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鸟 - 2

北信介背着包慢慢地走在路上，包里还装着相亲对象带来的说是伴手礼，用小袋子装好的cookie，口袋上还扎了一个温柔的蝴蝶结。
中午和女生的聊天进展非常顺利，顺利到女生主动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晚上还给北信介发来“我到家啦，北君也是吧？要早点休息哦❥(^_-)”的邮件。
但这封邮件一下子打醒了北信介。
他礼貌地回复了一句你也是，就关掉了手机。
北信介不爱喝酒，但是他从未有如此刻一般需要酒精。
但他对居酒屋也不熟；北信介平时没有时间更没有心情喝酒。他在便利店买了好多罐麒麟一股脑地塞进包里又不知道该去哪儿喝，但也不想回家，在路上一边走一边开易拉罐，像那种会被深夜综艺节目拉走的颓废路人一样。
其实他平时绝少会想到宫侑。时间过去了这么久，除了像白布和濑见这种一直在一起的情侣，谁会想到当年高中的初恋呢。
但也没人能忘掉宫侑。好看的人一般都拥有让人记住的天赋，何况宫侑这种好看到被当年高中男生评价为“又美又辣”的长相。
北信介讨厌别人这么说宫侑。
——你们都不认识她。我的她只有我知道、我熟悉、我了解。
大家都叫她侑酱，熟不熟的人都这么叫。
但北只喊她名字。
啤酒剩到最后一罐——北也小规模地惊讶了一下自己在喝酒这方面上的天分——然后决定这罐不能像饮牛饮马那么喝。
他坐在居民楼下便利店门口的椅子上，用周围的万家灯火下酒。
我不可能去东京，但是我更不可能——我不等你啦。
他把易拉罐丢到垃圾桶里，学着宫侑的习惯——她一直都是这么扔垃圾的——狠狠地直直掼下去。
“我不等你啦。好不好？”

濑见蹑手蹑脚地开家里的门锁。白布在接完电话之后就消失了，快9点才给她发了个消息说刚交完班还得一会儿才能到家，要她自己觅食，冰箱里有吃的不要对付。
白布正在卧室里面打鼾。应该是困急了，衣服裤子在浴室门口堆成一团；但就算这么困了，他还记得冲个澡再睡觉。
濑见默默地捡起衣服再默默地塞到脏衣篓里。她在卧室门口想了一分钟，抉择了一下是去准备做饭还是陪白布躺着——其实这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选择，当然是陪她的贤二郎躺着。
以前上学的时候白布不打呼噜。刚入职那段时间可能是太累，白布的睡眠情况直到现在都在睡得死沉和做一宿梦之间摇摆。
“做了一晚上梦。”
她刚跨上床白布就醒了。
“梦见我了吗？”
“你天天在我眼前晃，梦不到你。”
“梦里面我一直沿着铁路走，一直走一直走、耳朵里面全是火车咣当咣当……你不回来的话我都快耳鸣了。”
白布闭着眼睛伸开胳膊，濑见很上道的躺过去靠到他怀里。
“你再睡一会儿吧。”
白布没讲话。濑见以为他睡着了，刚想偷空拿手机过来玩——白布说这样对眼睛不好也会念她——就听见白布深重地叹气。
她听不了白布这么叹气，凑过去亲他的喉结。
“火车还没刹车呀？”
“没……刹车了，你回家的时候我就听不到了。”
他含糊地应了一句，让濑见枕着自己的胳膊接吻。
“但你身上又没有需要我减速或者刹车的地方。”
濑见扯着他的头发让白布睁开眼睛。
“你满脑子都是什么乱糟糟的？”
“我也忘了从哪儿看来的。但我在夸你呢，学姐。”

岩泉从宿醉的头疼中醒过来。濑见已经走了，非常sweet地留言说我跟前台打好了招呼，你醒了直接退房就好。
她拉开窗帘，强迫自己接受阳光的刺激，这样能醒得快点。
虽然她今天不需要上班也不需要早起。
手机屏幕陡然增加的亮度让岩泉又头晕目眩了好一会儿。她的手机款式旧到经常宕机，及川看不下去，抱着一堆赞助商或者朋友送的没拆封的新手机让她挑，但都被岩泉一一拒绝。及川也试图劝说，毕竟别说是一个手机对现役运动员来说不算什么钱，岩泉就算要十个手机他也不在话下。
“不要。又不是我挣的钱。”
最近他们很少联系。及川隔个两三天会给她发条消息，岩泉不回他好像也无所谓；而岩泉不可能回，因为及川的消息都太没有营养。
——iwa酱。
——iwa酱。
——iwa酱！
像这种只喊她名字没有含金量的消息，及川能给她发一大排。
岩泉越看越烦躁，手动划到最后一条。
——一起吃饭吧。
她把手机丢到枕头下面，就着水龙头刷牙。
及川，我们很像鸵鸟，我和你都是。
岩泉瞪着牙膏沫发呆，看水流把这团白色冲下去。
——就好像不看、不说、避而不谈，再一起吃个饭，我们之间的问题就不复存在了一样。

赤苇在岩泉旁边端着本子记了一大堆，认真到连岩泉都笑着说不需要什么都记，好多事你跟他们熟了之后就自然而然记住了。
其实她觉得岩泉学姐比自己更适合当运动队的经理。
但毕竟这所学校的排球队很出名。赤苇自问还算擅长运动，但应下岩泉的时候还是糊里糊涂；岩泉的官方说法是，这届有冲击冠军的想法，难得聚齐这么多好苗子，她一个兼职经理不能全身心扑在排球部，对大家都不好。
但经过赤苇这几天的观察，要说岩泉没有顾全排球部和美术部也真的是冤枉她。最难能可贵的是岩泉做事冷静又认真，对排球还非常有研究，经过木兔科普她才知道岩泉和及川是发小，以前还打过女排。
虽然才不过认识木兔光太郎一个礼拜，但赤苇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木兔的好多事。她第一天来排球部就能感受得到木兔对她毫不掩饰的兴趣；在北队介绍完赤苇并宣布练习开始之后，木兔径直走过来问她——黑尾夜久一票人在后面死命拉他衣服——是赤苇同学吧，能给我你的邮件地址吗？
赤苇不记得自己当时有没有脸红，但总之木兔要到了她的邮箱。
开始互发邮件的契机也很无厘头。赤苇刚从排球部回到家，木兔的邮件就进来了。
——赤苇！打扰了！明天我们还是原来的时间练习吗？
什么嘛，明明她刚刚来第一天而已。但赤苇还是乖乖地发消息和岩泉确认，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才回复木兔。
——我问过岩泉学姐了，是这样的没错。
又一条消息。
——那你明天会来吗？会来的吧！
——会的。
赤苇就这样把手机硬生生地聊到没电。第二天放学的时候，班上女生惊讶地叫她有人等你哎，是学长。她满腹狐疑地跑出去就被木兔吓了一大跳；打球的时候还算在高光时刻的学长把书包带勒在头上大声嚷嚷，赤苇我们走吧快到部活时间了。
“赤苇？”
岩泉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木兔大汗淋漓地跑到她身边捡球，抱着球跑回来的时候还特意弯下腰看她。
“没事吧？”他指着自己的太阳穴，“你好像一直在想心事的样子……”
赤苇摆摆手。
——我总不能说我在想谁。
她觉得自己的脸又红了。

“及川。我觉得和训练无关的人——比如后援会、啦啦队这种——在训练时间还是不要带进来。无论怎么说，我觉得这对训练还是有影响的。”
及川貌似无辜地摊开手，指指门外。
“队长，侑酱在外面等你。”
北信介一肚子准备好的大道理瞬间哑火。
这次不是狼来了，宫侑果然在，抱着手臂和岩泉站在一起，身后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女生，长得有点像小松菜奈——不过北信介现在没空考虑这个。
“有事找我？”
岩泉非常懂事地回头过去跟另外一个女生说话，而宫侑从刚才的小太妹姿势瞬间站直作淑女状。
“前辈，没有事——我就是来看你训练，不用考虑我——”
“侑，现在是训练时间。有事情的话等我训练结束讲，谢绝观战。”
宫侑瞪起那对大眼睛盯了他几秒钟，一句话没说，头都不回地跑出训练馆。
岩泉长出了口气说，北队，不需要这么说的。你可以换种委婉的方式。
北信介没有回复她。

“别说我了。你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吗？”
宫侑在便利店门口打开一瓶波子汽水。明明是她挑的口味，但拿到手了闻了闻又说自己不爱喝，问濑见要不要，濑见当然也是摇头拒绝。
她把一整瓶刚开封的汽水丢进垃圾桶，眼都不眨。
濑见其实跟她不算太熟，算上这句，她和宫侑就只说了两句话。但吉他社的男生几乎无一例外，提到大名鼎鼎的侑酱都两眼放光，她也就留了几个心眼。
但没等到她去认识传说中的侑酱，侑酱就来认识她了。濑见在排球馆门口探头探脑的时候——其实她认识岩泉但没熟到那份儿上，不好打听人——一只手伸过来拽着她的书包带。
“要进去吗？我带你。”
所以宫侑跑了濑见也不好留下，只能跟岩泉简单道个歉，也跟着跑。
“不算找到了吧。”
濑见撑着膝盖喘气。她觉得自己确实看到了要找的人，但没有当面讲话也不好下判断。
“不是北前辈吧。”
“当然不是——！北信介我认识的。不是他。”
濑见反驳。
脾气不好这件事果然不是空穴来风。但就算脾气不好，追宫侑的人依然编成辫子络绎不绝，因为好看。
宫侑转身把从自动贩售机里面戳出来的可乐递给濑见，一人一瓶。
“新口味我还是适应不了。”
宫侑轻飘飘地说，风吹起她金色的头发。
“对不起。”
她突然道歉，濑见又被她吓了一跳。
“我知道我脾气不好，但我刚才不是冲你。我是生我自己和北前辈的气。”
“可能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喜欢北前辈。但是喜欢一个人，就是要让他知道呀。”
连不认识你的人都知道，濑见在心里说。
“所以你为什么想找他？”
“因为那天下大雨，他借了我一把伞。我还没有当面道谢呢。”
宫侑抿着嘴。
“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
濑见笃定地点头。
“算了。反正我喜欢上北前辈的原因也很可笑。”
宫侑把手里的可乐罐捏扁，直直地掼进垃圾桶。
“你知道吗？他看到我的时候，都是我不好看的样子，我总是在冲人发脾气。”
但是只有北信介对她说，你真的是你表现出来的那种人吗？我知道你不是。

北远远地踏着排球落地的节奏走进训练馆。这个时间段还在训练的人不少，但这个发球的拍子，说明留下的只可能是及川彻。
一般情况下，及川在晚上加练的时候，岩泉都会在场。开会的时候北见过岩泉的小本子，是及川专用，里面记满了及川的各种数据和他们灵光一现的思路。
但今天岩泉不在，只有及川一个人。
及川看见了他，但没有特意停下来打招呼，仍然自顾自地跳发。
北也不觉得有寒暄的必要。他把包放到训练馆的一角，也掏出本子来记录及川的跳发情况。
最后一只排球落地，北把本子合上。明明是接过毛巾的人，及川却对他说了句辛苦。
“队长，偶尔也体贴一下女孩子的心情嘛。”
这是北信介现在最不想讨论的话题。黑尾也曾经嘴碎的感慨过，居然有人面对这么漂亮的妹子的攻势还能坐怀不乱，果然队长的定力不一般。
但他不喜欢别人——这个别人包括任何人——在他面前讨论宫侑，好的坏的都不行。
这是北信介的逆鳞，所以他也用谈论及川的软肋的方式别回去。不算是攻击行为，最多最多是提醒。
“岩泉今天有事？”
及川单手撑在地板上拉伸，汗湿的额发一绺绺垂下来。
“她不是马上就交接了？而且我惹她生气了，最近应该都不会陪我训练了吧。”
“不过没关系。她不会气我气太久的。”
“除了我以外，没有人有资格站在iwa酱身旁。”
及川笑嘻嘻地伸开腿，弹了一下膝盖上半旧的护膝。
“除了我以外。”
他又重复了一遍。

濑见眼睁睁看着同一张桌子上的第三个人把书挪走。
她偷偷掏出手机调成照相机模式照了照自己。
妆也没毛病，她今天也没喷香水。
正在濑见怀疑自己自我意识过剩的时候，一张纸递到她面前。
——你耳机没插。
她脑袋嗡地一声，手忙脚乱地关掉手机里的音乐播放器。放的还是幸田来未的性感风小high歌，这简直就是教科书级别的社会性死亡场面。
而纸条的主人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倒径直坐了下来。
这个时候跑出图书馆未免太显眼，濑见只好半趴在桌子上假装心无旁骛地用功。
对面的男生深吸了一口气，把放到她这侧的纸条拿回去又推回来。
——吉他还好吗？
吉他……？
濑见狐疑地抬起头，正对着那个下雨天的傍晚她在排球馆偶遇到的那个男生。
——顺便说一句。我的名字是白布贤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