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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拟.云谁之思【殷x朝歌】

作者 : 半绯江山

类型 常规 , 中世纪/古代 , 其他

分级 大众 异性

警示 主要角色死亡 , 直系同辈

标签 城拟 河南城拟

状态 已完结

207 1 2021-1-2 20:18
导读
殷商王朝的都邑兄妹,殷与朝歌的情感纠缠
徐灏《说文段注笺》:“㐆者,反身也。乐舞回旋其身,故从㐆”,作乐之盛称殷,又为商朝王都
朝歌古称沬邑,殷王武丁始都立。“沬”通“妹”,是以古文又写作“妹邑”
时值最后朝歌依然不能明白她的商王朝为何覆灭,她站在高台上,看着乌压压的周军涌入自己的城池。过去的商都,殷就站在她的旁边默不作声,看着身畔昔日暴戾勇猛的帝君还没来得及举起火把点燃自己华丽的宫殿,就被率先冲进来的周人擒住斩下头颅。
温热的鲜血四处乱溅,弄脏了殷的脸庞和衣裳,也打湿了朝歌的裙摆,那些周人捧着暴君的头颅欢呼起来,把它胡乱扔给台下的人群,头颅就这样被他们肆意地抛来抛去,终于传递到他们当中那个最具威严的统领手上。周武王姬发将头颅挑在戈上高高举起,向众人宣布殷商的覆灭,从此九州将结束漫漫黑夜,迎来黎明的曙光。
从始至终都没有人看站立帝辛身边的殷与朝歌一眼,毕竟在传说中,他们作为城魂,是上神降下来守卫商土的使者。而现在殷商已经彻底消亡,周人虽对他们敬畏,但也未想过将他们作为神使继续供奉。
周军庆祝完毕,已经要离开了,帝辛已身死,他们还要将他往日宠信的小臣都押到祭坛去,以商族的仪式祭祀上天,彻底结束这场苦难。
朝歌正呆呆看着那些人蜂拥离开,忽然瞥见殷弯下腰,捡起方才帝辛掉落在地上的火把。
“朝歌,阿沬,”殷温柔的声音好似上神的低语,“陪我一起吧,一切都该结束了。”
一起?一起做什么?朝歌来不及问他,忽然见他举起火把,点燃了高台的绸帘。从色彩鲜艳的高台之上,火势冲天而起,而殷身处烈焰之中,看向朝歌的眼神却十分平静。
“你做什么!”朝歌尖叫起来,下意识地想躲开叫缭绕的火舌,却被殷死死地拦腰抱住。两人一起跌落入火海中,朝歌感受到身体传来的灼痛,忍不住惨叫出声。殷也被烈火的浓烟呛得连连咳嗽,可他却仍然死死地将朝歌压在地上不许她逃脱,疯狂地大笑起来:
“上帝!商族献给你的最后的祭品,你还满意吗!我们兄妹两个,足够保我商祀永世不绝吗!”
“殷!你疯了!我们不是人牲!”
“我没疯,我没疯。”殷低下头,伸手抚摸着她的脸,对她温柔地笑,“天邑商的罪孽我们早该偿还了,我们杀了那么多人当祭品,早该知道自己也是祭品……”
像是为了验证殷的话一般,无数双手臂从地下探出,伴随着他的话语,一起抓住朝歌的四肢,将她死死箍在地上。营造朝歌城时作为奠基而死去的亡灵们,歌唱着来自四面八方遥远夷狄的歌谣,将不停挣扎的朝歌往黑暗的深渊拖拽而去。
“殷!阿兄!阿兄!”朝歌的话淹没在亡灵铺天盖地的影子之中。
无头的亡灵、只有一颗脑袋的亡灵、拿着长戈的亡灵……他们围着朝歌与殷纷纷欢乐地笑起来,欢呼雀跃地转着圈舞蹈。
这场面多么熟悉啊——朝歌忽然想起来,过去在向上神奉献祭品时,他们也是这样围着祭品,起舞祷祝的。
这是一场属于亡者的祭祀。在曾经,他们是商人的奴隶,死于各种各样的用途,有的人是成为了城池的地基,有的人是被迫殉主而死,有人是奉献给祖神的佳肴……而如今,他们齐聚在这里,以高贵的神使为祭品,是为了庆贺一个时代的彻底灭亡。
在沉入黑暗的那一瞬间,朝歌忽然见到殷看向她的眼中,凝起两行痛苦的泪水,混着血缓缓流淌下来,在火焰的烘烤下,又逐渐干涸凝固。
“妹妹……”殷喃喃地说。

朝歌并没有真的在火场中死去。当朝歌从黑暗中醒来时,商邑是这样告诉他的——
“殷死了。”
他怎么会死?被焚毁的是我的城池!是我的朝歌城!
朝歌想这样冲着商邑喊叫,但她发不出声音来,只能痛苦地张大嘴巴。商邑有些担忧地抱着她的头,模仿着殷往日的动作,为她揉按着脑袋上的穴位,安抚地说:“阿沬,当年……到底怎么了?”
朝歌颤抖着扭过头去:“是殷——殷这个疯子!他竟然把自己当作是献祭的人牲,还要我陪他一起死!”
商邑沉默很久:“他将自己献给了祖神?”
“是啊!”少女的声线中已经染上了哭音,“他还问上帝,能不能保我商祀永世不绝……”
话没说完,她突然看见商邑变了脸色。
“阿沬,这样的话不必再说了。”商邑低低地说,“天邑商……我们的商方,已经不存在了。”
不存在了,一切都不存在了。

朝歌昏睡多年,醒过来后,商邑带着她去见洛邑。
洛邑是商亡以后,新出现在东土之上的城邑,还是青涩少女的眉目之间,已经初具帝王的威严。当年武王本想给她取名为“度邑”,意为“距离天室最近的城邑”,然而,周公却放弃了这样的称呼,因为她毕竟是凡人的城邑。周人唤西方的镐京为宗周,而东方的洛邑是成周。他们一同作为周王朝的国都,宛如共掌天下权柄的王与后。
这是朝歌第一次见到洛邑,按照商邑之前对她所说的,这也是洛邑第一次与商邑相见。可奇怪的是,洛邑像是对商邑很熟悉似的,淡然地看着商邑说:“亳,原来是你。”
商邑见到她的容貌时,实在太过震惊,以至于一时忘了言语。过了很久,他才说:“是你……西亳。”
“西亳?!”朝歌也失声道。
“好久不见,殷已经死去,你的商方也终于彻底覆灭了。”洛邑说着朝歌听不太懂的话,“周天子对你算是恩宠有加,望你们能安分守己一些。”
“……阿沬,过来拜见成周女君。”商邑终于反应过来,伸手把朝歌往前推了一推,苦笑着对洛邑说,“往后阿沬就请你多多包涵了。”
洛邑点了点头,对朝歌说道:“你不惹事,等风头过了,我就跟周王提议,让你早日回卫地去。”
卫地?朝歌恍然意识到,原来这是她的新名字。
洛邑说:“以后,你是卫国都城,而商邑是宋国都城。”她顿了顿,“别再像殷一样自寻死路。”
像殷一样?殷怎么了?他不是将自己奉献给祖神了么?


“阿沬!来!过来啊!”殷快乐地大笑着,披着轻盈的暗红色纱衣,向她奔跑过来。朝歌仰头呆呆地看着他,他的身上散发着美酒氤氲的香气。这一切是梦境么?还是她只是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
殷牵起她的手,掌心一如记忆里一样温暖,他领着她一路急匆匆地穿过人群。原来是到殷祭的时候了,刚刚祭祀完祖神,按照商族的风俗,正是该放纵游戏的快活时刻。
怪不得殷今天会一袭红衣。他们商方虽尚白,可殷跳舞时,却更喜欢披一身红纱,热烈而张扬。他们兄妹,殷擅舞,沬擅歌,因此沬邑才会被称为“朝歌”。从前每当殷跳舞的时候,往往由她来高歌作陪。
殷在她的耳边悄悄地、兴奋地说:“妹妹,这次殷祭,用了五百羌人,卜官占卜说,祖神很满意呢!”
朝歌的内心忽然升出一股恐惧来。
“阿兄!”她哆嗦着,抬头看着殷年轻俊秀的脸庞,“这次献这么多人牲……如果以后,我们没有人牲可献呢?祖神还会保佑我们吗?”
“我天邑商战无不克,怎么会有这种时候!”殷大笑。他把手递给朝歌,道:“阿沬,为我唱歌吧,我去击鼓!我们一起来跳舞吧!”
“唱什么歌呢?”朝歌问他。
“子昭刚刚伐荆楚大胜,当然是我天邑商的颂歌!”


“商邑翼翼,四方之极,赫赫厥声,濯濯厥灵,寿考且宁,以保我后生……”
朝歌忽然清醒过来,她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宋国的商族宗庙,宋人跳起桑林之舞,唱着颂歌,正在祭祀殷高宗武丁,那位赐予她生命,让她与殷成为兄妹的君王。
她一把抓住旁边商邑的手,压抑着声音,低声颤抖地喊:“大兄!”
“妹妹,不可无礼,我们还在祭祀……”
“大兄!我梦见殷了!”朝歌不管不顾地说,“他一定不会死的……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她满怀希冀地看向商邑,可是商邑沉默很久,叹了口气:“不,他死了。”
“我不信!当时焚毁的是我的城池,我都没有死,他又怎么会死!”朝歌疯狂地尖叫起来,“他说将我们兄妹献给祖神作祭品,以保社稷不绝……祖神既然没有真的收下我的命,当然也不会收下他——”
“阿沬,”商邑打断他,用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语气对她说,“他死了。”
“你和他确实没有成为祖神的歆食,他只是教唆三监作乱,被洛邑亲手处死,以警示四方身怀异心之人……那时候你还在沉睡,而我是见证者。”
朝歌呆呆地看着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一把将他狠狠地推倒,提裙奔跑出去。
她回想起来了,原来刚才所见的并不仅仅是一场幻梦,而是曾经被她漫不经心丢在角落里的记忆。


朝歌徒劳地在广袤的废墟间游走呼喊,可曾经摩肩擦踵的祭台早已一片荒芜,也再也没有一个人穿过人群向她奔来,大笑着邀她一起跳舞。
在精疲力竭之前,朝歌终于见到一抹红色的影子。她咧开嘴对那影子笑了笑,大脑却在费力地提醒自己,那不是属于殷的红色。那样鲜艳的朱红是属于谁的?朝歌并没有力气再去思考这个问题,不过当她再度醒过来时,她立刻知道了答案——那是属于周王室的赤色。
来殷墟寻找她、带她回来的是洛邑。
洛邑并没有问她为什么会突然从宋国的祭礼上逃脱,又为什么会疯了一般在野外彻夜游荡,见到朝歌醒来,她只是望着窗外,淡淡地说:“既然醒了,那就收拾收拾,准备回去吧。你在我这里呆的时间不短了,也该回去卫地了。”
“洛邑!”就在她要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朝歌猛地坐起来,大声问她,“殷……我的阿兄他真的死了吗?”
洛邑沉默很久,看向她。
“他意图颠覆岐周,唆使三监作乱,被镐京下令处死的,我是为他引路的人。”
“放心,他走得很痛快。如果按照商族的规矩来,叛乱之人该怎么处罚你要比我清楚。我周族不会如你们商族那样残忍,也不会拿他去作奉献上帝的歆品。”
“你怎么会是周族?”朝歌说,“你明明……你明明是西亳啊!”
她想说,你不是我们商族吗?你是西亳,分明也曾是我们商族的都城。
洛邑这时很轻地抿嘴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你错了,我不是西亳,我是武王选择的度邑,也是重生的斟鄩。”


“斟鄩……”商邑缓缓的说,“她是夏后之都。”
“那是很久以前的了,成汤灭夏后,在斟鄩城附近营造新邑,那座新城由于在我之西,因此被叫做西亳。”
“那她为什么否认自己是西亳?”
“她骨子里还是夏人,别管她了。”商邑苦笑了一下,“周人和夏人,和我们到底是不一样的。他们侍奉上神,可远远没有我们虔诚。”
天邑商是上神保佑的国度,这话朝歌不知听了多少遍。过去听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商方还如日中天,她也是真的相信,只要他们继续恭谨侍奉着祖神,祖先就会护佑天邑商的荣华直至永远。
可现在再听见这句话,她只觉得刺耳。如果上神真的还护佑着大商,那么周人怎么能够从他们手中夺取天下?还是说,祖神真的已经将他们抛弃了?不然,他们为什么宁愿选择周人,也不愿继续护佑商族?
朝歌越细想越毛骨悚然,难道……难道他们真的要永远失却祖神的宠爱了吗?是因为那时她下意识地抗拒与殷一起成为祭品歆食,祖神对她失望了吗?
……不!不行!商族现在已经是周人俎板上的鱼肉,如果再失去祖神的庇佑,他们这些前朝遗族,应该怎么活下去?
怎么办?接下来怎么办?她应该怎么办?!
朝歌跳起来,抬起眼睛,目光在殿中急迫地环视着。
商邑奇怪地说:“你在干什么?”话没说完,就看见她忽然往侍卫那边冲过去。伴随“咣当”一声铮鸣,侍卫惊慌失措的呼喊声中,商邑脸色大变。
“沬邑!!!”

“你疯了!”商邑严厉地说,双手鲜血淋漓,死死地攥住剑锋。血顺着青铜的剑尖流淌,不住滴落在地面上。剑锋再往前移动分毫,就是朝歌的心口,如果商邑没有及时扑过去握住剑,阻止朝歌继续动作,那么此刻的剑已经赐进朝歌的心脏。
两人的姿势看上去十分暧昧,仿佛商邑从身后紧紧拥抱住了朝歌,但两人其实脸色都惨白,互相能听见对方激烈的心跳声。朝歌也死死地不肯松手,坚定地说:“大兄!你放手,打断祖神的祭祀,祖神是会发怒的!”
商邑额上青筋爆起,忍无可忍地怒吼起来:“祭祀祖神?你拿什么祭祀祖神?这里不是宗庙也不是祭坛!”
“当然是拿我的心祭祀祖神啊!”朝歌理所当然地说着,眼中现出一股狂热来,“我们本就是城魂,作为人牲的话,可以抵得上整整一城的奴隶!要是我能成为祖神的歆食,那么祖神一定会回心转意,重新保佑我大商吧?大兄,让我试试吧,我……”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没有胡说八道!殷当初想和我一起献祭祖神,可那时候我一时糊涂没有答应他,让祖神怀疑了我的虔诚,才放弃了我们商方——错不了,一定是这样!只要我把自己献上去……”
商邑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愕然地看着朝歌越来越兴奋,忽然转过身,激动地看着他:“大兄!和我一起吧!你也期盼我们商祀永世长存,祖神能永远保佑我们,对吧?”
“……朝歌。”商邑很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说,“殷并不想让你成为祖神的祭品。”
朝歌诧异地看着他。
商邑扔掉剑,用染血的掌心牵起朝歌的手,领她往殿外走去。宋国跟随商邑而来的使者陈列在外,最前方的那人衣冠肃穆,手中郑重地捧着一样物件。
“我把他给你带来了。”商邑说。


指尖接触到神牌的那一刻,朝歌不可遏制地战栗起来。她忍不住恍惚地心想,殷的牌位,怎么会这么冰凉?他明明那么喜欢热闹与盛大……
“阿殷,见一见你的妹妹吧。”商邑疲惫地说。按照商人的观念,祖先的亡灵成为庇佑后人的鬼神,神牌是他们与凡间沟通的媒介。伴随着商邑的话,朝歌仿佛真的见到神牌上有一双熟悉的眼睛睁开了,向她看过来。
一时天地之间,没有人再说话。寂寥的风声中,朝歌忽然听见了来自遥远时空的飘渺歌声。
“……见而不忘,寤寐思之。云谁之思?皆尔君子!”
云谁之思……
朝歌猛地抱紧了神牌,泪水大滴大滴地砸落在地上。


殷祭后,商族向来有狂欢的传统。
深夜,这场狂欢依然还没结束。四周充斥着年青男女的嬉笑声,而朝歌与殷有些累了,两人依偎在一起,坐在篝火边。
火光的映衬之下,殷的脸色红彤彤的。朝歌伏在他的膝盖上,而殷温柔地给她梳理着乌黑的秀发。
朝歌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那里有男女缠绵的影子。商族向来奔放浪荡,情人私会并不避讳让别人给瞧见,更何况是殷祭后难得的狂欢,良辰美景,自然该共赴云雨。
情意绵绵的歌声在两人耳畔徘徊,殷说:“这是唱的是什么?”
朝歌侧耳听了一会儿,终于辨认出来,笑着说:“情人间的乐谣,女子相思的曲子,阿兄没听过吧。”
“怪不得,平时我在宫里,这种民间的乐曲听得确实是很少。”
“你觉得好听吗?”
殷笑了笑,说:“旋律倒是动听,不过那女孩唱得不如你。”
“那我给你唱!”朝歌翻身坐起来,仍然亲密地抱着他的胳膊,清了清嗓子,悠然唱了起来:

“殷兮盛兮,为乐为舞,
硕人轩轩,在彼之处。
击鼓击磬,有力如虎,
穀旦婆娑,洵美无度。
见而不忘,寤寐思之。
云谁之思?皆尔君子!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
湑湑其叶,熠熠其华。
彼君子兮,红裳朱缨兮!”

朝歌唱完了,抬头眼睛亮亮地盯着殷看,等着他夸奖。殷笑起来,对她说:“果然,无论是什么曲子,阿沬总能唱得很好听。”
“是吗?那你下次就着这一首曲子跳舞怎么样?”朝歌说。
“好啊!”
于是两人都笑了,兄妹俩靠在一起说了一会儿悄悄话,又一起往回走。两人是青梅竹马的兄妹,年岁相差并不遥远,也因此,相比于长兄商邑而言,平日里更加亲密无间。
今天是殷祭,商邑自然也会到来,他不是很热衷狂欢一事,此时应该已经歇息了。这让殷与朝歌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毕竟商邑作为长兄,总会流露出些许威严来,让兄妹俩不得不小心翼翼。
“我觉得……”殷和朝歌开玩笑说,“相比于我们,大兄似乎更喜欢和西亳相处一室。”
“西亳?那个总是蒙面,不肯拿真面目见我们的怪人?”
“是啊。”
“可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喜欢我们。”
“她是夏后之都嘛!”殷说,“听说大兄当时劝她劝了很久,才让她接受了我们商族。倒是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她那么排斥我们?”
西亳按理说是商方国的都城,是他们的前辈,但事实上朝歌很少见西亳,偶尔几次见到她,她都是遮掩面孔的神秘模样,也很少说话。西亳的一切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个谜团,了解她的,大概只有当初灭亡了夏后的商邑。


两人说这话,朝歌突然看见不远处的黑暗中有鬼鬼祟祟的影子,似乎想往白天的祭坛摸过去。她皱起眉头,举起手中照明的火炬往那片黑暗扫过去,喝道:“谁在那里?!”
那些影子忽然停住了。他们站了一会儿,随后战战兢兢地走过来,跪下来向他们不住地磕头请罪:“大人饶命!”
殷看清了这几个人的模样,讶然地对朝歌说道:“是奴隶。”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看清了是三四个面黄肌瘦的奴隶,朝歌也稍微放下了戒心,冷冷地说,“怎么,想去祭坛?”
奴隶们纷纷垂下头,不敢多言。只有一个稍微胆大一些的小奴隶犹豫了片刻,抬起头,用羌人的语言,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要去找我妹妹。”
朝歌和殷一起愣了愣。朝歌说:“你找错了吧,你妹妹怎么会在祭坛?守护祭坛的侍卫可不会随便让她过去。”
“我没找错……”小奴隶低声反驳,“她……她白天被那些人带去祭坛上面了,我要去找她!”
“怎么会?能上祭坛的只有王侯……”朝歌还想再说,却被殷捏了一把手腕。殷侧头对她小声说:“阿沬,奴隶也可以上去的。”
朝歌忽然意识到了殷的意思,这个小奴隶的妹妹原来是人牲。只是今天祭祀给祖神的羌人少女有近百个,哪个是这个小奴隶的妹妹?
小奴隶说话几乎带上了哭音:“不可能,她一定在那里等我!大人,你就让我去吧,她胆子小,不敢走夜路的,现在一个人呆在祭坛上一定很害怕……”
殷对他们说:“祭台是不允许人上去的,亵渎神灵是重罪,回去吧,我暂先不追究你们。”
小奴隶还想再说什么,已经被身边的同伴抓住双臂,赶紧道谢离开了。这群人走了几步,小奴隶忽然挣脱同伴的手,大着胆子跑回来,急切地问殷:“大人,我的妹妹,她还活着吗……?”
朝歌诧异地看见殷神情一动,脸上现出一点犹豫的神色,他沉吟半晌,居然对着一个小奴隶撒了谎:“你放心,她还活着,而且过得很好,不用担心她吃不饱穿不暖。你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小奴隶终于放下心来,流着眼泪说:“谢谢大人!”


再次往回走的路上,殷忽然变得有些沉默,任由朝歌怎么打趣说笑,他都不再吭声,像是在思考什么。
“殷!”朝歌口干舌燥,不由得有些生气,“你都快发一路的呆了,你在想什么啊?”
“没什么。”殷收回神绪,看向她,心不在焉地笑了笑,“今天我俩回去的有些晚了,我在想一会儿见到大兄,还不知道会怎么被他责备呢。”
“他会来吗?不是说西亳今天也过来了,他们俩应该会谈心谈上一整晚吧?”
朝歌哼着歌,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没有看见殷在身后思索的目光。殷长长出了一口气,听见朝歌还在唱刚才的那首歌谣: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湑湑其叶,熠熠其华。彼君子兮,红裳朱缨——”
朝歌的歌声忽然急急顿住了,抬眼看向前面。殷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愣了愣。原来他们已经走到了祭坛前面,只是四周的侍卫,不知什么时候被撤去,只有贯穿人头的旌夏还沉默地树立着。月光下,隐约能看清死者残存的恐惧神情,他们似乎一齐向朝歌与殷看过来。朝歌打了一个寒战,被这些死人头看得很不舒服,正准备催促殷快走,却听见祭台上隐隐有人在说话。
殷辨认出声音,“嘘”了一声,对她说:“是西亳和大兄。”
果然是西亳和商邑,两人在高台上,不知道在争执着什么。朝歌对殷说:“我们快走。”
两人转过身,忽然听见西亳的声音传过来:“上天有好生之德,商邑,我倒要看看你的商方国杀了这么多生,到底什么时候能遭到报应!”
朝歌与殷同时一僵,两人对视一眼,殷低声说:“……走。”
他们蹑手蹑脚地远离是非之地,等到出来时,狂欢之夜还没有结束,有关情爱的歌声继续缠绵地萦绕着城池的上空。但此刻两人再没有心情欣赏了,殷快步在前面,朝歌低着头跟在后面,两人一言不发地往王宫走去。
这时,路尽头突然传来锁链的声响。向他们迎面而来的是另一群奴隶,一个个面黄肌瘦,满脸的木然。小臣吆喝着,挥舞鞭子正驱赶着他们,似乎要将他们赶往祭坛那边去。
殷停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奴隶,忽然说:“明天白天还有一场祭祀呢。”
朝歌轻声说:“阿兄,走吧。”
殷牵起她的手,低低地说:“阿沬,你说这些人牲的心里,会不会也有思念的人?”
他们走到王宫的城墙之下,听见远处少女婉转柔媚的声音,在情意绵绵地唱道:
“云谁之思?皆尔君子……”


云谁之思?
朝歌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抬起了头,在商邑惊诧的目光中,选择松开了殷的神牌。冰凉的牌位,再次落回到商邑手里。
“大兄,我听见阿兄的声音了。”朝歌吸了吸鼻子,轻声说,“我会……我以后会作为周人,好好的活下去的。”
原来是这样,殷已经以自己的死亡,来换取她的新生。他最后所期望的,并非商祀不绝,而是希望她能忘记祖神,忘却殷商所犯下的血腥罪孽,继续活在这个世上,继续无忧无虑的歌唱。
云谁之思?皆彼故人。
“但殷一定没死,他还欠着我一支乐舞呢!”朝歌展开笑容,对商邑说,“大兄,我有预感,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我会一直等他回来!”
她会等那一天的,等到那时候再次相逢,见到殷一袭红衣,依旧越过人群奔过来,大笑着邀她共舞。朝歌满怀希冀地笑了起来,再次哼唱起记忆中那首歌:

殷兮盛兮,为乐为舞,
硕人轩轩,在彼之处。
击鼓击磬,有力如虎,
穀旦婆娑,洵美无度。
见而不忘,寤寐思之。
云谁之思?皆尔君子!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
湑湑其叶,熠熠其华。
彼君子兮,红裳朱缨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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