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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哀/降志】杀死星辰

作者 : 维卡_

分级 大众 无倾向

原型 降谷零 宫野志保/名侦探柯南 降谷零 , 宫野志保

标签 透哀

状态 已完结

2521 60 2021-11-19 13:11
AU设定

落魄女明星×失意男警察

又名“今天降谷先生又捡了什么回家”(bushi

依然是我最爱的相互救赎梗

降谷哥哥教你做人系列

以上。


有一颗/我从小仰望的星星/悄悄陨落



1.
降谷零坐在警视厅的会议室里,空调的冷风吹得他有些头痛。他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将太阳穴的叫嚣全部归咎于这台不会转变风向的空调,理智告诉他这大概率和这些天的失眠也脱不开关系,可现阶段空调就乖乖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不辩驳也不出声,像极了这些年的自己。

他有些烦躁地拿出手机,打算刷一下Twitter来缓解内心的烦闷。热搜榜单清一色都围绕着一个女人,显然也不是什么好的方面——

#宫野志保勾引已婚男人#

#宫野志保第三者#

#宫野志保恶心#

……

他皱着眉头将手机关机,警视厅警察殉职这种悲壮事件永远上不了热搜,人们目光所及之处永远都是这些戏子在搅弄风云,一个走了总会还有另外一个。他努力将热搜上出现的女人同自己脑海中所识不多的女明星对号入座,费力思考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曾经景光颇为赞赏的女演员,在那场名为《坠落》的电影里,女人披头散发,笑得清冷决绝。

大概也是从那时候一炮而红吧。

戏子发生的事情他懒得去追究详情,事实也好无边造谣也罢,总有公司卖力地替他们洗白辩驳,他觉得有心思担心这些还不如好好关心一下自己。

上司们推门走进来,一脸的凝重严肃。降谷零端正身子坐好,面带微笑波澜不惊。

“零。”

平日最为熟络的上司拍拍他的肩膀,一脸的严肃让他有些不自在,不过他还是微笑着发出探寻的目光——这微笑好像长在他脸上一样,嘴角被摆正到固定的姿势,总归不仔细看的时候,还是会让人有如沐春风的错觉。

“这是大家再三商议之后的决定。”

这人略显悲痛的声音像是在宣读葬礼上的祷告词,对,就像前天景光葬礼上那样。

“你最近还是停职休息一会儿吧,大家商议之后一致认为,你需要好好地休息。”

降谷零点点头,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准备离开。上司走过来捏了捏他的肩膀,略显浑浊的瞳眸里充满了同情。他讨厌那些同情,但是他没有说。

“人死不能复生,希望你借这段时间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我们随时欢迎你回来。”

“我没事。”

降谷零清浅地微笑,顺手带上了会议室的门。

去他妈的没事。

走出警视厅大厅之后他终于将粘在脸上的笑容扯下,有些烦躁地掏出口袋中的香烟,拿着火柴不甚娴熟地引燃,在之后是深深的呼吸和剧烈地咳嗽。他抬手将剩了多半的香烟捻灭,丢在路边的垃圾桶里。

他不擅长这些,抽烟也好喝酒也罢。他只是需要一点消遣,需要一点东西暂时麻醉他的神经,好不去想那个盘旋在他脑海中一个星期都未散去的画面。

街道尽头的落日即将淹没在东京林立的建筑物中,余辉暖暖地搭在降谷零脸上,他抬头远眺着如血一般嫣红的晚霞,突然觉得自己老了。

熬夜整理档案的时候没有,通宵蹲点抓捕犯人的时候也没有,偏是这样一个昏黄温和的傍晚,他站在熙攘的街边,无端觉得自己苍老了很多年。



2、
降谷零回到家中的时候,扑面而来的烟酒味让他皱起了眉。

他素来是一个爱干净的人,总是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彼时要好的同事们总是嘲笑他整洁得像个女孩子,没有一点男人味。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每每情人节的时候,总是他抽屉的巧克力是最多的。

“像零这种男人就该在荧幕里巧笑倩兮,做什么警察。”景光笑着调侃,而后躲过了他伸过来的拳头。

“我可是要保家卫国的。”降谷零也笑,他换了一种更为中二的表达方式,虽然目的跟自己心中所想相差无几,“倒是可惜了我这张上天赏饭吃的俊脸。”

再然后景光大抵会扑上来揍他一顿,然后两人打得不相上下最后勾肩搭背赶着去吃街边最后一碗关东煮。

只有在回忆过去的时候降谷零才会露出真诚的笑容,视线模糊再聚焦的时候是家里桌面上一堆东倒西歪的西洋酒瓶,它们无一例外地印刻上烫金文字——“Scotch”。

那是两周前轰轰烈烈结束的行动里,诸伏景光的行动代号。

而诸伏景光本人,则永远地停留在了时间的洪流里。

电视上一闪而过的新闻左不过是一名日本公安殉职,人们不知道他的姓名样貌,左不过是在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略略垂下眼眸悲痛一下,再然后便是在铺天盖地的娱乐八卦里嚼舌根。人们永远记不住英雄的名字,但却能记得清戏子的八卦。

维护和平的英雄,永远活得不如千娇百媚的戏子。

这世界委实讽刺。

思维是被哈罗唤回的。

哈罗是降谷零捡来的白柴,他平日里工作忙,便只能靠着自动喂食机来照料它。哈罗见到主人回来热情地扑过来,湿漉漉的鼻尖呼出的热气打在了降谷零手上。他蹲下身来,轻揉了哈罗的脑袋。

见到主人回过神来的哈罗兴奋地舔了舔他的手掌,而后便小心翼翼地一步一回头,最后走到饭盆前可怜兮兮地瞧着他。

真是糟糕透了。

降谷零急忙换上鞋子检查了自动喂食机,里面的狗粮早已空空如也,按照时间推算的话哈罗大抵两天没有吃东西了。它也不闹,只是可怜巴巴地看着降谷零。

“对不起。”

降谷零走到屋内取出狗粮,而后翻了翻冰箱找到冷冻层里最后一块鸡胸肉,煮熟之后放到了哈罗碗里。这一周他吃东西很少,可是什么都吃不下。大手轻轻揉搓哈罗柔软的发顶,看着它大快朵颐。

“慢点吃。”

降谷零站起身来,将桌面、地上的酒瓶烟头一扫而尽,他将垃圾摆放在门口,而后拉开窗帘打开了家里全部的窗户。

初夏的夜晚还是有些冷,晚风习习吹过,吹散了室内的污浊。他揉了揉脑袋回到浴室认认真真地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抓起一把所剩无几的褪黑素塞进嘴巴里。他祈祷这些化学物质可以诚恳工作,换来他一段浅眠。



3、
降谷零是被冻醒的。

因着卧室的构造穿堂风有些过于汹涌,他洗过澡之后便将自己丢在床上没有盖好被子。醒来的时候月亮已经放肆地透过窗台,哈罗则乖巧地蜷缩在他脚边陷入了睡眠。褪黑素的空瓶被风吹落在地板上,显得突兀又可怜。降谷零揉揉脑袋坐起身来,心想大概今天又不能好好休息了。

他将空瓶拾起来,思索着要不要再去二十四小时药店买一些回来。肚子在此刻诚实地叫了起来,他想起来自己大概两三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冰箱里腐败的食物也早已被他清理干净,此时与其睡不着发呆,还不如出门买一点吃的。

降谷零换上了一身简单的运动服,镜子里的人显得萎靡憔悴,他看着自己的黑眼圈叹了口气,便拿起钱包和手机匆匆出了门。

凌晨两点的便利店没有什么人,值班的小店员坐在桌前困到打盹。降谷零小心翼翼地走到货架前挑选商品,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像偷偷摸摸的小贼。他拿了一些意面面包和牛奶之后偶然发现这里还有宠物用品,想到委屈巴巴的哈罗便毫不犹豫地给他拿了最贵的冻干。走到门口再次被关东煮的香味吸引,他伸手拍醒了睡眼惺忪的店员,微笑着将东西放在桌前。

“啊,非常抱歉!”

店员摆正了自己的帽子开始帮他结账,清点过后降谷零抬手指了指桌上的关东煮,习惯性地选择了景光最爱吃的那几样。

他不喜欢吃里面的白萝卜,但是景光对它们情有独钟,每每都会抱怨他不懂得欣赏,偶尔会趁自己不注意强硬地塞进嘴巴里。

思及此降谷零愣了愣,开口说再来一份白萝卜吧。

小店员打包得很仔细,而后鞠躬对他讲说谢谢光临。

走出门的时候还是有些凉,降谷零裹紧了身上的运动外套,准备踏着月色回家去。

走到街边拐角处突然一阵熙攘,几个年轻的男女手里拿着东西像是在追赶什么人。降谷零刚想出声提醒半夜注意安全,再然后意识到自己已然不是警察的身份便乖乖闭了嘴,几个人嘟囔着到底跑哪去了,最后决定分成两组前往不同的交叉路口。

“他们走了。”降谷零还是忍不住开口,“要帮你报警吗?”

警察的五感总是敏锐的,待那群人散去,他低头瞥向黑暗角落里蜷缩的身影,那人慢慢站起身来走到月光下,对方穿着连帽衫,额前的刘海遮住了脸,似乎还带着口罩。但是不合身的宽大运动服下面是一条丝绸质地的长裙,堪堪到膝盖下面,露出光洁雪白的小腿。那人还穿着拖鞋,看样子应该是个女孩子。

女孩微微抬起脸,看到远方的身影充满惊恐,她迅速将降谷零拉到身前重回黑暗巷子的庇护,另一只手摘下口罩,轻轻捧起了降谷零的脸。

“帮我。”

声音清澈之中带了几分笃定。他怔住不敢乱动,女孩的唇并没有碰到他的,只是温柔地捧着他的脸。降谷零觉得自己呼吸之中都沾染了玫瑰花的香气,她指尖微凉,颊边的碎发轻轻刮蹭着他的脸颊,咫尺之间感受到她的颤抖,她大抵是害怕的,思及此降谷零并没有动,而后默不作声地用身子遮住她清瘦的身影。

方才分头去找的男女不知何时回来了,他们气喘吁吁地交头接耳。

“不应该跑太远啊,到底去哪了?”

“你看那边是不是?”

“看什么看!”女孩打了身边的男孩一下,“看不到是人家情侣在亲热吗?那种婊子怎么可能还会有男人看上她,大概是不在这边了,咱们走吧。”

远处看去降谷零刚好将女孩护在身下,两人唇齿相依缠绵悱恻,跟着的人便捂嘴笑了笑,往别处去了。

躲过一劫的女孩轻轻放开了降谷零,他后退两步以示礼貌,月色便毫无顾忌地打在女孩的脸上,她散着头发,眼神清冷决绝。



4.
他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张脸的。

月色覆盖上来,他也得以借着这微弱的亮光细细端详她一会儿。女孩生的精致冷艳,一双澄澈的眼眸像是结了冰。好在她并没有介意自己的无礼,与其说降谷零瞧着她仔细观察倒不如说愣神,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将这张脸同今天热搜榜单上的女人重合在一起,清丽的面孔让人没办法和“第三者”这种肮脏的词汇联系在一起。

察觉到被认出的女孩微微垂了垂眸,并不言语。

“天不早了,要我…”帮你报警这种话噎在喉咙半晌没能吐出来,他犹豫了一会儿换了一种温和的说法,“要我送你回家吗?你要是不介意的话。”

“回不去了。”她的声音像是拍打在岩石上的雨滴,清脆动人,女孩再抬眸时带上了几分无奈,“我家周围都是记者,我费了好大劲才跑出来的。”

“为什么不好好呆在家?”

“肚子饿了。”她趿拉着拖鞋慢悠悠地直起身子,“家里没吃的了。”

跟自己的境遇是有那么几分相似,降谷零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还在冒着热气的关东煮,犹豫了一会儿问她要不要一起吃。

“这附近有记者和粉丝。”她无辜的眸子与刚刚判若两人。


等降谷零回过神来的时候,哈罗已经小心翼翼地在这位半夜到访的客人身边转悠了。他弯下身来只在鞋柜里翻到景光曾经穿过的男士拖鞋。再低头看了一眼女孩脚上的凉拖,示意她直接进来就好。

她低头揉搓着哈罗的脑袋,湛蓝的瞳眸里是温柔的神色。

“这不太好,”她依依不舍地放开哈罗,“我的鞋子在外面走脏了。”

“没事,”降谷零将买来的食材放进厨房,“家里也并不是很干净。”

她点点头,然后轻轻踩在木质地板上。

降谷零其实有些后悔的,大半夜头脑一热就将一个陌生女人带回了家,不过她也有够大胆,敢深更半夜跟着陌生男人回家,还是吃关东煮这种蹩脚理由。她进门之后略显局促地向四周张望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抱着哈罗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沙发上。

“不害怕吗?”降谷零将碗筷摆在她面前,“我是杀人狂魔之类的?”

“不怕,”她轻轻地微笑,“跟你来之前我想过了,你要是杀了我,全国的舆论就会由攻击我变成可怜我,她们会觉得我罪不致死,或者将生前的罪孽一笔勾销。”

“但是现在,”她抬手指了指墙上的相片,“我要害怕吗,警察先生?”

降谷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自己和当年的战友勾肩搭背站在一起笑得开怀,他恍惚地看着略显稚嫩的五张脸,现阶段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世上。

“都是我战友,不过现在都殉职了。”他将她面前的牛奶加满,“说不定你面前的我也是个鬼魂之类的。”

不好笑的玩笑。

对方只是刹那之间的愣神,而后嘴角漾开了一抹微笑,她托着腮静静地看着他,眸光里有种难以言表的悲悯,降谷零不觉得反感,不知为何,他觉得她严重的悲悯,是留给她自己的。

“鬼魂先生,那顺便把我也带走好吗?这世间太苦了…”

在降谷零呆愣的瞬间她迅速收起了悲悯,再抬起眼来时又是刚刚无辜而清澈的神情,她打开关东煮的袋子认真检查了一下,而后缓缓开口问道,

“警察先生要不要拿个刀叉过来?每种关东煮只有一个,吃不到全部口味有点可惜呢。”



5.
她的观察力好的惊人。

降谷零想着她大抵是看到了自己的黑眼圈,加之半夜出来买食材的奇怪行为,判定了他也是睡不着的。她说既然大家都睡不着不如一起聊聊天,来打发这个漫长的黑夜。

“你的洞察力不做警察可惜了。”

“谢谢夸奖,”她微笑,“但是我体力不太行。不过你给我提供了新思路,万一我被公司抛弃了不如做个私家侦探。”

“私家侦探也需要体力的。”

“那太遗憾了呢。”她慢悠悠的喟叹,“这个白萝卜煮得很好吃,我太久没吃关东煮了。”

“他也很喜欢,”降谷零笑了笑,抬手指向柜子上的照片,“左手边笑得最傻的那个。”

“真是抱歉,”她对着照片举起来手里的萝卜,“抢了你的食物。”

“他半个月前走的,”降谷零不知为何话变得多了一点,“他中弹之后,我就抱着他,看着他体温一点点地散去,一动不动。”

“这太难过了。”她用手抚摸着怀里熟睡的哈罗,“我最后见到我姐姐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变得僵硬了。我这才知道,人死了之后是可以变得这么凉的。”

他一时无语,素来很少关心这些八卦,并不知道她有个已经逝世的姐姐。女孩的眸底瞧不出什么悲伤的情绪,她很平静,像是描述今天的天气。

他决定转移话题,又无奈对她知之甚少,他只得硬着头皮询问挂在Twitter热搜闹得沸沸扬扬的丑事,斟酌了一会儿才想好了措辞。

“我以为你进门就会问的,”她微笑,“我早就想好说辞了。说来也简单,无非就是跟那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对方没有告诉我他有家庭,我只是以为他年龄大些罢了。你瞧瞧听起来是不是像一贯的洗白说辞?”

“我也不想这样说,可是这是真的。”她的微笑带了些无奈,“事实就像假的那样,我说了又有几个人会相信。索性也懒得解释了。”

“我信。”

语言越过大脑之后,降谷零将一切归咎于自己的第六感,她的确是个演员,从认识她到现在短短几个小时里已然变换了不同的角色,或可怜或优雅,他有些迷惑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但是不知为何刚才略带调侃的话语中他不由自主地选择相信,总之相信一下也不会丢失什么,所以再次将宝贵的信任,丢给了一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

“糟糕,”她撇过脸去不去看他,只是深深的呼吸,“我好像有一点累了。”

“有烟吗,警察先生?”

他转身去卧室的时候她静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她其实从一开始就撒了谎,家里有着经纪人准备的充足食材,她出门左不过是手边的香烟不够了。经纪人不许她抽烟,可是没了尼古丁的陪伴生活显得寂寞又难熬,她只得披上外套偷偷跑出门来,却被记者追到狼狈不堪。

然后遇见了他。

她从摘下口罩就开始了自己的表演,直到现在只有方才的解释没有说假话。她静静地瞧着男人脸上真挚的神情,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不得了的坏事。

就算是这个陌生人给她的也是骗局,那她也自作自受了。

不过不要紧,好歹还有人愿意骗骗她。

降谷零出来时手里拿了一包有些皱皱巴巴的香烟和一盒火柴,火柴还是酒店里赠送的那种。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自己不常抽烟,这是仅剩的一点点。

“吸烟有害健康。”她接过烟盒,“我去阳台吧。”

烟雾缭绕中她看到东方升起了鱼肚白,她知道用不了多久太阳便会朝气蓬勃地跳跃出来,男人住的小区是那种老式一点的房子,她站在阳台上看到清晨遛弯的大爷,美好得不像话。

只希望这场梦再久一点,最好是一生。



6.
她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才回到屋子里。

不想留下满身刺鼻的烟味面对那个干净的男人。走回客厅时路过了他的房间,整体是大气的黑白灰色调,房间里散发的洗涤剂香味和他身上的别无二致。床上只有一个枕头,敞开的衣柜里是整洁的西装衬衫。宫野志保抿抿嘴走回了客厅,看到男人蜷缩在沙发上睡的香甜。

沙发不大,他的长腿有一部分耷拉在外面。他抱着她刚刚倚靠过的抱枕,长睫毛在脸颊上留下一片阴影。她想他大抵好久没有睡了,不然眼下的乌青也不会如此明显。小白柴乖乖地蹲坐在地上摇着尾巴喘着气,滴溜溜的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转不转地瞧着她。

宫野志保从沙发上拿起男人的外套轻轻给他披上,而后抱起来那只白柴轻轻躺倒在沙发的另一半。

她小心翼翼地脱掉外套给自己披上,拿下巴蹭了蹭狗狗的脑袋。

“晚安。”


降谷零睁开眼睛的时候便感受到了哈罗吭哧吭哧在自己颊边喘气,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坐起身来看到沙发另一边拿着自己过期杂志静默观赏的女人。对方抬起脸来冲她挑眉微笑,

“警察先生睡醒啦?”

好的,诚然昨天的一切都不是梦。他的确是半夜出门捡了个女明星回家,然后得到了这两周内难得的好眠,虽然睡在沙发上有些疲倦。

“几点了?”

再开口是性感的沙哑。

“唔,傍晚五点钟,你大概睡了十二个小时。”她合上杂志站起身来,“幸好我比你早醒了两个小时,素颜也就算了,不然碰头垢面地模样也让你看到我很吃亏。”

“跟网上也差不多。”他揉揉脑袋,猜想是不是那一把褪黑素起了作用。

无意识的回复让宫野志保耳根有些发烫,她站起身来将房间的窗帘拉开,金色的晚霞毫无保留地洒落在地面上。她回过头来,美得像一幅画。

“我原本应该早些叫你起床,但是我想反正都迟到了也不差这一天,索性好好睡一觉。不过,你需要给单位打个电话吗?”

“我停职了,”刚睡醒的降谷零与平日有些不同,“因为他的死,单位领导觉得我有病。”

突然觉得自己说话太过通俗,他顿了顿补充道,“精神层面的问题。”

“你会做饭吗?”

她转移话题的速度让他有些惊愕,对方只是抱歉地笑笑,

“我这次好像真的有点饿了。”


番茄意面的香味钻进鼻腔的时候,宫野志保是发自内心地赞赏他的厨艺的,所以大快朵颐之后降谷零洗着碗,她在旁边认真擦干净盘子上多余的水分,和谐得像是同居已久的情侣或是新婚的夫妻。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他顿了顿,还是开口问道。

“我出门的时候都没拿手机,”她的声音有些委屈,“记者们十天半个月是不会离开的。”

“那……”降谷零洗好最后一个盘子,觉得孤男寡女总是共处一室也不是一回事,便想了一个委婉的理由,“你想住这也不是不可以,可是我现在停职了没有工资……”

“我有钱呀,”对方笑得狡黠,“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只剩钱了。”

……

觉得有些欠揍的同时,降谷零觉得这是她笑得最真诚的一次。



7.
降谷零觉得自己警察职业生涯里最大的滑铁卢不过是停职,然后命运微笑了一下说你想得美。

他现在站在一个高档小区门前,戴着鸭舌帽拿着宫野志保给的钥匙有些不知所措。他将先前使用的旧手机丢给了宫野志保,对方现在正在电话里平稳交代相关事宜。

所以自己为什么要脑袋一热答应她帮她拿衣服出来?

大抵是因她扯了扯身上的绸质深红睡裙,这诚然不能穿出门的。再买衣服只会引人注目,倒不如回家里拿几件。那么问题来了,她肯定没办法回家的,于是乎这个光荣的任务便落在了降谷零身上。

小区门口有一群蹲坐在地上的人,他沉默了一会儿出示了宫野志保钥匙上的门禁卡给了保安,便成功地走到了小区,按照她的指示来到了楼下,果不其然绿化带的周围还有几个背着背包的人。

“里面都是相讥,”电话那头的声音倒是气定神闲,“你自然地走进去就是。”

草丛里等待的人抬起脸,看到进来的是个男人,便低下头借着打盹儿盯梢。

“娱乐记者也是不容易。”

他轻声感叹,而后乘坐电梯走到了宫野志保家所在的楼层。到达只后看到了墙上用红色油漆印刷上的巨大的“第三者去死”,他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怎么了?”宫野志保察觉到对方没有出声,便询问道,“打不开门吗?”

“打开了,”他迟钝了一会说道,“你们小区不是安保状况挺好的?”

“你在说墙上的字吗?经纪人下次看到会处理掉的。至于楼下的记者,我觉得警察先生比我更明白什么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

她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推门进去,暖黄色的灯光打在脸上,屋内有一股淡淡的玫瑰香味,房子面积很大,显得空旷得不像话。

“进门只后左转是衣帽间。”她改成了视讯通话,抱着膝盖坐在了沙发上,透过小小的手机屏幕看着自己的房子,对,算不上家的,大房子而已。

“行李箱在进门的右手边,你拿黑色的那个就好。然后鞋子拿两双运动鞋,平日里休闲的衣服在你右手边下面的柜子里。”

“你的鞋是真的多。”降谷零瞧着一整墙形形色色的高跟鞋,忍不住感叹。

“谢谢夸奖,”她不急不徐地命令着,“袜子在你左手边的最下面的柜子里,然后最里间是内衣,你就拉开最上面的抽屉帮我拿那两套最新的黑白的就好。”

“……”

“怎么不说话了警察先生,”她轻轻地笑,“现在拿了总比到时候出门买被人拍到了强吧。你是不是害羞了?”

“…还有什么?”

摄像头看不到他的脸,宫野志保也失去了逗他的兴致,便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他去自己卧室拿了浴巾毛巾和一些护肤品以及丢在床上的手机,末了还交代他前往厨房的柜子里拿了几包零食。

“你不是说饿了出门的?”他觉得自己太阳穴的血管在突突地跳。

“我后面跟你承认错误了我想抽烟,”她的声音变得有些躲闪,“但是我也是真的饿了。而且这个零食真的蛮好吃,是拿给你尝尝的。”

“……不用。”


降谷零再次出现在她家楼下的时候,拎着箱子像个风尘仆仆的旅人。记者们抬脸瞧了他一眼便不再多话。楼上依然亮着灯,埋没在闪烁的万家灯火里,他拉着箱子步履匆匆,脑海里都是门上红色油漆印刷的打字。

来的路上他查了她的资料,这个红透半边天的女明星,也不过只有二十二岁。



8.
“欢迎回来。”

在他准备用钥匙打开大门的时候她先一步开了门,系着他那个浅灰色的围裙乖巧地站在门口对他微笑。哈罗热情地扑上来,他沉默着将箱子拎进来然后关上了门。

“我的手艺大概不如你,”她朝厨房走过去,“但是总归还是能吃的。今天的晚餐消耗了你库存的全部鸡蛋,明天记得要补充。”

“宫野志保。”

连名带姓的正式称呼,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所以略带惊愕地回过头,看到男人波澜不惊的眉眼。

“如果不想笑,就不要笑。”他顿了顿,“会累。”

她慌忙别过头去深深的呼吸。

演戏演的久了就突然忘了自己是谁,没人需要她是宫野志保,她只需要认真扮演好戏里的角色,影视剧之外则是钻进一个名为“人设”的壳子里,她不想笑,也不喜欢笑。同等的,她其实也不爱哭。从姐姐去世之后,第一次有种名为“想哭”的情绪占据着她的胸腔,她握紧手中的汤勺,有些不知所措。

“我尝尝看。”

男人从她身后绕过去来到了餐盘跟前,用手拿起来一个三明治咬了一口,末了点点头唔哝着说味道还不错,比他想象的好些。

“你洗手了吗?”

她抬腿踢他,没有笑,心情却如同屋内暖黄色的灯光,平静温和。


“我说,你是不是没有过女朋友。”

餐桌上宫野志保托着腮,认真看向面前的男人。他的生活比她想象的要简单,就算是演戏那演技未免也太面面俱到了些。

“怎么可能。”他差点被噎到,小麦色的皮肤上染上了一层微不可查的红晕。

“不要紧,这个年代,喜欢男孩子也是正常的。”她认真点头,“我之前还参加过平权运动呢,虽然你大概不晓得。”

“小姑娘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有些无奈,“我大学期间谈过女朋友的好吗?”

“你距离大学已经过去十一年了,”她察觉到他的眼神果断一脸无辜,“我发誓我真不是故意的,想捡起来你的外套但是你的驾驶证掉出来了。证件照照的不错。”

“……别乱说。”

“所以在一起多久呢?”

“五年,她孩子现在都六岁了。”

“……哎,可惜了。”

“没什么好可惜的,”他站起身来收拾餐盘,“警察叔叔的工作可是很忙的。”

“作为交换,”她帮着一起收拾,“我也告诉你我的好了。”

“不怕我倒卖消息?”他轻笑,拧开了水龙头。

“卖不出去了,”她语气倒是笃定,“其实就那一个,我十八岁那年跟他在一起的,二十岁发现他有家庭分手,再然后就被记者围追堵截,毫无个人空间可言。其实我后面有尝试一个,但是当我发现他拍我的照片拿去卖给记者的时候,开始了不到一个月就结束了。”

“怎么发现的。”

“手机聊天记录呀。”她倚靠在厨房的吧台上,“后来就觉得,这样孤独终老也不错。”

“你还年轻,”降谷零有些无奈,“干嘛说这些老气横秋的话。”

“我之前也以为你很年轻,”她眨眨眼睛,“谁知道居然已经三十三岁了呢。保养的真是不错啊警察先生。”

“天生的。”他语气倒是十分欠揍。

“不重新认识一下吗?反正我也看到了。”她拿起水杯轻轻举杯,举手投足优雅地像举起一杯红酒。

“那么今后该怎么称呼你呢,是降谷先生,还是,零?”



9.
降谷零替她收拾了客房,床上用品都是拿出来了一套之前新买的。他很细心绅士,也给与了她足够的尊重,让宫野志保有些恍惚,这几天究竟是不是一场梦。哈罗已然抛弃了主人来到了她的房间,湿漉漉的鼻子蹭得她小腿发痒,她坐起身来将哈罗抱在怀里,狗狗黑葡萄样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不是梦。

她睡觉一向很浅,清晨便被兴奋的小爪子扒拉醒了。她睁开迷蒙的双眼看着哈罗,对方则趴在床头哈赤哈赤地瞧着她。

看了一眼床边的闹钟只有五点。

哈罗瞧见她醒了便兴奋地跑到门边,宫野志保揉揉眼睛坐起身来将门打开。

“哈罗吵醒你了?”

门外的降谷零已然穿戴整齐,灰色的运动衣显得整个人清爽又利落。

“…它昨天在我屋里睡的。”宫野志保揉了揉自己睡到炸毛的短发,感觉女明星的滤镜碎了一地。

“那真是抱歉,”降谷零将绳子拴在哈罗脖子上,“我之前上班太早了,所以习惯性地5点起来带它遛弯,你是要接着睡一会儿还是一起?”

一人一狗无辜的大眼睛真是别无二致。

回过神来的宫野志保已经换好了衣服出了门,她很少呼吸户外凌晨五点的空气,除了熬夜拍戏。走到河边降谷零松开了哈罗的绳子,任由它撒欢在河堤奔跑。

“不要紧吗?”

“这个点没有行人,哈罗不会跑丢的。”

“最好是,”宫野志保点点头,“要是现在素面朝天的样子被人看到了我才完蛋。”

“比化妆好看,”他顿了顿,“我是指网络上你的那些杂志照片。”

……
宫野志保别过脸不去看他,感觉现在全身的血液都在朝着耳畔脸颊拥挤。她轻轻地拍了拍颊边的皮肤,果然是有些发烫的。

“带你去吃点东西吧。”降谷零朝着远方的哈罗吹了声口哨,一只白色的毛茸茸的身影便朝着他们飞奔而来。


距离上一次宫野志保吃路边摊已然过去了五六年,她瞧着面前热气滚滚的味噌汤和烤鱼,一时不知从哪下手。

“小伙子带女朋友来啦,”出摊的大爷倒是十分热情,“那今天我请客吧!”

“哎……”

“谢谢大叔。”宫野志保及时出声,堵住了降谷零想要解释的声音。

“……你这是…”

“你不是穷了吗?能省一点是一点。”

“……也不是这样省吧。”

“开玩笑的,”她搅动着热乎乎的汤水,“待会儿我请客。”

“……早饭我还是吃得起的。”

“说认真的,”她看向他的眼睛,“你要不要考虑做我暂时的保镖兼经纪人兼助理呢?待遇随便你提。”

“……”降谷零一时不知作何回答,只得慢吞吞地说道,“原来的这群人呢?”

“助理和经纪人都去跟别人了,大概公司觉得我要凉了吧。曝光的脸书的确是我之前的小号,里面虽然没有出现正脸,但是戒指饰品什么的的确都是我。解释原因之后我老板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要求我最近两个月不许出门。”

他沉默,素来最爱的味噌汤都变得有些索然无味。

“别这样看着我,”她倒是波澜不惊,“这个圈子就是这样,浮浮沉沉的,多的是沉一次便再也起不来的人,我从拍戏的第一天就知道这些了。”

细腻的烤三文鱼滑入喉头的时候,她莫名想到了姐姐。彼时她还是一个走场客串的小明星,那是姐姐身体还好,在她不那么忙的时候总是会兴冲冲地拽着她前往各种小巷里光顾一些奇奇怪怪的小店,她总是不明白为什么,也总是想把最好的带给她。她想起她们最后一次光顾小店的时候,再出门已然华灯初上,姐姐转头看着她,瘦削的脸上唯有眸子灿若星辰。

她说,这才是生活。



10.
“步美?”

“哎,外婆。”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外婆乐呵呵地笑着,“是不是起太早了,现在还在困呢。”

“没有啦,”步美挽住外婆的胳膊,“好像看到了认识的人,但是应该是认错啦。”

周末的上午,吉田步美起了大早跟着外婆去早市。只是路过河边的时候她恍惚间远远的看到一个身影,瘦削而高挑,莫名让她想起来那个光芒万丈的人。河边那人身旁还有一个高挑的男子,大抵不是她的,她现在大概躲在家里或者国外不能出来,这种情况下还是要避避风头的。

她想起来三年前的寒假,自己偶然看到了她的那部剧。她只是一个小小的配角,连女三号都算不上,可是步美偏生记住她了,她在剧里留着黑色的短发,有着清澈而倔强的眼神。戏份也是老套得不行,大抵讲的是一个固执的少女坚持梦想最终得以实现的故事。只是后来步美看到了关于她的一个采访,记者问她是否喜欢剧里的角色,她那时如何回答的?

当年十七岁的宫野志保抬起脸来,轻声说了句不喜欢。

“我嫉妒她,”十七岁的少女温柔地微笑,“不是所有人的付出都能有回报,她是万里挑一的幸运儿,但是我不是。有些人啊,活着就很费力了。”

这句话大抵是有魔力的,她从那一刻起,便成为了宫野志保的小粉丝。

再后来是稀稀拉拉的写真集签售会,步美没有排队很久,便来到了她的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吉田步美。”

“很好听。”她微笑,在第一页写下娟秀的小字。

“我一直都很喜欢您,”步美鼓足了勇气,“我也不是幸运儿,我也一直在努力,爸爸妈妈都不想让我继续画漫画了,可是我真的很喜欢,所以我在好好学习,我也没有放弃漫画。”

话说出口很是懊恼,语无伦次且前言不搭后语。正能量的偶像真的很多,可是她偏偏喜欢上这个敢说实话的姐姐,因为不知做何是好而羞红了脸,步美站在她面前,有些手足无措。

“糟糕了,”宫野志保写完最后一个字,然后轻柔地合上书,“我本来打算再拍一年就不干了,但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吉田步美接过纸袋,再打开的时候发现里面多了几个未拆封的暖宝宝。她吸了吸鼻子裹紧了围巾,在签售会外的大厅里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本书。

她说,吉田同学,请加油,期待未来能和漫画家身份的你再见面。

因为和父母吵架赌气跑来签售会的步美,握住刚刚拆封的开始散发热气的暖宝宝,泣不成声。


后来再见她的时候,她已然因着一部电影一炮而红。

那时她在步履匆匆地赶飞机,步美难得放假便跟着大家一起去送机。她在人群中看了步美几眼,最后微笑着说了一句吉田同学长高了。

“还在画漫画吗?”


吉田步美握紧了外婆的手臂。

这几日的热搜她不敢点开去看,无法相信自己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姐姐是这种摒弃道德的人。她知道隔着屏幕没有人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模样,可是她在等。



11.
“你之前同他太太联系过吗?”降谷零看向她的眼睛,“我是说,你前男友的太太。”

“短信。”宫野志保盘腿坐在沙发上,“两年前的手机早换了不知道扔哪去了。”

“说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截了聊天记录的几张图发给她了。”她认真回想了一下,“回复得很慢,大概是隔一天才回的,她说她会处理。”

“所以为什么三年前的事这几天被爆出来了?”

“大概能猜到是谁,”她漫不经心地浏览着网页,“因为他们俩上个月刚刚离婚,这种事,总是有理说不清的。”

“别看了。”他将她手机拿过来放到一边,网络谩骂的话语委实不忍卒读。

“这有什么,”她换了舒服的姿势,“虽然之前没有这么严重,但大致都习惯了。没办法,总是有人会不喜欢我的。”

“你看的倒是通透。”

“我可是十五岁就出道打杂了。”

她的眸子依然瞧不出什么情绪,降谷零站起身来说去打个电话,便步履匆匆地走向了阳台。宫野志保抱起来膝盖看向窗外,天色阴沉着想要下雨,她突然想起来第一次被星探挖掘去拍戏的时候,也是阴沉着天想要下雨。她为了姐姐的医药费奔波,那时候一个星探找到了她,说她会红。

那时候的宫野志保并不在乎什么红不红,她只是想要钱,有了钱姐姐就能活下去。

第一场戏是被人一脚踹向水池的,她饰演的是被人欺负的国中生。演员并不会使劲踹向她,但是她需要借力倒在池子里,那是冬天,没有人愿意接这种戏份,但是她同意了。只因这个角色的工资是其他龙套的五倍还多。

戏是一次过的,她倒得很用力。导演笑着说她有天分,下次有机会还会找她。

脏水浸透衣物是彻骨的冷,她哆哆嗦嗦地捧着那份工资,回去同姐姐一起吃了那年的第一份寿喜锅。

天分是一回事,但是运气又是另外一回事。

借着天分她成功攒够了姐姐的医药费,虽然有戏拍但是总是拿不到重要角色红不起来,但是她觉得满足。当真正一炮而红之后,她却永远地失去了姐姐。

再后来是把钱看的比她的命还重的经纪公司,再后来是落魄到万人唾骂的自己。

她已然忘了“被保护”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不应该怪她的,谁叫这个房子隔音效果这么不好,她望着阳台的方向,听见降谷零说出了自己前男友的名字,再加一句拜托给你了。

一定是这个鬼天气积蓄了体内的水分,才让她有了想哭的冲动。


“怎么了?”打完电话的降谷零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真是可靠的经纪人。”她抬头看向他,“数据能恢复吗?”

“你当我是谁,”他笑了一下,“现在只是停职,没有离职,有些特权还是有的。”

“降谷零,”她看着他,眼里像蒙了一层雾,“我想抽烟了。”

“吸烟有害健康。”他皱起眉来,“这是你自己说的。”

“你知道吗,在影视剧里面,该如何阻断一个人的烟瘾,不会的话我教你。”她缓缓站起身来,伸手捧住了他的脸——

“像这样。”

低头落下一个吻,他的唇瓣比想象中还要温暖。

窗外落下倾盆大雨。



12.
因着那个心照不宣的吻,降谷零突然不知道如何面对她。而始作俑者正在施施然拿着蓝莓酱涂抹面包,一点都没有犯罪者的自觉。

真不愧是演员。降谷零暗自想。

他拿出手机刷Twitter,宫野志保的话题依然居高不下,于是乎他皱了皱眉关掉页面,突然想起来前些天她吐槽自己运气一直都很不好。大概需要一个比她更加劲爆的消息炸出来,才能救她于水火之中,但是并没有。

他想起来因着前些日子那场行动殉职的战友,想起来景光,突然心里不知作何滋味。不想被关注的人在镁光灯下躲不开,应该被关注的事件在黑暗里见不到光,他闭上眼睛,轻轻地叹气。

说起来为她忙碌的这两个周,也算是打发了白天无所事事的时间,他不再浸泡在悲伤里无法呼吸,偶尔被她揶揄还嘴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活着的。

不是行尸走肉那般,是正常地活着。

大概是因为遇到了一个比自己还需要有人照顾的人。


“听说今天晚上有流星雨,要不要看?”

果然斟酌之后问出来的都是最没营养的话题。

“你知不知道我们这行有句话?”她挑眉看着他,“我们就是那天上的星星,划过的时候很好看,但是后来在哪死的都不知道。”

“没几个能一辈子闪烁下去,没准儿你老了之后看到垃圾堆里蓬头垢面的老太太就是我。”

他愣了一会儿,不知作何回答。

“骗你的。”她满脸恶作剧得逞的表情,“不过后半句,我觉得挺有道理。”

“你最困难的时候是养尊处优地呆在我家的,我并不觉得你会委屈自己到捡垃圾的地步。”

“也是。”


最后晚上两人拿了两个软垫并排坐在阳台的地上,手边摆放了几罐啤酒,静默地等待着流星雨的降临。

“你有看到过吗,‘杀死星辰’那个话题。”宫野志保开口问道。

“没注意,是新出的电视剧吗?”

“我的名字,倒过来念是什么?”

“shiho——hoshi?”

“对,”她平静地注视远方,“是一些不喜欢我的人建立的话题,不过这太有艺术感了,我差点以为他们是我粉丝。”

“你听说过哪个星星能被杀死的?都是些幼稚的人不成熟的想法。”

“嗯,”她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倦意,扯得降谷零心里有些疼,“但是星星会和气流摩擦生热,最后燃烧殆尽。”

流星雨开始了。

归根结底,无非就是一些细小的灰尘,用生命在发光发热,最后只能化作空气中的尘埃,结束这短暂的一生。倒不如说它们为了发光,然后杀了自己。

“哎。”

降谷零突然拿起手边的啤酒瓶,在流星下落的方向伸了出去,他迅速用另一只手捂住瓶口,神秘兮兮地递到宫野志保面前——

“接住了。”

她知道那只啤酒瓶里面是空荡荡黑漆漆的,大抵还残存着酒精麦芽的香味。除了抓不住的空气里面一无所有,她还是扯出来一抹真诚的微笑,她知道的,里面有一些看不见的东西,也不存在什么实体,但是在他手捂住的缝隙里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她知道,那些东西的名字,叫做力量。

他给她的力量。

“幼稚。”



13.
降谷零这次接电话没有去阳台。

他一边滑动着鼠标察看着同事发来的结果,一边接听着电话,同事对于他的拜托表示欣喜,觉得他终于能走出来了。

“所以最近终于没事了吗降谷先生?”

“嗯,”他微笑,“我一切都好。”

“那期待您回来复工。”

他笑着说好。

整理完材料格式之后他抬起脸来,宫野志保端着一杯咖啡坐在他身旁直勾勾地看向他的眼睛,他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之后转过头去,却被人伸手转了回来。

“一切都好?”她看向他漂亮的紫灰色眼眸,“警察先生演技倒是比我好得多。”

“我睡的浅,最近夜里总是有动静,我原以为是胆大包天的小偷偷到了警察家里来,”她语调平缓像是在讲故事,“褪黑素和安眠药也并不能起作用的,毕竟它们治不了心病。”

“你twitter账号密码还记得吗?”他答非所问。

“那天不是问我累不累吗?”她继续自说自话,“怎么不累,累死了。”

“解决问题的办法不是逃避,降谷零。”


然后她从头到尾听完了他的故事,不长,却像一根刺一样扎的人心口疼。简而言之就是一个善良的傻子为了救另一个而牺牲的故事。她走过去,从背后轻轻地环住他,把脸埋在他后背上。

“我姐姐那个傻子,死之前还要我好好活着。”

“可是我为了赚钱,都没见到她最后一面。她骗我,她说切除三分之二的胃就会没事了,她骗我。死真的太容易了,人还是活着比较困难。”

“也不是没想过,从楼上跳下来,在我最红的时候。这样人们就会一辈子记住我了,他们会后悔,是他们逼死了我。”

察觉到他后背肌肉的突然僵硬,宫野志保轻轻微笑。

“你接住了那颗星星的,你得好好活着,你得救她。”

沉默像是蔓延生长的植物,得到了一点养分就变得肆无忌惮。她在这片沉默中贴紧了他的后背,她听到他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镰刀,让沉默无处遁形。

“好。”

“不能骗她。”

“好。”


发送twitter之后宫野志保便将手机调成静音,认真准备今天的晚餐。说是准备无非就是帮降谷零打打下手。过了一会儿她打开冰箱拿出那天没喝完的啤酒,瞧着对方忙碌的身影默默走回了客厅。她拉开易拉罐,对着墙上的照片轻轻碰了一下,照片里那人有着漂亮的丹凤眼,唇边荡漾的笑意清澈而温暖。

她将啤酒送入喉头,再次看向照片的时候,像是完成了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


在经纪人的电话狂轰乱炸到第二十个的时候,宫野志保终于懒洋洋地点了接听,理由是不想让对方查定位来到这个避风港。经纪人有些气急败坏地埋怨她到底去了哪里,楼下的记者把她家再次围堵地水泄不通。

“这句话不应该是我问你?”她不急不徐地反问。

对方则表示新签了广告合同,让宫野志保抓紧回来工作。末了还问了一句是不是找到了新的经纪公司,才会丝毫没有跟自己商量就发了澄清声明。

“对,”她平静辩驳,“相当靠谱的下家。”

挂断电话的时候撞上降谷零探寻的眼神,她朝着他的方向挪了挪然后开口调侃,

“新经纪人准备提出多少薪水要求?现今还是刷卡?”

“不是已经付过一部分了吗,”他放下手中的水杯,“只不过还不够。”


他看到她雪白的面颊上晕染上一层绯红,心想自己的吻技大抵还没有生疏。



14.
宫野志保澄清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压着帽子沉默地回到自己原来的住处,换上了一身更为庄重的黑色衣裙,而后坐车来到花店拿走了一束早先预定好的白色雏菊。她一路上只是低着头,不肯回答记者们的任何问题。

来到墓园之后便有人不再继续跟进,他们站在门口,瞧着平日里风光无限的女明星将花束放在面前的石碑上,然后深深地鞠躬。

再然后铺天盖地的报道袭来,人们才真正意义上关注了解了早已过去小半年的那场激烈的卧底行动。有人说她承受着巨大压力的同时还要忍受亲友离去的痛苦,也有人愤懑这场事件的英雄为何先才被悼念。但是总归殊途同归,降谷零看着近日战友们坟前悄然增加的纯白花束,有些五味杂陈。

英雄总是值得被纪念的。

“双刃剑罢了。”推掉了近日工作的宫野志保平静地评价道,“那些孩子,是需要引导的。”


“步美步美!”闺蜜急匆匆地拿着手机拿给步美看,“你姐姐澄清了!”

“我看到了呢。”吉田步美笑着回应,“我就知道她不是那种人。”

她想起来自己书包里安然存放的那本漫画杂志,她的第一份投出去的作品理直气壮地躺在内页。步美觉得自己理直气壮地相信宫野志保是没有错的,简单一点说,她不是坏人,步美总是知道的。

在最新的新闻照片里,她穿着黑色的西装裙低着头,背影看起来好歹没有变得更瘦。闺蜜摇摇她的胳膊告诉她今天家里的花店进来了一批白色雏菊,要不要放学后一起祭拜英雄。

步美认真地点头说好。


因着前段时间的“丑闻”,宫野志保的大部分合约都被解除了,拍到一半的戏也被临时通知换了人,导演再度联系她的时候被她婉言推拒,过惯了紧绷在弦上的生活之后突然放松,让她觉得美好地像是一场梦,但是既然能把梦抓在手里的话,又有谁会舍得放开。

跟公司的合约还有不到半年过期,她亦没有签订什么长期的广告合同,顺便推拒了几部电视剧的邀请,虽然上司对此相当不满,但是又能怎么办呢,毕竟当初弃她而去的人,总是理亏的。

今天的工作只有一家杂志的封面,她一早便被蜂拥而上的记者围堵得水泄不通。宫野志保踩着高跟鞋优雅地微笑,任由闪光灯在自己脸上胡乱划过。冷不丁地想起来降谷零不喜欢她这般假笑,便敛起来微扬的唇角,默不作声地看向熙攘的记者。

“宫野小姐,最近对您的诽谤中伤非常过分,您有什么相对大家说的吗?”

搁在之前,她肯定会按照经纪人的要求面带微笑及其优雅地说一句违心的“没关系”,抑或是略显委屈地道一句“都过去了”。她静默地盯着面前记者有些熟悉的脸,突然想起来今早起床做早饭的时候从冷冻层里拿出来的虾仁,她没拿稳砸在了脚趾上,尖叫了一声而后降谷零赶过来将她抱了起来。

她现在只是特别想把那块虾仁砸在对面人的脸上。于是她沉默了几秒,而后平静开口,

“不应该是,在座的大家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15.
合作的杂志还算相熟,看的前门依旧被记者围堵得水泄不通,小编辑便领着宫野志保前往了后门。她低头发了几条简讯,便踩着高跟鞋大步向后门走去。对方贴心地替她拉开大门,宫野志保便点点头低声说谢谢。小编辑耳根有些发烫,慌忙说了句没关系。一辆白色的马自达平稳地停在门前,降谷零走下车,替她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哎呀,”编辑轻声笑道,“现在的司机师傅都这么帅了吗?”

“还行吧,”宫野志保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微笑,“看久了也就那样。”

“志保姐要求太高了,这要是我们主编看见肯定得留个联系方式下次出席活动的时候再找他呢。”

“这可不行,”她慢悠悠地说,“这是我专属的。”


“我下次出门要不要考虑带个白手套?”降谷零笑着发动车子,“那么请问宫野小姐,接下来要去哪呢?”

“回—家——”

她把“家”字咬得很重,然后果不其然地看到他小麦色的皮肤上浮现了一抹红晕,眼神也有些飘忽地转动,她心满意足地欣赏着这个效果,心想这么多年的剧本也算是没白背,好歹是学以致用了。这个男人总是会因为一些不经意间的言语挑逗而害羞,这一点简直死死地抓住了她。

他美好得像个宝藏。

“说起来,”果然很多人在尴尬的时候就想转移话题,“为什么拒绝山本导演的邀请呢,他的作品都相当不错。”

“我看了剧本,尺度好像有点大,”她看着街边一闪而过的灯光把他的面颊染上漂亮的颜色,“年龄大一点的长辈都不喜欢这些。”

她话说了一半,降谷零却听懂了。在没发生前段时间的“丑闻”之前,她是天上星,他是地上人。他顶多会在荧屏面前跟同事们一起感叹这个女明星怎么会如此玲珑有致,但是偏巧上天开了一个玩笑,虽然以颠覆两个人的人生为代价,但却将他们绑在一起了。

天上的星星没有摔落在地上,被他捧在了手里;地上的人没有被黑暗蒙蔽了眼睛,因为星星照亮了他。

她脱口而出的长辈,是在构画他彼时过一天算一天不敢想象的未来。

他想如若自己不是在开着车,他一定要抓住她的手。

“这个不用担心,”他开口道,“如若他们还健在的话,大抵是不会允许我单身三十多年的。”

同病相怜委实不是什么好词汇,但是相濡以沫却足够动人。宫野志保静默着没说话,降谷零怕她不自在便轻声补充道,“很久以前的事儿了,都过去了。所以你可以考虑那个导演的作品,不必顾虑这个层面……”

“算了,”他想起来什么似的握紧了方向盘,“等回去我看一眼剧本再说。”

宫野志保笑出了声音,就连路边伫立已久的行道树此时都变得顺眼了起来。

“其实还有别的原因,”她瞧着他将车停稳才慢吞吞地开口,“那个导演太油腻了,我是说,人品层面上。”

“……我原以为,拍出那种作品的人,人品不会太差。”

“不认识他之前我也这么认为的。”宫野志保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才华和人品永远都是两码事,所以德艺双馨这个词,才显得尤为珍贵。”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探过身子来,在她唇边落下一个吻。她在想如果偏巧口红掉了颜色,落在他唇上该是一种怎么样的模样。

他低头借着车内的灯光看着她,她没有卸妆,短发的一边被细致地编盘起来露出耳朵,衬得她的下颌骨愈发干净利落。妆容细致如斯,就连唇线都描摹出了动人的模样。他觉得自己颊边有些发烫,便坐直了身子说下车吧。

“你是不是后悔了,”她笑,“我就知道你之前说我素颜好看的话是不能相信的,可是怎么办,商品售出概不退货的。”

“不退,这辈子都不退了。”此刻的氛围给他认真的模样平添了几分幼稚,宫野志保解开身上安全带的时候听到了闷闷的声音动头顶传来。

他说,

“…都好看。”



16.
有些事只需要一个契机。

比方说浴室虽然在他的房间,即使他听得有些心痒却不能有越界的举动,一个不小心就会显得有些猥琐。再比方说她光着脚站在地板上说自己有些睡不着的时候,降谷零是清晰地晓得自己断然不能做那种不解风情递上一瓶褪黑素给她的柳下惠的。

还不算太傻,躺在他怀里的宫野志保如是想。

他的身材比想象中还要好一些,靠着他的时候像是靠近了一堵温暖的壁垒。降谷零有些庆幸当初装修的时候贪图睡得舒服买了一张双人床,不然一切都不能如此顺理成章且理直气壮。

“等合约到期了,我不打算续约了。”

“都依你,”他笑,“准备做什么?”

“做明星很多东西都不能吃,但是可以喝咖啡,美式那种,”她拿脑袋蹭了蹭他的下巴,“我咖啡做得很好的,只可惜你这里没有咖啡机。”

“咖啡店老板娘?听起来很不错。”

“那你呢?还准备复工吗?”

降谷零的思绪被拉扯到从警校毕业的那个夏天。要知道有些事一个人做会显得有些傻,但是一群人会显得理直气壮到感人肺腑。每个人在那个夏天都发了誓,誓言是保家卫国是打击黑暗。他从来都没忘过,即使最初的战友们变成了冰凉石碑上的黑白照片。他现在只是有些不确定,有了她之后他是否还能毫无顾忌地在刀尖上行走。

“你这个人怎么总是想太多。”她不满地开口,“”不要老是替别人思考。”

“…有机会的话还是想复职,”他顿了顿,“继续做警察。”

“都依你。”她学着他的语气,轻轻地笑。

“我不确定我那天……”

“降谷零,”她突然开口叫他,“你就不能放几个枕头在床上吗?真的挤死了,你去把我房间那个拿来,我懒得动。”

他哑然失笑,正如一开始见她时所说,她的洞察力总是好得惊人。

再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只有月色透过窗帘的缝隙蔓延进来,它从始至终都是最礼貌的窃听者。降谷零将枕头轻轻地放在床沿,躺在她留给他的那半边,跌入了深沉的睡眠。


最近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瞧见twitter榜单上没有她的名字才会长舒一口气。降谷零觉得自己越来越像那种电视上演的合格的经纪人,但是今天很显然经纪人要开始头痛了——热搜前几位赫然是宫野志保和另外一个男演员的名字,点进去的视频里宫野志保笑着搭上对方的肩膀,两人看起来相当亲密。

“恶意剪辑,”事件中心不知何时起了床,穿着休闲的家居服坐在床边喝咖啡瞧着他,“等电视剧出来就知道了。”

“他是你们公司的?”他直起身来,被子自然滑落下去,全然没注意旁边的女人绯红的耳根。

“…嗯。”宫野志保移开眼睛,“一棵摇钱树倒下了总要换另一棵的。”

自己最近拒绝了那么多通告,公司利用她的热度她大抵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降谷零瞧着评论区男方粉丝的恶语相向揉了揉太阳穴,她波澜不惊的模样大抵早已习惯了这些,这种烦闷感无法发泄也让他看那个男演员愈发不顺眼,于是干脆关上手机丢到一边。

“这个男的。”他语气严肃,皱起眉来的表情让宫野志保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事,降谷零顿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补充道,

“丑死了。”

“……”



17.
饶是先前做足了充分的心里准备,降谷零瞧着她的高跟鞋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穿着恨天高的女明星简直就是在刀尖上跳舞。他交待了几句要小心看路之后突然庆幸自己不算太矮,不至于她穿上高跟鞋就睥睨自己的头顶,这也勉强算得上一件幸运的事儿。

考虑到他的马自达在一众保姆车中就像幼稚园的小朋友混进了高中篮球队,他们商议之后决定他在她住处的车库等她。他说大可不必如此奔波可以在她之前的住处休息的时候,宫野志保凉凉地瞧了他一眼说道,

“还有哈罗。”

…对不起哈罗,你要相信爸爸还是爱你的。

这次的电影节很是盛大,降谷零在家里抱着哈罗看直播。宫野志保一袭深红长裙,眸光潋滟,肤色雪白,红唇微抿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突然明白了什么叫颠倒众生。一切虚幻得像是梦,但梦中的尤物几个小时前还轻轻吻了自己的侧脸,哈罗脑门上的口红印还没有擦掉。

他想这大抵就是传说中的美梦成真。

降谷零对之后的环节并不感兴趣,他抬手看了一眼时间之后走回衣帽间,纠结了一会儿还算拿出来那套只会在表彰典礼上出现的黑色西装。

总不至于穿的像个司机,他想。


地下停车场很是寂静,他站在车门边安静地瞧着偶有车辆来往。高跟鞋的声音回荡在远处,一下一下像是踩在了自己的心上。

太高了。

他正准备将车开到不远处的入口接她的时候,听到了几声激烈的谩骂,他即刻跑到声源处查看,远远映入眼帘的是倚在墙边捂着脸不动的宫野志保和三个言辞激烈的学生模样的姑娘,她们不知何时便呆在了这个车库,现下正拿着手机不知在拍些什么。

“你们在干什么?!”

大抵是怪他的,如若不是他要来接她,她是不用孤身一人来到停车场的。她还穿着红毯时的礼服和高跟鞋,站在墙边不反驳也不回应。

几个女生听到声音便掉头就跑,嘴边还叫嚣着“就知道蹭我们哥哥热度”之类的鬼话。

他大步冲到她身前检查她是否受伤,这种高度的鞋子若是崴了脚决计是会伤筋动骨的。她看到他眼睛似乎亮了起来,而后便抓住他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头。

“算了吧。”

“站住。”降谷零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车库中格外清晰。他轻轻地扯开了女人拉住他袖子不安的手,“交给我吧。”

三个女孩子并不听话,只是边跑边骂道,“宫野志保居然落魄到要小白脸来出头了,丢不丢人。”

“我让你们站住,听不见吗?”

女生看着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他身形修长呼吸平稳,哪有一副刚刚跑步过来的样子,重要的是这个人近看五官竟然出奇地精致,让她们不由得双颊发烫。

“你…你干嘛啊?那个女人是狐狸精,我奉劝你离她远些。”

“哦?”他有些哑然失笑,面上却是一贯地冷漠疏离,“我有眼睛有大脑,判断一个人不需要别人置喙,手机给我。”

“不给,凭什么?”

他不慌不忙地掏出来自己的警官证,当年因为任务弄了一个假的警官证,总之就算是查,安室透也是查无此人。

“凭这个呢?”

“你……”

“小朋友们,犯法了知道吗?”

“还报警,她一直勾引我们哥哥捆绑我们哥哥,她怎么还有理了?该报警的不是我们哥哥吗?”

降谷零沉默了,他好像低估了网络带给现在孩子的影响,他面色阴鸷地扯了扯最上衬衫的扣子,有些闷得他喘不过气来。

“帝丹国中二年级的学生,你猜猜看你刚刚说的话我会不会告诉你们老师?”他面无表情地扬了扬手机,“再猜猜看你们老师来了会不会告诉你们家长?无缘无故地侵犯别人的隐私权和名誉权,如果这些记录在档案上应该是相当漂亮。”

“你…你是什么警察!你简直就是流氓!!”一个大胆的女生大声吼叫出来,声音却依然有些颤抖。

“影视剧看多了?警察叔叔可是抓流氓的,不比流氓更流氓些,怎么抓坏人。”他没所谓的笑了笑,“你大可以猜猜看我会不会刚巧救过你们校长的命,打个电话拜托他教育一下学生行不行。”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道歉啊,”他指了指身后看戏的女人,“给她。”

女孩子们沉默了良久最终还是面红耳赤不情不愿地哼哼了几句。

“……对……对不起。”

降谷零不慌不忙地拿起来她们的手机将照片一张张删掉,眸色深沉得像深夜化不开的雾,他很久没这么生气过了,笑面虎扮久了,好像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声音太小,我都听不见。”

“…对不起!!!”

“啧。”他双手插兜,“没诚意,每个人写一万字的道歉信,周一早晨装到信封里寄给警视厅的202号房间,这大概比告诉你们家长老师来的舒服吧。”

“一万字?你开玩笑呢?”

“我看起来像开玩笑的意思吗?”他轻轻整理了自己衬衫的袖口,“不是挺能说的?顺便提一下,要手写的。”

“…知道了。”



18.
降谷零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看着几个女孩子走出了地下停车场,他觉得从未如此沉重过,与犯罪分子的穷凶极恶比起来,这些少女的言语攻击好像不相上下,可是受害者还要考虑到她们的年龄她们的未来,任由自己的心脏被隔着屏幕的言语狠狠中伤。

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音扰乱得他心神不宁,他瞧着身旁面带微笑气定神闲的女人有种无处发泄的火气,于是他狠狠地拥住了她,力气大得像是想要把她融合到自己身体里。

宫野志保没动,他的力度是把她弄疼了,可是她如同享受珍馐般享受着面前这份只属于她的新鲜的怒意。这感情太过纯粹激烈,拥抱太过直白深刻,仿佛心脏里堆积的水分,都要被这人用力的拥抱拥挤出来,顺着泪腺亲吻空气。

她伏在他肩膀上轻声说谢谢,男人松开了她径直向前走,大步走了两步想起来她今天穿的高跟鞋可能会累脚,虽然怒其不争但是总不能将怒意发泄在受害者身上,他于是不动声色地放缓了脚步,轻轻开口,

“你是傻的吗?”

她跟上他的脚步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而后指了指自己那双精致的高跟鞋,

“我脚疼。”

降谷零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蹲下身来,女人柔软的身体紧贴在背部的肌肉上,她温热的呼吸弄得他脖颈发痒,她说她早就习惯了。隔着屏幕没办法将每一个施暴者揪出来一一鞭挞,总之这些心智不成熟的孩子看到的未必是全貌,那些无处发泄的正义感和生活的不如意好像都一股脑地发泄在了她身上,可是资本的染缸从来不允许那些不听话的玩偶拥有漂亮颜色。

你能看到的,是他们想让你看到的样子。

可能温润如玉的男星私生活淫乱又肮脏,可能风情万种的女明星实则内向而收敛,可能哭泣着请求粉丝帮助的未必是真正的受害者,可能真正的受害者一言不发地忍受着世界的不公。

降谷零觉得今天自己大概真的是生气了,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她默不作声地吞下了多少污秽的罪恶,然后笑得风淡云清在荧幕上袒露一个虚伪的笑容。

他有些怨怼自己为何没有早些认识她。

他带着她直接坐上了上楼的电梯,一声不响地拿起她的手包找到钥匙。大门关上之后他将她托了气来,看似精瘦的身体却总是充满了无穷的力量,他将她放在吧台上扯掉了上身碍事的衣物,却将裙摆提拉到腰侧而后埋首于她腿间,湿润的唇舌挑逗着女人敏感的神经,她双手紧紧扣住他肩膀上的衣物,妄图踢掉那碍事的高跟鞋。

“不许脱。”

他起身按住她作怪的脚踝,嘴角澄澈的液体折射出情欲的色彩。男人不慌不忙地解开裤子的纽扣,就这样衣冠楚楚地直接侵入了她。他不知道作何表达,今天的种种像是烙印一样刻画在自己心里,好像只能通过原始而野性的碰撞发泄那无处安放的怒意,她无助动情的呻吟是抚平伤痕最好的良药,他看着身下面色绯红的女人,一把握住她胸前的软雪,隔着这层柔软,他真的很想看看她八面玲珑的心脏究竟是什么模样。

是不是一如他的那般伤痕累累。

“宫野志保。”他将她放在床上而后抬高了她的大腿架在自己肩膀上,他的手掌是她唯一的支撑,听到呼唤那双迷离的瞳眸终于聚焦,她喘息着瞧着他,等待着下文。

“叫我。”

“降谷零…”

“叫我。”

“零。”

“以后有事就这么叫我,明白了吗。”

“…零。”

他松开她的双腿,俯身吻住那娇艳欲滴的唇瓣,将自己的名字和动人的喘息尽数吞没在口中,拥抱着她一同走向了巅峰。

宫野志保窝在被子里像是被掏空了力气,她也只是笑着看向帮她脱鞋的男人,他穿戴整齐呼吸平稳,若非衣服上的褶皱和水渍,全然看不出刚才动情的模样。

“衣冠禽兽。”

“谢谢夸奖,”他笑着解开自己衬衫的纽扣,“我对你好像有些无师自通。”

年轻的时候执行任务总是免不了前往一些声色场所,他面对那些淫靡的肉体总是面露厌恶之色,觉得肮脏又恶心,一度同事们以为他不近女色。可是现如今他却沉溺在属于宫野志保的汪洋里,她动情的样子是世间最美的画卷。

女人嘴上说着嫌弃最终还是将脸埋在他怀里,他笑着吻了她的发顶,带领她进入深沉的睡眠。



19.
Twitter榜单上宫野志保的绯闻依然居高不下。

她拿起手机妄图登陆twitter,发现密码已然被人更改。前些日子的绯闻有些愈演愈烈的趋势,不用思考都知道到底是谁在推波助澜,但是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也的确像是公司的手笔,好聚好散这个词,现在显得尤为唏嘘。

她先前压着没处理,一来是觉得自己的缘故的确给公司造成了损失,二来觉得炒作和推捧新人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只是那些剪辑的视频未免有些太过火,矛头直指她是个表里不一水性杨花的人。

如若她孤身一人,她便忍了。

但是她现在不是了。

昨天的闹剧差点对她本人造成伤害,她也切实地感受到降谷零生气了。

他明明那么温和的一个人。

宫野志保突然想起自己年轻时用来和粉丝交流的小号,有些感谢自己密码千篇一律的习惯,登上去发现上次更新还是三年前。她不慌不忙地扯起来降谷零的手,同他紧紧地十指相扣,男人依然在熟睡,似乎是下意识地,回握了她的掌心。

她笑了笑抬手拍下这一幕,洁白的被褥和鲜明的肤色差,倒不失为一种别致的美。发完twitter之后顺手点赞了一个小粉丝的澄清视频,而后满意地回到男人怀里,迎接一个甜美的回笼觉。

清晨六点twitter却是炸开了锅一样,热搜第一位就是宫野志保回应、宫野志保澄清、宫野志保男友之类的云云。

而伟大的始作俑者却依偎在男友怀里睡得正香,当然她睡回笼觉前贴心的将手机关机,并且丢在了一边;当然她也贴心地更改了密码,谁叫她的经纪人太过了解她的懒惰习惯——密码是不为人知的,她却牢记于心的,他的生日。

twitter很简单,一张十指相握的照片,和一行简单明了的文字。

“大号被盗,已有男友,不劳挂心。顺便一提,今天合约到期。”


“这个姐好酷啊!我都要路转粉了天哪。”

“经纪公司吃相太难看了吧连twitter都不让艺人自己用,这真的是变相的盗号还发了广告啊,毕竟客户端都不一样。”

“那些骂她的人差不多够了吧人家对你们哥哥没意思都有正牌男友了。”

“天哪这个澄清twitter我之前怎么没看到被压下来了吗?这分明就是电视剧里的正常桥段啊为什么摄影都被剪掉了呢?”

“身后那么多工作人员呢爆料的人很会断章取义不安好心啊。”

“男方那边的热度倒是上来了呢想想就知道这是谁干的了吧真是呵呵…”


吉田步美坐在桌前,看着宫野志保新上传的照片微微一笑。

她反反复复看了多遍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那的确是宫野志保的手,那手曾经握住她的,告诉她要加油。所以也只是含着眼泪,在一众声援万分议论的评论里留下了一句话,

“姐姐一定要幸福啊。”



20.
狗是通人性的这句话,委实一点也没错。

第二天中午降谷零回到家,哈罗难得一见得没有出来迎接。

“这没道理啊,”他蹲下身来瞧着哈罗把头扭向一边,“我之前两天没喂你也没见你这样呀。”

“两天?”宫野志保抬腿踢向他的屁股,“我们哈罗真是不幸。”

降谷哈罗委屈地呜咽了一声,而后拿头去蹭了蹭宫野志保的小腿。

降谷零:“……”

明明昨天才特地加餐给了罐头,只是少了今天早上的一顿以及司空见惯的自己看家,怎么还有脾气了呢?

“…它怎么不生你的气。”

拿着狗粮的宫野志保和乖巧蹲坐在面前哈气的哈罗看起来真是其乐融融。

“狗狗可是通人性的,”宫野志保瞥了他一眼,“我们哈罗知道谁是罪魁祸首。”

哈罗你还是改姓宫野好了,盘腿坐在沙发上的降谷零如是想。


合约到期之后宫野志保拒绝了续约的邀请,她看着老板阴鸷的脸色心情却极为舒畅,走出办公楼之后施施然将手机卡也丢在了垃圾桶里,她悠然地走向倚在车门等她的男人,摘下墨镜看着他,

“我有些后悔了怎么办?”

男人凑过来帮她系好安全带,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而有磁性,

“怎么了?”

“我是不是应该续约的,接个广告什么的都还好,我都忘了你现在处于半失业状态,你拿什么养我哦,”她托腮瞧着他,眼睛里满满的狡黠,“卖身吗?”

“宫野小姐需要吗?”他倒是一本正经,“活好帅气能打会做饭,是不是很划算?”

“勉为其难。”

“先付个定金。”他伸手捧住她的后脑,回应了一个湿润而绵长的吻,“售出概不退货,反悔无效。”

“奸商。”她终究还是笑着扯了一下他的耳朵,心情明媚得宛如窗外的蓝天。



21.
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咖啡店,名字叫鲸落。一个步美同闺蜜逛街的时候看到了这家古朴精致的欧式小店,店前的橱窗上贴了一张有些违和的广告,上面是马克笔写上的娟秀小字,

“庆祝老板复工,所有饮品五折。”

闺蜜看了一会儿说这家咖啡店不是一直开着吗,哪来的复工不复工的?约莫是老板原本有着其他职业不成。总之两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去试试,毕竟平时这家咖啡总是满员而且价格对于学生党来说委实太贵了些。

推门进去的时候步美看到了坐在吧台一边戴着口罩有条不紊制作咖啡的老板娘,目光呆滞了一会儿差点涌出泪来。前台服务的女生轻轻地叫了她一下,而后笑着同她讲,

“那是我们老板娘,是不是超正的?”

“嗯…嗯呢,”步美笑了笑之后问道,“那个姐姐叫什么呀。”

“我姓降谷,”女人似乎听到了她们的谈话,笑着过来伸出了手,“两位小客人要来点什么吗?”

“拿铁就好。”步美平复呼吸笑了笑,她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沙哑,“您眼睛很漂亮。”

女人愣了一下说谢谢,两人走到角落的位置坐下。步美轻轻地捂住脸,她知道那就是她,但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打破姐姐现在的美好宁静。

还好她幸福了。

丝滑的拿铁沁润口腔让两人发出满足的喟叹,步美看到托盘里的餐巾纸有一张仿佛沾染了马克笔的痕迹,她将纸张抽了出来,被拥挤堵塞的眼泪挣扎着涌了出来,面上却依然挂着明媚的微笑。

“吉田同学也很漂亮,作为帮我保守秘密的感谢,今天的下午茶我请。”

她抬手剜了一块赠送的提拉米苏,苦涩又清甜,带着朗姆酒的香味,弥留于唇齿间。

鲸鱼死去沉入海底,万物得以新生。

有的时候的坠落,是为了重生。


抬起头来光洁的墙壁上印有一行文字:

一颗星星从天上跌落,一个人走上前来,坚定而有力地,接住了那颗星星。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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