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8021981
作者 : 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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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王者荣耀 弈星 , 苏烈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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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9 13:48
长安是我的棋盘。
中轴是黑棋的据点,外坊是白子的经络,里面的人活在这方正的局里,天地同我对弈。
他们非黑即白,在指尖顺着力道移动,一切如常,按照轨迹依次发生,没有欢呼的胜利悄然而至。
直到你的出现。
你在棋盘外,是被驱逐的灰子。
你叫苏烈。
你从不按星轨移动。
只因你不属于长安。
亦不属于我。
【天元】
扶桑使者在他身后发出几声怪叫,眼神涣散而崩溃,脸色染上青白,望着胜负分明的棋局哆嗦着嘴唇。而被众人瞩目的主角却只是默默拉紧了裹身的白长袍,呵出一口雾气,从容的迈下殿堂。
他面容冷淡如水,迎着众人目光洗礼,步伐从容不迫,像是位凯旋的王。所有的所有像那位白发方士说的一样上演,在最后一枚黑子落下的刹那,他知道有些东西已在暗中发生了变化。
弈星,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走到宫门口,忽的想到那位弹琵琶的女人曾问他的话。
那天的夜宴,烛火远比现在冬日的阳光刺眼。
琴音在耳畔跳跃,那个怀抱四弦琵琶的女人慢悠悠的从舞台上走下。长乐坊的第一乐伶,在知道明世隐之前,弈星就知道了她。
杨玉环走到明世隐身边,发现了那个堪堪到自己腰际的少年。
弈星抬头看她,却不见名伶的眼睛,金色的亮片和光粉浮动,带着女人独有的脂粉香。
“这是你之前说的孩子吗?”杨玉环摸了摸他的头,他却略微一闪,躲开了。
明世隐点点头,眼神落在庭院里开得深深浅浅的朱红牡丹,那些鲜艳的颜色在昏暗的夜晚,分外扎眼。
“弈星……”她轻笑一声,宛如叹息,眼波流转了一会复往前走去“可怜的孩子……”
少年站在方士的背后观望女人离去的背影。
“你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乐伶那远去的柔婉的话音轻轻落在了他的心上,像一缕尘,灰蒙蒙的,让他觉得有一些不舒服。
琵琶和它的琴音已远走了,明世隐也收回懒散的目光,低下头,几缕白发垂落颊旁,异色的眼瞳望着端正站着的少年。
“花开时节动京城,去吧,做你想做的。”
他点点头,于是伸出自己纤长的手指,在金碧辉煌的殿堂之上,夹起最后一枚黑子。
做我想做的事……
……
结束这轻松的对局并没有花费多久,出来时还是正午的点。
天色很亮,从小畏光的眼流下泪来,他想伸手去挡,单薄的身体却因为方才那一阵目眩摇晃不止。
他努力抵抗着不适,可失去重心的身体并不如愿,已经快要倒下了……
弈星墨色的眼瞳里久违的闪过一丝迷茫与无措,他静静的等待着疼痛的到来。
直到一只粗糙的大手覆住他的眼,另一只手按着他的肩,让他被一片温暖的体温包围。
苏烈感受到似蝶翼的睫毛在掌心里颤抖。
“还好吗……”苏烈慢慢的松手,调控着进光量“你家在哪里?要不要送你?”
弈星靠着他的手臂缓了缓,这时引以为傲的头脑才反应过来。他面色煞白的摇头,接着用力推开那个无礼的人,冰冷的面容带着怒意。
“别碰我。”
苏烈看着他过激的反应,无奈的笑了“和我们家玄策刚来的时候一个样呢。”
玄策,百里玄策?少年快速的思考着。
师父说过他,是长城守卫军。
那面前这位是……
“年龄也差不多”苏烈像是陷进了回忆,眼神变得比刚才温柔。
弈星紧紧皱眉,他讨厌别人拿自己同他人比。
他宽大的袖袍里握着几枚棋子,攻击的态势很明显。可苏烈全然不知,他依然在笑,对着矮了三个头的少年棋手显露出自己的亲切。
“需要送你回去吗?”
“不用,走开!”离我远点……
苏烈困惑不已,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孩子那么倔强,他说的那些话听起来很不舒服。其实他大可以一走了之,可苏烈还是没有这样做。
毕竟还是个孩子。
阳光还是那么刺眼,但弈星的身体在适应下已经缓解了不少,两个人保持大眼瞪小眼的状态一会后,他还是没给苏烈好脸色看,甩着银白的发辫扭头走了。
被无视的苏烈无奈叹气,心想又遇到一个怪孩子。他重新费力的抱起一堆刚刚采购的新鲜蔬菜,然后把那一大块刚宰杀的上等牛肉小心翼翼的放在上面。
确保食材安置好后便踏上归途,他想着西边的家,想着一起作战的战友们,想着他们很饿了,早点回去应该能让手艺好的青年做一顿晚饭。
今天的玄策会吃到肉吗?
想到那个不怎么听话的肉食小狗,他轻轻笑了,不自觉的加快了速度。
脚步太快,以至于他没看到遗落的羊排。
也没看到墙后头那双异色的眼眸。
……
弈星推开屋门,映入眼帘的还是那株鲜艳的牡丹。
它好像从来没有凋谢过,明晃晃的颜色和香气显露它富贵的姿态,开出的花的底盘很大,柔嫩的瓣叶格外引人喜欢。
弈星总喜欢在路过时抚摸它,可今天他却发现哪里不对……
他看不出所以然来,只伸出手拨开丛密的枝叶,一朵被遮掩的小一点的花苞出现在他视野里,可那是褐色干瘪的,没有一丝生气。
枯萎了?怎么会……
弈星想把那些枝叶拂得更开些,看看其他的花苞。
可他却突兀的停下手,视线慢慢移到对面墙壁。
一道黑色的影子暗暗的顺着他的衣袍攀上肩头,像吃人的妖怪,愈来愈上,直到把他和那盆花完全用黑色覆盖住。
木门吱呀的响着,阳光被彻底隔绝在外面,少年慢腾腾收回手,恭敬的转身。
“师父。”
明世隐点头,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与弈星擦肩而过,抱着那盆牡丹走进自己的隔间。
“他在隐瞒我什么吗……”弈星保持着之前的站姿,背对着紧闭的屋门,话音很轻,眼神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可我能隐瞒你什么呢?”年轻的方士躺坐在屋内的长椅上,身侧几十盆牡丹簇拥环绕,他望着卦象中少年皱紧的眉头 发出低低的笑声。
“可怜的孩子。”
【牡丹】
明世隐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
可他也和一般的坏人不一样,他骨节分明的白皙双手从不把握兵刃,也不曾沾染鲜血。
他只是一下一下抚弄着娇柔的牡丹,编制一场绮丽的梦境撺掇人们。
这样才足够美丽。
“师傅今天又被女帝叫去卜卦了?”弈星端坐在烧茶的炉火旁,手里握着两个白瓷杯。
明世隐轻轻嗯了一声,忙着给牡丹修剪枝叶。
“卜到了什么?”
他动作没有停下来,只是在嘴角慢慢勾出一丝笑“你什么时候对这些那么关心了?”
“只是好奇……”弈星生硬的回道。
“还是长城守卫军那些事,长城是长安的守护神,女帝对那里很关心。”
弈星愣了一会,他继续低声问“师傅……认识长城守卫军吗?”
“倒不如说说你想问谁。”明世隐放下剪刀,捧着一些什么,走到弈星身旁。
弈星定眼一看,一堆枯败的花叶被投入滚烫的炉火,它们黄褐色的萎缩在一起,在火中传来噼啪的细小声音。
弈星抬头看向他的师傅,却发现明世隐一直盯着他,异色的瞳孔深沉的,炉火的暖光没有照亮他的眼睛。
“随便问问罢了。”弈星固执的回望着他。
明世隐挑了挑眉,探寻的视线游走开来,他轻笑出声,复而揉着弈星蓬松的发顶“开玩笑的。”
随后,他从弈星的手里抽出一盏瓷杯,倒入滚烫的茶水,白雾悠悠的升起盘旋,年轻的棋手没说话,只望着那些枯枝败叶在火舌里烧成灰烬。
“长城守卫军对她来说,”少年突然开口说到“很重要吗?”
“很重要。”明世隐含着笑的嗓音传来。
“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把他们安全的处理掉。”
弈星握着瓷杯的手指微不可查的收紧了。
“为什么?”
明世隐轻轻吹着滚烫的茶水“没人会把易燃的火药放在自己身边。”
“但少了危险的火药,在墙外面觊觎的人也就多了一份安全。”
“唔,那就是她的事了。”明世隐把杯子放下,在瓷桌上碰出一声响,他站起来理了理衣襟,朝着徒弟说“我还有事,公孙离和裴擒虎也出去了,今天晚上好好看家。”
弈星看着他走进内屋的身影,沉默着。
有些无聊。
少年把玩着手中的圆润棋子,目光落向今晚的第三把自我对弈。
不紧不慢落下黑白棋子,但心却没有想象的平静。
这段时间他老感觉有雾气环绕着他,白茫茫一片,看谁都看不清。师傅有事瞒着他,他不方便过问,也没有必要过问,师傅的计划从不需要全部告诉自己,他有自己的想法,自始至终师傅都没有伤害过自己。
他不必深究。
只是……
弈星忽然间有点恍神,等一声清脆响起,他才发现手中本该堵死黑子最后一口气的白子落偏了。
他收回手,心里却不知道是因为师傅的秘密还是谁发闷起来。
苏烈单手撑在桌子上看守约做饭。
滋滋的煎肉声听得让人愉悦,他打出一个哈欠,伸着懒腰,百里守约尾巴晃了晃,回头安抚他,让他别急。
如此惬意的气氛,敲门声在此刻就显得突兀极了。
花木兰和凯从不敲门,他们都是直接进来,而百里玄策直接撞门,声音大到离谱。
苏烈狐疑的看了看百里守约,选择去开门。
当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的方士出现在他们眼前,百里守约皱了皱眉,下意识看向武器的眼神显然对他不欢迎。
“别紧张,我只是想提醒苏定方大人,女帝已经意图下手了。”
苏烈愣了愣,随即示意一边进入戒备状态的百里守约冷静。
“怎么了?”方士抬眼,看到苏烈微微发愣的样子,一双异色瞳在阳光里显现美丽的色彩。
“不”苏烈摇头。
“只是很久没人这样叫我了。”
【落子】
明世隐第三天清晨回来。
推开院门,平时一贯清冷的徒弟默默下着棋,盛开在院子里的牡丹淋上了清晨的露水,香炉里也盛上了新香,正一缕一缕曼妙着工作。
弈星感觉到明世隐赞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进来。”
他起身,跟在师傅的身后进了房间。
一进门,花香便浓烈的袭来,明世隐的房间牡丹相较庭院开放更甚,满地大圆的花盘,尽是一些艳丽的颜色,弈星从未见过如此盛放的花朵,美得不像人间之色。
“你认识,他?”方士斜躺在一方黑木椅上,手拨了一下浮空的铜器,嗓音轻柔,一时间分不出是问句还是肯定,弈星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在变幻莫测的卦象里,显示的是长城守卫军的群像,但他很清楚明世隐问得是谁。
“前几日。”
“我并不是问你前几日的事情。”
方士眼神流转,幽暗的玫红眼瞳对上弈星,他嘴角的微笑一如往常,但正是因为这样,才叫资历尚浅的徒弟从未看透。
“一面之缘。”
明世隐手中的卦象转了转,卜卦的紫红光芒一点点消逝,方士透过慢慢淡去的颜色看向徒弟“一面之缘吗?你不应该对我隐瞒,我将你从遥远的西域带回来,我应知道你的一切。”
年轻的棋手垂眸“我不会背叛你,师傅。”
“哪怕我把他杀了吗?”
弈星感觉血液一点点凉下来,没有回话。
明世隐轻笑一声。
“你把他记在心里”空气里牡丹花香渐浓,方士声音渐远“他却早早的把你忘记了。”
可忘记了,也不是坏事。
弈星记得,他在初有记忆的时候,那个人就出现了。
那年的长安城,自己还被人称为英国公之子,世间纷乱,魔种和人为的炮火延绵不休,那人有兼济天下的胸怀,盼望用自己的力量与才情拯救苍生。他高中状元的那段日子,时常会在有公事处理之后顺水推舟的领自己出去,感受世界另一面的温度。弈星记得他春天在庭前草园编的小小花环,夏天躲在藏书阁一撇一捺传授的笔墨,秋天藏在衣襟里的糖葫芦和甜糕,冬天,冬天他离开了,弈星只记得那张脸上第一次出现沉重又痛苦的表情,他最后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转身一步一步的走远了,而后的三个月,在战争的火光里,那个小别院也被焦土掩埋,四散的家仆,阴阳相隔的至亲,又一年花开,可最后什么也没有留下来。
往后的十三年,他们谁也没有回来过。
弈星又回想起,那天在宫门口,他望见苏烈的眼睛,是以往的那样透亮温柔,是曾经多少日夜里,融化了他眼中积雪的炉火,没有失望,没有不忍,他多想再让他摸摸自己的头发,像小时候一样告诉自己还有比战争暖得多的东西。
但他也知道,那个人已经不记得了,自己不过是人来人往的长安里,一个匆忙过客。
如果没有那场动乱,会怎么样呢?
自己会一直留在长安城,那,他还会选择离开吗?
弈星从他怀里挣扎开,被温暖复苏的身躯却疼痛不已。
眼角一阵阵泛起酸。
他把自己忘了。
可忘记了,也不是坏事……
明世隐坐在庭院的小石桌旁,调配着牡丹的养料,他的白发已经长到腰间了,随着他手腕的晃动在空中轻轻的摆动,它的主人显然没有打理的打算,那一双异色瞳孔只盯着瓶子里的药水,调配的时间很长,让一贯耐心的方士也多了几分烦躁。
那天去长城,虽然没收到什么好眼色,但是至少知道了一些有趣的事。譬如苏烈还不知道现在的长安城暗流涌动,长城守卫军也许就是下一个被处理的对象,也不知道自己曾保护的孩子还活着,甚至已经和自己见过面了,想到这明世隐呲笑一声。
而自己的徒弟也愿意保持现状,不敢告诉苏烈自己的身份和感情,果然还是太年轻,哪怕承受过那么多痛苦也不愿意打破命运来获取幸福。
看来身为师傅,还得好好教他。
明世隐满意的看着手中的药水渐渐变成瑰红,随手将它倒在地上,液体接触到石板一瞬间便气化,伴随着庭院的香风滋润那些艳丽的牡丹。
花朵的颜色更深了一些。
【弈星】
他的生活始终离不开那方小小的棋盘。
世间乏味,各式各样的人只不过是他师傅眼中的棋子,而他试图教会弈星如何更好的操纵他们。
十九道纵横已经勾勒尽了他的少年时代,他对弈的水平越来越高超,可多少荣耀的头衔在他眼里都和棋子一样黯淡无光,棋盘外,他目光所及之物,亦失去了色彩,也许是从愿意当明世隐徒弟那天开始,也许,要更早一些……
少年从梦中惊醒,可仍感到身体里传来一股浓重的疲惫。从再次相遇开始,每夜梦的内容就从那小小的后院变成了宫墙下方,多少个梦里他们一直是安静的对视,仿佛时光停止,可刚才朦胧的幻境里,他却勇敢的握住了那个唯一有色彩的人的手,然后颜色顺着他的手臂流淌到全身,最后染上了他的眼睛。
那一刻,他仿佛也为自己的举动惊讶,梦中的情绪也会如此真实吗?那只手任宝贵的棋子掉落在地上,配合着踮起的脚尖抬高试图拥抱色彩的源头。
年轻的棋手瞪着房顶发愣,一丝又一丝的线香从他目光渐渐消散,转头看窗外,可怖的黑暗涂满了窗台,远处还有鸟类的咕咕啼声,这本不该是睡醒的时候。他重重的砸在床上,任被子顺着重力包裹住自己。
他忘了自己有没有拥抱到那个人。
难道在梦里也不可以吗?明明……明明就差一点了,少年双眼紧闭,以一种祈求的姿势侧卧着,但好在老天在睡眠这点小事上,没有再亏待他。
再次回到梦里,他还是高举手臂的样子,苏烈安静得看着他,可是弈星敏锐得发现他和之前好像有一些不一样了。
“我好像……”低沉的声音传到弈星耳朵里。
弈星没管苏烈想说什么,他率先抱了上去,温暖的体温让他无比惬意。
苏烈楞了一下,也抬手拥抱了少年的肩脊。
“我们是不是认识?”
弈星瞪大眼看他,柔软的发丝在风中吹乱,苏烈用另外一只手擦过他的脸,粗糙的皮肤刮得有些疼,但是此刻一些痛恰好能保持头脑的清醒。
“我们……见过?”苏烈把那些脱离绑带的头发顺回少年耳后“你,好眼熟……”
弈星看见那双眼里,有多少四季旋转而过,又有多少人从中擦肩,他的面庞饱经风霜,有多少事值得他流连回味。正是知道这些,所以他从未想到,那样短暂的岁月,也能在这滚烫的心里留下痕迹,就算是梦也好,他得到的,已经够了。
“英国公,是我的父亲。”说出来也没关系吧,哪怕是一个虚伪的圆满。
苏烈微微一楞,他尘封在角落里的记忆被少年敲开了一条缝,破壳似的慢慢流出来,英国公,英国公,在十多年前灰色的长安城,那位名将的宅邸里,他曾在那里度过短短一年,眼前淡漠少年的脸和那总是带着无忧无虑表情的孩童渐渐重合。
“你,”弈星触碰那张恍然大悟的脸“能再给我编一个花环吗?”
苏烈没有拒绝。
梦里的道路是模糊的,远处好像一片被晕开的水墨,弈星被前面的男人领着慢慢走,走到宫墙外不远的小河边。
苏烈蹲下身子,仔细寻找藏在茂密草丛里的小花,弈星看了他一会,想计算梦中的时间无果,也跟着坐下来。
“你长得这么大了,我还有些没想到”苏烈扒着草丛慢慢的说“你之后是……”
苏烈抬起眼,却发现少年安静的看他。
“算了,你活着已经是最好的事了。”
说完苏烈就又低下头,小心的将较嫩的草茎绕着手掌,和娇柔的花朵编在一起,一圈又一圈,直到那个小小的花环交付在他手上,那个看上去笨手笨脚的男人咧开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这一条小河边花不多,也没有漂亮的,这些小花只够编一个小手环,要是等……”
剩下的话弈星都没听进去,他看着手掌上方小东西,三四朵小白花可怜兮兮被风吹得颤抖着,他不自觉的用另一只手稍稍挡住那些早春的寒意。
弈星感受到自己的嘴角上扬起了一个很久没有达到的弧度“谢谢。”
苏烈温柔的拍了拍他的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乖,以后给你做个更好的。”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并肩前行,直到回到熟悉的宫墙下分别,弈星看着夕阳下拖到身前的长影子,仔细琢磨这场梦里发生的所有事情,突然他停住脚步。
他刚刚说的以后……是什么时候?
他回头看去,背后空无一人。
再次睁开眼睛,窗外天色大亮,屋内的熏香已经燃烧殆尽,听见不远处有细微炉火噼啪声,弈星半撑着身体坐起来,却看见神出鬼没的师父坐在长椅上泡茶。
明世隐冲着他挑了挑眉“好梦。”
少年沉默不语,没打算解释什么,正打算起来做日常的练习和工作,他却感觉手被小小的刮蹭了一下。
他抬起手,那几朵白色的小花挂在纤瘦白皙的手腕上,轻轻晃着。
【黑白】
明世隐不是对徒弟吝啬的师父。
在接回那个天才少年之前,他就已经了解了这个孩子的所有故事,他可不是一个做事冲动的人,在某些计划进行之前,他必须了解所有的背景,除掉他不喜欢的变卦。
所以当他徒弟面对那个人时,反常的关心也没有让他意外,卦象自然早早的看穿一切。
不过他不喜欢隐瞒,弈星为了那个人选择撒谎的时候,事情已经变得有些微妙,善于操纵人心的方士在培养了多年的徒弟身上,看到了自己不喜欢的结局,于是他开始重新规划自己的计划,既然不能躲开这枚子,就将它纳为己用吧,该帮帮自己的徒弟了。
那个晚上的故事就从他早先来到长城,送给苏烈一盆开放娇美的牡丹开始。
确保某些药剂发挥作用后,诡秘的方士回到自己的小院,少年还在沉睡,眼角还残留着水痕,明世隐轻轻哼笑一声,自顾自的煮起了茶。
弈星醒来后,用力盯着手上的花环发愣,直到再有泪充斥那双好看却不多感情的眼睛。明世隐任他发泄了一会,等第三杯茶见底,众多牡丹花也到了该浇的时候,他抬眼看弈星,这时顺从的小徒弟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如果将花环锁进小盒子里的手不抖就更好了。
还是太年轻,明世隐一边想着,一边开口“今天下午你把它交给苏定方吧,我之前答应和他们合作不会食言。”
弈星看到推到自己面前半开的黑木盒,里面有一卷写满了的羊皮纸。
“女帝的计划,他们会喜欢的。”
弈星将盒子关好,揣在怀里,他思绪万千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只说出一句。
“师父……”
明世隐起身,轻拍少年的肩“是美梦就别错过了。”
他走出门外,剩下一屋子的花香,和一个魂魄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的人。
弈星感觉有一些情绪在心头汹涌。
他能感受到师父这样做只是单纯为了完成他的计划,所谓的爱恨在方士眼里都只是筹码,但他却为此欣喜,喜得是不再为那个人的姓名担心,喜得是心中欲念得到发芽的机会。
他想在完成这一盘棋的胜利同时,美梦成真。
所以,又何必在意过程与动机。
少年小心翼翼的怀抱那黑色木盒出门,心脏在胸膛里响起沉闷鼓点,每迈一步都在走向终章,见惯了大场面早已习惯随机应变的棋手感觉自己可能没准备好,要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额头会渗出汗水,唇间留下浅浅齿痕。
从长安到长城,距离不近也不远,足够少年把见面的流程和要说的话在脑海里排练一遍 。
首先要找到放哨的士兵,让他们找到苏烈,在此期间整理自己的仪态,然后等苏烈出来再告诉自己是谁,是谁让他来,有什么东西转交给他,最后,再尝试附加一个小小的愿望……
这样的方案很好,弈星在心里比出一个笑脸。
可是当他刚踏进长城的保护领域,却被本该稍晚出场的男人堵住了。
弈星傻傻的看着从远方一路小跑来的苏烈,他的笑容真诚又亲切,让准备充足的少年瞬间当机,哑口无言。
“你怎么来了!”男人说话的时候带着一丝欣喜,他不敢相信的半蹲下身子,和少年对视。
弈星结结巴巴的说道“师……师父叫我给你带这个来……”随即拿出藏在怀里被小心保护的黑木盒“他说你们需要这个。”
苏烈接过那个盒子,看了一眼,很快猜到里面是什么,他继续问“你师父是明世隐吗?”
少年犹豫的点点头,他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苏烈如梦初醒的拍了拍脑袋。
“等我一下。”
那个男人转身跑回自己的工作区域,在里面寻找着什么,弈星本该趁这个时候整理一下自己,可是他没有,他的眼神静静的跟随着苏烈,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好像要把这一切全部记下来,安静又仔细的,不放过任何一个小动作。
没过多久,男人也揣着一个东西跑来,弈星还是专注的看他,等他跑到他面前,从怀中取出一个缀满了春季花朵的沉甸甸的花环。
他的手被托付了和昨夜梦里一样的喜悦,他将那些花簇拥在鼻子下,清淡的草木香给他的视线上了一层薄薄的绿色,苏烈本能的感到这个孩子正处于高兴的状态,于是他揉了揉他的头发。
“这些花都是我早上找往来长城的商人们买的,他们总能找到这样好看的花,你喜欢就好。”
弈星又埋在那些花朵里深吸了一口气,他看向眉眼弯弯的苏烈,轻声问“如果我今天没有来,这些花要怎么办呢?”
苏烈愣了一下,随后笑容更加热烈“这些花枯萎了,我会买下一次的花,我们约定好了,所以你总会来的。”
弈星也低下头浅浅的笑着,克制水雾上涌。
“你叫什么?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弈星,对弈的弈,星海的星。”
苏烈发现他的发丝在长城的大风中吹乱,于是像梦里一样,把那些不规矩的头发别在少年耳后。
“这名字可真适合你,弈星。”
弈星闭上眼感受脸庞的温度,心里想着再贪恋温暖,可能就回不去了。
“谢谢,花环”少年脸颊微红,他目光轻微躲闪着“我很喜欢,但是我要回去了,我……我……”
“没关系,以后也可以再来,记得替我谢谢你师父,路上小心。”
以后。
弈星再一次记住了这个词,他匆匆的告别离去,转身时没有错过苏烈对他乖巧的赞美。
回到明世隐的庭院之后,方士背对着他靠在阔木椅上,卦象没有规律的旋转着。
“回来了。”
弈星回应了一声嗯,急匆匆的走回房间,没有注意到背后明世隐回头看他的眼神。
少年回到自己的床边,从放置棋盘的桌子下方取出那个雕工精湛的木盒,把一路上托在掌心的大花环放在下方和小的放在一起。
他捧着盒子看了又看,从中散发出不同于房间里浓烈牡丹香气的淡雅是那样可爱,以至于弈星眼神里的喜欢要满溢出来,外面不知不觉已黄昏了,少年看过最后一眼后,把盒子细致的落了锁,放回原来的地方。他速度飞快的躺在床上,显然不在乎今天还没有练习棋技。
暖光随着太阳的角度填满这个空间,如同被温暖包裹住,使弈星昏昏欲睡,同样,他期盼早点入眠,因为在他心里,那个人也总会来的。
于是,在今夜模糊的长城沙土上,在遥远的银河繁星之下,他们再一次拥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