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8040580
作者 : 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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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少年 同性(男)
原型 原神 莱欧斯利 , 那维莱特
标签 狱审 , 莱那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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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0
43
2024-5-22 17:26
夜晚的降临令空气变得清凉,纯白的路像是要通到天尽头,而尽头只有起伏的浪涛。原本浓蓝的海落了层鸦青的灰,水上的灯光一路摧枯拉朽地烧到岸边,人们的双眼在阴影中闪闪发亮,呼吸声和明快的舞曲融成一体,城市在水汽中如风帆一般鼓荡,爱与欢欣是布匹上永不衰败的蔷薇。
他们一起走过街道和人群,许多游了山回来的人乘车从他们的身边掠过,一马车一马车载满了花,风里吹落了零乱的笑声,它们消失在和他们相反的方向。
莱欧斯利出了银行,便望见游园的孩子归家。
路边的花园里亮如白昼,许多白色的衣角在灌木丛后快速闪过,像雏鸟初生的蓬松尾羽。孩子们在父母催促的眼神中完成扮演游戏的最后一环。女孩们垂着眼将树叶制成的勋章轻轻戴在男孩们的胸前,男孩们个个绷着小脸,挺直了背,庄重地接受这次小小的授勋仪式。最厉害的那个孩子则在最后被加冕,他顺从地低下了头,金色的花冠被轻轻放上他的头顶,孩子们簇拥着他离去,让他享受国王该有的荣耀直到游戏的最后一秒。
不远处是他们的父母,草坪被重新修剪,花枝搭起的拱门上开满了美丽的玫瑰,人们围坐在一起谈笑风生,偶尔还能听到白色长桌旁传来的笑声,各色的茶水在样式各异的骨瓷杯中飘着热气,绿琉璃,紫绛,蜜棕,琥珀……人群在烟水缭绕中同那些干燥蜷曲的叶茎一同舒展,在描金的建筑和绚烂的花海之中生长发酵,身上萦绕着仿佛与生俱来的馥郁香气。
一出再寻常不过的社交图景。而这样的景象在洋溢着节日气息的枫丹随处可见。
那维莱特则拐去了书店,要去给新入职的美露莘挑选礼物,等到出来的时候,除了手中的绘本以外,还握着一枝滴着水的百合。热情的老板宣称他是今天进店的幸运顾客,有权获得这个额外福利,并真诚地祝贺他节日快乐。
等到莱欧斯利发现他时,他已经在角落的长椅上看起了绘本,那枝百合被孤零零地放在一旁。无论何时何地,他对陷入欢愉的人群并不感兴趣,即使是在之前的茶会也一样。他熟悉那里的所有人,就像在大雨中俯瞰每一滴雨水的纹路,谁与谁关系密切或相厌,谁在某件事上持有哪种立场,个人的偏好,性格,派系,家族……看似神秘的上流圈层构造被剖开后变成再无趣不过的连线题,相比而言,稚拙线条勾勒出的童话更能吸引他。
这些比任何令人筋疲力尽的议题都要纯粹,对那维莱特而言两者本质上并无不同,童话只是未被染浊的一滴雨,那维莱特偏爱一切洁净的事物。在那里善与恶分明的生长,结局的种子早在故事开头时就被攫取,女巫所居的尖塔会被阳光攻破,魔王的心脏会被圣剑钉死在王座之上,纺线轮转到尽头,终结灾难的决不会是爱以外的事物,力量只能用来对抗力量,蔑视也只能抵御蔑视,而爱最终只会与爱相随,永春庭院里满溢着的不老泉不会被一个赤诚的吻,或一滴爱人的泪毒杀。
莱欧斯利对此表示赞同。
枫丹人喜欢聚会的程度等同于喜爱咖啡和甜品,公爵在政界的名声不好不坏,财富和职权是踏入社交圈的叩门砖,但大大小小的派系是彼此纠缠着一齐上升的常青藤,贵族和商人牢不可破的联盟共同托举着这座司法和正义之城,商人若是对他笑脸相迎,那贵族便会对他关上大门。反之,若这段时间商人对他不冷不热,来自贵族的舞会邀请便会增多。他们都在微妙的动态平衡中斡旋,迷宫中仇寇和挚友被利益的链条连接在一起,直至走到下一处前方未明的路口。
这次茶会就是其中一个投向池中的石头,激起的涟漪不大不小,正好容纳一批同他关系良好且懂得分寸的“朋友们”。他们对襁褓中那位真正主人公也视作寻常,在旁观受洗和祝告时都维持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莱欧斯利想这就够了。沉默本身便是一种示好。
他无数次从那些保养得当的脸上窥见暗藏的警惕,事实如此,现实也是战争游戏的延续,只不过规则变得更加成熟而残酷,水上的大人们需要一位并不熟识的假想敌来保持爪牙的锋利,同样需要确信这位假想敌不会彻底站在反对派的那一边,以商人身份进入政坛的莱欧斯利就是这个合适的靶子,引火烧身不算出格,他的订单从来都平均地流向两方。
但公爵这个身份在孩子们眼中却和蔼得多,理财经理将他在水上的私人投资做的风生水起,他注资的日用品公司生意兴隆,更别提每月按时打进慈善账户里的丰厚款项,他的亲民形象在尖顶别墅和巴洛克式花园以外的地方越发深入人心。他的年纪尚轻,可彰显仁慈和博取名声的事做得和任何一个老练政客一样得心应手。
这也导致了公爵大人的名头在孩子们中很好用,至少同能止小儿夜啼的前任比起来迎来了质的飞跃——梅洛彼得堡典狱长的形象从绘本上肢体扭曲邪狞大笑的恶魔变为了舞台画报上亦正亦邪的魔术师,他会给听话的孩子带来每月限售50份的豪华糖果屋和定点为贫民小孩供应的新鲜牛奶,同样也会将顽劣的孩子变成原海异种丢入深海。
而审判官的定位一如既往与人群绝缘。他是庸俗万物之中最不同的。
他是在魔术师胡作非为时冷眼旁观的深海巨兽,是春日里不被人期待到来的一抹幽蓝,总会令人联想起穷尽一生都不能踏足的另一条道路,他令身为万物灵长的人从严肃进入幼稚,从美丽进入丑陋,从圣洁进入不洁。这是时间的威能,而他是最先遁入这场寂静跋涉的旅人,他以心跳度量潮汐的岁月足够水上的篝火与钟声在复苏与毁灭的臂弯中辗转数次。
他是迷宫本身,是自以铁笔和矿石记录的年代起便书就的不灭范本。他来自连神祇都语焉不详的原古,无依无靠,无始无终,如幽灵般冷峻,又如恒星般不朽,他早已长久的活在众人言语中,凡是后来者无不传颂他的名,凡是低微者无不祈求他的力,可此刻他却像只误入人境的鹿。
莱欧斯利走过去,从背后环抱着他,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那维莱特早已对这种程度的干扰免疫,他的眼睛仍然没有从绘本上离开,专注地盯着卡在鹿角中的果核在下一页变为结满红果的樱桃树。猎人举起枪瞄准它,要从血肉中剖出樱桃味的鹿茸。
莱欧斯利开始不满起来,像任何一个因被忽视而开始捣乱的顽童。
他松开了他,转而用手指缠绕起那些柔软的银发,轻微的拉扯感让那维莱特眼睫扇动的频率乱了乱,但他没有反应,仍是一副予取予求的样子。
于是紧接着莱欧斯利又松开那些蜷曲的发丝,气流在那维莱特的耳廓湿润的转荡,莱欧斯利没再拿那些甜腻腻的情话逗他,只亲昵地凑到他耳边,然后什么也不做。
五月里鲜花如火焰如旌旗般流淌,浓丽芳香从气管和食道中悄无声息地漫过,形形色色的暧昧也如同吸食了这些花草的精魄一样饱满起来,莱欧斯利选了最温和又最有效的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远东的海国关于留白的观点是很好的,古旧鸟居后曾有短寿的蝴蝶和樱花飞舞,一种空与艳的境界,一种虚幻之美,不可视之物在唇舌间刹那苏生又刹那凋零,他窥见这抹幻光背后涌流着的激情,颇为享受地注视着那维莱特的耳尖在呼吸喷吐间隙一点点变为樱红。
在旁人看来他们的姿势再正常不过,典狱长俯下身,在审判官的耳侧说些不可为旁人知晓的机密信息,一方做足了臣属姿态,可他们干的确确实实是社交季节里成人的无耻勾当,于情于理都该被黑暗遮掩,可呼吸留下的印痕太强烈,感官牵动记忆,彼此眼前迅速铺展出相似时刻与相似情境,欲望被坦坦荡荡的点燃拨弄,渐成燎原之势。
最终,莱欧斯利得到了那维莱特献上的一吻。审判官侧了侧脸,将唇贴上对方的唇,莱欧斯利如蒙恩赐心无杂念,让那一点舌尖缓而慢地描摹他的唇形,他并不急着攻城掠地,那维莱特殷红的眼角作为嘉奖足够令他满足。
他们吻着彼此,怎么也不够,像被迷离异香蛊惑,头脑昏沉忘乎所以。一只翠鸟在此时飞下枝头落在湖面,长喙同这片丰腴水域一触即分,水声向周围四散奔逃,使他们不分离的磁场终于失效,莱欧斯利抓住他露出的手,随意地吻,他嗅到那支百合残留的淡香。
那维莱特没再像之前那样阻止他,莱欧斯利的眼神是如此闪亮,如此惹人怜爱,在这个时候他感到从内心深处涌出的无法抗拒的念头。
那维莱特想,我无法拒绝这个人的任何要求,仿佛遇上神灵咒诅。只要我说出一个字,我的心脏就好像要爆裂了一样。
莱欧斯利在关上房门以后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将要在今夜清醒地跨入真正的圣殿。
很早的时候他就知晓没有爱情的爱的秘密。裸身的人在夜晚渴求性的抚慰,但没有钱就休想参与其中,肉体成了烟草酒精的同类,床下弹簧的嘎吱响声是摩拉当啷作响的回声,而床笫之间的抽泣与呻吟决不会成为长久珍视之物。年幼的莱欧斯利在暴雨天的黄昏踩过泥泞的街道,去替养父母索要房租。他在屋檐下乖乖等待着醒来的女人们穿好衣服,稀少布料完全遮不住那些肥大发亮的胸脯,莱欧斯利只盯着路边的茉莉花丛,认真研究它比上次来时又多打了几个苞。女人们打着哈欠懒懒散散排着队去洗漱,随后化上浓妆结伴去寻找夜间新的猎物。她们会在出门前披着湿漉漉的头发摸他的头,若是昨夜收获不错,一些好姑娘还会送他一些价格不低的点心,这也是客人除了脏床单和呕吐物外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体面物品。
但与现在的情况截然不同,莱欧斯利并不渴求性,典狱长的内心日日有苦修士在诵经,他常用回忆苛待自己的心灵,一如在瘟疫年代求助于荆条,纵情是戒律其一,遗忘便是戒律其二。
他遥远的童年里有无数典例,贫民在周末整夜整夜的跳舞,努力去当痛饮狂歌的君王,手中蒸馏酿制的烧酒就是征服世界的权杖,他们又哭又笑,最后这些英雄在血腥的拳脚争斗中悍然倒下,又变回怯懦无力的凡人,他们都在残酷的命运中覆灭,酒精赐下朝生暮死的诅咒。小莱欧斯利像矫健的马驹,跃过又一个倒下的醉汉,坚信他们的心不坚固以至于如此绝望,而他足够坚强,断不会踏上横尸遍野的歧路。
那维莱特的唇蜻蜓点水般擦过他的眉骨,莱欧斯利看见欲望正缓慢侵蚀这张圣洁的脸。冷白象牙被情热浇透,妩媚色彩覆上那些凌厉线条,他们好似地位颠倒,施暴者引颈受戮,受刑者掌控一切。那维莱特眼中的红被水汽一点点润开,却令其迸发出意外的柔慈。莱欧斯利被回忆蛊惑做不出任何反抗,容纳和贯穿的过程在感官上被无限拉长,糜烂水声在耳侧同鼓动的血管一样搅得人不得安宁。
那维莱特像株渴水的植物,在他的躯壳上扎根攫取,他忍受痛楚,却返还他无边快意,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他还说,亲爱的莱欧斯利,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
莱欧斯利的目光因这句话短暂聚焦,这么多年过去,审判官安慰人的法子还是没什么变化,他天真又轻信,从来都拜伏于坦诚的力量。好像只要将话语重复千百遍,乌托邦便会在浮尘上诞生。回忆被反复咀嚼到纤薄空瘪,真实的对象却在面前神光焕发,高潮剥夺了那维莱特的神智,他的身体动情的战栗起来。莱欧斯利摸到腹部的湿滑黏腻,他疑心自己在这一刻已经死了一遍,世界颠覆而他毫无所觉。
性的魔力,裸身的女人们用手指蘸取金粉做妆,眉梢高高扬起的过程在脑海中重复演绎,门外被风扬起的尘霾掩盖了祀神的熏烟,她们的躯体里有先知暂居,嘲弄客人的恶毒话语则是向愚昧凡人的示警。
时间概念在极乐的绞缠中消亡,彼时审判官拉着他的手站在歌剧院通往梅洛彼得堡的通道中,犯人同亲属道别的环节本该被直接忽略,因为他已无人来送。而那维莱特强行占据了这段时间,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莱欧斯利都记得那时头顶的景色,阴霾浓云堆满天空,他再没有看过比那更灰暗衰败的颜色了。为他带路的囚犯听了这话哈哈大笑,眼神中透着再浅薄不过的怜悯,他递来他的第一张特许券,刻意撞着他的肩膀大步走开。
莱欧斯利听见他说,就连好运也抛弃了你,真是个倒霉鬼。
雨声在耳边如海浪般翻腾,审判官无比悲伤的眼神成为诀别的最后图景,而他的灵魂业已迷失在那天的大雨里。
莱欧斯利被戳到痛处,忍不住狼狈辩驳。
我从不惧怕你,枫丹人都知道水龙是个爱哭鬼。他一旦哭泣,枫丹就会下起大雨。我靠天气就能看穿你的心思。
但我也有自己的本事,这并非只是你的特权。
有关于什么?
有关于你。
莱欧斯利听见那维莱特染上失落的声音:我看见你的心在下雨。哪怕对我来说,这场雨下得也足够久了,更遗憾的是,我看不到它会何时停止。
莱欧斯利的耳边恍惚有惊雷响起,大雨死而复生,送他满身甘霖,送他澄明高天,送他欢宴一场,送他一生魂魄颠倒。
莱欧斯利撇下酣睡的那维莱特,审判官遭了罪,几乎彻夜未眠,到黎明才得到解脱。莱欧斯利轻轻带上房门,他走向露台,此刻正是朝霞漫天,日出在天际孕育。
爱的情绪搅乱记忆,伤口和痛苦都仿佛要淡至消失。他朝楼下望去,他认出了,那是茉莉。算算时间,该是今年上市的第一批。
茉莉是廉价且随处可见的除臭剂,在那一点浓烈的香气随一阵风飘进卧室时,莱欧斯利才惊觉自己眼前的不再是昔日混乱的街道,那些腐臭的泥沼与漫溢的污水从他的骨头缝里流了出去,阳光将一切事物唤醒,如今洁白的植物褪去污泥,在新生的风里盛放。
他回想起女人们鬓角常簪的茉莉花,又想起某次某个记不清面容的女人将其中一朵从鬓边摘下,随意地丢到他的手里。那是比冰更柔软,比云更柔美的稀罕事物。幼年的莱欧斯利没能抵御这诱惑,他懵懂地将它含在嘴里,去撕咬那些冷凉花瓣,试图压榨出更多甘甜,可获得的只有在口腔中蔓延的苦涩滋味。
她看着他的窘态拍掌笑他,语气也轻蔑,带着过来人特有的高傲,像站在岸上的鬼魂,看下一个即将溺死的苦命人。
她说,这是用来哄情人的小手段,小鬼。花是用来讨人喜欢的,你要对人说那些无用的意义*,咬着它去渡一个吻,再念几句爱不爱的酸诗,或者掉几滴眼泪,这样一来谁的魂都勾得走。
莱欧斯利猜那维莱特也会吃这一套。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于是莱欧斯利回头,他懒散地靠在露台的栏杆上注视着从睡眠中醒来的人。十二岁的他从彼岸从朝霞里短暂地回了魂,钻进这具被岁月挥砍着不断修改轮廓的泥胚,伤口结痂又破裂,陈伤叠新伤,直至形成一副坚不可摧的甲胄。可年轻人的眼神里不曾有灰烬与废墟,他对这世上的一切都抱有盲目的勇气和热忱,那张乏善可陈的白纸没有被迷惘和痛楚涂抹,在那个日出般的年纪里,他确信可以去爱所有事,同样也确信自己付出的只会是无保留无节制的爱,爱会将他变得完整,他所爱的人不会将他撕碎。
他冲他的爱人笑,这笑带着点少年气。
莱欧斯利想,我要为他买一枝茉莉。他期待着那个将在楼下发生的花香四溢的吻。
*茉莉花花语:你是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