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将心取下是件有些困难的事情。
　　
　　肋骨像拥抱一样将它圈在白骨的牢笼里，肺叶像藤萝一样将它簇在柔软的棉絮里，它扑通、扑通、扑通、扑通，一刻不停地跳动，光是将手指轻轻放在胸前都仿佛要能听到生命的声音。但要触及它并不那么容易。它被好好地保护着，作为任何生命都最珍贵的宝物那样，被身体做成的盾保护着。
　　
　　折断几根肋骨吧——虽然这样的念头浮了上来，但做起来肯定不会像说的那样干脆。也许断掉骨头的另一端还会反过来扎进已经不堪重负的身体里，不知划破哪根动脉，血就会淌下来流满一地。
　　
　　那么这么做吗？
　　
　　他的手陷入柔软的腹里，当然谁也不会对这样恶意的侵入做好准备，早就失去意识的濒死的人也在神经传来的信号之下颤抖起来。当他的手向上，摸索地抓住那颗滑腻的心脏时，初鸟的喉咙里漏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呃呃声，好像被人扼住喉咙，不由自主求着死亡不要来临而发出的可悲祷词。
　　
　　大概是肺里的空气被挤出来，和主人的意志无关地拨弄了他的声带吧。
　　
　　这实在不是什么令人太舒服的场景，于是他收回手，连着周围不知道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的东西一起，血管也被扯断了。那会很痛吗？毕竟那连着全身上下，行着他的血与细胞。
　　
　　血也终归还是流了出来。
　　
　　死总是不会太好看的。离死亡最近，也最遥远的男人，留下这样的评价。
　　
　　并不是在刻意折磨，他并没有这样的趣味，何况那孩子一向对疼痛十分钝感——啊，但倒也并非感觉不到，大概是无法将疼痛和痛苦联系起来。
　　
　　疼痛只是疼痛，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泪和血和污迹都沾在他的脸上，西奥多想帮他抚去，只是适得其反，还弄脏了手套。话又说回来，他本人多半是不在意这种事的，所以倒也不是很重要。
　　
　　手中的心脏还在搏动。
　　
　　它不再泵出鲜血，因为不再有鲜血流入。它不再为它的主人带去生命的动力。但它还在跳，按着被预设好的程序忠实而愚蠢地跳动，断掉的脉管可笑地耷拉在一旁，不像解剖图那样一个个位置明了，倒像是缺水的树垂下枝条。
　　
　　应该好好修剪一下，将它做成更像一颗心的样子。
　　
　　“我该，向你道谢。”
　　
　　他终究是开口，在另一个人已经再也听不到的现在。
　　
　　“虽然我真的很生气，但我也应该向你道谢。”
　　
　　他叹了口气。
　　
　　“如果你能不把无辜的人卷进来，而是自己动手的话，我会更开心吧。”
　　
　　阳光安静地透过彩色玻璃撒落而下，没有人会来，世界像只剩下这个角落一般静谧。连初鸟也不会打断他，他们终于能好好说说话。
　　
　　“谢谢，初鸟，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他双手捧起那颗鲜红的心脏。
　　
　　多像苹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