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荡局势下,即使是首府也不存在太平,从全国各地发来的电报堆满了桌子,电话铃声一刻也不曾停过,执政者站在地图前认真思考,国际形势萧条导致各国易主,国内派系纷争不断,北伐战争看似成功,却也只做到了民国表面上的统一,各怀鬼胎的军阀曾经一手遮天,如今屈居人下怎会罢休,怎肯轻易交出军权。
王耀自是知道他所忧并不止于此,东北奉系军阀归顺南京政府为他所用,他现在的眼中钉肉中刺无非是另一个政权,那个他从三年前就开始处处针对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政党,至今仍在逐渐壮大,他们在农村建立的革命根据地让国民政府颇为头疼,为此甚至发动过声势浩大的围剿行动,只是南方风波不断,北方又有人蠢蠢欲动,着实让他再分不出神。
“明日我正准备去往北平,先生何不同去?”他提议道,“先生上次提及的那场《霸王别姬》可谓是座无虚席,让人赞不绝口啊。”
“委员长公务繁忙,怕是忘了梅先生早在一月就已前往海外演出去了。”王耀婉拒他,他去北平怕不是本意,恐怕主要还是去见他的东北军总司令,平津地区局势一定,中原大战算是有了结果,为着东北军入关,连中华民国陆海空军副司令的位置也给了,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个人,怕是不见也得见,此时不拉拢更待何时,自己去又算是几个意思。“再说南京也不能少了人。”
“如此也好,南京总不能无人坐镇。”他不再强求,立刻命人收拾行李,“等中正回来,还先生一个大好河山。”
王耀闻言摇摇头,对他的许诺表现的极为冷淡,“江山是你的。”
在所有人还没从全国统一的喜悦之中清醒过来,仅仅一年的时间,整个中国就遭受了数不清的灾难,南方水患冲垮的不仅仅是河堤水坝,还有国民政府的财政,仅是救灾赈灾的钱便用去了国库的七分之一;政局动荡不安,围剿不断,血流成河的场景竟然成了日常所见;从两年前开始的经济危机,让西方愁眉不展,对外扩张成为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东北上空始终笼罩着一团乌云。
早在1929年,就有报纸披露了由田中起草的一份秘密奏折,内称“欲征服中/国,必先征服满蒙;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中/国”,一石激起千层浪,可奏折的真实性依然存疑,高层也只有在接到东北急电时才会相信,原来狼子野心都是真的。
沈阳急电:“9月18日晚10时许,日军独立守备队第二大队向中/国东北军驻地北大营发动进攻。晨4时许,日军独立守备队第五大队由铁岭到达北大营加入战斗。5时半,东北军第七旅退到沈阳东山嘴子,日军占领北大营。战斗中东北军伤亡300余人,日军伤亡24人。”
彼时国民政府的最高领导人正在江西“剿匪”,并为他的功绩沾沾自喜,得知消息时只皱一皱眉,便下达了命令,“军事上不抵抗,外交上不与日本直接交涉,国联会出面对日本施压的。”
阿尔弗雷德早就因为国内的经济大萧条分身乏术,欧陆上路德维希换了元首扩张之心蠢蠢欲动,矛头直指英法,如今有谁愿意分神解决东亚这个烂摊子,国民政府更是一让再让,仅仅半年便将东三省拱手让与他人。
11月的天气比往年更刺骨了些,国民政府依旧坚持着攘外必先安内的方针,誓要将不抵抗的政策贯彻到底,蒋委员长抛弃了东三省的人民,但不甘屈服于日寇统治的东北百姓、东北军残部,为了保卫家乡,自发地组织了起来,在冬天雪地里,没有粮食,也没有弹药,在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里,他们不仅要和敌人做斗争,还要和自己的同胞做斗争。
委员长和夫人都是怕冷的人,室内暖气便烧得旺盛,在南方的冬天,什么都能断,唯有暖气断不得。唯有烧得火光通天,夫人才能穿着好看的裙子,站在窗前欣赏丈夫特意为自己栽下的那十里梧桐。
太过舒适的环境会让人昏昏欲睡,王耀更不喜欢烟雾缭绕的环境,他刚走出门外,便被这寒风吹得揉了揉眼睛,往年的南京远没有这般寒冷,秦淮岸边似乎永远是灯火阑珊,有人穿着旗袍坐在岸边弹着琵琶,咿咿呀呀唱着金陵特有的曲儿,不知道换回哪位公子哥的赞美。
“又叛变了一个啊,都打了八个月了。”路过的人满是惋惜地和同伴低语,另一人赶忙拍了他一下,“委员长不许提,你忘了。”说着看向屋内,叹了口气,“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两人摇着头又再次走远,或许他们在想,叛变的那人会不会想,自己可能死在战场上、死在屠刀和酷刑下,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种苦日子为什么就是看不到头。
看不到希望的日子,比什么酷刑都折磨人。
王耀想起自己刚才拦下的那份报纸,一个叫夏云杰的军人和战友抱头痛哭,泣不成声:“老刘,我做了一个梦,日本人被赶跑了,我俩骑着马,走在人山人海的大街上,到处都是彩旗和鲜花……”
后来他怎么样了,王耀突然感到有些头疼,他正揉着太阳穴,听见有人催促他,“先生快进来吧,风吹久了头会痛的。”
哦,他在寒风中饿死了。
而拜国民政府的政策所赐,报纸甚至都不能提起他所抵抗的敌人的名字,那个制造了刻进所有中国人骨子里的国耻的国家名字。
“委员长可曾读过三国?”王耀进门时那人正对着地图研究着下一次围剿行动该如何进行,他的死对头在他宣布不抵抗的时候早就发布了对日抗争的宣言,他这会儿才开始想着该怎么挽回民心,王耀恍惚间好像听到有人说“老乡,中国人都投降了,那还有中国吗?”但他知道耳边并没有任何声音,那只是因为刚看过最新一篇的报道。
王耀并没有在暗示当下中国的局势,他活了几千年,见过太多的党羽斗争,他从不会插手但也不是没有自己的判断,只是突然间想起,三国演义里姜维的那句话。
臣等正欲战死,陛下何故先降。
得益于新政实行,让阿尔弗雷德的感冒好了不少,这些日子亚瑟把他当做那场殃及全球的经济危机的罪魁祸首避而远之,让他好久都没敢打电话去伦敦问问情况,亚瑟的脾气他又不是第一天才了解,怎么会上赶着去找骂,可最近他也不得不去问问欧洲的形势,英法对意大利的侵/略采取绥靖政策,怎么看都像是上次世界大战的翻版。
“Are you OK?”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别扭地说“欧陆目前没事。”
“天呐亚蒂,你肯定低估了我对你的关心程度。”
“不然你想问什么,”亚瑟接到电话就猜出来他的目的,反讥道,“中国的形势吗。”
阿尔弗雷德撇撇嘴不想接话,九一八事变后,中/国政府便寄希望于国际联盟,可国联缺乏军队武力在调节国际矛盾中根本就没什么用,国联是他提出的,日/本发动九一八也是他默许的,可他当时和日/本签的秘密协定也只是日/本止步于锦州不可南下,但中国军队毫不抵抗,任由东三省沦陷,这任他怎么也想不到。
“虽然德国和波兰签了条约,但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本田菊退出国联无非是想冲破华盛顿体系,你多关注一下太平洋吧。”
大萧条压得资本主义国家普遍都喘不过气来,不知不觉间军/国主义已经在某些国家兴起,转移国内矛盾最好的方法便是对外战争,这点已经是大国间不用言说的默契,同为默契不愿提及的威胁还有一个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然还在壮大的国家,亚瑟末了仍不忘补充一句,“还有苏维埃。”
“知道了。”阿尔弗雷德厌恶地说着,“要不是他公开中立态度,日本还不至于这么嚣张。”
亚瑟笑了声,和他无意义地寒暄了一阵便挂了电话,阿尔弗雷德从来奉行孤立主义,他不知道收到北京急电时这个美利坚年轻小伙是怎么想的,他只觉得头疼,当年美利坚和日/本签秘密协定时就没想过未来会有这么多破事吗。中/国陷入一团乱麻中已经快一百年了,目前还不知道这种情况会持续多久,一个混乱中的中/国未必就是阿尔弗雷德想要的,可眼下形势似乎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如果中/国陷落,亚瑟连想都不敢想,东亚根本没有抵挡之力的国家,日不落帝国所拥有的那些殖民地只怕是也要拱手让人,本田菊的野心又何止一个东亚,唇亡齿寒的道理阿尔弗雷德不会不懂,他比任何人都擅长学习,精于研究,只是如今他仍然看不起日本。
他当年因为傲慢已经失去了一部分海上霸权,阿尔弗雷德如今也傲慢地想着,美利坚拥有世界上最顶尖的科技和最强大的国力,自然不会惧怕任何人。
可如今的日/本哪还是当年那个四艘军舰便能打开国门的国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