个小差,更不会有人在意。
手机放在桌上,开的静音,似乎震了一下,白板上的字迹跟着短暂地一停,很快又继续。讲台上讲台下二十几个人二十几个世界,相安无事,没有交集。
他似乎已经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待了太久了,这个世界四壁空空,而谁刚突如其来又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像新客又像归家的旅人,墙上有人影,有光,太不真切。
当鱼贯而出的人奔赴各自生命下一个节点,他留在空荡的教室里,捕获到空旷世界仅有的光影。
“不在家,去上班了?病好了没有?晚餐来不来我这里?”
他用指腹慢慢地逐个触碰屏幕上陌生的字符,指关节都是僵硬的。
吴邪总是这样,一连问好几个问题。而他往往只答最后一个,也许是因为习惯了寡言,也许只是懒。
“不了。”
删除。
“嗯。差不多。来。”
发送。
不善表达。
这种拙劣的方式,那个人会不会懂。
他是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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