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凶器小刀……被害人的纽扣……”“……对手……动机……”“凶手……王都楼真悟……确认逮捕……”



    虎狼死家左左右门摘下了耳机，表情和煦地整理了一下领带，端起了盘子，将自己调整为侍应生的角色。世事无常，委托出现意外也并不意外——无论发生什么意外，虎狼死家都能保证任务的完成与雇主的安全，完美的售后服务，这就是他坚守的仁义。



    既然雇主这么不幸被卷了进来，那他就该提供善后了——“无罪判决”——恰好今天有着两位声名远扬的律师，都是出道以来就没有败诉过的角色，简直是再合适不过。



    与两位律师先生同行的是两个年轻的女孩子，只要把其中一个女眷控制在手，两位律师都会为了同伴的安全而拼尽全力。



    绫里春美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对象。不是因为虎狼死家会对幼童格外开恩，只是任何一个合格的监护人都不会放任这个年纪的孩子独自跟陌生人离开。绫里真宵应该就是最好的目标。



    或许并不是这样。虎狼死家观察着那一行人的互动。绫里真宵是“恐怖的吐槽男”成步堂龙一最疼爱的妹妹，但绫里春美似乎对两人的关系有所误会，而“青色闪电”牙琉雾人对此似乎颇为不满。他是绫里真宵的追求者？不，他的心思完全没有放在她身上，他在意的对象只有一个……



    这样啊。虎狼死家僵硬的脸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法庭辩论，只需要一个律师。而千钧一发逆转奇迹和精打细算步步为营这两个风格，委托人更需要的是哪个，已经十分明显了。



    杀手决定了人质的姓名，开始行动。



    ——



    不就是接个电话，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牙琉雾人状似不经意地抬腕看表。距离侍应生把成步堂带走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他陪着耐不住性子的真宵与春美在酒店里闲逛，却得知了藤见野勋的被害消息。真宵非常激动地作出了大将军一定是无辜的宣言、嚷嚷要接下辩护委托，雾人对此不置可否，不过若是能赢下这个案子，辩护律师的影响力定能更上一层楼。



    只是这么一个大案，如果输了，将会极大地影响声誉，他与成步堂现有的漂亮的连胜战绩也会蒙上阴影。尤其是他们刚结束了一个大案，一举一动在公众眼里都格外惹眼。是冒着风险趁热打铁，还是爱惜羽毛低调行事，都需要认真考量。



    这时他特别需要成步堂在他身边。这个同窗看着迷糊，却有着特别敏锐的直觉，从来不会接受赢不了的委托。就算每次庭审看上去都命悬一线，最后都能神奇地实现逆转，问他诀窍时，他会摸着脑袋说只要他委托人是无辜的，就一定会有方法证明出来——也对，没有人能在拥有勾玉的他面前说谎，无论是证人还是被告。



    接个电话需要这么长时间？而且，是什么人会把电话打到来酒店找成步堂？他们的行程没有对外公开到这个地步，而知道他们今天会来颁奖典礼的朋友可以直接手机联系，打到酒店再转接是多此一举。



    雾人忽然就不安了起来。回到大厅后荷星三郎递来的对讲机更是让他这种不祥预感愈发强烈：“这是刚刚侍应生拿来的，说是给律师牙琉雾人先生的。”



    递给律师的对讲机。



    刚刚发生了杀人事件的酒店。



    被紧急逮捕的动作明星。



    真宵一边埋怨着警方怎么又把大将军抓起来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一边抱怨成步堂君动作实在太慢她都等不及要去拘留所争取委托。荷星讷讷地应和着，不时添加些小道传闻，春美看起来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咬着手指重复念着这些新鲜词汇。



    在真宵终于等不及了要动身去找“把电话粥给煲糊了的成步堂君”时，对讲机响了。



    “您就是，律师牙琉雾人大人吧？”对讲机里传来的男声毫无特质，就像茫茫人海中擦肩而过的任何一个路人，又或者是，酒店里的侍应生。



    “您是？”雾人已经有了预感。



    “我是谁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男人准备让这个“重要”的内容自己出声——“牙琉，保护好真宵和春美！——唔，还有，救、救我！”



    “重要的是，”男人再强调了一遍，“人质大人的性命……不是吗？”



    “成步堂君！！”绫里姐妹惊慌失措地呼喊着，“发生什么事了成步堂君！！你没事吧？？”



    “你要多少赎金都可以谈。”预感得到印证的雾人此刻十分冷静，“恐吓绑架的罪名并不轻，撕票的后果你承担不起。我想你应该知道牙琉家在司法界的影响力吧？”



    “我当然知道。”对讲机的男声发出轻笑，“我就是看中了您的影响力，才把成步堂大人绑来做人质的。”



    “你的意思是？”



    “我并不是在索取金钱，我只需要，一场无罪判决。”



    “呵呵，如果是要为你这个绑架行为辩护，我想没有哪个律师做得到。”



    “需要辩护的自然不是区区在下，律师先生，您应该看得出来。”



    “我需要辩护的是王都楼真悟，对吗？”



    “不愧是牙琉律师大人。没错，我需要您为王都楼大人赢得一个干净漂亮的无罪判决。不用担心，我可以保证，他绝对是清白的，只是有人陷害了他。”



    “我们当然相信大将军没有杀人！你不用这样做我们也会接受委托的，请你现在就放了成步堂君吧！”真宵情绪激动，“法庭战斗也需要成步堂君啊！”



    “可是……如果这位王都楼先生真的是无辜的，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来逼牙琉先生接受委托呢？”春美不安地扯着真宵的衣袖，小声地问，“如果，如果王都楼先生真的有罪，成步堂君会怎么样啊？”小女孩的声线已经带上了哭腔，“我不要，我不要真宵大人和成步堂君分开！”



    “王都楼大人是绝对清白的，这就是唯一的真相。”对讲机传出来了阴恻恻的声音，“只有无用的律师才会无法证明真相，这样的人也没有资格守护重要的宝物，你说对不对？”



    “其实你不需要强调真相是什么的，虎狼死家先生。”雾人扶了扶眼镜，露出一个对面看不到的意味深长的笑容，“无论真相是什么，我都会赢。所以，请不要伤害他，我保证一定能拿到无罪判决。”



    “已经猜出我的身份了吗，了不起。”虎狼死家同样笑得意味深长，“那么，律师大人也应该知道，通知警察的后果会是什么。”



    “会是什么？”真宵颤抖着问。



    “放心吧。”雾人轻轻地拍了拍真宵脑袋，既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回答虎狼死家，“没问题的。”



    ——



    成步堂龙一从昏迷中醒来。



    他似乎是被人放在了地上，背后靠着冰冷的墙壁。这个房间连个窗户都没有，黑漆漆的，只有门缝处有少量光线透入，温度很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橡木气息……和酒香。



    发生什么了？他是被关在酒店的酒窖里了？他只记得自己是跟在侍应生身后要去接个电话……啊！对，他在失去意识之前，似乎闻到了非常奇怪的味道！他这是被下药了？难道是因为哪个案子得罪了些什么人，被寻仇了？



    牙琉呢？很多案子都是他们两人合作的，他被报复了，牙琉的境地也相当危险。还有真宵！这个倒霉孩子，没了他在身边，要是又卷入了什么案子里可怎么办啊？春美那么小，她知道“失踪”的意思吗？会不会已经吓哭了？



    不，他不能认命。既然对方没有选择第一时间杀死他，那证明他还是有价值的。一定、一定会有脱险的办法！



    “有人吗？”成步堂扶着旁边的木架子艰难地站了起来，药效还没过，他身子还有些发软，“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咔哒——”门开了。



    “您醒了？”凭借着隐约光线，成步堂认出来了这就是那个带路的侍应生，昏暗的环境下那张带着缝线的脸格外吓人。



    “请问，你是谁？”成步堂谨慎地往后缩了缩，但他已经退无可退，“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的同伴呢？”



    “您的同伴很好，请放心。”脸上的缝线使这个想要表示友好的笑容显得分外狰狞，“至于我……我是，虎狼死家（Koroshiya）。”



    杀手（Koroshiya）？果然是来寻仇的吗！万幸的是目标只有他一个。既然牙琉和真宵都不是目标，有这种门路的嫌疑人就可以收窄到一定范围内了。“是严徒局长派你来杀我的吗？”



    “看来您误会了，我的猎物并不是您——至少暂时是这样。”男人的面相似乎和善了些。



    “那现在算是什么情况？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成步堂偷偷地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了一个酒瓶，紧紧地握在手中。



    “请您不要紧张，也不要做一些会造成误会的举动，不然我可不能保证您的安全。”男人看似随意地调整了下单片眼镜，“这是一场交易，只要您的朋友牙琉雾人律师先生能赢下无罪判决，您就可以安全地离开。”



    “无罪……判决？”成步堂懵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成为要挟他人的“筹码”，可是需要用到这种手段来胁迫律师接委托的人，怎么可能是无辜的？



    “请放心，委托人是无辜的，他并没有杀人，只是被构陷了而已。”男人拿出了一台对讲机，“我马上就会与您的朋友联系。为了您的安全，请配合我一下，谢谢。”



    不等成步堂回应，男人已自顾自地操作起了机器，“您就是，律师牙琉雾人大人吧？”



    牙琉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来，“您是？”



    “我是谁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男人顿住了，示意成步堂“配合”。



    “牙琉，保护好真宵和春美！”男人眯起了眼睛，似乎对这个配合不太满意，成步堂只好不情不愿地补充上，“唔，还有，救、救我！”



    他不希望牙琉为了他给一个杀人犯辩护，律师应该保护的是无辜的人！若是接受了真凶的委托，将会使他的信念完全崩塌！



    “重要的是，人质大人的性命……不是吗？”



    他现在的性命被拿捏在这个人的手里，他真的有勇气为了这个信念而牺牲自己？又或者说，他是否有资格，为了捍卫自己的信念，让牙琉背负上没能救下搭档的枷锁？



    “你要多少赎金都可以谈。”对讲机传出来的声音十分冷静，“恐吓绑架的罪名并不轻，撕票的后果你承担不起。我想你应该知道牙琉家在司法界的影响力吧？”



    若只是要钱就好了，再高的价格，他出去努力点工作也还是还得起的，但这次的赎金是良知与原则，他拿什么来还？一案不二审，如果辩护成功，那真凶就可以逍遥法外；若是辩护失败，他就会失去性命，也许他能通过灵媒和他们再次相会，可终究是阴阳两隔，而且牙琉……没能救下他，一定会很自责吧？



    有没有，更好的方法？



    “不用担心，我可以保证，他绝对是清白的，只是有人陷害了他。”“王都楼大人是绝对清白的，这就是唯一的真相。”



    成步堂一直紧盯着男人，手里的勾玉触感冰凉——为什么，男人在说王都楼是清白的时候，没有出现心灵枷锁？他是真的认为王都楼是无辜的？可若是说这个大将军没有问题，又何必用到这种极端手段？



    “无论真相是什么，我都会赢。所以，请不要伤害他，我保证一定能拿到无罪判决。”



    牙琉这家伙……是认真的。就算委托人是真凶，牙琉也会为了救他帮那个杀人犯洗脱罪名。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成步堂只觉内心堵得慌。



    “放心吧。”对讲机里传出了牙琉的声音，像是回答绑匪，又像是在安慰真宵，但成步堂知道，牙琉是在对他说话，“没问题的。”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没错，没问题的，一定……能有解决办法的。



    ——



    案件调查尚算顺利。虽然不利证据很多，但过犹不及，自相矛盾的证据链恰恰印证了王都楼是“被陷害的”。只需要把陷害王都楼的人找出来，那这次案子，他就赢定了。



    雾人也知道为什么绑匪可以如此笃定王都楼的清白，因为下手杀人的确实不是王都楼。虎狼死家……历史悠久的杀手屋，一定会在猎物身边留下卡片，说明人是自己杀的，务必不让委托人惹上杀人嫌疑。



    显而易见，委托人就是王都楼。



    看来这位动作明星仇家不少，自己雇杀手干掉一个，还有活着的想尽办法把罪名按到他头上。不过现在的警察是怎么回事？就算不知道虎狼死家的存在，也不该乱动现场——他找遍了现场都没看见该有的标志性卡片。是当垃圾弄丢了吗？不，应该不会。



    有人带走了卡片。



    带走卡片的人就是伪造现场，陷害王都楼的“真凶”。



    就算不是为了成步堂，这个案子他也可以接下来。委托人是确凿“无罪”的，实施罪行的是职业杀手，而没有证据能证明委托人与职业杀手之间的关系，在这种情况下反倒是伪造现场的人更为可疑。能为如日中天的动作明星证明清白，随之而来的名声与利益自不必说。



    可问题就在于杀手为了自己的仁义，为了救出惹上嫌疑的委托人，绑架了成步堂。都成为谈判筹码了，他的同窗不可能推理不出真相。他要是赢下了这次判决，固然能让成步堂心怀愧疚，让成步堂觉得自己是为了救他而背叛了原则，但这样他始终都是一个“背叛了原则的人”，就算是为了救人，也不能改变事实——成步堂会怎么看他？



    他从来都不否认自己对这个司法研修所的同期抱有好感。单纯、热血、心怀正义，每一点都是自己的反义词。是不是人都容易被自己缺乏的特质所吸引？雾人很喜欢看到那人为委托人据理力争时眼中闪烁的光，是信赖，是责任，是这个灰暗阴沉的司法界中最明亮的星星。太特别了，让人既想毁掉他，看他在残酷的现实前崩溃绝望，与这个腐朽的世界逐渐同化，神使堕天的场面一定非常动人；但又忍不住想……保护他。



    我可以解决的。我会解决案件，成步堂也会属于我。没有任何事能改变这个未来。



    雾人握紧了拳头，手背上的伤疤若隐若现，宛若恶魔，但他的笑颜却如同天使般漂亮。



    “华宫小姐，你手上的卡片能给我看一下么？”



    ——



    “御、御剑检事！大事不好了！狩魔检事、狩魔检事她、她被枪击了的说！”接到电话时，御剑怜侍正在前往停车场的路上，他皱着眉听完了糸锯刑事的紧急汇报，“马上就要开庭了，现在局里一片混乱的说！御剑检事，我们该怎么办的说！”



    “冥的伤势如何？送到医院了没有？”御剑的眉头都能拧成川字了，昨天调查现场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次的案子到处都存在不自然的痕迹，现在竟然还来了一个庭审前的枪击，就像是有两股势力在背后相互博弈，“庭审不用担心，我看过案件资料，可以代替冥出席审判。”



    辩护席上的律师是有着“青色闪电”之称的牙琉雾人，是世家出身的司法精英。在他离开日本的这一年里，这人和成步堂一起联手赢下了不少案件。两人是同期的司法研修生，毕业时牙琉就有邀请过成步堂去家族的事务所，在成步堂选择了千寻女士作为追随的导师后关系也没有疏远，御剑也曾在成步堂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



    御剑记得案发当日牙琉和成步堂一起出席了颁奖典礼，为什么接受委托的只有牙琉一个？真宵为什么会作为助手站在牙琉身边？



    成步堂……去哪里了？



    是因为不想与他这个“选择死亡”的检事碰面所以就连庭审都不出现了吗？不，应该不是这个原因，原定的担当检事是冥，谁也不知道会出这种意外。他的回国是秘密，他也没有在调查中露过面。而且，成步堂就算再怎么不想见他，都不会选择逃避——只可能是不可抗力——难道说，和冥一样？



    证言台上的华宫雾绪露出了越来越多的破绽，她就是那个伪造现场的人，毋庸置疑。她为什么要不择手段地把罪名推到王都楼真悟身上？她会是真凶吗？这个体型的女性有能力勒死藤见野勋这样的动作明星？她确实有动机杀死抛弃了她老师的藤见野，可目前能证明她行凶的证据一样都没有。



    “我……我有权保持沉默。”面对牙琉一环接一环的逼问，华宫精明干练的伪装开始崩溃，双臂环抱瑟瑟发抖，“依据本国法律，证人应该可以……拒绝做对自己不利的证言。”



    不必说，这绝对是冥教的。证人不得自证其罪，在这种情况下，就是用把证人推到了“犯罪者”边缘的代价来使辩方立证缺乏证词。冥也发现了么？证人所做的事是有问题的。既然存在疑问，为何还能问心无愧地坚持有罪？就是为了……狩魔家的“完美胜利”么？



    “此时此刻，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裁判长开始发表意见，而御剑也知道裁判长要说的是什么，“那就是……延期再审。”



    “检控方与辩护方，请你们进一步开展调查，在明天的审理中……”



    “请稍等。”辩护席提出了异议，“审理还没有结束，又或者说，审理……现在才刚刚开始。”



    “牙琉律师，你这是什么意思？”裁判长道出了全场的心声，而御剑开始有了不祥的预感。



    “华宫小姐，您手上把玩的小卡片，我再问一次，您是否记得自己是在哪里捡到的？”牙琉依然保持着那副冷静模样，温文尔雅，“方便给我展示一下吗？”



    捡到的……卡片？御剑脑海突然闪过了某份宗卷，散落的线索猛地就连起来了。根本没有什么势力博弈，只有一个太能干的杀手和一个笨拙又执着的“犯人”。



    “这张画着海螺（Sazaemon）图案的卡片，是职业杀手的犯罪宣告书。”牙琉拿起了卡片，指着上面的落款，不紧不慢地介绍道，“虎狼死家左左右门（Koroshiya Sazaemon），历史悠久的杀手组织虎狼死家的第三代，现在正被警方高额悬赏通缉中，是个极其重视义理与人情的杀手。”



    “重视义理与人情的……杀手？”裁判长对这个词汇组合表示不可思议。



    “每次完成任务，他都会在目标身边放下这样一张卡片，以表明是自己所为。”牙琉推了推眼镜，“但为什么这张卡会出现在华宫小姐手里呢？您是不是，在藤见野勋先生的被害现场，捡走了这张卡片？”



    “您希望把罪名推到王都楼先生身上，为此必须得掩盖起职业杀手的存在。”此刻的牙琉雾人终于露出了温和表象底下的锐利锋芒，“青色闪电”直指证人，“您雇佣了杀手杀害了藤见野勋先生，又伪造了现场让王都楼先生背上杀人的罪名。手不沾血就能带走两个人的性命，这就是，您的计划。”


    “不，不是这样的！”华宫雾绪疯狂地否认，瑟缩着、颤抖着，“我不知道什么杀手，这张卡片我只是随手捡起来的！杀人的是王都楼，这是绝对没错的！雇佣杀手的一定是他！检事先生您快帮帮我，那个检事小姐说过，只要我拒绝证言，就一定能判王都楼有罪的！”



    这个笨蛋！就算冥的教导是事实，也不该在这时候爆出来！法庭上下一片哗然，裁判长的眼睛已经瞪得溜圆，充满了对检方的不信任。御剑一时竟说不出什么话来。



    “那么，请拿出王都楼先生雇佣杀手的证据。”牙琉雾人没有对检方操控证词作出评论，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御剑能读到笑容背后的胜券在握，这让他很不舒服，“刚刚的法庭已经证明了现场的证据都与王都楼先生无关，制造这些‘证据’的正是‘拒绝证言’的华宫雾绪小姐。”



    “我的委托人，王都楼真悟先生，是无罪的。”这人竟然学御剑弯腰行起礼来，“裁判长，我想判决应该可以下达了吧？”



    “我反对！”不等裁判长回应，御剑先异议起来，“虽然华宫小姐犯下了伪造现场的罪行，但同样的，没有证据能表明她雇佣了杀手。”御剑指出了牙琉论点中的矛盾，“事实上，如果要掩藏杀手的存在，她就不可能把这张卡片拿在手上把玩，而该直接毁掉。”



    “我反对！”牙琉马上反驳，“本案审判的中心是王都楼真悟先生是否有杀人，现在检控方提出的证据已被全部推翻，无法证明被告犯下了杀人的罪行。华宫雾绪是否有罪？她的行为背后有什么逻辑？这些应该由另外的法庭审判——并且，应该由检控方提出证明。”



    “我反对！”御剑知道，王都楼并没有他表现得这么“如春风般清爽”，犯案的是职业杀手，本案的担当检事也是被职业杀手枪击，如果没有他救场，今天就会因为检方缺席而直接宣告无罪，能从杀手行动中获益的只有王都楼，决不能就这么放他走！“虽然现有的证据被推翻，但被告依然有着毋庸置疑的动机，华宫小姐也是因为知道被告有动机，为了让被告得到应有的制裁才会做出破坏现场的行为。”



    “诚然，检方现在还没有掌握到被告雇佣职业杀手的证据，但这是因为一开始搜查方针失误我们有所疏忽，我为检方的失误道歉。这是关于杀人罪名的审判，我们需要更加小心谨慎，不应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



    “恳请法庭再给检方一天时间，检方一定会竭尽全力搜查，务求还原真相。”



    “真相？检方的真相不过是想得到有罪判决而已。本案今天所讨论的证据已证实多为证人伪造，这个证人还在本案原担当检事的教导下‘拒绝证言’，目的就是为了让辩方缺乏应有的证词来进行立证。再拖一天，检方就能多一天的时间去操控证人、篡改证词、甚至……捏造证据。”牙琉偏过头，朝着裁判席轻轻笑道，“我想，审判是公正的，法庭应该不会偏袒有过失在先的检方，让已经完成自己任务的辩方冒着真相再次被扭曲的风险，陪检方浪费时间？”



    ……冥的举动、和他自己曾经懒得解释的黑色传闻，都为牙琉雾人刚刚的论点提供了佐证，审判公正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裁判长也会对检方提出的真相有所怀疑。现在只能希望裁判长能以案件真相为重，哪怕看上去像是在“偏袒”……



    “不过，若是检控方坚持延期再审，辩护方也不会反对。”辩护席上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女声，是真宵？不，那应该是灵媒中的千寻女士，“辩护方坚信被告的清白，无论检控方再怎么搜查，都不会影响这个结论。但要是明天检控方依然提不出证明被告雇佣职业杀手的证据，那么，请检方不要再作纠缠。”



    “辩护席上的意见似乎不太统一？”裁判长看起来十分疑惑，御剑也感到很奇怪，但延期正是他想要的，他也不会出声，“怎么回事？”



    “辩方意见是统一的。”牙琉的脸色不善，千寻女士的发言似乎也出乎他的意料，但他还是维持了风度，“辩方只是在提醒检方，不要再出现今天这种操控证人的情况，不然，可能连工资评定的好戏，都没法看了。”



    “检方想要时间，辩方奉陪到底。”



    ——



    这次的庭审对雾人而言本该挺轻松的，动手的不是王都楼，检方是证明不了王都楼有罪的，华宫雾绪的存在更是一个很好的替罪羊。



    可要是真的把罪名安到华宫雾绪身上，成步堂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也不会原谅自己吧。虽然成步堂挣扎矛盾痛苦绝望的样子应该十分诱人，而成步堂对他的“背叛原则”纵使不原谅也不无法指责，但他还是更希望能拥有一个完整的、还会开心快乐的成步堂。



    事情不能做绝，要留有余地。证明王都楼的“无罪”就够了，找出真凶并不是辩护律师的任务，不是吗？



    开庭时看到检控席上的空缺，雾人就知道这一定是虎狼死家的“礼物”。但这个礼物送得也太不合时宜了点，狩魔冥并不是当前最优秀的检事——日前秘密回国的御剑怜侍才是。雾人有把握在狩魔冥的法庭上赢得干净利落，再怎么天才也不过是个孩子，而雾人有个同样被称作天才的预备役检事弟弟，特别清楚他们的弱点；但御剑怜侍……



    这人是成步堂的青梅竹马，在成步堂小时候遭受学级裁判的时候作为“律师”挺身而出保护了他，某起事件后却走上了检事的道路，成为了著名的魔鬼检事，成步堂就是为了找回真正的御剑改变了职业规划，放弃了艺术选择了法律。一年前这人留下了“检事御剑怜侍选择死亡”的消息便神秘失踪，让成步堂大受打击。也是从那时开始，雾人不放心独自一人的成步堂，无论工作有多忙，都会和成步堂一起吃饭——也是从那时起，他和成步堂互相走入了对方的工作，一起合作完成辩护委托。



    也好，他和御剑互相知道彼此存在已久，却从有过未正面交锋。他知道御剑在成步堂心中是特别的，但到底有多“特别”？一年前这人一走了之，成步堂可是到现在还恼火得很，每次真宵提到这人的名字他都会特别生气——生气是一种剧烈的感情波动，若是雾人想要真正得到成步堂，那就必须跨过御剑怜侍这道坎。



    庭审的过程也算合雾人心意。他注意着措辞，没有往华宫雾绪头上扣“真凶”的帽子，只是证明了她在现场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情。他没有想到狩魔冥居然教了证人“不得自证其罪”，这点爆出来，倒是给他帮了个大忙——华宫的罪不过是伪造现场罢了，这点无需额外作证也能证明，她不愿说出自己的“罪”是什么，裁判长会怎么想，这就不是雾人的责任了。



    是时候终结审判了。



    雾人挑明了杀手的存在，并干脆利落地将嫌疑推到了华宫身上——他并不是想让这人顶罪，事实上，既然出现了职业杀手，除非找得到能证明委托人到底是谁的证据，否则不可能将任何人定罪。他没有指控华宫雾绪的证据，这并不要紧，只需要检方无法提供王都楼与委托杀手有关的证据，他就立于不败之地。虽然虎狼死家并没有下死命令说一定要在一日之内取得无罪判决，但事不宜迟，他不希望成步堂还要在杀手的监视下继续煎熬。



    诚然，为王都楼取得无罪判决，是放走了真正的犯人；但惩戒犯人，不一定要在法庭上，王都楼作为娱乐明星，可攻击的点多着呢，以牙琉家的势力，煽动一下舆论，让王都楼前途尽毁也不是什么难事——而华宫雾绪也不会被指控杀人，伪造现场是她自己犯的罪，理应接受审判。



    这样结束是最好的。



    “牙琉先生，这样做真的好吗？”真宵看着证言台上恐惧得不住颤抖的华宫，于心不忍，“华宫小姐并没有犯下杀人的罪，你这样说有些太过分了，而且，这样的话，真正的犯人就……”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而是我们只能这么做。”雾人温声解释道，“无论我说得多严重，华宫小姐只会被控诉伪造现场，检方拿不出证据，她不会被起诉杀人。”他语气变得更严肃了些，“如果王都楼不能获得无罪判决，成步堂就会死——能在不冤枉他人的情况下获得无罪，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但是真相……呜呜呜……”真宵低声啜泣着，这个抉择对她这个年纪而言还是太过沉重，她不想看到亲密的哥哥出事，也不想看到真凶逃脱法网。可世事哪能两全？



    检控席上的御剑开始拖时间了。可能性？真相？说得可真漂亮。去国外鸵鸟了一年，日语却说得更好听了呢。检事大人居然没有从助手席上的真宵看出成步堂出事了？还是说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动摇？啊啊，多么伟大的觉悟啊，自愿背负起对友人见死不救的罪名，也要把真凶绳之于法么？



    这就是君子。雾人冷笑，那么就让他来当这个小人吧——他深知现在司法界的舆论对检控侧有多不友好，而这些黑色传闻也多是他们自作自受，结合今天的法庭表现，把捏造的疑虑一提，裁判长为了避嫌也会结束审判。



    “不过，若是检控方坚持延期再审，辩护方也不会反对。”——是他身边传来的声音！怎么回事！——是他没有安抚好真宵，女孩无法面对这个二选一，呼唤出了逝去的姐姐替她选择。



    审判开始前春美就有主动提出灵媒千寻作为助手，但雾人知道这次的审判自己与千寻绝对会起理念冲突便婉拒了。没想到最后她还是出现了，而且一来就替他把延期答应了下来。



    “牙琉先生，要是就这么放跑了王都楼，成步堂君就算能获救，也一定不会开心的。”千寻也知道雾人的难处，“我不是希望自己的学生这么早来冥界陪我，但多一天的时间，我们还能再想其他办法——我们已经立于不败之地，最坏的情况成步堂君也不会出事。”



    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雾人如果一意孤行，只会显得他罔顾他人感受，一心追求自己的胜利。答应下来，就当做个附加题争取加分吧。



    “辩方意见是统一的。”雾人把话圆了回来，“辩方只是在提醒检方，不要再出现今天这种操控证人的情况，不然，可能连工资评定的好戏，都没法看了。”



    “检方想要时间，辩方奉陪到底。”



    但他能接受延期，不代表有人对这个结果表示满意——对讲机响了。



    “真遗憾呐律师大人，我不记得我给了您拖延审判的权利，难道说，人质大人的性命比不上您的大方名声？”



    “还是说，您认为这多出来的一天就能让您的人马搜寻到我的位置，自行把人质大人解救出来？您是想背叛委托，对吗？我最痛恨的，就是背叛者。我保证，他们的动作绝对比不上我的快。”



    千寻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我们没有背叛的意思，请你不要对成步堂君动手！”



    “虎狼死家先生，您想多了，我是不会背叛委托的。输掉这场审判会毁掉我的连胜战绩，就算我的朋友不在您的手里，我也不打算认输。”雾人知道虎狼死家并没有那么好唬弄，只能用利益说服，“职业杀手参与这个可能性是今天法庭上提出的，在检方承认搜查疏漏要求延期的情况下，若是辩方强行要求结案，虽然能保证无罪，但舆论会怎么想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



    千寻也冷静了下来，接着雾人的话补充道：“王都楼先生是‘春风般清爽的男子’，不能出现负面新闻，您也是知道的。而雇佣杀手的证据，就算给检方再多的时间，都不可能查出来。延期审判是用检方的努力来还王都楼先生一个好名声，这也是为了保护委托人的利益。”



    “律师大人说的也有道理。”对讲机里的声音却还不能算得上满意，“那搜寻我的人马……”



    “成步堂是我很重要的人，我只是希望能早点确保他的安全，我也不会因为找到他了就放弃追求胜利，这份心情，不知道虎狼死家先生是否能明白。”雾人甚至开始反向威胁起来，“但如果您伤害了成步堂，我不保证我会毁掉自己的连胜战绩来让您的‘仁义’蒙上阴影。”



    “有趣，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敢威胁职业杀手的人。”虎狼死家沉吟道，“看来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或许，我可以释放人质大人，但若是您失败了……代价将是您的性命。”



    “……乐意奉陪。”



    “哈哈，开玩笑的，若是成步堂大人真的如您所说那么重要，那么把他从您身边夺走将是比夺去您的性命更有效的惩罚。当然，我们都希望不需要走到惩罚这一步，对吗？”虎狼死家笑道，但谁也不知道他的真正意向，“您和成步堂大人都是有趣的人，我也不希望将两位列入目标。”



    “那么，我很期待明天的法庭。”



    对方单方面结束了连线，雾人把对讲机收好，准备离开法庭，却发现早已离开的御剑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法庭，正站在他们不远处，表情严峻。



    “成步堂他……被绑架了？”



    ——



    被绑架的生活可以说十分无聊。一个人被关在黑漆漆的酒窖里，没有手机、没有电视，还冷得很。好在他是个三伏天都照穿西服外套的人，要是被绑架的是真宵，这时都得冻感冒了。



    那个杀手把他扔在这之后就没怎么管他了，给了两瓶矿泉水，连个面包都没有。幸亏他刚才在典礼上吃了不少东西，兜里也有真宵塞进来的糖果，一两天应该还是饿不死的。



    他也不能等到“饿死”，更不能等着被“杀死”。虽然牙琉已经向杀手保证了无论真相是什么，都一定会赢下审判救他出来，但他不能就这么坐在这里让朋友以出卖良知的审判把他赎回。



    其实牙琉并不是他表面上装的那么完美，成步堂也知道。在外人看来，牙琉这种业界精英才是“律师”的代表，而“律师”服务的就只是委托人——哪怕委托人坦白了自己是杀人犯的事实，若是他要求的是无罪判决，律师也只能按无罪来辩护——除非律师辞去委托，而就算辞去委托，也不能把这个委托过程中得知的秘密泄露给他人，否则就破坏了保密原则。很多时候，“律师”在公众眼里本来就没有“良知”。



    但成步堂是个理想主义者，他希望自己的正义能与律师的职业道德兼容，他只愿意为无辜的委托人服务，而他也很幸运能在职业生涯的开端就得到了勾玉，通过心灵枷锁他能判断出委托人是否值得信赖。但牙琉并没有这样的道具，和初出茅庐时的他一样，只能靠完全信任委托人来战斗——帮助牙琉，不让他在矛盾中走向错误的道路，就是成步堂选择站在他身边的原因。



    那时的牙琉让成步堂想到了被狩魔带着走进弯路的御剑，为了胜利可以不择手段，在遭遇连败后无法接受完美记录被破就选择了“死亡”。之前因为有他陪着，牙琉还没有彻底沦为胜利至上主义者，但若是这次审判牙琉要为了救他而放弃良知，突破了这个界限，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因为胜利迷失方向的挚友，他不愿再失去这个在司法研习所期间就一直很照顾他的同窗。



    他必须自救！什么都不做只等人来救的话，一切都晚了！



    药效已过，成步堂可以站起来四处走动，虎狼死家没有把他绑起来，但门是锁住的。撞门成步堂也算有经验，但这个门的朝向他撞不开，而且动静太大可能会引起杀手的注意……不过这种门似乎不太难撬开，只要有一张卡片……



    而地上正好有一张卡片！成步堂试了几个角度，终于把门撬开了。门外是一个同样阴暗的房间，适应了昏暗光线的成步堂也能勉强看清内容。这个房间的门与酒窖的门不同，不能用卡片开锁。墙边摆着一个尺寸巨大的屏幕，要是真宵看到，肯定会用它来看大将军。旁边有个像卫星接收器的东西，还有视频转换器，或许可以看到什么信息，既然出不去，不如确认一下里面的内容。



    成步堂研究了一下按键，确认了静音键的位置后，按下了开关。骤然亮起的光线让他的眼睛有点不舒服，但他还是紧盯着屏幕，不愿错过一丝信息。录像里的人就是绑架他的杀手，这个录像，记录了杀手将藤见野勋杀害的全过程！



    他应该知道的，为什么杀手在说“王都楼是无辜”的时候，心灵枷锁没有出现，因为这个杀手才是动手的人！至于是谁委托的杀手……如果委托人不是本案的被告王都楼，杀手又怎会绑架他作为要挟牙琉接受委托的筹码？



    “真是伤脑筋啊，竟然随意走动。”杀手悄无声息地出现了，“果然还是应该把您绑起来的。”



    “！！不，我，我只是……”成步堂挠了挠后脑勺，“你瞧，被关在小房子里，不能看电视、也不能听电台，太无聊了，所以我出来……出来找点乐子。你看，我只是在看电视，什么别的都没干。”



    “呵呵，有意思，被绑架了还有心思寻开心，不愧是大律师，心态很好。”杀手阴恻恻地笑道，“我想，您应该知道，作为人质，有些事就算我不说，您也不应该做的——要是您实在无聊，在下也不介意帮您解决一下烦恼，比如，死人就永远不会无聊。”



    “哎哎哎，别这样，杀手先生，我要是现在死了，就起不了人质作用了。你说过的，只要牙琉能赢下审判，我就可以安全离开。”成步堂的心都吊到嗓子眼上了，现在还能正常说话，全靠虚张声势，“你该不会不守信用吧？”



    “虎狼死家生平最重视的就是仁义，遵守信用是在下的人生规条。既然答应了在获得无罪判决后将您完好地归还给牙琉律师大人，在下就不会食言。”杀手保持着微笑，但成步堂能从中看到杀意，“但人质大人，您的胆子似乎也太大了些——虽说在下暂时不会杀您，可是也有法子让您过得不太舒坦。”



    “别别别，我道歉我道歉，我不该随便乱走，也不该质疑杀手先生的信用。”成步堂赶紧求饶，但也想到了一个新思路，决定大胆尝试一番，“律师嘛，就是靠嘴皮子过活的，我只是一个人在这么黑的屋子里，没人和我说话不太习惯。要不，杀手先生您陪我……聊会儿天？”



    “虽然在下当绑匪的次数不多，但像成步堂大人您这样的人质，应该是绝无仅有了吧。让杀手陪您聊天……您可真是，有恃无恐。”杀手笑容依旧，杀意却微妙地消失了，只是以不容置疑地态度将他关回到酒窖里，“在下也没有什么好与您聊的，请您在这里好好休息。”



    “在下明天还会送给律师大人一份‘礼物’，如果他能把握好，明天您醒来时说不定就能回到他的身边，到时您想和人聊多久就聊多久。”



    门关上了，成步堂套话的计划也失败了。直觉告诉他，刚刚看到的影像十分重要，但那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也还不清楚。杀手拒绝与他闲聊，现在还没有合适的时机提出这个话题……而且，这个“礼物”到底是什么？难不成是杀手自己把影像送到法庭上来表明行凶的是自己？王都楼这个真正的杀人凶手……就这么逍遥法外了吗？



    酒窖很冷，但成步堂感到的寒意，比酒窖还冷。



    又是注定无法入眠的一夜。



    ——



    御剑是准备去找真宵或者千寻问清楚情况的。成步堂没有出现在今日的法庭上，这一点他十分在意。审判结束后，他把资料放好就去了被告人休息室，却不见辩护方一行人的踪迹，抱着试试的心态返回法庭，却意外听见了牙琉雾人和……对讲机的对话。



    “成步堂是我很重要的人，我只是希望能早点确保他的安全，我也不会因为找到他了就放弃追求胜利，这份心情，不知道虎狼死家先生是否能明白。但如果您伤害了成步堂，我不保证我会毁掉自己的连胜战绩来让您的‘仁义’蒙上阴影。”



    “有趣，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敢威胁职业杀手的人。看来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或许，我可以释放人质大人，但若是您失败了……代价将是您的性命。”



    “……乐意奉陪。”



    “哈哈，开玩笑的，若是成步堂大人真的如您所说那么重要，那么把他从您身边夺走将是比夺去您的性命更有效的惩罚。当然，我们都希望不需要走到惩罚这一步，对吗？您和成步堂大人都是有趣的人，我也不希望将两位列入目标。”



    “那么，我很期待明天的法庭。”



    御剑突然发现事态比他预估的还要严重。是了，虎狼死家是连在职检事都敢狙击的狠角色，为了确保辩护律师能尽心尽力，绑架又算得了什么呢？



    “成步堂他……被绑架了？”



    “没想到，御剑检事竟然有偷听的爱好。”牙琉的笑容带着讽刺的意味，“不过我以为检事大人是大公无私才在法庭上步步紧迫，合着是现在才知道朋友出事了啊？”他的语气变得更尖锐了，“拿不到无罪判决，你的挚友、你的救命恩人，就会死。怎么样，检事大人，你的‘真相’……还重要吗？”



    “毫无疑问，王都楼真悟就是虎狼死家的委托人，他就是本案的真正凶手。”案件真相得以确认，御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出了这种事，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通报警方？现在，紧急组成搜查小组，在明天之前解决问题！”



    “检事大人对你的下属也太过信任了吧？没用的，你不是听到我与虎狼死家的对话了吗，我也有派出人手，只是完全查不到线索——而且，过激的举动只会让刺激到对方，最后鱼死网破。”牙琉拿起公文包，越过御剑径直往出口走去，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成步堂不想见你，我就代他说一声吧，已经选择了‘死亡’的检事，你永远不回来才是最好的。”



    牙琉走了，千寻却没有跟上他的脚步，留在了御剑面前，但她的脸色也不容乐观，“我不希望扭曲真相，但审判的延期已经激怒了对方，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我会把成步堂救出来的，绝对。”御剑其实也没有底气，但这个时候，他只能相信自己了，“真相，我也一定会证明出来。”



    “之前，成步堂君说你因为接受不了失败所以选择了‘死亡’，但从今天的法庭上看，这一年里你似乎找到了作为检事站在法庭上的原因。”千寻表情略带欣慰，但没有丝毫放松，“但检事只是你的工作，在作为一个检事之前，你是一个人类。当证明真相和拯救友人不能两全，应如何抉择，这个问题我在思索，真宵在思索，牙琉先生在思索……可能，成步堂君自己也在思索。”



    “现在，轮到你了。”



    “我……”御剑一时语塞，“我相信一定能有方法两全的。”



    “方法有两个。”千寻忽然笑了，御剑也读不懂这个笑容的含义，“第一个就是‘王都楼自己打心底盼望有罪判决’，虎狼死家以委托人的愿望为第一要务，如果王都楼不再要求无罪判决，那么虎狼死家就会释放人质，甚至会为了防止牙琉先生保住连胜战绩，把交易赎金改为输掉审判。”



    “这、这是天方夜谭吧？王都楼怎么可能自己希望有罪？”御剑拧紧了眉头，“另一个方法是……？”



    “虎狼死家单方面中止和王都楼的契约。”千寻收起了笑容，御剑能感觉到她的认真，“如果能找到方法让虎狼死家不再把王都楼看成委托人，自然就不会理会判决结果，也不会再扣留人质。”



    “……我明白了，谢谢。”御剑心情沉重，这两个方法几乎都是不可能的，他确实该做好面对抉择的心理准备——而且这方法是适用于可以判王都楼有罪的情况下，如果他今天无法找到足够证据，就连选择的权力都没有。



    “那么，加油吧！”千寻挥了挥手，往牙琉离开的方向走去，“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前一天的现场搜查是冥主持的，尽管狩魔流坚持“完美”，但在前提是错误的情况下，一定会发生疏漏——之前立证的动机太模糊了，只适用于嫌疑人范围有限的情况，而委托杀手并不需要当事人在场，娱乐圈那么大，谁都可能有动机——他需要一个更具体的动机，比如藤见野要在这天晚上公开的“丑闻”。



    但问题是，王都楼是如何知道藤见野掌握着这个秘密的呢？以华宫雾绪对他的憎恶，她不可能向王都楼告密。王都楼有另外的渠道！——窃听！藤见野勋家、以及酒店休息室，可能都会藏有窃听器，甚至还有针孔摄像头！



    紧急搜查藤见野勋家、酒店休息室——不对，搜出这些只能证明被害者遭受监视，但监视者是谁，还需要证据——紧急搜查王都楼家！



    然后御剑就在王都楼的别墅门口，遇见了手机没电、钱包没钱正发着愁的成步堂。



    “你在这里干什么？”



    异口同声。



    ——



    “看来您的同伴并不在意您的性命呢。”推开门的杀手脸上挂着与往日无异的笑容，但成步堂能感觉到对方的心情一点都不好，“明明马上就能赢得无罪判决了，却突然答应多给检方一天时间，他们也太不把在下放在眼里了吧。”



    得知王都楼尚未被无罪释放的成步堂悄悄松了口气，牙琉他们还在想办法！他也不能放弃！



    成步堂都还没开口，杀手就仿佛看穿了他一样，笑得渗人，“或许比起您的同伴，成步堂大人您自己更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呢。”



    “我吗？杀手先生您真会开玩笑，我也是很爱惜生命的。”成步堂干笑，拼命思考着怎么把话题带到录像上，“说起来……”



    杀手却完全没有接话的意思，自顾自地拨通了对讲机：“真遗憾呐律师大人，我不记得我给了您拖延审判的权利，难道说，人质大人的性命比不上您的大方名声？”



    “还是说，您认为这多出来的一天就能让您的人马搜寻到我的位置，自行把人质大人解救出来？您是想背叛委托，对吗？我最痛恨的，就是背叛者。我保证，他们的动作绝对比不上我的快。”



    一个熟悉的女声从对讲机里传出：“我们没有背叛的意思，请你不要对成步堂君动手！”是千寻老师！她果然出现了！



    紧接着是牙琉的声音：“杀手先生，您想多了，我是不会背叛委托的。输掉这场审判会毁掉我的连胜战绩，就算我的朋友不在您的手里，我也不打算认输。”



    ……牙琉的话会是真的吗？如果绑架并没有发生，他和牙琉应该会在真宵的撺掇下再次接下“大将军杀人案”吧？王都楼自己确实没“杀人”，心灵枷锁不会起反应的，他会以为王都楼是无辜的而拼死辩护……可牙琉呢？牙琉作为律师的信念……不！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还分神？明明牙琉正在为他而奔走，这些话也是用来安抚杀手的，他到底在怀疑什么呢！



    “职业杀手参与这个可能性是今天法庭上提出的，在检方承认搜查疏漏要求延期的情况下，若是辩方强行要求结案，虽然能保证无罪，但舆论会怎么想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



    已经在法庭上提出了杀手的存在了吗？也好，这样就不会有第三者被冤枉。杀手是真的把录像带作为礼物送出去了？



    千寻接下来的话仿佛在印证这一点：“王都楼先生是‘春风般清爽的男子’，不能出现负面新闻，您也是知道的。而雇佣杀手的证据，就算给检方再多的时间，都不可能查出来。延期审判是用检方的努力来还王都楼先生一个好名声，这也是为了保护委托人的利益。”



    确实，雇佣杀手的证据，怎么可能有呢？这种秘密，一定不会留下任何记录，除非杀手本人亲自作证……但杀手的身份长相都应该是同等级别的秘密怎会主动上庭——对啊，杀手不可能把记录了自己长相的行凶录像送出去，杀手自己也不可能会主动记录下自己的“工作过程”，那么，是谁录下来的？目的是什么？杀手自己……知道吗？



    “律师大人说的也有道理。”杀手微微点头，成步堂能感觉到他没有刚进门时那么愤怒了，“那搜寻我的人马……”



    牙琉有派人来找他啊……牙琉从来没有放弃寻找那条“捍卫真相”与“救出朋友”并存的道路！成步堂被鼓舞了，他也要加油！



    “成步堂是我很重要的人，我只是希望能早点确保他的安全，我也不会因为找到他了就放弃追求胜利，这份心情，不知道虎狼死家先生是否能明白。”刚刚牙琉的话绝对只是用来安抚杀手的，他怎么可以怀疑呢？牙琉明明……这么看重他啊……“但如果您伤害了成步堂，我不保证我会毁掉自己的连胜战绩来让您的‘仁义’蒙上阴影。”



    “有趣，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敢威胁职业杀手的人。”面对威胁杀手的心情竟然还很不错，“看来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或许，我可以释放人质大人，但若是您失败了……代价将是您的性命。”



    “……乐意奉陪。”



    对于有些人来说，牺牲自己是比牺牲他人更容易接受的选择，成步堂就是这样的人，但他知道牙琉雾人绝对不是他的同类。牙琉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乐意奉陪”的？如果杀手真的把他放了……用牙琉的命来换真相……他做得到吗？



    “哈哈，开玩笑的，若是成步堂大人真的如您所说那么重要，那么把他从您身边夺走将是比夺去您的性命更有效的惩罚。当然，我们都希望不需要走到惩罚这一步，对吗？”杀手在说话时还不忘冲着他露出笑容，“您和成步堂大人都是有趣的人，我也不希望将两位列入目标。”



    “那么，我很期待明天的法庭。”



    趁着杀手心情愉悦，成步堂赶紧挑起了话题，“杀手先生，看来庭审还是挺顺利的，你的礼物派上用场了呢。”



    “嗯？在下的‘礼物’吗？”杀手摇了摇头，“若是真派上用场了，您现在就已经回到牙琉大人身边了吧。”



    “可是如果没有这个录像带，他们是怎么证明本次案件是杀手先生你做的？”成步堂故意装傻，“我以为杀手先生你为了证明委托人的无辜，把记录了你工作过程的录像带送到了法庭上呢。”



    “抱歉，在下稍微有点不明白。”虎狼死家的微笑消失了，“在下知道律师大人的推理能力很好，能推理出在下才是夺走藤见野勋大人性命的人也很正常——可是，‘记录了工作过程的录像带’……是什么意思？”



    “什么？您不知道吗？昨天我闲着无聊的时候不是偷偷溜到了外面房间看电视嘛，一打开电视，就是你在那天工作的录像回放呀。”成步堂眨了眨眼睛，像是不知道自己的话意味着什么，还有些天真，“难道不是杀手先生你为了保证雇主的清白自己主动录下来的吗？”



    “……不让雇主遭受怀疑，这确实是在下的仁义，但在下并不会做出蠢到把自己的把柄送出去的事。”杀手拿出一张名片放在手上把玩，上面画着一个海螺，右下角还写着“虎狼死家”四个字，与当时成步堂在地上捡到用来开锁的卡片一模一样，他才知道原来当时杀手自我介绍时说的原来是自己的名字，“在下是用名片作为宣告书，告知天下那是虎狼死家的猎物，警方只知道是杀手所为而不知委托人是谁，这样就保证了雇主的安全。”



    “原来如此，很高明的做法。”成步堂点了点头，又发出了新疑问，“可是为什么明明有着这么完善的保险，王都楼还是惹上杀人嫌疑了？他是一早就知道自己这么倒霉，所以录下了影像？”



    “杀人这行当，杀手与委托人之间的信赖关系最为重要。杀手替雇主解决难题，相应的，客人也要对我们的身份保密。”虎狼死家笑意森然，“不管出于任何原因，私自录下在下的工作过程，这已经违反了最初的信赖。”



    “所以……王都楼他背叛了你？”成步堂知道这事成了，但还是保持着小心谨慎的态度，“事关重大，我也口说无凭，你要不亲自确认一下？”



    “委托人曾经吩咐过在下，让在下保护好设备里的录像带，而且不要查看当中内容……”虎狼死家往房间大步走去，打开了电视机，里面的影像赫然就是杀人录像，“看来在下，果然被背叛了啊。”



    “那、那背叛的下场是……？”成步堂跟在虎狼死家身后走出了酒窖，没有被阻止。



    “契约中止。这位委托人，将成为在下的下一任猎物。”虎狼死家掏出了成步堂的手机，扔了给他，“无罪判决已经不需要了，您自由了，在下还有要事要办，您自己离开就行。”虎狼死家把录像带拿了出来，掰成两半收进怀里，打开门，向成步堂露出一个不知是代表友善还是暗示威胁的笑，“您应该知道，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吧？”



    “我保证不泄露你的个人信息！”



    得救了！真相，和命，都保住了！



    虎狼死家飘然而去。成步堂拿起手机想赶紧给牙琉打个电话报平安。但这个手机是在他被用灭火筒砸到失忆的案子后换的，那时他的手机被犯人偷去，通讯录被全部删除，牙琉就说既然数据都没了，不如换个最新款的，然后他就换上了与牙琉同款的“新一代智能手机”。功能十分丰富，还可以拍照上网什么的，就是老古董成步堂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使用，而且特别容易没电，被绑架那天电量就已经快见底了，现在肯定用不了。



    那，打个车呗？记不起手机号码，事务所地址总是能背出来的。虽然很贵，但死里逃生也值得庆祝！成步堂打开钱包，里面空空如也……刚交过事务所的房租，还经常和牙琉一起吃饭，他不好意思总是被请客，前几天才回了礼……



    不管了，先到门外再说！能不能打到车还不一定呢，先问个路知道自己在哪里，然后如果可以的话……借点路费……？



    然后成步堂就听到了警车呼啸而来的声音，而在警车上下来的那个人，正是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御剑怜侍。那个已经“死了”的检事。



    “你在这里干什么？”



    ——



    牙琉雾人从来没想过这次审判竟然会迎来这样的结局。



    他的预想中，这次审判，只会因为检控方找不到证据，在检事先生的咬牙切齿中结束。他唯一需要烦恼的，解决自己“背叛原则”的形象。



    为了应对这个问题，他已早作伏笔，明知道毫无线索，依然派出了人马去追寻成步堂的下落，作出一副他在努力寻找不背叛原则的救赎方法的假象。他向虎狼死家的保证是真的，就算成步堂的安危没有被拿捏在绑匪手里，他也没有认输的打算。先是竭尽全力而无果，再是“任何人都有接受正当辩护的权利”的法律规条，最后加上“你的性命比一切都重要”的情话……成步堂也会接受这个没有第三者受伤的结果。



    他会维持他的漂亮战绩，也能安抚心上人的矛盾情绪，还可以把潜在情敌气得七窍生烟。



    一切都如计划那么完美。



    但意外就这么发生了。



    2018年3月22日，下午四点，牙琉法律事务所。



    “被绑架”的成步堂龙一出现在了他面前。



    雾人脑袋似乎空白了三秒，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把成步堂抱入了怀中。他才看见门口还站了个御剑怜侍，检事大人还是那副扑克脸，呆滞得连惊讶的表情都做不出。



    “我是……在做梦吗？”雾人并不打算因为有外人看着就松开手，相反，他加大了力度，将成步堂禁锢在自己怀里，低声地在对方耳边说，“你怎么逃出来的？”



    成步堂作为“被拯救的人质”，可以对被绑架的事实进行作证，只要他站上证言台告诉法庭“赎金”是什么，事态就会发生逆转。日本警方的效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了，竟然真能把成步堂给救出来？虎狼死家怎么样了？这个职业杀手的威胁可不是说着开玩笑的，就算现在成步堂逃出来了，赢不了官司就是背叛，面临的会是职业杀手无穷无尽的报复，成步堂、甚至雾人自己都会面临生命危险！



    警方在救人的时候就没想过他们只能救一时，不能救一世吗？



    “听好，成步堂，我不会让你站上法庭的。你不爱惜自己的生命，我爱惜。”他抱紧了成步堂，再看向御剑，眼神冰冷，“御剑检事大人手段不错，能证明虎狼死家的委托人就是王都楼的证据，除了虎狼死家或者王都楼本人亲口承认，就是被虎狼死家绑架的成步堂本人，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胜利，是拿你认识十数年的朋友的性命来换的？”



    “等等，牙琉，我不会死……”成步堂挣扎着，却发现自己完全推不开，而且他话都说不完就被打断了。



    “成步堂，不要小看杀手，能逃出来是一时侥幸，虎狼死家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可以不计较这次你的逃走，但如果你证实了委托人的杀人嫌疑，那他将视你为背叛者，你会成为下一个被追杀的目标。”雾人无视了成步堂的挣扎，只是把声音放得温柔些，“就算你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那我呢？或许你不知道，虎狼死家曾经说过，他可以释放你，如果输了，就用我的命来代替。”



    “我并不打算为王都楼这种人陪葬。”雾人放开了成步堂，环抱双臂，神色高傲，“要惩罚王都楼，并不只有法律一种途径，我愿意陪你一起伸张正义，但以命相搏，无论是你的命还是我的命——”他瞥了一眼御剑，温和的语气中带上一丝轻蔑，“就算是那位自己选择了‘死亡’的检事大人的命，我认为都不值得。”



    “你什么意思！”一直安静得像个背景板的检事大人终于有反应了，“诚然，无论你是要自保还是牺牲，我都无权干涉你的选择，那是你自己的性命，旁人无权置喙——但如果是我，我不会屈服于杀手的威胁之下，无论发生什么，真相都不该被掩埋。”



    “真是高风亮节，不过一个早就‘选择死亡’的人，你能指望他有多爱惜生命？”雾人笑着摇头，“哦呀，对了，既然已经‘死’了，现在这位检事大人到底是谁？是请绫里家哪位大人进行了灵媒吗？还是说，口口声声道自己要‘死’的人，最后还是贪恋了人间？”



    “你们怎么自己吵起来了？”成步堂介入调停，“时间不多了，要打嘴仗等事情解决之后再说，我现在先解释一下情况。”



    “牙琉，你听好。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死，虎狼死家主动中止了契约，因为他发现王都楼背叛了他。我们没有人需要牺牲，所以这些讨论已经毫无意义，完全是浪费时间。”



    “我不打算站上证言台，一旦作证，我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说出什么对虎狼死家来说‘不该泄露’的消息。而且，这种证言只能说是状况证据，就像今天的审判那样，雾绪小姐确实伪造了现场，但不能证明她杀害了藤见野，我确实是在王都楼被起诉后被绑架了，但背后的指使者到底是谁依然有待商榷——我想，若是真的要到法庭审判，牙琉你也会用这样的论证来反驳检方吧。”



    “被看穿了啊。”雾人叹了口气，扶了下眼镜，“……既然你没事，我也没必要继续为王都楼辩护，但你不上证言台，检方哪里来的证据？”他恍然大悟，“你是想我直接放弃辩护，对吗？”



    “作为王都楼的代表律师，你不能在法庭上说出对委托人不利的事情，这有违律师守则。”成步堂眨了眨眼睛，眼底带着一丝天真的狡黠，“所以，放弃辩护就好啦，不是么？”



    “任何人都有接受正当辩护的权利。”御剑耸肩，摊手笑道，“成步堂，律师为什么要站在法庭上，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答案。我看牙琉大律师是不会放弃能轻易到手的胜利的，你还是做好上庭的准备吧。说到底，我也更想在法庭上证明出被告的罪行。既然这是真相，就一定能证明出来，我会准备更完善的证据……”



    “不会放弃能轻易到手的胜利的人是你吧御剑，不能接受完美记录被破就私自逃走的人，还有心思嘲笑别人？我真宁愿这次的对手是那位狩魔小姐，至少她比你勇敢。”成步堂对着御剑就没什么好态度了，拉起雾人的手就往门外走，“走啦牙琉，时间不多了。”



    “好，我们去拘留所。”雾人反手握住成步堂的手，朝御剑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这次的胜利就让给那位检事大人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若是他继续坚持追求这次庭审的胜利，不但赢面不大，还会影响他在成步堂心中的形象。中止委托也算不上连胜被破，操纵一下舆论转移焦点，他的战绩依然漂漂亮亮。他还真该感谢御剑突然跑出来当挡箭牌，无论那是激将法还是真心话，都给了他一个不错的台阶下。



    驱车前往拘留所时，雾人看着坐在副驾上的成步堂，忍不住开始想：虽然这次算得上两全，可如果真有一天，他所追求的利益与成步堂所追求的正义相违背时，他要怎么选择？感情是否已经开始成为理智的阻碍了？



    “下次车上还是放点吃的吧，放盒糖果也行。”成步堂念念有词地翻着他的储物箱，没找到吃的，有点失望，“虎狼死家不管人质伙食，我饿了两天……”



    “那今晚我们吃自助，叫上真宵和春美。”看到成步堂这副模样，雾人忍不住轻笑出声，“鉴于这两天我们都在为你奔走，这顿饭，你请客。”



    “什么？我反对！”



    感情会阻碍理智吗？不，情感永远都是理智纳入利益计算考量的一部分。再怎么冷静的人，都无法将两者割裂开来。比起将来或有的利益冲突，倒不如从一开始就站在同一阵线——而他这一年来，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正义与利益，从来就不是不能相互兼容的东西。



    雾人停好车，与成步堂一起往拘留所走去。



    “走吧，我们的‘委托人’等不及了。”



    END



    后日谈一：



    当御剑捡到王都楼宅门口的成步堂时……



    “你在这里干什么？”X2



    “我才该问你在这里干什么！”X2



    “喂，给我借个车，我要回事务所！”“……哼，随便。”

   

    以全程冷场的尴尬气氛提及完今日法庭状况后再无对话。



    由于这只成步堂全程都在被绑状态没看到法庭上的御剑表现不知道御剑的改变，所以态度就是“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人的名字，他已经死了！”“你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我不想，我不想再见到你！”“这种因为自己的理由而站上法庭的检事，没能活着回来就好了！”这样的傲娇态度23333（啊！逆转二提到御剑就炸毛的成，太可爱了）而指望御剑自己去解释他已非昨日之我，也是不可能的。所以车上气氛其实很僵……



    顺便，御剑最后说的那段确实是激将法，如果可以让雾人放弃辩护、让王都楼自己认罪，他就可以省不少事，但他没想到顶他嘴的是还在生他气的成。



    还是需要额外的案件去攻略这只会对你炸毛的小凤凰呀~御剑君！任重道远啊！



    后日谈二：



    在庭审完毕，御剑要努力找证据的时候，雾人在干什么呢？他在联系媒体，悄悄地准备通稿话题和热搜……



    #王都楼滚出娱乐圈#



    后日谈三：



    当晚的自助餐付账的最终还是雾人，但这笔账他会记到小本本里，以后在床上让成慢慢还。





    后日谈 END



    初衷就是打英文版的2-4时打到真宵又又又被绑架了，突然很想看成步堂被绑一次，所以就魔改了一下剧情，把雾人调了过来。但是雾人的辩护风格和成太不一样了，而且雾人这种背景肯定知道虎狼死家的存在，成作为在职律师如果表现和真宵一样也说不过去，所以就发展出了一个和原本的2-4大相径庭的剧情。



    原本的2-4里，御剑对“该是救真宵，还是维护真相救雾绪”这个问题并没有作出回答，他把球踢给了成，让成自己想到底该选真宵，还是选真相。“你作为律师，是因为什么而站在法庭上？”其实这是制作组抛给玩家自己思考的问题，所以游戏里御剑没有给出自己的答案，玩家想怎么选都行。但我是真的很好奇，御剑这个角色本身，在把这个问题推给成步堂的时候，他自身又是怎么想的？游戏里，因为成步堂才是与真宵真正亲近的人，所以御剑把选择权交给成步堂，毕竟他在这个选择中属于“外人”，他不能代替成步堂作出选择。如果面临抉择的人是他自己呢？如果被绑架的人是成步堂，他是会选择救朋友的性命，还是坚持把真相展示到法庭上来？



    但最终我还是没舍得让他遭受这个良心的拷问，他还没需要想这个，成步堂就完成了自救，从王都楼家里蹦了出来。当然我也没对他十分好，因为这只成步堂并没有像游戏里那样通过一起破案一起救真宵知道这个御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新方向，他对那封“检事御剑怜侍选择死亡”的信怨念大着呢！都打逆转2的时候看到成一提到御剑就各种炸毛，啊，可爱死了这只小凤凰~剧情空间有限找不到地方让他们化解误会，所以直到END御剑君对两人的关系都在状况外233333（也算是我对2-4里他看起来永远先知一步拽拽的样子的一种小报复了www）



    这次的雾成关系是一个新挑战，成还可以参照2代性格，而还没开始变坏的雾人……只能靠想象了。虽然4代成一副“顽皮的世外高人”模样，但4代的7年前是接上3代3-5结束没多久的，而那时的成和2代性格差异并不是很大，之所以会变成4成的模样……我觉得是和雾人相处的7年让他逐渐发生了改变，所以虽然是2成，在这里也会偶尔加一丢丢4成的影子。我也经常想如果雾人更早地认识到了成，在他还没开始成为恶魔的时候，成应该会阻止朋友变坏的吧。雾人对成这种理想主义者是既想毁掉又想保护，游戏里的雾人认识成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他已经落到了另一侧，想做的就是把成也拉下来，毁灭他，这样他们就一起沉沦了；但这里的雾人在律师生涯还没正式开始就已经与成交好，还没跌落到犯罪者的深渊，他可能会更希望能保护这个奇迹，希望能和他一起走在阳光之下。有成在身边，雾人会在意成的意见，尽管也有不择手段的倾向，但会把手段控制在公俗良序可接受范围内，就像一张安全网，就算失足也不至于落到深渊。



    “救成步堂还是揭露真相”这种问题，对雾人来说根本不用纠结，他对真相本来就没有追求，他要的只有利益最大化，只有赢。救成步堂和赢没有矛盾，起初甚至他还有点小高兴，这会是他要赢的最好的借口，至于放跑真凶这点他根本不会考虑，不把第三者拉下水就是他对成的交代。其实他看到成自己自救成功时才是茫然的，他的“胜利”没了，成绝对是愿意牺牲自己去指证真凶存在的，所以他得打感情牌，“你不在乎你的命我还在乎呢！”他说那么多，一方面是因为他真怕成会死，另一方面是他还是想赢——结果成不会死了，那么赢怎么办呢？名利与爱情起冲突了，这才是他要纠结的地方。



    不过就像我没让御剑接受良心拷问那样，我也没舍得让雾人真正面对冲突，给了他一个“不算亏”的解决方案。至于最后理智与情感，他决定把情感也纳入利益范围内，也算是他的答案了。这样其实稍微有点恋爱脑，但其实这是成这一年来潜移默化的成果，由于怕又出了一个完美记录被破就会想不开的朋友，所以成这年一直陪在了雾人身边，只挑选真正无辜的委托人，让自身的正义与律师的职业道德相兼容——让利益从一开始就保持一致，就没有冲突啦~理想主义的解决矛盾方法~



    全文其实都在玩信息不对称梗，虎狼死家不知道录像带的内容，御剑不知道职业杀手的参与不知道成被绑架，成不知道“礼物”的内容不知道雾人就算不为了救他也想赢，就算是看起来掌握着节奏的雾人，最后看到成也没搞清楚状况。只有千寻老师Carry全场，但就算是她也会差点被绑匪的威胁吓到。2-4的剧情大家都知道，所以容易让大家产生“这件事大家都知道”的错觉，其实很多事大家都是不知道哒！但就算不知道也没关系，事件不会因为他们不知道就发展不下去，又或者说正因为他们不知道，所以才会这样发展呀~一个船新的2-4，一个船新哒选择~就是Another Choice！（其实这个标题是到最后胡诌上来的23333）



    最后其实也是有对原本游戏剧情里的一些不够合理的地方提出了些思考，比如等警察救真宵的问题——如果不是最后让虎狼死家主动断掉王都楼的契约，就算救出了真宵，也保护不了真宵一辈子——王都楼知道虎狼死家要把他当成目标都还主动要求有罪要进牢里才安心，真宵还那么年轻，难道也要一辈子不出门以防杀手追杀不成？还是千寻老师眼界高，真正的解决方法就那两条，单纯的人质营救是治标不治本的。还有辩护律师每次都要用找出真凶的方法来辩护什么的……其实证明真凶是谁是检控方的责任，辩方需要的只是推翻检方提出的证据，2-4只要证明检方无法成功立证王都楼的罪就行了，证明雾绪才是真凶？需要吗？当然，游戏想要传递法庭就是要证明真相这一点立意也是好的，毕竟追求真善美嘛~或许就是因为这个，他们才是主角吧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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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在最后：前面一堆都是四个多月前写的东西了包括后日谈什么的23333四个多月后的我现在沉迷yys无心磕cp只想钻研游戏23333但是逆转出了官中确实是件非常值得庆贺的事情！原本是准备出了官中后根据官中修一下文里出现的引用游戏原文的地方，但现在实在无心磕cp就只好维持原样地丢上来了~如有错漏请多多包涵(￣▽￣") （补档的我也依然是一只秃头鼠不过感觉快要出坑了2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