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前天刚从枫丹到的红茶和点心，请带回去尝一尝，还有这个，纳塔产的咖啡豆，喝起来会有花香……”

“谢谢，不过，这是不是有点太多了？”空看着面前堆成小山一样高的特产，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哪里，哪里，您的份，神里小姐的份，还有社奉行大人的份，加起来可一点都不多，招待到访府上的贵客也可以派上用场……”

久利须说着，随即又吩咐人拿出了好几个精致的盒子打包装好，丝毫没有注意到在他说出“社奉行”后，空的肩膀如同秋风中的蝴蝶似的轻轻颤了颤又落了下去。

空这几天住在离岛，路过万国会馆门口的时候他瞥见凯撒正在会馆门口翻着肚皮晒太阳，刚想上去逗逗它，就被眼尖的久利须喊住了。

锁国令解除后离岛重新变得热闹起来，先前闲置着的旅店商铺又挂起了招牌。空随便找了家旅店住下，当他独自躺在客房的床上、陌生天花板映入视线的瞬间，突然有种回到独自旅行时的感觉。

不过，空心里比谁都清楚，即使他还能够重新过上之前的生活，也有些东西永久地被改变了。

大包小包的礼物被专人往神里家送去了。从万国会馆出来后，空站在高处，望向港口方向。那里一改锁国令时冷冷清清的模样，现在有好几艘从枫丹蒙德驶来的大型商船停在港口码头，工人则忙着从船上把货物卸下来，那些还没来得及被运走的集装箱像一道铁壁似的横在港口边。

还是没有看见南十字船队。空不免感到一阵焦灼，仿佛心被火焰炙烤着一般让人难受。

上周在稻妻城内闲逛时，空偶然听到长期滞留在稻妻的汤雯向身边的须弥人说起南十字船队将在最近来稻妻，她准备借此机会乘南十字的船，回璃月一段时间。

趁汤雯和须弥人交换彼此的研究报告进展的空档，空借着旁边小吃摊提供的炉灶，做了份水煮黑背鲈，在须弥人离开后成功用水煮黑背鲈跟汤雯换来了南十字船队到达离岛的具体时间。

汤雯心满意足地吃完水煮黑背鲈，又带着几分不解打量着空：“可你不是……”

“没什么，没什么，”空赶紧在她把自己不想面对的事实砸过来前制止了她，“我只是……有重要的东西要托北斗姐带回璃月。”

然而距离南十字船队预计抵达时间已经过了两天，不知是船队遇到了麻烦还是汤雯的情报有误。

眼见着西面的天空变成带着粉的橙黄，太阳温吞地挪到海平线下，空的心也随之一同沉了下去。船队大多选择在白天的时候靠岸，今天南十字大概也不会来了。

东方的天幕变成了薄薄的墨水蓝，离岛的店铺点起了暖黄的灯。没能等到南十字船队，空也没心情考虑晚餐的事，于是信步走到凉子小姐的小摊前，准备随便吃点什么填饱肚子。

小餐车前已经有客人坐着，是蒙德的罗伯特。三天前空刚来离岛的时候还同他闲聊了几句，现在这家伙看起来果真就如他说的那样，打算把手里剩下的钱全部交给这辆小餐车了。

“啊，凉子小姐，请再给我来杯烧酒吧……在稻妻这种异国他乡，只有来到你这里我才能得到一点安慰啊……”

罗伯特看上去已经喝了不少，空还没靠近他就感受到了一股冲人的酒气，而他居然还打算继续喝下去。

“我要一份干烧香鱼和一碗兽骨拉面。”空赶紧说。

“我明白了，还请您稍等。”凉子小姐对空点点头，接着又用哄孩子的语气转向罗伯特：“客人，今天您已经喝的够多啦。”她把蓝色玻璃瓶里的甜汽水倒进烧酒杯，塞到罗伯特手里——这个醉鬼现在大概也尝不出味了。

“这不是酒啊，凉子小姐，你可别看不起我，我还有钱，还能喝……”没想到罗伯特只抿了一口，就把酒杯摔到桌上，接着，醉醺醺地掏出衣裳口袋里的摩拉，拍在小餐车的木制小桌上。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呀，客人，您再喝下去要是出什么问题可怎么办呢。”

“哎呀，只有凉子小姐你会关心我。”

“怎么会呢，您在蒙德的家人才是最关心您的。您离开家这么久，您的父母妻子一定很担心您，您还是尽早回蒙德吧。”

旁听二人的对话至此，空坐不住了。他明知对方只是在劝罗伯特快点回家，却还是感到一阵心虚。为了逃离和掩饰自己的情绪，空又对凉子说：“我要打包带走，谢谢。”

提着晚餐往旅馆走的时候，空的余光扫到离岛的告示板。他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只一眼，就让他仿佛触电似的肩膀猛地一跳，然后头也不回地快步往前走去了。

虽然他看到的就是自己的照片。准确来说，是他结婚那天的照片。

锁国令解除以后，涌入稻妻的除了外国商人和舶来品，还有枫丹蒸汽鸟报的记者。之前稻妻长期封锁，蒸汽鸟报关于稻妻的新闻板块几乎是长期处于空白状态。听说稻妻国门重新开放，蒸汽鸟报的记者就迫不及待地赶来，把稻妻的分社重新经营起来，听说现在他们还在同八重堂谈合作相关的事项。

蒸汽鸟报刚入驻稻妻，就赶上了稻妻的大新闻：社奉行大人、神里家家主同向将军发起御前比试、进谏将军废除眼狩令的外国人结婚了。

婚礼的两位主角身份足够特殊，加上前有九条家和柊家宣布婚事随即又告知群众婚事取消的乌龙事件在先，消息公布之初就成了全稻妻热议的话题。婚礼举办的地点在鸣神大社，由八重宫司亲自主持，仪式当天有不少群众早早就来到大社前的朱色鸟居下等候着。

那张让空避之不及的照片也是在鸟居前拍到的。当天空被迫穿上了稻妻传统的婚礼礼服“白无垢”，他第一次穿那么厚重的衣服，在利用雷极登上鸣神山准备落地时没控制好，差点没站稳，被身旁的“丈夫”及时一把扶住才避免当着众人的面摔跟头的命运。蒸汽鸟报的记者用留影机记录下了绫人扶住空的瞬间，并且将这张照片放大刊登在当天的头版头条。

除了照片本身，下面介绍空和他所谓的丈夫、神里家家主——神里绫人的文章也很让空难堪。从文章呈现出的内容来看，它的作者大概是向坊间打听了一些关于他们二人的故事，再发挥丰富的想象力，最后作成了一篇水准颇高、群众喜闻乐见、主角却全然不知还有这么回事的罗曼蒂克爱情小说。若非空就是当事人，只怕是他自己也要信了。

归根到底，婚礼也好，他和绫人现在的关系也好，只能归结成意外，抑或是说，一种强大到无视了人的意愿的本能的选择。

提瓦特大陆拥有自己的法则。这是空初入这个世界就明白的道理。来到提瓦特后，空逐渐得知提瓦特的人除了男女两种性别之外，还存在着所谓的“第二性别”。

“第二性别”是天生注定的，提瓦特人用Alpha、Beta和Omega对三种第二性别命名，用于命名第二性别的是一种非常古老的、现在几乎已经消逝了的语言。提瓦特人出生时只有男性或女性的第一性别，而第二性别大概会在提瓦特人的青少年时期显现，第二性别显现的过程则被称为“分化”。

空本以为自己作为这片大陆外来人，可以免受第二性别带来的麻烦，然而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受提瓦特的元素力的影响，空的身上出现了分化，他分化成了Omega。

不仅如此，分化到来的时机也相当糟糕，它竟然是在空接受绫人邀请后，同绫人独处一室的时候开始的。

空往前疾走了一段，又放缓脚步，犹豫着要不要回到告示板前把那张报纸揭下再揉碎。可是离岛现在人来人往，贸然做出大动作肯定会引起围观，那张照片放得那么大，不难看出他和照片里身着白无垢的“新娘”是同一人，引起骚动的话，那他想要偷偷乘着死兆星离开稻妻的计划成功率大概就更低了……

想到这里，空强压着内心的不适，继续朝旅店的方向走。

Omega分化时，会进入名为发情期的状态。发情期的Omega位于后颈处的腺体会释放出大量信息素，吸引附近的Alpha或Beta对Omega进行标记。

分化不是醉酒，结束以后也不会让人忘记过程中发生过什么。那些细节空甚至还记得一清二楚。等一切稳定以后，用璃月俗语来说就是“生米煮成了熟饭”，他分化成了Omega，而作为Alpha的绫人标记了他。

他和绫人就这么被生理和命运彻底绑在了一起。

然而，空越是不想面对自己和绫人的事，整个稻妻越是像特意要和他作对似的，所有人、所有事时刻都在提醒他：他和绫人是伴侣了。也许只有逃出稻妻，回到璃月再赶去须弥，这种令人窒息的感觉才能放过他。

空草草解决掉晚饭，蜷在床上，强迫自己闭上眼。

这一夜空睡得很浅，却也没做什么梦，东方的天边刚出现鱼肚白的云彩时，他就自然醒了。

一觉醒来空的精神状态好了一些，正当他洗漱完毕准备出门继续去码头等南十字船队时，旅店楼下却多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空！”看到空的身影，托马很是惊喜，“太好了，你果然在这里。”

“托马？”空有些难以置信，“怎么找到……”

“啊，是这样，昨天晚上万国商会派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说是给你的礼物，正好我在家，所以我和商会的人聊了几句，他们告诉我这几天你在离岛，所以我就试着找过来了。”

“……”空张了张嘴，确定自己把心头那些杂乱的情绪都压制住以后，才继续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哈哈，就像你说的，我是离岛地头蛇嘛。”托马打着哈哈，随即又正色道：“空，我知道新生活对你来说可能还不太能适应，但是你一声不吭就消失了，大家都很担心你。小姐她这几天急的不得了，一直追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呢。而且，我可是答应过家主，他不在家的时候要好好照顾你……”

托马说着话，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的空有些心不在焉，还有他脸上的悒郁。

空只觉得心头一阵翻江倒海，很难用语言表达此刻的心情。

偏偏来的是托马。他想。

假如来的是神里家的家仆，甚至如果来的是绫华，空都尚且还能保持那颗一定要离开稻妻的心。然而，在看见托马的瞬间，这段时间的坚持突然就如同晨曦下的朝露，瞬间就蒸发得无影无踪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空一边想着，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跟在托马后面，准备同他回去了。

“离岛最近很热闹啊，我刚刚还看见了海祈岛人的店呢，好像是卖鳗肉和珍珠的？啊对了，不如今天就买些鳗肉回去吧，正好今天家主也要回来了……”

不知何时，托马换了话题。空走在他旁边，沉默地同托马来到还没有起好名字的店铺前，再看着他熟练地和店主讨价还价一番。

鳗肉很快买好了。两人准备离开离岛时，港口那边传来了响亮的鸣笛声，空回头看过去，只见死兆星号领着南十字船队破开海上薄薄的晨雾，缓缓驶入港口。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