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其实有时候，遭遇某件事或者邂逅某个人，这都是很偶然的，就像伏黑惠本来无意做禅院的家主，却因为父亲和老家主的一纸契约不得不“卖身”，就像他本来没有泡酒吧的习惯，结果在内心无数次告诫自己“此地不宜久留”之后，还是在吧台前停下了脚步。
没办法，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被某人拦下来了。
“专治疑难杂症、驱邪除祟，兼职占卜算命。”
伏黑惠盯着手里的名片——“盘星教”，多年来他在不同的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诅咒师的生意被夏油杰这么一形容好像没什么大毛病，但伏黑惠总觉得一阵恶寒。不过他想，这家伙的占卜生意肯定不怎么样，毕竟哪个看相的会笑眯眯地迎上来然后告诉你——
“先生，您三日之内可能有血光之灾，啊不，应该是两日之内。”
结果第二天他就在任务里被特级咒灵打了个满脸血，气的他差点就买了个签筒邮寄到盘星教总部让夏油杰亲自签收。
其实伏黑惠分析过这事儿，占卜什么的他真的不信，八成是这人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咒力，然后结合咒术界不把员工当人看、日常007的工作状态（参考他家大师兄的黑眼圈），判断出年轻的咒术师容易挂彩这一事实罢了。
“所以今天教主先生又要来给我占卜吗？”伏黑惠整了整制服，“比如五分钟之后会不会收到上面的电话轰炸，把我派到某个企鹅和咒灵并存的地方？”
“并不是。”夏油杰今天没穿那奇奇怪怪的袈裟，但西装革履还是掩不住那种看起来靠谱实则不怀好意的气场，“我来向禅院家的家主拉一点赞助，怎么样，有兴趣投资吗？”
伏黑惠刚从老家主那里继承位置没多久，连身边的几个朋友还没来得及告知，眼前这一位就已经开始拿这件事说笑了。
伏黑惠闻言挑挑眉：“盘星教消息灵通。”
“那是自然。”
他们大概聊了连十分钟都没有，临走时，夏油杰突然回头：“对了，不是五分钟，是十分钟。”
“哈？”
伏黑惠低头，一条新的任务消息赫然显示在他的手机屏幕上。

（二）
“夏油先生，之前观察到的咒胎已经转化为特级咒灵，我们要不要出动？”菅田真奈美拿着记录本向夏油杰汇报。
“这种时候，咒术高专会提前派人过去，至少‘窗’也会持续关注。”虽说咒术界太平很多年了，但夏油杰仍不想在这种场合和高专的人撞上，“悟和乙骨最近在国外应该赶不及回来，那边派了谁？”
“一级咒术师，伏黑惠。”真奈美合上本子，见夏油杰难得面色不豫，“您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不同的预感，大概要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了。”

头好晕……伏黑惠从昏昏沉沉的梦里醒来，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处陌生的庭院，而他的记忆则停留在自己被迫解除式神的场景，这种想要释放杀手锏和对方一换一的想法很久没有在他的脑海中产生过了。
“醒了？”熟悉的温和声音在伏黑惠耳边响起，这会儿他才想起，最后在恍惚间感受到的强悍咒力来源于咒灵操术的主人。他眼下正以一个相当闲适的姿态窝在夏油杰怀里，想要起身时却被一双大手不轻不重地按了回去。
“这是哪里？”
“这儿是盘星教的总部。”仿佛看出伏黑惠眼神中流露出的迷茫，夏油杰补充道，“不过庭院的景色是按照在下的心意修建的。”
伏黑惠的重点则不在于枯山水，他比较在意的是，现在正在自己身侧有意无意撩拨的毛茸茸，视线再向上移，意料之中地看到了一双同样毛茸茸的耳朵。
“夏油先生，这……”
“啊，不好意思，见到小惠实在是让我太愉悦了。”夏油杰支颐，好整以暇地盯着伏黑惠，“我以为小惠养了玉犬这样的式神，会更喜欢毛茸茸的事物呢。”
伏黑惠半晌没说话，谁知道眼前的人葫芦里卖什么药，况且那是什么称呼啊？
夏油杰也没把他不矜持的狐狸尾巴藏起来：“唉，我以为你至少会好奇一下，关于盘星教的教主既是诅咒师又是狐狸这件事。”
伏黑惠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稍微活动了一下隐隐作痛的躯体，口气明显很敷衍：“我以为是你吃错咒灵了。”
“不至于。”夏油杰的尾巴尖几乎微不可察地耷拉了一下，不过他还是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是真的狐狸。”
“那么，是稻荷大明神的使者什么的？”伏黑惠想了半天，从以前看过的故事书里面搜刮出了某些词。
“可以这么理解。”爪子暗戳戳地抚上某个人的后背，果然被那少年躲开。
伏黑惠正了正身子：“哦，所以有什么神谕吗？关于今年应该在什么时节播种之类的？”
“唔……”
“那就是来给我送草纸和树叶变的东西，然后再告诉我这都是假的？”
“说实在的，草纸什么的在这个时代已经不是流行的道具了。”夏油杰腹诽，这孩子是不是打小看故事书看多了。
夏油杰不打算和他继续兜圈子，既然已经把人捡回来了，那还是直切主题比较好：“其实，我是来请禅院家的现任家主来搞投资的，不过不是投资盘星教。”
“那是什么？”不管是什么，伏黑惠对这家伙嘴里的话半分都不信。
“我的意思是……”夏油杰顿了顿，“投资我本人。”
伏黑惠睁大了眼睛。
“以婚姻的形式。”夏油杰继续微笑着补充。
“什么？！”
面对伏黑惠过于震惊的表情，夏油杰不紧不慢地向他解释：“一般狐仙的故事都和报恩有关，不是吗？”
但是这种反向报恩的操作是真实存在的吗？伏黑惠在内心咆哮。
“嘛，我救了惠，虽说这是举手之劳，但我本来可以不去的。”
“那你为什么要去？”
“因为我在得知你去执行任务的消息时突然发现一件事。”夏油杰正色道，“我看不到你的未来了，狐仙的占卜在你身上失效了。”
伏黑惠依然觉得夏油杰在胡说八道：“坦白说，我认为灵验的占卜什么的是不存在的，再说了，稻荷大明神管农产又不管这个。”
“可我这边就是管了啊。”夏油杰从竹筒里抽出一根签在伏黑惠眼前晃了晃，“如果惠在我身边的话，说不定我会被稻荷大明神没收作为狐仙的资格。唉，这可太不妙了。”
明明就是另有所图。
“再说，伏黑先生也到年纪了，禅院家的老人家们也会考虑这种事情吧？”
确实，那帮老头子……
伏黑惠斟酌了一下，目前好像并没有什么最优解。他觉得自己的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向夏油杰告别。夏油杰目送他走出门时，眼神黯了一瞬，盯着自己手心和咒灵球差不多大小的浅色小球，喃喃自语，微不可闻：“真的会出问题的啊……”

（三）
伏黑惠以为自己会被某只狐狸如影随形地跟上，没想到半个多月来他都没有听到关于夏油杰的丝毫消息，就连平时相当活跃的盘星教都好像沉寂了下来。
结束了一天的任务，疲惫不堪的伏黑惠将自己陷在柔软的被间，迷迷糊糊地好像回到了某个洒满午后阳光的庭院，一只毛色深沉如墨的狐则卧在他的胸前，而那狐吻则轻柔地落在他唇间。
“我看不到你的命运。”那狐化作人形，轻轻靠在他耳边低语。
“只因我成了那个变数，成为你命盘中的一部分。”
“而我的命运也随之改变。”
热度源源不断地随着这如梦似幻的话语渗入伏黑惠的脑海和身体中，他张口意欲反驳，却意识到自己仍在梦中。对方面容不清，而伏黑惠分明知道他是谁。
伏黑惠醒来后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侧的床单，回馈给他的冰冷手感竟让他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丝怅然若失的感觉。
不，他绝不是在期待那只墨狐再次出现，但他也意识到了身边的微妙变化。
先是某人总会“不小心”落下一小团绒毛在他的枕畔，又或者当伏黑惠打开生锈的糖果盒，里面的糖纸被他拿起来后，居然会变成崭新的御守和铃铛，而那人本尊却从未在他面前现身。
当然，深夜除外。
如果说第一次伏黑惠梦见夏油杰是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么之后几次的真实触感绝不是他对某人的思念，不过这种明知道那人就在身边，自己却没法给出任何反应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
那么，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既然逮不到晚上来骚扰自己的狐狸，那么伏黑惠决定主动出击，跟五条悟打听了盘星教总部的具体位置，直接杀到了夏油杰家门口。
“小家主考虑好了吗？”夏油杰给伏黑惠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
伏黑惠喝了一口：“还没有，不过这种事情应该慢慢来吧，没有一下子就订婚的道理。”
“我也这么觉得，那么我们从恋爱开始吧，惠谈过恋爱吗？”夏油杰没等伏黑惠回答，“不如从这里开始。”
“什么？”
伏黑惠一下子没明白过来夏油杰的脑回路，然而他话音未落就忽然落进一个温热的怀抱，属于成熟男性的唇齿覆在他柔软的唇瓣上，灵巧的舌尖挑开他的齿关。夏油杰随手将一枚小铃铛系在惠的手腕上，而后拥他入怀。”
“或许小惠不知道，我可是关注小惠很久了。”感受到怀中人微微挣动，狐狸终于不再隐藏他的真正意图，“我的意思时，很多年。”
伏黑惠红着脸小声喘息：“下次，一定会捉住你。”
“一言为定。”
夏油杰依然会时不时在半夜拜访伏黑惠的家，在他家留下一些属于自己的物品，或是若即若离地撩拨他的心弦，这样，第二天伏黑惠多半就会在他面前兴师问罪。
兴师问罪不好吗？夏油杰觉得很好，这样就连所谓的“约会”也变得顺理成章。
终于，当狐狸再一次造访他的梦境时，伏黑惠的影子悄然包裹住了狐狸的尾尖。
狐尾的毛色与影子交缠几乎融为一体，说实在的，夏油杰觉得自己先前的小把戏实在有点幼稚，但是为了建立联系，这也是必要的操作，比起送一些不起眼的物件，他更想这样和伏黑惠相处。
“你醒着。”
“我只是做了一点新的尝试。”
夜色蔓延之下，所有事物都笼罩上一层阴影，夏油杰第一次有了“沉溺其中”的实感，他以为自己会对自己面对的一切挣扎反叛，此刻却有了就此沉沦的想法。
良夜温和，当一切消散时，彼此的想法都变得心照不宣。
伏黑惠枕着枕头，声线慵懒：“抓到你了，狐狸先生。”
夏油咬着惠的耳朵，声音几乎被他们的心跳声盖住：“我之前的提案，惠觉得可以接受吗？”
“比起这个，我有一个新的提案，教主先生愿意了解一下吗？”
“洗耳恭听。”
伏黑惠伸手摸了一下夏油杰狐耳旁的绒毛，看到那耳朵颤了一下，心满意足地收回手：“首先，夏油先生可以不必在我家放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同感。”
“其次，”伏黑惠考虑了一下养两条玉犬之余再增加一个新物种的可能性，“狐狸先生可以把自己放到我家里来。”
“欸？”这有出乎夏油杰的预料。
伏黑惠难得笑了一下：“是的，不过仅限于‘狐狸先生’。”


（后记）
“禅院的家主，终于在咒术界996的高压下疯了吗？”夏油杰把自己快到换毛期的大尾巴当靠垫倚着，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眼神中满含着不可思议。
“偶尔疯一次，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伏黑惠从羽织的袖子里掏出一枚印信，“顺便，杰先生把这份婚姻届填一下吧，记得把我们两人的名字都写上哦~”
夏油杰刚落下一笔，忽然想起什么：“我倒是没什么，可你家老头子们真的会同意吗？”
“我答应他们会订婚然后结婚，他们也同意了。”
夏油杰觉得面前年轻的家主好像只把话说了一半，不论是对他还是对那些老头子。
“但是，”伏黑惠敲了敲桌子上的婚姻届，“可我答应的只是‘结婚’，可没让他们限定和谁结婚。”
“所以，请问杰先生现在有空吗？要和我去结婚吗？”
“杰先生？”
夏油杰好像刚回过神来，扣住伏黑惠伸过来的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戒指。于是他将这枚准备了许久的戒指戴在伏黑惠指上，而后在那指间落下一吻，就像那天在庭院中，他对昏迷的伏黑惠做的那样。
惠听到狐仙大人在他的耳侧轻语——
“乐意之至。”